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退婚我是专业的(快穿)》作者:醉千钟   沉迷易学研究无法自拔的知名学者秦无咎,突然被祖传《易经》扔进了三千世界,每次一睁眼不是在成亲就是在成亲的路上,一次次被绑上花轿,被卖给穷小子,被送去和亲……   铺天盖地的唢呐叫嚣着她的宿命,没有人问过那个新娘,她到底愿不愿意。   秦无咎睁开了双眼,她不愿!   滕妾?这里是封疆大吏谢谢   谋我财害我命?济世神医分分钟教你做不成人   皇位很香?千古一帝的刀很利   抢我的矿?一代文豪用笔把你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和亲去送死?基建狂魔把渣渣们的骨灰填了路基   ……   当秦无咎站上他们不可企及的高处,那些曾经把她打落尘埃的人才知道,从来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秦无咎不信命,也没有谁能锁住她的命!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无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命由我不由天,不服憋着。   立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第1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1   脚下踉跄,左肋钝痛,秦无咎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正被人拖拽着前行,左边之人正用手狠狠的拧她左肋的软肉。秦无咎眼神一厉,抬脚就想踹过去。   只是这副身体浑身无力,明显是中了药,秦无咎不善的目光,反倒引得那妇人下了狠手,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肋下袭来,妇人得意一笑,故意把手中的银针冲着秦无咎晃了晃。   妇人满眼恶毒的啐道:“还有力气瞪人?看来夫人还是罚的不够,是想多遭些罪?比起跟夫人对着干,‘认命’两个字容易多着!”   “是你给我下的药?”秦无咎的声音也绵软无力。   那妇人——原身的堂嫂李四娘,原本姣好的面孔兴奋的有些扭曲,“早听话不就没事了?你放心,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药量我用的刚刚好,没力气挣扎却能……呵,原也用不着你出力。”   秦无咎波澜不惊的眼神淡淡扫过去,幽如深潭般的双眼,让李四娘,心中突地一跳,而从秦无咎口中吐出的一句话,更是让她惊慌不已。   好似一瞬间的错觉,待李四娘回神细看的时候,秦无咎已经低垂了眼眸,任由自己和另一边架着她的婆子拖上了小院门口的花轿。   靠在花轿内的坐榻上,秦无咎挣了挣被绑缚起来的双手,不真实感才如潮水般涌来。陈无咎?她现在是靖安侯府的陈二娘子了?   之前她刚刚接受了她家祖传《易经》忽然物老成精,哦不,化灵的事实,虽然秦无咎不是很懂小易为何极为抗拒“成精”这个词,但并不妨碍自称书灵的小易广袖一挥,把她无情的扔进了这个世界。   并且一睁眼就被绑上花轿,去嫁给她的……姐夫。   啧,被逼着给姐夫当滕妾,这是人干事?   开局就是困难模式,又关乎自己与小易的生死,秦无咎不免心中沉沉。   “小易,你在吗?”秦无咎在心中呼唤道。根据小易的说法,为了避开现实世界不可抗的凶险,他带自己穿进不同世界之中,如果她能改变原身凄惨的命运,就能回去现实世界逆天改命。   否则,她和小易就会消失在茫茫时空之中。   小小的意识空间中,熟悉的书桌上,古朴的黑色金文“易经”上正升起虚影,小易清澈而空灵的童音传来,“无咎,后面的事要靠你自己了,动用天地法则的力量带你穿越,已经耗尽了我的力气,我将陷入沉睡。”   小易拇指大小的虚幻身形飘忽淡去,幻化出“归妹”二字,旋即消失在书中。   小姨子送给姐夫,以少女归长男,可不就是字面上的归妹卦?   雷泽归妹,震上兑下,雷为震为长男,泽为兑为少女,这一卦最核心的一句话就是“征凶,无攸利”,前途凶险,有害无利。   归妹卦一旦形成,唯一的出路就是不管多糟糕都要安守本分,等待命运的安排。   安守妾的本分吗?上辈子受世人尊敬的知名学者秦无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贝齿狠狠的咬破舌尖,剧烈的痛楚唤回了部分力气。   去你的归妹!靖安侯府那一家子贱人,还有凉国公府,准备好接招了么?   凉国公府外很是热闹,虽说只是娶滕妾,但一来凉国公位高权重,不缺巴结捧场的人;二来亲姐妹陪滕,如今可是个稀罕事,来开开眼也没错。   年轻的妇人女郎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府门外瞧热闹。远远的见花轿过来,不免又议论起来。   “叫我说,这事儿可办得极不讲究,哪里就到了要叫嫡女陪滕的份上。”   “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世子夫人病重,忧心日后儿女无人照看,不过想着嫡亲的姨母能尽心罢了。”   “那何不等……之后明媒正娶了来做继室夫人?须知一日为妾终身是妾,嫡亲的姊妹,何必这样作践……”   “人家巴不得呢,要你替人抱屈!还不是陈二娘心仪姐夫,世子夫人才有意成全。”   “说的是,我听说是陈二娘闹着要嫁的,为此靖安侯夫人都气病了。哎,你说这匆匆忙忙的送过来,是不是做下了什么丑事……没法遮掩了?”   “要是这般的话,那可就是活该了,倒是世子夫人有些可怜……”   说话间花轿已经到了国公府的侧门门口,凉国公世子方回向前迎了两步,嘴角噙着微笑,只这笑意并未达眼底。   方回耳力极好,听着周围人言几乎把秦无咎踩到泥里去,盯着花轿的眼神越发奇怪,有嘲讽,却又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兴奋,今日之后,再贵重的身份,她还不是要任自己玩弄?   “二妹……无咎,随为夫进府吧。”方回站在离花轿两步远的地方,举手投足端地是潇洒随意。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穿着银红嫁衣的女子从花轿中滚落在地!本来闹哄哄的国公府前顿时为之一静,花轿中掉出来这人把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震出来了。   都被这新娘子的造型惊呆了。头发散乱,挽发的金簪摇摇欲坠,更重要的是她是被绑着的!   挣扎间一仰脸,不远处一个女郎惊呼声炸响,“李四娘!靖安侯府二房守寡的儿媳李四娘!不是靖安侯府陈二娘子吗?怎地是她的堂嫂!”   惊天大瓜!现场京城人民的八卦之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姐妹共侍一夫不稀奇,娶纳寡嫂是个什么神奇的操作?瞧见没,还是绑来的,这水够深的啊。   “方回!你个没人伦的畜生!”大家这一愣神的功夫,地上的新娘子恶狠狠的瞪着方回张嘴就骂。   “凉国公!靖安侯!你们两家腌臜腥臭,败坏伦常!陈无忧!贱人!你帮着婆家娘家作践寡嫂,你怎么还不咽气!一窝子男盗女娼的畜生,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便以为别人也与你们这帮畜生一样!。”   “老天无眼,让我李四娘落到这个地步,老天爷,你怎么不劈死这帮披着人皮的禽兽!”新娘子声音凄厉,状若疯癫。   “嗡——”现场就乱了,太劲爆了!强纳寡嫂不说,爬灰小叔子是怎么回事?男女阴私最是让人兴奋,不嫌事大的就往前凑,想从地上的新娘子那多得些消息。   方回的脸都绿了。   太出乎意料,一开始猝不及防之下,他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忙抢步上前,弯腰去扼新娘子的脖颈,一手就去捂嘴。   就是这个时候!   坐在地上的新娘子突然动了,本来被绑着的手脚舒展开来,抬手直取方回的咽喉,那手中竟握着一一枚薄薄的刀片!   方回武勋家出身,身上是有几分功夫的,但他大急之下动作匆忙,弯腰的瞬间离新娘子太近,又没把被绑缚的弱女子放在眼里,这一下就没能完全躲开,锋利的刀片在他脖子上方划出一道血痕!   双目赤红的新娘手中滴血,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杀人啦!”围观之人顿时惊慌失措,尖叫着胡乱走避。   新娘子却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委顿在地,捂着脖子的方回大喝,“抓住她!”凶神恶煞的家奴一拥而上,在一片混乱中,把新娘子押进了凉国公府。   只留下隐隐的喝骂声:“靖安侯,凉国公!你们一手遮天害我至此,王法奈何你们不得,我李四娘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要拉你们下去……”   骂声忽的消失,应该是被堵了嘴。   乱哄哄的人群忽然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片刻,议论声才又轰然而起。   “新娘豁出命去反抗,还是强纳进府了,妹夫抢嫂子,啧。”   “看起来那李四娘骂得话未必不是真的……”   这么大动静,眨眼就引的谣言四起,凉国公府和靖安侯府妹夫与小嫂子的香艳二三事,有鼻子有眼的顺着五月的暖风散入京城的各个角落。   伤口还没包扎好的方回被得知消息的凉国公踹了一脚,就连病中的世子夫人陈无忧都得了一句“无知蠢妇”的责骂。   方回焦头烂额,面上再无一丝潇洒得意,脖子上缠着白布,铁青的脸上全是气急败坏。   “还没找到?全都是废物!还不再去找!”   下头来回报的人脑门上被茶杯砸的淤青,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诺诺而退,出了房门撒腿就跑。   方回怎么都压不住心中的暴戾,他竟被靖安侯府耍了!今天的事让他丑态百出,此事无论真假,凉国公府都已成为京中笑柄,他也从高高在上的世子成了无耻淫邪的禽兽!   方回手握的咯吱吱响,一面恨不得把罪魁祸首碎尸万段,一面也怨上了妻子和岳家,若不是他们出的馊主意,何至于此!   陈无咎!他一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京城翻个个儿也要抓住她!   靖安侯得知消息都傻了,新娘子在眼皮子底下怎么就换了人?靖安侯夫人更是脸色刷白,惶恐不安。   伺候李四娘的人只知道花轿走后李四娘就回了娘家,至于怎么代替陈无咎上了花轿一概不知。   两府遍寻消失的陈无咎不着,却打探来一堆关于两府的污秽不堪的言语,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什么靖安侯府和凉国公府强纳寡嫂,扒灰生小叔子的事,传的有鼻子有眼,两府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   甚至御史台已经要联名弹劾凉国公和靖安侯。   完了!靖安侯夫妇胆战心惊,凉国公府肯定要把这笔账记到他们头上,更严重的是……越想越害怕,靖安侯回身扇了靖安侯夫人一个耳光,“贱人!做下那等要命的事来,我陈氏一门都要被你连累,滚!滚进家庙去,再不许出来!”   靖安侯夫人哭叫着被拖走,靖安侯颓然跌坐在地,要知今日,当初就该一不做二不休,就该早早结果了那孽畜的性命!如今那孽畜逃走,要是让有心人看了她去,整个靖安侯府的覆灭就在眼前。   谁也没想到,他们满城搜捕的人,此时正被关在凉国公府的柴房中。   扮作李四娘的秦无咎暗骂一声“蠢货”,还以为被满京城高捧的凉国公世子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却原来如此的托大。   这种情况下难道不该是把“李四娘”麻溜送回靖安侯府,随便找什么借口遮掩过去才是上策?押进凉国公府是什么骚操作,这是怕恶臭的名声坐不实吧。   但方回这出人意料的做法却打乱了她的计划,从凉国公府脱身要比靖安侯府难的多。方才演的一场戏让中了药的身体有些脱力,如何才能逃出凉国公府呢?   秦无咎正自思索着,柴房外的响动让她分了心神。 第2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2   “靖安侯府好与不好与我何干?”秦无咎漠然的看着一进来就软硬兼施的丫鬟,“我就不告诉你陈无咎在哪儿,你又能奈我何?”   “咳咳……”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世子夫人陈无忧在侍婢的搀扶下进了柴房,挥退侍婢才道:“三嫂,你今天闹这一场,国公爷震怒,哪还有活路?不如你告诉我无咎的下落,我保证让你平平安安的离开。”   秦无咎冷淡的看了一眼,“呵,不是病的要死了吗?我看你是祸害遗千年吧。怎么?无咎不见了让你如此害怕,怕到垂死病中惊坐起?”   见陈无忧拖着病体来到柴房,秦无咎觉得她对原身消失这件事极为紧张。不过是诈上一诈,但她靠坐在地上,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陈无忧袖底骤然握紧的手指。   这里面果然有蹊跷!怕是原身都不知道。   一个国公府一个侯府,莫名其妙针对原身,特别是靖安侯府,对亲女又是打骂磋磨又是散布谣言,这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缘故。   秦无咎不认为算计原身做妾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她又不是金银财宝人见人爱,说实在的,原身虽然貌美,但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要说凉国公世子非她不可,秦无咎第一个不信。   真自思索,柴房的们“咣当”一声被踹开,世子方回气势汹汹闯了进来,手里拎着马鞭,一言不发就朝秦无咎抽了过来。   秦无咎就地一滚,险险躲了过去,她厉声喝道:“姓方的,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保证这辈子你们都别想找到她!”   果然,再次印证了她的猜测,“陈无咎”三个字就像有魔力一样,封印住了暴虐的方回。   第二鞭子没能挥出去的方回,回头呵斥陈无忧,“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如今国公府的脸皮让人扒下来踩到泥里踩,陈无咎失踪,有个万一,整个国公府……”   反应过来方回止住了话头。随即又冷笑道:“没纳进门,跟我什么相干。”他转了转眼珠,“李四娘,你老实交代,她藏哪儿了?”   这里头果然有事!接下来就好办了。   “嘁,红口白牙的,就想让我松口?别觉着无咎一无是处,人家也能搭上人脉——”秦无咎信口胡诌。   这话果然让陈无忧夫妇心惊,二人迅速对视一眼,陈无忧更是再次攥紧手指。   秦无咎心里有了底,“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们她的下落。”   “什么条件?”   “放我走!虽然我是被陈无咎喂了药被迫的,但出了这事,留下来没我的活路了,给我足够的银钱,送我离开京城。”   陈无忧垂下眼帘,应道:“好。现在可以说了吧?”   秦无咎一下子卸了劲,软软的靠在柴堆上,“说的轻巧,我又不蠢,要是现在就说了还能走出你们凉国公府?去找陈无咎,带上我,我已经按照她说的做了,解药她得给我。”   方回倒是没有怀疑,方才在府门外他就看出来她失了气力,要不然他就不是只受点皮外伤了。   “押到后门来。”有了陈无咎的下落,方回也不管陈无忧如何,拂袖而去。   秦无咎被人架着疾步离开,错过了柴房内陈无忧那张瞬间扭曲的脸。   秦无咎到的时候,方回已经纠集了一帮家丁护院在后门外等着,家丁把她往马车上一扔,方回喝令一声抬腿要上车。   只是他被人拦住了。因离得近,秦无咎在车中断断续续的听见“北边来的”、“手里有证据”、“国公爷要抓……”等零星话语。   秦无咎心中一动,北疆去岁年底刚经历战事,听说有屠城之祸。   凉国公在北疆军中颇有势力,现在又是抓人又是证据的,果然不是好鸟。   方回却有些不耐烦,边上车边丢下两句话,“忒多人还抓不住一个人?本世子有急事,你带人先去。”   京城南富北贫,城北破败的很,秦无咎指点着转来转去,半天也没找到“陈无咎”的藏身之处。方回手中的匕首在秦无咎的脖子上压了压,“耍我?再找不到你就不用找了。”   秦无咎只觉脖子一疼,感觉药力褪的差不多了,忙道:“我就来过一次,这里曲里拐弯的,天又擦黑了,找不到我也急着呢。要不这样,我下车走走,比在车上看路看得清楚。”   方回哼了一声,“来人!”   被方回丢下车,秦无咎装作无力的样子慢慢在前面走着,转到一条狭窄的小巷口,她脚步不停往里走,“就是这里面,快去跟世子说一声!”   家丁略一犹豫,她就已经进了窄巷,一个家丁赶忙跟上,另一个则折回身去见方回。   马车是进不了这窄巷的,方回正下了车往巷口走过来,听了家丁的回话,他示意一部分人守住巷口,其他人跟他一起进窄巷。   秦无咎有一点没看错,方回这人确实倨傲托大,别看他在秦无咎手里吃了亏,也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从未觉得中了药的弱女子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然而秦无咎却偏偏就这么逃走了。   进了窄巷,意识扫过小易存身的空间,秦无咎唇角勾起,一盒妆粉就到了她的手中。   一声惨叫,只落后几步的方回赶过来,眼前只剩下了额角带血的家丁,顶着一脸妆粉躺在地上。   方回气急败坏,“找!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贱人找出来!”   在城北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还真让他们从一处民宅里找到了李四娘,李四娘惊慌失措,却又莫名其妙,方世子放着心心念念的娇娘不要,来这里捉自己做甚?   李四娘是被秦无咎上轿前的一句话给支到城北来的。   要说李四娘也挺悲催的,嫁的丈夫是原身二叔家的堂兄,靖安侯府二房的长子。   十几年前,靖安侯的二弟尚了太子胞姐临川公主,侯府着实红火了一阵子。可架不住陈二爷作死,瞒着公主私养外室,被公主发现后直接和离了不说,陈家还被皇帝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李四娘的夫君就是陈二爷的外室所生,当年临川公主深恨落了她颜面的外室母子,让那母子惶惶不可终日许久。彼时年幼的外室子多番惊吓之下,身体非常不好,成亲三年就一病没了。   正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氏守寡之后越发巴结靖安侯夫人,充当侯夫人的狗腿子,直接出手收拾原主,其所作所为,像极了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   拿她下手,秦无咎心安理得。   原主偶然得知了李四娘一个秘密,她不满意靖安侯给她选的嗣子,偷偷弄来个孩子养在城北,打算找机会充作其夫失落在外的妾生子带回府。   秦无咎上花轿前跟她说:“等我出了门子,我爹就要处理城北的事了。”   不出秦无咎所料,陈四娘马上赶到城北,趁机把“儿子”的事砸实。李四娘离府,秦无咎扮的李四娘才不会穿帮。   方回可不知道此李四娘已非彼李四娘,对她装傻充愣的样子勃然大怒,命人拖了李四娘回府审讯。   审问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看着受了刑昏死过去的李四娘,那带着血污的脸和另一张如玉的面庞,在他眼前不断变换,一股邪火撞了上来,方回的眼神渐渐变得邪恶,抬手掐上了她脆弱的脖颈。   恍惚间觉得玉面上的那双凤眼倏地睁开,那如刀般犀利,聛睨一切的眼神惊得方回松了手。   李四娘呛咳起来,惊恐地看着方回厉声尖叫。   一双苍白纤细的手伸过来,手中的靠枕捂上李四娘的口鼻。   方回悚然回神,抬眼对上了陈无忧平静的双眸,“夫君,陈四娘留不得了。”温温柔柔的声音,就像在讨论今天吃什么一样随意。   方回恍然大悟,双手也按到了靠枕上,李四娘渐渐没了声息。   事到如今,只有李四娘死了才能抹平一切,黑锅总要有人来背。   陈无忧抚上他的胸口,语气是一贯的柔和,“夫君莫忧,李四娘发疯,害死无咎,又给国公府泼脏水。如今她病死,这事就平息了。”   顿了顿,又道:“至于无咎,就当她死了……夫君想要,为妻自会为你寻来与无咎一般模样的佳人。”   方回被她口中“与无咎一般模样”吸引了心神,没来得及想为何病入膏肓的人,竟能起身支应这些事物。   哄得方回缓和了面色,陈无忧垂目,死?陈无咎,就是死你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各自压下心中的盘算,夫妻对望,看上去颇有几分浓情蜜意,似乎全然忘记了之前方回翻脸无情的模样,更没人在意一旁榻上面目青紫狰狞的尸体。   夜色漫上来,不知道掩盖了多少丑恶和罪孽。   夜色沉沉,纵贯京城的源河上依然繁忙热闹,大小船只穿梭不息,舟楫往来之间,从大周各地运送到京城的各色货物,在源河的各个码头集中,又从码头散入这首善繁华之地。   秦无咎穿着码头苦力常穿的短褐,借着码头的灯火,瞥了眼手中小镜子里原身的本来面貌,慵懒的凤眼,斜飞入鬓的长眉,倒是与自己原本的长相有几分相似。   她简单的把脸、手涂黄,眉毛加粗,再加上这身灰扑扑的短褐,打眼一看,就是个来码头找活干的穷苦半大小子。   一伙儿地痞打扮的人吆吆喝喝朝这边走过来,手中拿着画卷盘问过往行人。这已经是第三波搜捕她的人了,秦无咎往堆在角落里的杂物后面躲去,暗道,必须马上离开。   秦无咎锁定了一艘北边来的货船。许是源河中驶过的游船上歌姬的甜美歌喉让人心思浮动,几个监工正不耐烦催促,“动作都快点,明天一早还要去源阴县,磨磨唧唧耽搁下去老子觉都睡不成了,都麻利点!”   催促之下,十来个刚刚返回来的苦力立即一拥而上。秦无咎赶紧跟在这些人身后,乱哄哄的踩着跳板上了船。   这条船长有四五丈,船身扁阔,在货船中也算不小了,除了上面的货仓之外,下面还有半层舱室,一半在船板之下,一半露出船板,每隔一段距离有一个不大的通风的小窗。   秦无咎转到后面,心中大约有了数,靠近后面的两个小窗半开,里面静悄悄的,应该不是放杂物的就是里面没人。   她捡起一个石子从倒数第二个小窗扔了进去,侧耳细听,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它了,秦无咎见左右无人,蹲下身子钻了进去。   没等秦无咎站稳身形,一条手臂从身后伸了过来,当胸把她抱住,同时一柄利刃抵住了她的咽喉。 第3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3   冰凉的锋刃贴上肌肤,激起全身一片战栗。   秦无咎一动也不敢动,使劲压下惊惧,心中快速思索如何从这人刀下逃出生天。却没想到那人突然松开了勒住她的手臂,忽的旋身,反手按着她的肩头把人给按在了舱壁上,手中的匕首却纹丝不动的压在她的脖子上。   此时两个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儿,从秦无咎背对着那人变成了两个人面对面。   秦无咎举目看去,即便小窗漏了几点灯光进来,她还是一时适应不了舱内的黑暗,只看到对方如鹰隼一般的双眼仅仅盯着自己,本来狠戾的目光貌似含着一丝……困惑?   “你……女郎?”那人压的低低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无咎惊了!虽然她只改变了眉形脸色,但也不显女气了,黑灯瞎火的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习武之人都是这么明察秋毫的吗?   稍微适应了舱内光线,秦无咎就见那人垂目扫了一眼她的胸口,又迅速收回目光,不自然的扫过她的脸,最后盯在了压在她脖子的匕首上。   秦无咎脑子“轰”的一声,只觉脸上火热。方才生死关头她没注意,那人比她高不少,胳膊勒住她的时候,恰好在胸口的位置。   这个身体虽然瘦弱,但毕竟十五岁了,胸前与男子的差别还是很容易分辨的,怪不得一揽之下匆忙松手。   秦无咎慢慢平复下来,这种要紧的时候还能顾及男女之别,起码不是个下作的人,应该不是水匪流寇之类。   “那个,能不能先拿开一点?”秦无咎指了指脖颈上的匕首,“我为人所害逃命至此,君子放心,我一个弱女子,威胁不到你的。”   对方没有说话,落在匕首上的目光突然扫过来,一双鹰目紧紧盯住秦无咎的双眼,似要从她的眼中看出破绽来。   秦无咎尽量放松身体,“你看,我手无寸铁,仓皇逃至此处,已是力竭,您能先把匕首拿开点吗?同是天涯沦落之人,君子何必刀剑相向。”   那人冷笑一声,“谁跟你同是天涯沦落人,某说不定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秦无咎扬眉,抬眼扫视了一圈乱七八糟堆满杂物的舱房,那意思,不是为了藏身,谁没事待在这么个阴暗潮湿的破地方,闲得慌吗?一股子酸臭腐朽的味道好闻着好玩?   那人态度略有松动,紧贴皮肉的匕首离得远了些,但并没有放松警惕,仍是不肯放开秦无咎。   秦无咎无奈,“我比你还怕被人发现,你一个身手利落的男子汉,我还能从你手中逃走不成?不如咱们好好谈谈,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的忙。”   可能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那人,他收了匕首,身体稍微前倾,高大的身影把秦无咎笼罩在黑暗中,低声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别使诈,我来问你,因何来到此处?”   秦无咎苦笑一声,“逃婚至此。”   “逃婚?”   “是!继母不慈,要把我嫁入虎狼窝里,那人比我爹岁数还大,前头死了两个了,都说是被他打死的!”秦无咎抖了一下,似是想到了特别可怕的事,“眼看死路一条,幸亏乳娘帮我逃了出来,我差点淹死在源河里,好不容易才逃上这条船来,没想到又被你——”   秦无咎缩了缩身子,紧紧贴在舱壁上,看上去可怜极了。   正演戏的秦无咎脚下突然晃了晃,她顺势跌坐在舱底。应该是有更大的船驶入码头,带起的波浪晃动了船身。   那人收了匕首,在对面坐了下来。秦无咎身后和左侧是舱壁,右侧则是高高堆起的杂物,那人堵在前面,就绝了她的出路。   秦无咎倒不急于一时,既然这个男人能躲在这里,说明这儿一般不会有别人来。   没想到她这个想法马上就被打了脸。   “好好给我搜一艘,犄角旮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找。”一个粗嘎的声音传来。   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秦无咎心中一凛,就要起身,对面的男子抬手制止,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顺手拿过旁边一个大筐就把秦无咎扣在了里面。   秦无咎:……   就听对方冷冷的说了句,“想活命就别动。”   舱门从外面打开,有人进来,秦无咎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俯身在筐子里,只听进来的人冲外面喊道:“没人,尽是些杂物。”   外面还是那个粗嘎的声音,“仔细搜搜,把那些杂物都移开。”随即翻东西的声音响起。   秦无咎的心提了起来,摸出方才在岸上买一根铁扦子捏在手心里,打定主意要拼上一拼。   却不料翻东西的声音突然没了,粗嘎的声音带着几分谄媚再次响起,“在下不知道是您照应的船,既是您照应着,想来歹人也上不来,在下这就走,这就走。”   外面彻底没了动静,秦无咎悄悄掀开一点缝隙看了看,果然人都走了。她挪开筐子,左右看了看,不见那个男子,也不知道他藏身到了何处。   正想着,却听窗棂吧嗒一下,那人高大的身影自窗外翻进来。   “多谢。”秦无咎干巴巴的道谢,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不是我帮了你,算你运气好,混上了这条船,这种大漕船背后皆有倚仗,来拿你的人应该不想得罪这漕船所倚仗之人。”   运气好?秦无咎想到自己打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种种不堪,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前途未卜,吉凶未定,何来的运气。   用《易经》推定吉凶,并不是通过占卜取得先机,善易者不占,六十四卦说尽世间百态,精通易理的人,会按照卦象指明的方向去做事,自然逢凶化吉。   她如果能顺利离开,只能算是初步避开了凶途,但要从根本上扭转“归妹”的卦象,化凶为吉,那就必须从被人主宰的客体,转变为独立的主体。   思索多时,秦无咎斟酌着探问:“方才上船之前,我听人说着船要到源阴县,君子要到源阴县下船么?”   对方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过了一会儿,才不答反问:“你一个女郎逃家,可有去处?”   秦无咎早就打好了腹稿,“我欲去往临江府,投奔外祖家,可与君子同路?”   又是长久的沉默,就在秦无咎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那人却道:“江南路远,你就不怕路上出事?或许出不了京城,就被捉了回去。”   “死也比任人鱼肉强,总归情况不能更坏了。”秦无咎说着心里一动,听话听音,此人开口就说捉不捉的,看来确实如她所想,也是在逃亡之中,她若是助他走脱,说不得自己也就能脱身而去。   秦无咎偷眼看去,两个离得近,她也完全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能看出那人轮廓深邃,鼻梁高挺,如绷紧弦的弓一样充满力量的身躯裹在一件黑色的箭袖袍里,由衣袍的破烂程度,可以想见他所经历的事有多么残酷。   黑衣人敏锐的很,秦无咎一眼看去就被他发觉了,鹰目如电般射过来,俩人眼神一碰,秦无咎就觉得自己被恶狼盯上了一般。她忙收敛心神,垂目暗自寻思。   此人眼神虽锐利却清正,身处险境却没有不问青红皂白滥杀以求自保,甚至没有使用武力把自己绑起来打晕什么的,说明他非匪非侠,非匪非侠又身手利落,一身血煞之气,那很大可能是为军之人,可一个当兵的为什么躲躲藏藏?   秦无咎突然想起在凉国公府听到的话,凉国公正要捉拿一个“北边来的”。   守卫北疆的镇北军吃了败仗,丢了两座城池,竟被戎人屠城,引得陛下大怒,连凉国公都受了训斥,这是原主这个深闺小娘子都知道的事情。   难道此人是败军逃兵?秦无咎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凉国公犯不着对一个逃兵死追猛打,除非这个人身上有大干系,或者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可能就是她听到的所谓“证据”。   这个推测在天蒙蒙亮,船只经过伏波门被拦截搜查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一开始秦无咎以为又是搜查她的,只当她走漏行迹,被方回发现端倪。   船头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秦无咎心下电转,快速思索脱困的可能性,黑衣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倒是某连累了女郎,为今之计,只能去水下一避。”   秦无咎了然,原来这位才是目标。   端午节前后,黎明时分的河水依然泛着凉意,秦无咎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忙活动四肢,屏息顺着船体沉入水中。   秦无咎嘴里咬着顺手从舱中苇席上抽下来的苇管,在水下紧贴船壁一动不动,实在憋不住了才小小的吸一口气,就怕被人看出端倪。   幸亏她水性娴熟,上辈子为了应对高强度的研究和讲学工作,注重锻炼身体,游泳就是其中的一项,不然还真撑不住劲。   一杆杆长矛从船上胡乱刺下来,不时与秦无咎擦身而过,她憋闷的难受,身子不自觉的往上浮了浮,一支长矛冷不丁破开水面刺向了她的面门! 第4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4   秦无咎急忙下沉,黑衣人也伸手拉了她一把,这才险险躲了过去。还没等她松口气,秦无咎就觉得紧挨着她的黑衣人身子突然绷紧,糟糕,只怕他被长矛伤着了。   来不及细想,秦无咎一把揽住黑衣人的腰,再次下沉了三分,终于躲开了长矛的袭击。一番动作,黑衣人没发出半点声音,也不知是死是活。   肺部憋的生疼的时候,水面终于平静下来。黑衣人突然动了,带着秦无咎上浮,苇管露出水面,使劲呼吸了好一会儿,这口气终是喘了过来。   黑衣人松开秦无咎,示意她不要动。又过了会儿,船身一振,缓缓动了起来,放行了!   等两人回到舱底,船也驶出了伏波门,把喧嚣抛在身后,顺流而下,直奔源阴。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秦无咎的鼻端,黑衣人被刺中了左肩,现在他们两人衣衫尽湿,连个包扎的东西都没有,黑衣人混不在意,秦无咎挑挑眉,也不再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等身上的衣服干的差不多了,窗外的天光又暗淡下来,船速减慢,应该是停靠了码头。两个人从小窗翻出来,悄悄混下了船。   那人好像对此处比较熟悉,带着秦无咎直接进了山,来到山脚下一个破旧的茅屋前,“在此处凑合一晚吧。”   秦无咎半点不想跟他凑合,她只想赶紧分道扬镳。   到了此时,秦无咎才算真正看清了黑衣人的面貌,剑眉鹰目,一脸的胡茬也没掩盖住他英俊挺拔。许是脱离了危险,他的神情看上去也柔和了许多。   好容易挨到天亮,秦无咎睁开眼左右看看,没见到那人的身影。走了?秦无咎挑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刚走庙左侧的大树下,却见黑衣人自破庙后面转出来,看见秦无咎,一怔之后突然面色不善的疾步走来,秦无咎心里一咯噔,猜不透他要干什么,却见那人一抬手,她只觉刀光一闪,金风扑面!   匕首擦过秦无咎的头顶,霎时间她鬓边就见了汗。   黑衣人疾步走过来,薄唇紧抿,指了指秦无咎身后,“有蛇。”   秦无咎猛然回头,一条通体乌黑的长蛇被匕首定在了树干上。   好半天,秦无咎才说了个“谢”字,刚才那一瞬间她还以为他要灭口。不能再跟他待下去了,这也太刺激了。   平复了一会儿,秦无咎才发现黑衣人身上衣物已经换作浆洗的发白的短褐,跟自己这灰扑扑的一身有的一拼,想来他也急于离开此地。   秦无咎略一沉吟,斟酌着开口,“若是我能助你躲开别人的耳目,你能不能放我离开?以后也山长水远,我也给你造不成威胁。”   “你?”黑衣人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顿了顿又想解释什么,“某并无他意,只是——”   “我。”秦无咎无比肯定,“你要知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郎能逃出后宅,自然是有手段的,不然出不了大门就得被抓回去。”   黑衣人半信半疑,“说来听听。”   “你得保证我帮到你你就放我走。”   “好。”他沉默片刻终于应下,“某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我可以让你换一副样貌。”   黑衣人豁然抬头,“当真?”   “何不一试?”   等一张憨厚扁平的脸出现在面前,看着眼前这个扔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人,秦无咎回想刚刚那英挺面容。啧,自己这手艺真不是盖的。   秦无咎略有感慨: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到了哪里都适用。   若真如她所想,此人顺利脱困必然能打击到凉国公。就这一门技艺,助她逃出生天的同时,还让她有余力再坑凉国公府一把。   这要从空间桌子上摆着的一堆化妆用品开始说起,倒不是秦无咎喜欢化妆,她就是沉迷学习,钻研易理之外,看见什么新鲜的都要学一学。   穿越前她正跟一个主播学化谁像谁的化妆术,购置了全套化妆用品研究,顺手就给堆在书桌一角,没想到被同样放在书桌上的小易带进了空间。   让秦无咎遗憾的是,这个空间除了装这些零碎,貌似并没有其他用处。   看见黑衣人询问的目光,秦无咎才反应过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模样,秦无咎作势自袖中,实际上是从空间里取出一面掌心大小的镜子,“喏,瞧瞧。”   镜子折射的一缕晨光映照出那人脸上的惊讶之色,他把镜子还给秦无咎,“有劳,某若是有来日,定不忘相助之恩。”   秦无咎摆摆手,“患难中萍水相逢,互相照应也是寻常,你小心些,这个样貌保持两天没问题,后面就看你的运气了。”顿了顿,她直接告辞,“你我就此别过吧。”   黑衣人神色莫测,半晌方沉声道:“我若活下来——罢了,女郎多多保重,柏某祝女郎一路顺遂无恙。”说着递给秦无咎一包东西,抱了抱拳转身而去。   白某?还是柏某?秦无咎心中暗叹,并不是很想知道他姓什么,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但等打开那包东西,秦无咎马上就精神了,里面是一些散碎银角子,她先前就考虑找个偏僻的地界儿,先花钱混个身份,这钱来的正是时候。   秦无咎也不是一点银钱都没有,先前她在花轿上,她把新娘子插戴的金簪、玉镯、玉禁步、金耳环都收到了空间里,甚至从贴身的里衣里还找到了几个金银锞子,这是原主攒下的年节赏赐,悄悄塞在里衣里才带了出来。   只是不远离京城,这些靖安侯府带出来的东西不好变现,有了黑衣人赠送的银角子,就方便得多。   秦无咎边走边思索,心中渐渐形成了对今后的初步规划,微挑的凤眼淡淡望向京城的方向,总有一天她会回来,与那些恶心玩意儿讨论下什么是命该如此。   秦无咎打算的挺好,可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走上的,又将是一条怎样的路。   镇子上唯一一家看上去干净整洁的客栈前,可秦无咎望“栈”兴叹,弹了弹青布长衫上的灰尘,百无聊赖的赶着骡车离开。   谁让她没有路引文凭,目前是个黑户呢?只能找那犄角旮旯的脚店凑合凑合,或者风餐露宿,直接宿在车上。   得亏那人走时给她留了银钱,不然她还舍不得买下这架骡车,路上还不得更凄惨。   转到镇子的边上,秦无咎找到一家门头狭小的脚店,正想进去碰碰运气,就见脚店脏兮兮的帘子掀起,一个人撞跌出来,伴随着小孩子弱弱的哭声,摔倒在地上。   “去去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就来住店,少给我们找麻烦!”伙计骂骂咧咧的出来,叉腰站在门口嚷道。   地上的人艰难的坐起,秦无咎这才发现这个人是个半大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怀中却紧紧抱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   那孩子紧紧揪着少年的衣襟,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只敢小声抽噎。   少年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艰难的喘息后勉强说道,“对不住,求店家可怜可怜我们,住一晚我就走,定不会少了店家的银钱。”   伙计哼了一声,“说的好听,你这样的我见多了,病成这样,指定赖着不走,指望着小店给你拿钱看病,我们小本经营,碰上一个就得赔死!要是有个万一,更是晦气!赶紧走!没商量!”   一转眼,看见秦无咎,伙计马上换上笑脸,“客官住店呐,您里边请,里边请。”又忙忙的解释,“不是小的看人下菜碟,您也瞧见了,病成这样,小的实在是不能收啊。”   秦无咎心下了然,她这些天也搞明白了这个大周朝的一些常识,旅途中要是病灾客栈,客栈不能往外赶,还要请医延药帮着看病,万一病死了,还得帮着处理后事,因此客栈不想收,是可以理解的。   理解归理解,秦无咎却看不得小孩子受罪,眼见的小娃娃哭得脸色通红,秦无咎无论如何都抬不动脚。   她想了想,问伙计,“店家,镇上可有大夫?”既然碰上了,把人送去医馆看病,不过举手之劳,也不碍什么。   伙计切撇撇嘴,“他来镇上有几日了,也去过医馆,没用!大夫说治不了,要不小的也不至于这样。”   稍稍平复的少年面色惨然,没有反驳,看来伙计没有撒谎。   秦无咎就问那少年,“兄台要往哪里去?要是左近有亲朋故旧,我可以送你一程。”   少年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家乡在东州,离着很远,在这里举目无亲……”说着便堕下泪来。   秦无咎蹙眉,丢给伙计几个铜钱,指了指骡车,“帮我把他扶到车上。”   伙计边扶边嘟囔,“我说,你可是碰上好心人了,上辈子积德了吧。”转脸又说秦无咎,“您若愿意救他,不如连夜赶往县城,找个高明的大夫,说不定他还有得救。”   秦无咎点点头,暼了眼病恹恹的少年,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   世上总不乏痛苦无奈之人,“明日且寻个好大夫再说吧。”   然而每个大夫给出的判断都差不多,这个叫谢昌的少年哀毁太过,彻底拖垮了身子,没得治,好好养着,能多活两天就多活两天吧。   迁延几日,谢昌已经有了下世的兆头。好在因为有秦无咎在,总算找到个住的地方,不至于流落街头。   这一日谢昌瞧着好些,他请了秦无咎近前,艰难而郑重的在床上施礼,“秦兄,这些时日多亏秦兄照料,谢昌感激不尽,昌有一事相求——”   虽然秦无咎态度一直淡淡的,但却实打实的帮了他许多,谢昌觉得秦无咎能答应的请求。   谢昌歇了一歇,方道:“秦兄是个好人,我已穷途末路,没奈何只得把佑儿托付秦兄,不求别的,只望秦兄能替我找一户可靠的人家收养佑儿,让他能长大成人,谢昌来世定结草衔环,报答秦兄的大恩。”说罢满是祈求的望着秦无咎。   被发了好人卡的秦无咎……   我有个想法,希望你听了还能觉得我是个好人呐。 第5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5   “你是说想要顶替我的身份?”谢昌惊道。   秦无咎颔首,“我逃家失去身份,如若谢兄同意,秦无咎愿意立誓替你完成两个心愿,一是抚养谢佑,二是以谢昌之名参加科举,博取功名,光宗耀祖。若违此誓,天打雷劈!如谢兄不愿,也没什么,我也会尽我所能安置好谢佑。”   这也是她知道了谢昌的身世,又看着谢昌不治,才渐渐生出的一个念头。   谢昌比秦无咎还小几个月,小娃娃是他的外甥谢佑,一岁半多一点,舅甥二人从北疆的新城过来,去往江南的东州。   东州是谢昌的老家,二十多年前东州大水泛滥造成饥荒,谢昌的父亲一路逃难来到新城。谢父念过几年书,从给人作账房开始,慢慢在新城站住了脚跟,治下一份家业,说不上富有,但也吃穿不愁,成家立业之后生下了一双儿女。   一家人过得平淡而幸福,但这样安稳的日子在去年戛然而止。先是姐夫另结新欢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姐姐连同尚在襁褓的外甥赶了出来,就在好不容易打官司断了和离给外甥改了姓,一家人刚振奋起精神的时候,戎人进犯屠了新城。   全家最后只有谢昌和外甥活了下来。   料理完后事,面对断壁残垣,年少的谢昌决定回到老家,完成父亲的遗愿。谢父一直希望谢昌能考功名,很小就送他去读书了,本来打算的是等谢昌及冠之后,就回老家东州参加科举。现在这种情况,谢昌想着老家虽然没有了近亲,但总有族人可以依靠,因此变卖所有凑了路费回东州。   只是没想到,从未经事的少年人,天大的打击之下,身体垮了下来,一路走走停停,到得此处盘缠耗尽,竟已油尽灯枯。   谢昌一脸呆滞的看着秦无咎,半天没言语,秦无咎还以为他不同意,也是,时人把家族姓氏看得万分重要,怎么肯让与他人。   正要说点什么,却见谢昌脸上露出喜色,连连点头,“我愿意,愿意!”萍水相逢连受大恩心中并不踏实,有所求才好,心里才安稳。   “只是有一点,”谢昌面露踌躇,“有朝一日秦兄回复本宗,‘谢昌’又该如何?”   秦无咎摆手,“不出所料,京城已经没有我这号人了,我也不可能再回那虎狼窝。”   她已经繁复斟酌了几日,这个世道以女子之身做什么都不方便,她做了谢昌,就一辈子是谢昌又何妨,她有信心女扮男装漏不了馅儿。   两人达成一致,谢昌自怀中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来,“这是我父亲与我做传家之用的,劳烦秦兄以后传给佑儿,包袱中有我父母姐姐神主牌位,拜托秦兄带回老家安置进祠堂。”   秦无咎郑重接过,应道:“以后若我就是你,这都是应该做的。谢兄万一不幸,身后事秦无咎定然安置妥当,绝不叫你做个孤魂野鬼。”   谢昌了了心事,面色迅速衰败下去,秦无咎就知道他方才是回光返照了,忙把一旁睡的正香的谢佑抱过来,把孩子的小手放在谢昌手中。谢昌握着外甥的手,带着万般不舍,溘然长逝。   安顿好谢昌的后事,把灵柩暂厝于寺庙中,过了头七,秦无咎领着刚会走路的谢佑于柩前拜别后,并没有急着赶赴东州,反倒一路上沉下心来认真体验大周的世情风俗。   既然决定科举,就得做好各方面的功课,死读书只会成为书呆子,即便考取了功名也离她科举目的甚远。   科举不是她胡乱应了谢昌的,要知道作为知名学者,秦无咎本就是个学霸,最爱的就是读书学习。原来没打算走科举之路,是因为清白可靠的身份不好弄到手,如今有了谢昌的身份,科举势必成为她的第一选择。   大好年华,来这世上一遭,不学点新鲜东西岂不是亏得慌。   何况一个国公府一个侯府,莫名其妙针对原身,秦无咎不得不防。她都逃走了,那头还穷追不舍,说不得自己何时又会落入危局。   只有拥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因此,读书科举对秦无咎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   所以学习如何在这个朝代安身立命,从现在就要开始。   如今她不是黑户了,投宿住店不是问题,还可以光明正大的赚点小钱,体验世俗人情的同时,顺带……养娃。   最初一段时间,没有了舅舅的谢佑时不时的哭闹,秦无咎又没带过孩子,很是手忙脚乱了一番。   好在一岁多的小孩忘性大,日子一长,就只记得眼前的二叔了,秦无咎也渐渐体会到了养娃的乐趣。   谢昌逝去后,秦无咎就让谢佑称呼自己二叔,谢佑既然姓谢,就是谢家的长子嫡孙,舅舅这个称呼就跟随谢昌而去吧。   秦无咎想到的赚钱办法是给人画像,顺带抄抄写写。她要长久的用谢昌的身份活下去,反而不能扮作谢昌的模样,没那功夫天天化妆,只能用自己本来面目稍作修饰,掩去女子的特征,所以她现在的样子就是一个面容清秀的文弱书生模样,写写画画不要太符合身份。   就这样走走停停,等她到了东州,找到谢家庄,已经是七月份,中元节都快要到了。   谢姓在谢家庄本是大姓,只是因为二十年前的大水死的死走的走,活下来的没有几个。灾荒过后又从别处迁来不少人,因此现虽然还叫谢家庄,但已经是个杂姓庄子,谢氏也成立其中非常普通的一员。   不过好在里正还是姓谢的,虽然与谢昌已经出了五服,但按照辈分,谢昌要叫一声五叔。秦无咎先去拜见了这位五叔,说起谢家的悲惨遭遇,五叔唏嘘不已,当即表示,到家了不用怕,安心在五叔这住下,过后再看看怎么安置。   谢昌家的老宅早就没了,不过地基还在。秦无咎手头不缺钱,路上给一些富贵人家的老人画像,因画的极象得了不少酬劳,她又把原来身上带的簪环首饰金银锞子都拿去换了银钱,盖房置地安顿下来。   这是秦无咎深思熟虑之后想到的,她既然要科举,以科举之难,那势必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赚钱,以后的日子肯定要起早贪黑勤学不辍,只能发扬华夏人有点钱就盖房子置地的优良传统,靠地租解决生计。   理顺这些事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之后秦无咎开始着手为科举做准备。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一步就遇到了挫折。   秦无咎并不想随便找个私塾从头读起,她是学过四书五经的,有基础,其中《易经》就更不用说了,小易陷入沉睡,但书还在,附带着各种经义、注疏,静静待在空间里。秦无咎觉得即便当世大儒,也不见有得比她这本书的内容更齐全的了。   她现在需要的是在名师指点下,按照科举的要求系统的学习。   可谢昌这个普普通通村里出身的小子,又父母皆丧,哪个名师书院肯收他?不说秦无咎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就是谢家庄最见过世面的里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无咎一咬牙,背上谢佑,走上寻师求教之路。这样来来回回两个多月,秦无咎几乎踏遍了青云县,连临近的两个县都去了,还是没能得偿所愿。   没办法,歇了几日,她把谢佑托付给里正五叔,去了东州。   在东州寻访几日还是一无所获,秦无咎无奈,打算吃完这顿饭就先回去,再另想办法。   吃着吃着,她被旁边屏风后的高谈阔论吸引了。   屏风后是隔出来的雅座,只听一个略有些高亢的声音说道:“要说起京城的热闹,嘿,最近这热闹一出一出的,还都跟凉国公府有关系,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凉国公,这回也弄得灰头土脸,在家闭门思过不说,听说还丢了镇北军的兵权。”   接着就绘声绘色的讲起凉国公世子与寡嫂的香艳故事,“为此凉国公府和靖安侯府交恶,世子夫人更是连病带气差点死了。后来传出是那寡嫂所为,说是因为嗣子的事不忿,才做下这等事来,谁信呐,只那寡嫂上吊死了,算是盖棺定论。”   好像对别人的反应很满意,高亢的声音更拔高了几分,“这算什么,顶多臭了名声,这事过去没几天,北疆回来一个千户,不知怎地,就牵扯上了凉国公,丢了兵权这才是真真的伤筋动骨呢。”   秦无咎心中一动,北疆的千户,莫不是那黑衣人。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隐隐的怒意,“还能为何,去岁我望北疆贩卖皮毛,差点回不来,那屠城之祸的水深着,听贤弟这么一说,凉国公要是因为此事,丢了兵权算什么,就算赔上他满门——”   “噤声!”又一慢悠悠的声音低喝道,“家国大事不是我等商贾可指摘的,小心招祸。高门大宅里的事,谁能说得清,我还听说凉国公世子夫人丝毫不恼,后脚就买进门去一个绝色,人家闭门思过,也比升斗小民快活多了。”   秦无咎挑了挑眉,听了这几句八卦,东州没算白来,渣渣们不好过,她就放心了。   这事安抚了秦无咎的焦躁情绪,慢慢静下心来先自学着,不知不觉立冬都过去了许久,已经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   这一天秦无咎依旧天蒙蒙亮就起来了,外面天阴沉沉的,飘着零星的雪花,她给睡得正香的谢佑掖了掖被角,升起炉火后刚拿了书读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叫门。   才一打开,气喘吁吁的里正就一把抓住秦无咎的胳膊,“二郎,快!赶紧跟我走!” 第6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 6   里正颇急切,“我家你三哥从县上捎了信来,说是有个在京城做官的丁忧回来,极有学问!县里老父母再三恳请,才松口要在咱们县里收几个学生!万幸你三哥碰巧知道了,马上托人连夜带信回来,就在今明两天,赶紧!”   秦无咎大喜,“五叔,多谢你!侄儿这就去!佑儿——”   “佑儿交给我,赶紧去!”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回乡丁忧的国子监祭酒严明门前,足足有几十个人等着拜见严祭酒,没人注意到匆匆赶来的秦无咎。只一个穿着狐裘的公子,跟秦无咎是前后脚,看着一身布衣的秦无咎,嫌弃的往旁边走了几步,嗤声道:“真是什么穷酸也敢来登祭酒的门。”   秦无咎哪有工夫搭理他!只盯着严祭酒府上,不敢有丝毫松懈。然而直到天黑,那扇黑漆大门仍旧紧紧关着。   随着时间的流失,等待的人越来越少。又冷又饿,秦无咎搓了搓冰冷的手指,狐裘公子早就不见踪影,稀稀拉拉的只剩下了几个人。天完全黑下来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等秦无忧被叫进门的时候,冻僵的双腿没走两步,就不同使唤的摔倒在雪中。她咬牙爬起来,一步一颤,艰难的挪进了黑漆大门中。   冬去春来,历夏经秋,转眼间四年的时光倏忽而过。   东州府城贡院门前,一大早儿就极为热闹。今天秋闱放榜,等着放榜的、看热闹的、做买卖的,到处人满为患。   秦无咎和谭宁寻了个稍微清净的茶摊子,要了壶茶慢慢等着,四载寒窗苦读,成败在此一举。   本朝科举考试分为解试、省试、殿试三级,解试是科举的第一道门槛,每三年一次,由各县选拨生员到州府应试,因为解试在八月举行,所以又叫“秋闱”。   这四年秦无咎沉浸在读书和养娃之中,起早贪黑的下了大功夫。严祭酒真正是严师,在老师的鞭策下,秦无咎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今年她终于一举通过了青云县选拨,和同窗好友谭宁一起来到东州,迈出了科举的第一步。   谭宁是青云县县令之子,他和秦无咎是严祭酒回乡后收的唯二的学生,几年下来成了知交好友。   谭宁生性跳脱,就如现在,刚还在抱怨要是考不好会被他爹削,转眼就兴冲冲的与秦无咎介绍起了西街的酒楼,说是新来了厨子,烧得一手好淮扬菜。   一会儿的工夫,却过来个讨人厌的,谁呢?就是秦无咎拜师哪儿会,在严祭酒门前挤兑她的那个狐裘公子。   这人叫朱宏,他家是青云县的大户。那日朱宏没扛过严祭酒的考验,被风雪击退,他不敢抱怨严祭酒,不知怎地,却处处看着拜入严祭酒门下的秦无咎不顺眼,给秦无咎使了不少绊子。   秦无咎岂是个肯受气的,一来二去,这货在她手里没少吃瘪。奇葩的是这人不长记性,屡败屡战,这不,又来了。   “哟,我说这不是谢昌吗?怎么混这么惨,穷得只能来茶摊了?还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怕丢人现眼,不敢去酒楼等着?看见没?我刚出来那酒楼,那才是才子们待的地方!”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秦无咎嘴角一抽,一句话得罪在座的所有读书人,这技能也是没谁了。可朱宏就能对左右不善的目光毫无所觉,还在那洋洋自得。   谭宁不干了,“朱宏,看把你能的,你来东州书院读了两年书,混成才了?怎不在脑门上刻上‘才子’两个字呢?”   秦无咎接话,“师弟,他要刻也该刻‘蠢材’才是,大秋天的打个扇子,这是知道自己金榜题名无望,才自暴自弃弄个秋扇见捐。”   朱宏气个半死,梗着脖子嚷道:“走着瞧,待会儿就叫你自戳双目,本公子就是比你考得好!”   正叫嚣着,那边远远的听见锣鼓喧闹,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榜文出来了!”   秦无咎三人也顾不得理会朱宏了,谭宁赶紧命书童不累去看榜。   每次听到不累这个名字,秦无咎就觉着谭宁特别欠揍,事实上他确实为此被他爹狠揍了一顿,也不知道谭县令那么老成持重的人,是怎么生出这么个不着调的儿子的。   不累一溜小跑看榜去了,好像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又似乎只过去一盏茶的工夫,不累满头大汗的跑回来,到了近前双手撑膝呼哧呼哧直喘,“都都都都中了!”   谭宁先来句,“不累啊,我看你累得够呛!”然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蹭一下跳起来,“你说什么?都中了!快说说都是什么名次!”   秦无咎一把扶住被他衣袖差点带落的茶壶,勉强按捺住兴奋的心情,目光直直的看向不累。   “公子中了十二名,谢郎秦是第一名,解元!”不累一口气说完,双眼亮晶晶的望着谭宁,谭宁双手叉腰仰天大笑,抓了一把钱出来给不累,“买糖吃去!。”   谭宁一边笑一边去拍秦无咎的肩膀,“师弟,你考的比我好,今儿你得请客!”   秦无咎嫌弃的把他拍过来的手挡开,这动不动就拍她肩膀的毛病不知道是哪儿学来的,看她个矮拍着顺手?   其实秦无咎作为女郎个头高挑,但放到男子堆里就不够看了,比谭宁足足矮了半个头,可不拍着顺手?不过她现在顾不得纠正谭宁的毛病,心里的喜悦如烟花般炸开,虽说是觉得考得不错,但真没想到能成为解元。   自从那年从花轿上醒来,她一直疲于奔命,逃亡,换身份,苦读,几年来无时无刻不绷的紧紧的,终于在这一刻松了口气。   此时整个茶摊都沸腾了,茶摊老板嗷一嗓子,音都劈了,“中了三位举子!解元在小老儿这哩——”一时间道贺的、讨赏的闹哄哄围成一片,两个人好不容易杀出重围,跑到人少的地方才停下来,互相看看被揉搓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正高兴着,一回头,看见朱宏了。这货正在那骂小厮,“不可能!瞎了你狗眼你看不见本公子的名字!再去找!”   小厮苦着脸,“公子,真……真没有,小的来回看了好几遍。”   谭宁乐了,过去一拍朱宏肩膀,“就是,你怎么会落榜,就是比谢昌考得好嘛。”   秦无咎一挑眉,“比解元还好?”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朱宏脸色难看,一把推开谭宁转身就走,边走边骂骂咧咧,走出去好几条街了还在叫嚣,“得意什么!谢昌这个兔崽子,别叫我抓住他的错处,看我不摁死他!”   他只顾着发泄,全没注意到错身而过的人神情一厉,微微侧头把他的样貌记在心里。   秦无咎舒畅的心情,在她回到客栈,看到怀抱唐刀站在客栈门口的挺拔身影时,荡然无存。   那人面目冷峻,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过往人等皆不自觉的静了下来。秦无咎不经意间对上了那双鹰目,心中猛地一跳,暗叫一声“糟糕”。   她曾给这张脸描眉画眼,即便时隔四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秦无咎手脚发凉,她的规划刚刚起步难道就要夭折?   那人径直朝秦无咎走过了,显然等的就是她。谭宁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秦无咎收了笑颜,下意识抢上一步,就要把她挡在身后。   秦无咎拉他,“无妨,故人来访罢了。”   “你找个地方吧,我们谈谈。”事到临头秦无咎反倒冷静下来,不战而退不是她的风格,她当年能从他手里安然脱身,今日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人略一颔首,目光沉沉的扫了谭宁一眼,径自往外走去。   跟着那人走至一条僻静小巷,进了一个小院,秦无咎四处打量,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她这正看着,没注意走在前面的那人突然停下脚步,秦无咎一下子撞在了那人身上,坚硬的后背撞的她鼻子发酸,差点掉下泪来。   秦无咎捂着鼻子皱眉,那人却回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屋里,顺手掩上房门。   “你好大的胆子!”与当年船上时的黯哑不同,他声音清冽,透着几分冷意,“前几日在贡院门口看见你,才知道你不仅敢女扮男装,还敢参加科考!”   秦无咎甩开他的手,揉了揉手腕,淡淡道:“我胆子大,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年少女郎胆敢逃家,匕首加身还能与他周旋,胆小能办到吗?   “这能一样?”他倾身向前,目光犹如实质,带着凛然的压迫,“你现在是以身试法!男扮女装,冒籍科举,这是欺君大罪,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但却不能由着你往死路上走!”   秦无咎冷笑一身,“我难道不知这条路艰险?知道还走上这条路,那就有我非走不可的道理。我可以告诉你,虽然有不得已的缘由,但我也怀济世之心,科举为官为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既然能中得解元,起码能证明我有这个能力!”   秦无咎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的说道:“除了我是个女郎之外,我凭本事考试,没作弊没捣乱,哪里不配科举了?!”她指了指那人的刀,“你一刀杀了我,一了百了我无话可说,若不然,你就当不知道,咱们从来就不相识!以后我是死是活与你不相干!”   他脸色难看,持刀的手一紧,一双鹰目锁定秦无咎,却越看越是心惊,她此时的神情他无比熟悉,京城那位发起狠来也是这般,太像了! 第7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7   他认识她在先,熟悉那位在后,再加上彼时她还年少,又特意做了掩饰,容貌气质与现在也不尽相同,所以他从未把这不相干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   就算那日贡院前匆匆一瞥,他当时公务在身脱不开身,震惊于原说要去往临江府的人却出现在东州贡院,却没来得及想到此处。   待到他抽身查出了她“谢昌”的身份,得知她胆大包天的参加科举,他只顾着要如何阻止她,今日又听得有人发狠要让拿谢昌的错处,就一刻未停的找了来。   如今却是细思极恐。他眉头微蹙,沉声道:“事不可为,你想要的不可能实现!放弃吧,好好活着不好么?非要以卵击石?这样,我给你安排个去处,管保你一生无忧,你看如何?”就当报答她昔日相助之恩,他决不能让她进那修罗场。   秦无咎皱眉,事不可为?靖安侯府不用考虑,难道凉国公府能一手遮天无可撼动?不对啊,她听来的消息,前几年北疆出了事牵扯到凉国公府,应该就是眼前这位的手段。   凉国公府就算没有伤筋动骨,也不似以前那么烈火烹油了,难道是最近又有了什么变故?   就算真难以撼动又如何!如果她不弄明白当年的事,走出一条跟原主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路来,她就再也回不去她的时空。   于是她问了那人一个问题,“当年,你是不是在做一件九死一生的事?经历了多少截杀和凶险?要是没遇见我,没法改头换面,你能因为那看上去是条死路就退缩吗?”   那人似被问住了,棱角分明的唇峰抿起,半晌没说话。   秦无咎一摊手,“你不能,人同此心,我也不能。”   “我明白了。”那人最终点点头,“你让我想想。”   “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绝不做作奸犯科之事。”见他松口,秦无咎双手当胸平举躬身,“东州府举子谢昌在此谢过。”   秦无咎顿了顿,再次强调,“谢昌,我只是谢昌,永远是谢昌。”   “东宫左卫率柏擎苍,方才是我失礼了,还没来得及谢你当年相助之恩。”柏擎苍抱拳当胸还了一礼。   东宫左卫率?秦无咎一惊,东宫左卫率那可是太子的嫡系,正四品上,领果毅、统远等七营,掌东宫诸曹事。   秦无咎心中凛然,“柏卫率也不必谢我,那时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不帮你我怕你给我一刀,很不必谢来谢去的,只今日柏卫率高抬贵手,就当是当初的谢礼了,恩也好怨也罢,咱们一笔勾销。”   柏擎苍心里一阵不舒服,一笔勾销这四个字听起来这般的刺耳,他满心复杂的张了张嘴,冷峻的面容露出一丝无奈,最终只说了一句话,“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都是形势所迫,以前是他不敢冒险,如今则是不想让她冒险。   这话他说不出口,更想不明白,明明四年未见,两人之间也说不上熟悉,刚刚才互通了名姓,她这名姓明显还是假的,自己为何救被她几句话说的改了主意,原本他听说她中了解元之后,拿定主意一定要阻止她的。   秦无咎回到客栈,却不见谭宁,正纳闷他去了何处,谭宁回来了,“没事吧?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人?看那人通身的气势,可不像个善茬。”   谭宁不放心,出去打听那人什么来头,凭着他父亲青云县令的人脉,竟没打听出来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只知道是京里来东州办差的,师弟回来了就好,那家伙一身煞气看着有点吓人。”   秦无咎笑道:“劳师兄记挂,那人是东宫左卫率,看着冷冰冰的,人倒还好。”   谭宁眼神一下子就亮了,“东宫左卫率?嚯,没想到师弟你还认识这般有权势之人!那是不是日后咱们到了京城,也能说一句上面有人?”   秦无咎无语,“你个没正形的,帅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刚想夸你是个靠谱的师兄了呢。”   谭宁跳脚,“本来一直都是最靠谱的师兄……”见秦无咎含笑看他,自觉息了声。   说笑一番,秦无咎才谈起正事,“我想咱们早些启程进京,老师不是一直说要行万里路咱们早到京城,也好多涨涨见识,不知道师兄意下如何?”   谭宁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我听你的,反正我也没甚好准备的,抬腿就能走。倒是师弟你,京城路途遥远,你准备个书童小厮带着吧,京里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把不累累死,也不一定能周全。”   秦无咎摆手,“回家再说。”她不是不想有个跑腿的人,实在是自身情况特殊,最怕人近身。   没想到,这个难题在她即将动身返乡之前被人给解决了。   看着眼前的长随打扮的少年人,秦无咎吃不准柏擎苍的意思,略有迟疑,“怎么好麻烦柏卫率……”   柏擎苍以为她对这样的安排不满,摆手让那少年人下去,沉声道:“你别多想,并非是要安插监视的人在你身边,你既打定主意进京赶考,需知京城水深,遇到艰险也未可知,何进是我心腹亲兵,一直被我放在外面磨练,这次他同你一同进京,可护你周全。等你在京中站稳脚跟,他自会离开。”   秦无咎还要推辞,柏擎苍加重了语气,“既然让我知道了,我就不能不管不问,你大可放心,他只管你的安危和外面往来应对,你……若瞒得住他,才算有瞒天过海的本事。   柏擎苍鹰目中罕见的透着恳切,面上的神色却更加冷冽,秦无咎见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异样,那情绪来得快去得急,倏忽而逝,秦无咎没有抓住,只得再次谢了柏擎苍,带了何进回谢家庄准备启程。   临行前,秦无咎进了最东边的耳房,推开内室的房门,在一块无字的牌位前默立了一会儿,跟真正的谢昌道过别,方转身出去。   “二叔!”秦无咎一把接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小团子,在他胖乎乎白嫩嫩的脸上亲了一口,“佑儿,咱们走。”   小团子瞪眼,“二叔!佑儿长大了,你不能这样!”   秦无咎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耳房,微微一笑。   谭宁站在船头东张西望,过了约定的时间有一会儿了,还不见谢师弟的身影,他有点着急,师弟一向自律,迟到这种事可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正要遣了不累去迎,远远望见谢师弟抱着佑儿过来。等到了近前他才发现,谢师弟看上去神色颇为冷淡,似有些不虞。   他以目示意何进,何进一脸的一言难尽。秦无咎看谭宁挤眉弄眼的,冲他摆摆手,转身进了船舱,“让陈进与师兄说。”   来的路上,秦无咎管了个闲事,“路上偶遇一个新妇,新婚第二日一大早,就被夫婿在大街上暴打,郎君看不过眼,顺手帮了新妇一把,让某把她那夫婿揍了一顿。”何进口齿伶俐,几句话就说清了事情的经过。   说起来除了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或为形势所迫,或因有所图谋,插手了柏擎苍和谢昌的事之外,便不曾再管闲事。   秦无咎研究易经,探寻的是宇宙天地间的规律,时间久了人就越发理性,相对而言感性的东西就少了,为人处世便有些淡漠冷情。   这次她之所以管了,是因为太感同身受,同样被父母出卖,同样身不由己,还被丈夫暴打,让秦无咎犹如看到了自身原本的悲惨结局。   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她都打算用新晋举子的身份帮那新妇摆脱这不幸婚姻的时候,新妇却跪在她面前给被打的男人求饶,理由竟然是她已经嫁给他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就是她的天,离了他她活不下去。   秦无咎惊愕,恨铁不成钢,觉得自己难得的一腔好意喂了狗,因此一路上郁郁不乐。   谭宁听罢“嗨”了一声,抬手又要拍秦无咎的肩膀,被秦无咎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他也不在意,只道:“师弟想来通达,这回怎钻了牛角尖?那新妇不是不愿意,而是她想活着。和离了又怎样?她活不下去。”   谭宁正经起来也颇有见地,秦无咎不觉听住了,抿唇望向被晨雾笼罩的江面,一片苍茫映入眼底。她长眉微微蹙起,掌握自己的命运,有尊严的活着,说起来容易,实际上何其难哉。   走水路进京,一路上还算顺利,到京城的时候还没有立冬,源河上仍然船来船往,繁忙热闹。   再次经过伏波门,秦无咎有一瞬间的恍然,当年仓皇出逃,与柏擎苍差点出不了伏波门,如今她正大光明的回来了,那些害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放过。   就是不知道柏擎苍是如何逆袭成功,从被人围追堵截的逃兵成了东宫的臂膀的,秦无咎决定下次见了他一定要好生讨教一番。   或许老天偏要与她添堵,刚被伏波门勾起旧时记忆秦无咎,下了船一抬头,呵,真真是冤家路窄。 第8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8   沿河的一家金楼门口,一个端庄柔和的年轻美妇正扶了婢女的手上车,虽然从秦无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侧脸,但秦无咎还是一眼认出了陈无忧。   不知是不是原身特别在意或者痛恨陈无忧,只要事关陈无忧,她的记忆就尤为清晰。   秦无咎眼看这陈无忧上了马车,婢女仆妇捧着珠宝匣子簇拥而去,不觉挑了挑眉。   自己当年闹那一场,亲眼见着方回对陈无忧疾言厉色,她昔日在东州也听得商贾闲话,凉国公府和靖安侯府因此交恶,可如今看起来,陈无忧依旧高高在上,没有丝毫失宠的样子。   谭宁走出几步,回头喊她,“师弟,发什么愣,赶紧安顿下,愚兄觉得已经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迫不及待要去逛逛呢。”   秦无咎被他不着调的话说的抽了抽嘴角,不再想陈无忧怎样,一行人忙去安顿。   之前柏擎苍遣人知会秦无咎,他在京城准备了一处小院,周围颇清净,让秦无咎去那里安顿,好过住客栈或者自己再去寻找。   住哪儿秦无咎无所谓,还是那句话,她又没想作奸犯科,该知道的柏擎苍都知道了,如果住在他安排的地方能安他的心,那就住。   倒是谭宁又煞有介事的感慨了番京中有人好办事。   有何进在,秦无咎很是省心。等都规整利落了,她叫了何进过来,命他去打探打探陈无忧的事,“若能打听到凉国公府和靖安侯府的消息,就更好了。”   秦无咎明白以何进柏擎苍心腹的身份,他能打探到的东西会更多,但她并不想人尽其用,只要何进把能往外说的信息告诉她就好。   当然她也不怕何进透漏消息给柏擎苍,秦无咎觉得柏擎苍那日的反应,说明他已经对自己的身世有所了解,所以她让何进查一下陈无忧,也不算有甚出格之处。   何进的效率很高,很快就给秦无咎送来了她想要知道的。   自她离开京城之后,凉国公府和靖安侯府确实名声扫地,凉国公府也因此恶了靖安侯府。方回不待见了陈无忧几日,夫妻二人竟又慢慢好了起来。   让秦无咎匪夷所思的是俩人和好的原因。   凉国公世子方回对所纳滕妾陈无咎一腔深情,却不料新婚当日陈无咎被丧心病狂的李四娘害死,方回相思成疾,是世子夫人看不得夫君受苦,派人四处寻访,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一个貌美如仙的姬妾来。   世子有所寄托,病才慢慢好起来,为此对夫人感激不尽,虽则颇为宠爱那姬妾,但与夫人感情更胜从前。   好大两朵苦情戏里小白花!真是无辜又可怜呐。如此郎情妾意,再想到原身曾把他们当做神仙眷属羡慕的事,秦无咎就觉得嗓子里吞了个苍蝇一般,上不来下不去,恶心的不行。   何进转身退下,都到门口了,秦无咎状似无意自语道:“也不知这事柏卫率如何看。”   何进豁然转身,十四五岁的少年脸色涨红,“郎君何必旁敲侧击,何某虽是奉命而来,但既然追随郎君左右,自然万事以郎君为先,郎君怎可怀疑某的操守品行?何况柏卫率御下极严,容不得这种不忠之事,既令某以郎君为主,更不会让某传递郎君消息与他!”   何进神情不似作伪,秦无咎讶然了一瞬,方对何进歉然道:“是我枉做小人,以后不会了,何小郎莫往心里去。”虽疑惑柏擎苍竟这般命令何进,但心中对柏擎苍的忌惮不觉少了些。   安抚好何进,秦无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   陈无忧四处为方回寻摸美女的行径,在秦无咎看来虽然是个骚操作,但勋贵中也不是没有这般行事的大妇,但何以传出牵扯到她这个“已死之人”的话来?   还方回对原身情根深种?绝无可能!秦无咎至今都清楚记得在凉国公府前,自己从花轿中瞥见方回,他脸上嘲弄兴奋到变态的神情。   她又叫了何进来,“我且问你,从探听到的消息看,方回可是色令智昏之人?”   何进摇摇头,“凉国公世子,虽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但在勋贵子弟中,也颇说得过去,起码不是驾鹰走狗、沉浸声色犬马的纨绔。”   果然!此事并不简单。   当年亲眼所见,那日凉国公府颜面扫地,方回当着她的面跟陈无忧翻脸,方回对陈无忧能有多少恩爱?   轻易原谅感情一般的妻子,还恩爱更甚,就为了妻子送了个美女给他?若是个纨绔子也就罢了,偏偏方回不是。   很大可能,方回和陈无忧之间,还有掩盖的更深的秘密。   百思不得其解,秦无咎只得先把这事放下,吩咐何进多加注意,自己则专心备考,跟这些烂人比起来,显然省试更重要。   秦无咎心无旁骛一心备考,日子便过得飞快,转眼冬去春来,省试就在眼前。   这期间柏擎苍来过两次,他也不多待,都是一停一站就走,只是每次离开前都欲言又止,但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后来他好像忙起来,秦无咎再未见过他。过年也只是让人送了年礼过来。   没想到她进考场的这一天,一大早儿柏擎苍就过来了,递给秦无咎一包松软的胡饼。秦无咎在他略带忧虑的眼神中接过胡饼,淡定转身与谭宁直奔贡院。   贡院门前,唱名声不断,“今解到东州府解元一名谢昌……”秦无咎淡定的解开石青色夹袍,负责检查的差役抖了抖衣襟,顺手在秦无咎的双臂身侧一划拉,没发现夹带,这才放行。   从容系好儒衫,秦无咎提着考蓝迈进考场,等坐到自己的号房里,她才稍稍活动了下紧缚的上身,长吁了一口气。   四载寒窗苦读,成败在此一举。   得中易经魁的喜报传来时,秦无咎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了,作为五经魁之一,殿试之后,最差也是个二甲出身。   谭宁的名次也不错,意气风发的连一直不待见他的柏擎苍那张冷脸,也没扫了他的兴致。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省试发榜后第十天殿试,天还没亮,包括秦无咎在内的贡士们已经进了宫。   新贡士们大多都是第一次面圣,难免紧张不安。作为曾经的满级学霸,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考试的秦无咎却不知紧张为何物,领卷后落笔对策,从容的姿态引得经过她旁边的礼部侍郎多看了两眼。   秦无咎提笔蘸墨,微微往这边侧了侧脸,殿中辉煌的灯火打在她的侧颜上,礼部侍郎的目光恰巧落在了她小半边脸上。   “嘶——”礼部侍郎咬住了舌尖才把惊呼之声吞了回去,待要仔细看时,秦无咎已然低头奋笔疾书。   礼部侍郎揉了揉眼睛,又盯了秦无咎几眼,若不是场合不对,他都要近前把秦无咎拉起来仔细看上一看了。   也许是自己老眼昏花看差了,礼部侍郎这样安慰自己。   很快到了传胪大典的这一天,新科进士们都要侯在殿前,等着天子召见,金殿唱名,从此一飞冲天,大展宏图。   秦无咎没想到在宫门前能见到柏擎苍,他穿着常服,也没有带刀,看上去并未当值,应当是特意在此等她的。   柏擎苍应着君无咎走过来,却并没有停下,擦身而过的时候只留下一句话,“不要担心,今日无论发生何事,明面上谁也不能对新科进士做什么,况且还有我在这里……”   秦无咎莫名,她好好的来金殿唱名,怎么让他说的跟闯龙潭虎穴一样,难道今天有人要借此隆重场合生事?是嫌自己的命长了吧。   秦无咎压下胡思乱想,一步一步,坚定的走进了巍峨庄重、殿宇重重的皇宫。   “……第一甲第三名,东州谢昌,赐进士及第……”随着唱名声,秦无咎跟在状元、榜眼之后进殿,她后面才是二甲进士唱名进殿。   面君并不能直视圣颜,被宣进殿的进士都低头垂目排班站好,等人齐了随着礼官的唱赞拜见皇帝。   安庆帝叫了平身,按常例勉励了几句之后,颇有兴致的招呼状元、榜眼和探花近前来,“三鼎甲皆文章焕彩,奏对有据,实在伯仲之间,难分上下,竟教朕一时难以取舍,若非听闻谢卿仪容出众,方定下了探花郎之名,朕还要踌躇良久。”   难道长得好就活该当老三吗?秦无咎面色无波心中腹诽,安庆帝心情不错,“诸卿皆是我大周俊彦,不必拘束,都抬起头来。”   秦无咎本就站在前面,闻言一抬头,正对上安庆帝的目光。   只见须发花白的皇帝看到她的时候,本来志得意满的神色猛地一滞,秦无咎清楚的看到安庆帝使劲闭了下眼,再睁开后,看她的目光由疑惑慢慢变得不善。   与此同时,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秦无咎疑惑的用眼角余光扫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众臣之首,此时正满眼困惑望着她的人。   君无咎霎时愣住了。 第9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9   远游冠,朱明服,长眉下一双凤眼此时微微张大,刀锋般犀利的目光正落在秦无咎的脸上,他身形高大,垂眸看过来,即便眼神中带有一丝愕然,秦无咎仍然无法忽略他眼中的摄人之势。   朱明服……太子殿下!   但此刻秦无咎顾不得太子迫人的威势,她全副心神都震惊于太子的容貌跟自己是如此的相似,如果她真是个男子,如果她再年长十岁,应该就是跟现在太子的模样!   愣怔之下,秦无咎眉头不觉蹙起,太子对上她的眼神,也是眉头微蹙。高高坐在御座上的皇帝目光一凝,眼神明明灭灭,骤起波澜。   秦无咎和太子皱眉的动作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神态、动作极为一致,要说这两个人没关系,安庆帝一万个不相信。   他刚点的探花,知道探花郎将将及冠,太子则三十有五,若说二人是父子——年龄上过得去。   安庆帝不着痕迹的瞪了太子一眼,心说这段时日找上你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合该闭门反思反思。   安庆帝倒是没往自己身上想,因为兄弟之间,除非是双胞胎,一般难以生的如此相像,何况皇后薨逝多年,不同母的兄弟相似度就更低了。   那么问题来了,若是太子之子,那他是如没何流落到民间去的?后宫倾轧?太子年少荒唐?有人对皇家衔恨报复?   退一步说,就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此相像的两人之间就真的毫无关系?,那这位探花郎登上朝堂,真的巧合?还是有人欲借此生事,要对付太子?   短短的功夫安庆帝心里转了十八道弯,抛害皇孙还是阴谋作乱,哪一种猜测都让乾纲独断多年的安庆帝心中不虞,扫过群臣的目光就带上了审视的意味。   大臣们养气的功夫还是了得,除开最初的震惊外,现在表面上都恢复了平静,只是都是千年的狐狸,哪个又揣测不出几分平静下汹涌?   各自的盘算不同,但有一点他们的想法却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关于秦无咎和太子的关系,群臣与安庆帝的想法差不多,基本上认定了新科探花郎乃是太子殿下的沧海遗珠。   按说一个遗落民间的皇孙一般入不得这些老狐狸的眼,毕竟其出身好不到哪里去,造不成什么影响。   但放在太子身上就不一样了,无他,东宫至今没有嫡子。谢探花的年纪足够大,有道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若是太子相认,一个才华横溢的太子长子出现,朝中格局都能为之一变。   君臣心中皆是惊涛骇浪,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个人,太子还在困扰不已,秦无咎却在电光火石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以前怎么也想不通的那些事,因为这两张相似的脸的变得清晰起来。   但此时却不是考虑那些事的时候,秦无咎立时端正了面色,重新垂下眼帘,随着状元、榜眼一起躬身听候圣命。   从看见太子到若无其事从容继续唱名之礼,也不过几息的工夫,把这看在眼中的安庆帝缓和了脸色,不惊不惧,分得清轻重,不枉自己亲自点了他探花。   金殿唱名在各怀心思中顺利结束,三鼎甲打头,出宫跨马游街,源河探花,秦无咎顺势出了皇宫。   一出宫门,秦无咎不出所料的又“巧遇”柏擎苍。柏擎苍面色越发冷肃,他正要上前与秦无咎搭话,一个亲卫疾步过来拱手行叫声“卫率”,以目往宫门示意。   柏擎苍看了一眼宫门口等候的人,只得对秦无咎略一颔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就往宫门方向行去。   秦无咎状似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柏擎苍跟宫门外一个内监打扮的人说了两句话,便随那内监进了宫。   宫墙高大肃穆,重重飞檐压上秦无咎的心头,她收回目光,在她转身的瞬间,柏擎苍似有所感,回首望过去,只看见秦无咎瘦削的背脊挺直,正一步一步走向披红的骏马。   金殿唱名所发生之事,如一朵跃入河中的水花,看似了无痕迹,却在京城各处荡起层层涟漪。   太子东宫,宣德殿。   太子赵朔点了点柏擎苍,“柏卫率,孤记得你与孤提过谢昌,为何最重要的一处却丝毫不提?”   “啪”,太子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案上,说出的话却极重,“莫非你柏擎苍也学会了欺上瞒下那一套?”   柏擎苍插手侍立,闻言忙躬身道:“臣不敢。臣南行之时与谢昌重逢,才发现他肖似殿下,但无凭无据,臣如何与殿下说得。”   虽然他有私心不假,但无缘无故的跑到太子面前说,我找到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人,想必太子要疑他居心不良了。   “臣私下里查了他的身份,并无可疑之处,谢昌学问才干皆出众,对臣又有相救之恩,臣才在殿下面前提起他,惜才报恩,这确实是臣的私心,殿下降罪,臣毫无怨言。”   太子轻笑一声,“你倒是对他上心,还怕人欺了他去不成。”说着一摆手,“行了,别请罪了,知道你护着谢昌,孤不会把他如何。不过近来针对孤的事接二连三,擎苍行事还是要多加谨慎一些。”   柏擎苍暗中松了口气,正要回话,却见太子凤眸微合,卸去眼神的凌厉,又与秦无咎常带三分慵懒的凤目像了十成,但他口中吐出的话却是,“你查出来的倒是不错,孤与探花郎确实毫无关系。”   “你能信那谢昌与太子毫无关系?”左监门卫大将军冯义吩咐儿子,“为父去凉国公府找你舅父商议,你也与你姐姐通个信。”   冯义之女是太子良娣,育有一子,年方十岁,是太子的次子。只因太子长子不良于行,冯良娣之子就成了下任太子的热门人选。   因此疑似太子之子的谢昌的出现,最直接感受到威胁的,就是冯家。   不只是冯家,太子妃之父,刑部李尚书也正在打君无咎的主意,潜人去查谢昌的来历,早一点查实他与太子的关系,便可想办法把谢昌掌握在手中。   他女儿无子,一个现成而又无母族瓜葛的便宜儿子,岂不是再合适不过。   秦无咎可不知有这么多人惦记着她,因为存了心事,这探花使也做的少了几分滋味,一直思索接下来的路自己该怎么走。   突如起来的变化,打乱了她的计划,秦无咎深刻体会到了易经中所说的“变易”无处不在。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一旦身世揭开,这是个大坎儿,稍微不谨慎便会摔倒再也起不来。   但这同样是个机会,操作好了可以一劳永逸。   谭宁也被这事给惊着了,一向跳脱活跃的他难得稳重起来,回到住处后,替秦无咎挡下所有不知是前来贺喜还是窥探的各色人等。   华灯初上的时候,柏擎苍来了。两人相顾无言,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经过今日,秦无咎已经知道她与柏擎苍之间误会大了,两个人曾以为说开了,并达成一致的事完全不是对方所想的事,并且至今柏擎苍应该还糊涂着。   秦无咎打破沉默,突然问道:“今日宫门前,柏卫率与我说那些话,你是打算做点什么吧?”   柏擎苍点头,“我以为你会借今日的机会与太子殿下相认,”众目睽睽之下,那阻碍她回宫的势力什么都不能做,只要秦无咎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太子之子,皇帝和太子就一定会认下她的身份。   “最近东宫本就不消停,我怕殿下认下你之后有人对你不利,就打算带着东宫卫府的亲卫护送你去游街探花,好教那些人知道,你并非毫无背景势力,有我在,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出乎他的意料,秦无咎并未与太子相认,他一得到消息就知道,肯定自己的猜测哪里出了问题。   待到太子斩钉截铁的说秦无咎与他毫无关系,他再三的确认,太子羞恼之下爆了粗口“老子十五岁的时候还从未有过女人”之后,柏擎苍才确定自己是大错特错了。   “依照我所猜测的,原以为你来到京城,无论如何我也能护住你,可如今看起来,却是多了许多变数。”被自己的想当然弄了个措手不及,柏擎苍冷硬的脸上出现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窘迫。   秦无咎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想法,“你当日阻止我,说事不可为、以卵击石,是认为我执意科考,为的是回到东宫找回被弃的公道?”   而不是她以为的,与凉国公府、靖安侯府为敌这件事。   他发现了她的身份——太子之女。   她以为她知道了她的身份——靖安侯之女。   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一番对话,竟然说到了一块儿去,造成了这么大个乌龙。   到了现在柏擎苍还有些匪夷所思,“其实我还是不信你不是太子之女,你们不紧长得像,一些不经意的动作神态都一样,这样两个人,怎会毫无瓜葛呢?”   秦无咎轻笑一声,“我确实跟太子没有关系,不,是没有你说的那种父女关系,但我与太子殿下,实际上瓜葛颇深。” 第10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10   “柏卫率只想到了女肖父,却忘了还有一句俗话。”   外甥像舅。   虽然她实际上是女郎,只可能是外甥女,但天知道怎地跟舅父生的如此相像。   这是秦无咎根据目前所知,做出的最合理的判断。   “昔日在船上初逢柏卫率,我有句话说的是实话,”秦无咎直视柏擎苍,“我的确是逃婚而走,不过不是继母迫害,而是亲娘下毒手。”   “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那是亲娘,如今看来这个娘应该是假的。虽则在家中百般不受待见,甚至被送人为妾,但我也未曾朝这个方向想,只以为是因为某种利益交换放弃了这个女儿。”   柏擎苍不可思议道:“外甥女?公主之中,与太子殿下最为亲近的岂不是临川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可临川公主……”   临川公主和离后独居,膝下只有与前驸马生下的一女,此女及笄时,被陛下册封为乐阳乡主。   秦无咎冷哼一声,“前临川驸马陈北,是我二叔。我本是靖安侯陈南之次女,陈无咎。”   柏擎苍神色一凛,“你竟是陈家的女儿!你怀疑,你不是陈南之女,而是陈北与临川公主的女儿?”   秦无咎点头,柏擎苍神色不似作假,她这回真的相信他并没有去查她的过去了。   “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从小到大,在家中我与长姐天壤之别的地位,看似荒唐的把我送给姐夫凉国公世子为妾的行为,除了我并非亲女,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她若是公主亲女,与亲舅父太子殿下长相相似便顺理成章了,还解释了当初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逼嫁为滕妾的事。   应该是见原身越长越像太子,怕被人看出端倪,这才想把她拘在一个可靠的地方,不得见人。作为靖安侯嫡女,再怎么拘着她,总有被人想起或看见的时候,但凉国公世子的妾室,谁还会在意?   会在意一个妾室的人,也没有身份得见太子的天颜,靖安侯府岂不是就此安稳了?   至于为何没有把原身一了百了,秦无咎没太想明白,但她回想了下靖安侯此人,觉得他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敢。   柏擎苍眼底怒气翻滚,心底似被一瓢滚油浇过,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以秦无咎的所作所为,他便知道她以前肯定过的不好,但也未曾料到她的日子是如此的不堪,做妾?这是要把女郎推入万丈深渊!   “他们好大的胆子!混淆皇家血脉在先,害你至此在后,若真相大白,贼子们合该千刀万剐!”   嗯?秦无咎的思绪被柏擎苍这句话带的拐了弯,“柏卫率觉得他们该千刀万剐?而不是认为靖安侯府是我的父族,我该宽宏大度?”   柏擎苍匪夷所思,“我怎会那么想,他们都害你至此了,还宽宏?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那般想的,把你当什么了?”   “哦。”秦无咎平淡应了一声,“我就这么一问,你们不是都讲究群臣父子么,什么以孝治天下,完事碰上一个‘孝’字,就无论青红皂白,柏卫率倒是出人意表。”   柏擎苍哭笑不得,没有注意秦无咎用“你们”哪里不对,“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们结识这么久,一同历险,一起分担秘密,我当然是站你这边的。”   他顿了顿,又道:“真要论起君臣,那也是公主是君,靖安侯府为臣,擅自调换公主血脉,即便当时驸马陈北同意,那也是以臣欺君,待我禀明太子殿下,定要治他个欺君之罪。”   秦无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儒衫,“告知太子殿下?先被治欺君之罪的恐怕是我吧。”   柏擎苍摆手,“不至于,你是不得已而为之,又是陛下的亲孙——要知道乐阳乡主是入了皇家谱系的,总会网开一面,只是这探花郎是做不成了。”   秦无咎抿唇,“我辛辛苦苦考来的,凭什么不做?去当一个所谓的乡主吗?此非我所愿。”   柏擎苍皱眉,安安稳稳锦衣玉食的乡主不好吗?“你到底怎么想的,能否与我交个底?别看太子殿下笃定与你没有关系,但只凭你这副相貌,一定会让人去查,你躲不过。”   “当真不是你遗落在外的孩子?那也要好好查一查,查清楚了朕才能放心。”安庆帝虽然遗憾于太子一口否认,但他更重视探花郎这副相貌之后是否隐藏着阴谋,因此不但要查,还要查的清楚明白。   太子亲手给安庆帝到了一盏茶,“父亲放心,此事交给儿子,即便真的只是巧合,儿子也得防着有人借此生事。”   安庆帝摆摆手,“去吧。陇右常平仓的事你也抓紧,不弄个水落石出,为父虽然信你,但却难堵悠悠众口。”   秦无咎从礼部出来,没想到遇到了太子,看样子太子是往政事堂去。秦无咎恭敬的行礼,太子垂目扫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秦无咎也不在意,作为新科进士,她在礼部办好手续,要回乡祭祖,有些事也该趁机准备起来。   假期不长,一来一回还是很紧张的,秦无咎无意揣测太子的态度,因为那毫无意义,接下来的每一步对她来说都至关重要,她无暇分心。   青云县谢家庄村口,里正带着人喜气洋洋的迎接秦无咎回乡祭祖。里正这几天走路都飘了,自从得到谢昌高中探花的消息,他就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好生接纳了落魄回乡的谢昌,并支持他走上科举一途。谢氏兴旺指日可待,他的日子也好过很多。   忙乱的白天过去,秦无咎负手站在庭院之中,抬眼望着漫天星斗,伫立半晌,心中把准备好的东西又过了一遍,方才转身进了放有谢昌牌位的东耳房。   是夜,东耳房中的烛火整整亮了一夜。   天色将明,满身疲惫的秦无咎才走出东耳房。同样一夜未眠暗中警戒的何进心中腹诽,自家卫率对上谢郎君行事颇为奇怪,早把谢郎君的事查清楚多好,猜来猜去会错了谢郎君的意,以至于谢郎君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补救。   灯火通明的东宫宣德殿,太子赵朔翻看着内率呈上来的关于谢昌的密报,哼笑一声,有意思,四年前有新城回到老家青云县,所持户籍、过所,都清楚明白并无可疑之处。   然而在此之前却查无可查,那一年新城被戎人屠城,百姓十不存一,谢家其他人并左邻右舍全都罹难,真个是死无对证。   拿起另一份密报,“并无异动?”密报上记录着秦无咎每天的一举一动,除了购置祭祀所用和日常用品,以及笔墨纸砚等之外,一点多余的举动都没有。   当真就是巧合,还是自己疏漏了什么,太子传令下去再探再报,就把注意力转到陇右常平仓上。   秦无咎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关于她的任命也下来了,不出所料是进六部观政,她被派去了刑部。   从吏部回来,柏擎苍已经在家等着她,看见她就一皱眉,“怎清减了许多?”转头瞪了何进一眼,“你怎么照顾的!”   君无咎无语,“关何进什么事,来回奔波,还能胖了不成。”   说着一摆手让何进退下,撩袍与柏擎苍对面坐了,“先与我说说京里的情况。”主要是太子那边的动静。   柏擎苍没有应声,秦无咎见他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低头上下看了看,没什么不对啊,这是看的什么?   柏擎苍见秦无咎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洒脱中又带着点斯文矜贵,半点不露女郎的形态,忍不住叹道:“你若是女郎装扮,不知是何等风采,但想来不会与太子殿下这般形神俱似。”   话一出口便觉唐突,柏擎苍顿时无措,一时间心跳的失去了章程。   秦无咎瞧见他的窘迫,虽然面无表情,耳后却起了薄红,不知怎地,也有几分不自在,忙岔开话题道:“该做的准备我都做好了,只看我接下来的表现能否让太子殿下满意了。”   柏擎苍正了神色,道:“太子殿下果然在查你的过往,此事交给了内率府,我插不上手,只知并未查出破绽。”   这在秦无咎的意料之中,正是因为谢昌亲眷俱丧,她才敢冒名顶替,不然随时能被揭穿,风险太大。   不过,“你与我走的进,太子很清楚?这个差事没交给你,怕是让你避嫌了。”   柏擎苍点头,“此其一,其二是我手中还有别的事,并且你马上也要接触此事。”   “哦?这是我去刑部观政的原因?”   “不错,你的去向,刑部尚书和左监门卫都插了手,他们一个太子妃的父亲,一个太子良娣的父亲,其中缘故想必你心中有数。我也加了把力,你去了刑部之后,若能找到这件事的破绽,太子殿下那里便有你几分说话的余地。”   “是度支郎中魏行自杀一事吧。”此事杯安庆帝交给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传的沸沸扬扬。   柏擎苍点头,“死一个度支郎中不算什么,但魏行之死,牵扯到太子殿下。” 第11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11   秦无咎揉了揉额角,还真是麻烦呐。   那天在六部公房外太子对她不假辞色,肯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刑部尚书作为太子的岳父,肯定是拿不准太子的心思,只得暂时先把自己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   而左监门卫冯义插手,那是要把自己驱离太子的视线。   都没安好心。   至于魏行,她在知道自己要去刑部的时候就留了心,知道魏行是陇右道常平仓失窃的关键证人。   去岁年底,陇右道雪灾,开常平仓调粮的时候,才发现三十万石存粮不翼而飞。   经过几个月的查证,才把度支郎中魏行揪出来,然而几日前去捉拿魏行时,发现魏行溺死在家中后花园的池塘中。   如今听柏擎苍仔细讲述一遍,才知道为何要三司会审。   最早接手命案的大理寺,在魏行书房中一幅山水画装裱的夹层中,发现了魏行的遗书。   遗书是写给太子的,先是愧疚自己暴露了,辜负了太子的栽培,又欣慰那三十万石粮食终是稳妥交付给太子,他如今自我了断,也算得上是舍生取义了。   遗书隐藏的极为隐秘,若不是大理寺丞对书画装裱极有研究,几乎就躲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正因为如此,这封遗书才更有说服力,为此太子已暂停视事,接受调查。   “魏行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先皇后的堂侄,算是太子的表兄,有这层关系,他天然被认为是太子一脉。”柏擎苍神色凝重,对上秦无咎的目光眼神柔和了几分,“你能行吗?我知道你有些出人意表的手段,只是此事事关重大——”   秦无咎摆手,“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纠结无用,不如动手去做。   柏擎苍默然了一瞬,看着秦无咎就如看着几年前在漩涡中挣扎的自己,“不仅要查清,还要快,不然即便太子殿下最终脱身,也要沾一脚泥。”   他递了一个纸卷儿给秦无咎,“这是我按照你说的查到的,你所料不差,除了没有直接证据,你推测的那些应该就是事实。”   秦无咎接过来,从头到尾看完,里面记载了二十年前临川公主生子前后,靖安侯府所发生的一切。   彼时,临川公主身怀六甲,却发现驸马陈北偷偷养了外室,儿子都有了,惊怒之下,不顾左右阻拦,只带了几个人贴身伺候的人离开公主府,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闯进靖安侯府兴师问罪。   靖安侯府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公主突然生产,在靖安侯府中产下一女。因为产后状况不好,公主在靖安侯府待到满月才离开。   在公主生产前一个月,靖安侯夫人刚刚早产了一个女儿,而现在的公主之女乐阳乡君,自幼就得精细养着,长大后却仍不如寻常女郎康健。   秦无咎心说这就对上了,她一直想不通的就是,谁那么大本事轻易从公主府中换掉了孩子,如果是在靖安侯府生的,就说得通了。   她向柏擎苍道谢,“不用再查下去了,我能查到这个程度已经到足够,总要给别人留下施展的余地,更重要的是,在我与太子殿下相认之前,不要把你牵扯进来。”   柏擎苍欲言又止,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到底没说什么。   被指派到工部观政的谭宁,听说秦无咎刚到刑部报到,就被分去跟进魏行一案,他非但没有担忧,还带着几分雀跃说道:“师弟是得了乔翁真传的,指定比那些人强。”   乔翁是青云县的老捕头,正应了高手在民间那句话,乔翁查案缉凶自有一套章法,有他在,青云县几十年从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秦无咎是个什么都肯学的人,前世杂七杂八的装了一肚子理论知识,因为谭宁与乔翁相识后,两人奇异的成了忘年交,乔翁更是把自己的本事毫无保留的教给了秦无咎。   秦无咎没有谭宁那么乐观,第一天就感受了若有若无的排斥,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什么,秦无咎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找出魏行自杀的破绽上。   盯着别人的白眼和呵斥,秦无咎翻阅了所有关于此案的记述、验状和证物,终于有了发现。   魏行死时穿的外袍的衣襟上,有几块不规则的泥点样的污渍,但比泥点的颜色要鲜亮一些,有点接近红褐色。验状上只写明不是血迹,具体是何污渍则没有明确。   秦无咎一开始也没想起来那是什么,只是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直到晚上再次见到柏擎苍,她呼啦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她拉着柏擎苍就走,“有发现,我们边走边说。”   有柏擎苍这位东宫卫率在,秦无咎也不用顾忌巡街的武侯,两个人骑马沿着源河一路下行,在离伏波门的不远的地方下马。   今晚恰逢望日,一轮满月升在半空,荡漾的水波撞上如银似雪的月光,源河上便泛起粼粼的波光。   此处正是当年他们为躲避搜查,从漕船上跳入河中的藏身的河段。   秦无咎疾步走向河边,“我不会记错,那日衣衫尽湿,又没得替换,生生在身上捂干的。”   柏擎苍忆起她当时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垂眸遮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   当时衣衫上沾了粘腻的水藻,船舱中昏暗,她没清理干净,等到第二天与柏擎苍分开后,才发现沾在衣襟上的水藻已经干了,手一搓,就在衣襟上留下了红褐色的斑点。   “劳烦柏卫率明日一早让人从河中取一桶水来。”君无咎沿着河边来回走了几趟,发现这一段的源河两岸,远比不上上游繁华,在月光的笼罩下,越发显得静谧。   一阵夜风拂过,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上了鼻尖,秦无咎抬手蹭了蹭有点痒的鼻子,便觉手指上好像沾上了什么东西。   借着明亮的月光,她辨认了一番才看清那是一朵柳絮。   抬眼望去,源河两岸遍植垂柳,此时春色已深,若是白天,定然能看见漫天杨花飞舞的景象。   秦无咎呆呆的看着河面,柏擎苍走到她身侧,问道:“怎么了?”   秦无咎回神,“有个新想法,咱们先回去,明日还得劳烦你,让刑部重新刨验魏行的尸体。”   接下来的一切,果然朝着秦无咎所想的方向发展。   从源河中取来的水浸泡过的衣袍,晾干后衣襟袖底都有斑点状的红褐色痕迹。   再次刨验尸体,在魏行的气道和肺部,都发现了柳絮的痕迹。柳絮轻柔,若不是刻意找寻,往往会被忽略掉。   至此,魏行在家中投水自杀的结论完全被推翻。   魏行家中的池塘里,只有绿色浮萍,找不到一点褐红的藻类;而魏行是个讲究风水的人,家中前不栽桑,后不种柳,后花园左近并无一棵柳树。   红藻和柳絮互相佐证,这一切都表明,魏行并不是死在家中的,他死亡的地点,应该在源河上,或者是一处同源河一般的有水、红藻和柳树的地方。   明明死在外面,尸体却出现在家中,伪造自杀现场,凭这些便可断定魏行是他杀。   那么基于他自杀而留下的“遗书”就失去了作用,反而成了陷害太子的铁证。   太子洗脱嫌疑,立时命左卫率参与进魏行案。后面的事就不是她这个初入官场的实习生能参与的了,秦无咎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正好功成身退。   何况她还有其他事要做,趁热打铁才能让利益最大化,没见经此一案,她在刑部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从李尚书到带她的郎中,都和颜悦色起来。   就在秦无咎为了寻找一个合理的突破口,揭破她与靖安侯府的关系而煞费苦心的时候,有人却把这个“惊喜”亲自送到了她面前。   虽然这事对柏擎苍来说,只剩下了“惊”。   前一天太子遣人赏赐了秦无咎,秦无咎掐着时辰来东宫谢恩,实际上就是走各过场,她也见不到太子。   只因到东宫这边来了,她便顺道去了柏擎苍的卫率府,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拐这个弯,因此见了面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寒暄了几句就赶紧告辞离开。   何进没跟着她,自从她让何进盯着靖安侯府和凉国公府那边,这小孩就有点分身乏术。到东宫来经过的都是繁华所在,秦无咎便一个人骑马过来。   出了朱雀大街,转向南行,没走多远,秦无咎突然感觉自己的马不太对劲,就在她意识到的同时,胯下马猛地狂奔起来,秦无咎差点被甩下马去!   疯狂失控的马横冲直撞,“快闪开!”秦无咎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好巧不巧的,前面的路被几辆车架堵了,一群人正围在一起闹闹嚷嚷。   “闪开!”秦无咎高喊,然而那些人像是吓呆了,站在街心不知所措。   眼看离着越来越近,秦无咎俯身在马上,一手死死握住缰绳,另一只手自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来。   她咬紧牙关,放开缰绳薅住马的鬃毛,匕首对准马脖子就扎了下去!   一刀毙命。   秦无咎被轰然倒地的马甩了出去,硬生生的摔在街边,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还没等秦无咎缓过这口气,街边的巷子口突然窜出两个人来,拽起她闪身没入小巷之中。 第12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12   柏擎苍把手中的公文一撂,起身往外走去。方才秦无咎匆匆来匆匆去,之后他就心思不属,干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骑马走在朱雀大街上,本想出城的柏擎苍,不知不觉的却走上了去秦无咎家的路。   前面路上一片混乱,巡铺的武侯正急急的向那边跑去,边跑边喊:“快!有人惊马!”   柏擎苍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冲上心头,他急忙催马向前,一眼就看见了倒卧在血泊中的白马。   白仓心头巨震,这是秦无咎的马!可周围并不见秦无咎的踪影。   他忙喝问先到的武侯,“可曾看见马的主人?”   武侯茫然的摇头,倒是路边的一个乞儿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被人掠到那边的巷子里去了。”   挤作一团的车驾挡住了巷口,柏擎苍甩蹬离鞍,脚尖在马背上一点,人如离弦的箭一般,从慌乱的人群和车顶上掠过,眨眼就进了小巷。   一眼看见小巷深处的景象,柏擎苍鹰目中寒芒暴涨。   秦无咎一被抓住肩膀拖进巷子,就知道不好,方才摔下马时,手中的匕首被甩了出去,她半点没有犹豫,直接从空间中领取了一把匕首出来,反手朝右边边那人的胳膊刺去。   那人没料到他手中还有匕首,一时不察被刺了个正着,痛呼一声松开了手。   趁着对方愣神儿的工夫,秦无咎把匕首交到右手,拧身抹像左后方人的脖子。   匕首刚挨上那人的脖子,被他伤了的贼人却直扑过来,手中一把短刃直刺秦无咎的后心。   听的耳后风声,秦无咎心中发狠,只稍微往旁侧了侧身,拼着挨上一刀,手中匕首猛的切了下去。   利刃割破血肉的声音响起,血雾喷了秦无咎一脸,耳边先后响起两声惨叫,而他意料中后背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一柄横刀插在背后那人的背心上,柏擎苍飞身过来,一把接住就要摔倒在地的秦无咎,视线慌乱的扫过她的全身,确定没有明显的伤处,这才松了一口气。   血溅了一地,两个贼人已经没了气息,秦无咎面色惨白,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柏擎苍握住她的手,浑身煞气凌人,说出口的话却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莫怕,我在这儿,没事了。”   他的声音似乎有安定人心的作用,秦无咎慢慢平静下来,此时巷子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大街上的武侯,他们冲进来查看,柏擎苍交代一番之后,与君无咎先行离开。   二人刚回到均无咎家中,何近匆匆闯进来,一见秦无咎浑身浴血,何进是又后怕又庆幸。   怕的事情秦无咎差一点就出了事儿,庆幸的是吉人天相,他家卫率及时赶到。   柏擎苍面色不善,冰冷的眼神扫过何进,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何进很是懊恼,他发现了有人出手对付秦无咎时,已然来不及报信,只得自己出手拦截,却因对方人多被缠住了手脚,让那两人找上了秦无咎。   不过何进也并不白给,他抓了对方的活口。   当街刺杀新科探花,还是在离朱雀大街不远的地方,性质相当恶劣,彻查之下很快就水落石出。   给秦无咎的马动了手脚,并用车驾在街上阻拦的,是受左监门卫大将军冯义之子冯庆的指使,马停在宫城之外,也只有监门卫的人方便动手脚。   而对于刺杀秦无咎,冯庆矢口否认。他只是看秦无咎不顺眼,想让他失足落马,断个胳膊腿的,由此迫他远离朝堂。   明眼人都知道内里的缘由,京兆府不敢自专,最终在太子的授意下,冯庆杖四十,冯义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这个处置还是轻了,柏擎苍怕秦无咎心里过不去,特意来开解。秦无咎无所谓,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目前她官小位卑,而冯庆却是太子宠妃的亲兄弟,冯义身居要职,太子肯给她个交代已经是看在她前面出过力的份上了。   不过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并且自己动手更来的痛快。   可还没等她腾出手来收拾冯庆,第二年春天,老实了将近一年的冯庆打马球的时候不小心跌下马来,摔断了腿。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东宫之中,太子赵朔看着内率报上来的消息皱眉,如何又牵扯上了靖安侯府,一个小小的探花郎,何以引得各处频频出手?就因为长得像自己?   冯家动手的原因固然让人脑火,虽然自己因为儿子的缘故,从轻处置了,但近来也冷落了冯良娣。可总归有个因由在,靖安侯府远离朝堂,又是所为何来?   对这个前姐夫家,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秦无咎一场历险,终是把太子的视线引向了靖安侯府。   方回从靖安侯府中出来,匆匆赶回凉国公府,一进门便把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废物!全是废物!”方回卸去了偏偏浊世佳公子的表象,狰狞的青筋在他额角暴起,“这么些人,连个文弱书生都抓不住!靖安侯府养着的全是废物吗?”   正推门进来的陈无忧顿了一下,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婉笑意,“世子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世子只管打发了,气坏了自己多不值当的。”   方回撩着眼皮看陈无忧,目光阴晴不定,“谢昌,既没抓回来,也没杀掉,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陈无忧蹙眉,温声道:“我们再想个稳妥的法子,许是我们多虑了,无咎……自己名字都写不好,怎可能与探花郎扯上关系。”   不过是你自己又起了心思罢了。   方回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回房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陈无忧看着方回一脸不耐,想到那个阴魂不散的人,狠狠的咬紧了牙根。   前些时日,左监门卫大将军冯义来找舅兄凉国公讨教,方回才知道金殿唱名唱出个与太子相貌相似的人。   他第一反应是陈无咎陈二娘出现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两个人完全不同,女扮男装去考探花,对陈无咎来说,还是死更容易些。   可到底不放心,方回暗中看了秦无咎一回,打没打消疑虑两说,倒是又勾起了他隐秘的心思。   于是,他在得知冯家要对秦无咎出手后,就撺掇靖安侯趁机去掠了秦无咎来,自己过过瘾然后一刀杀掉,甭管他是谁,从此一劳永逸。   反正出了事也是冯家倒霉,最多牵扯到靖安侯,跟他凉国公世子没有关心。   计划的如此周全竟然没办成,越想方回心里的火越旺,烧的他口干舌燥,暴虐的情绪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方回舔了舔嘴唇,从柜子中挑了一条带着毛刺的皮鞭出来,朝着一个隐蔽的小院而去。   一国储君要查一个没落侯府,费不了多大劲儿。虽然很多东西被掩盖在岁月的尘埃中,但终究会留下蛛丝马迹。   当秦无咎接到太子召她进东宫的口令时,知道一场硬仗开始了。   赵朔凤目微睁,目光落在秦无咎身上,上位者的威势当头笼罩下来,秦无咎叉手站在一旁,垂眸侍立,默默承受着太子的威压。   半晌,就在秦无咎以为太子这次不会说什么的了时候,太子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谢昌,你可知罪?”   秦无咎撩袍跪倒在地,“臣,知罪。”   太子差点气笑了,“你倒是光棍,这是笃定孤不会治你的罪?你把这朝堂当什么?当做你肆意玩笑的所在?”   最后一句话,太子疾言厉色起来,那威压也越发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秦无咎沉声道:“臣,不敢。只是为形势所迫,身似浮萍,风吹浪打,被逼着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臣自认一身所学,并无虚假,当差尽职,全力以赴,只因身世不明,阴差阳错之下,竟成这欺君大罪!”   赵朔看着这张与自己年轻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倔强的抿着唇角,那双凤目上睫毛微微颤动,似是在控诉着这世间对他的不公。   太子心头一软,不觉缓和了声音问道:“你是何时怀疑自己的身世的?”   秦无咎仰面望向太子,“见到您之后。”   “以前虽不明白为何臣的父母待臣如仇寇,却也只以为是自己不好惹了双亲不喜,并未往别处想。为人子女着,谁敢想父母不是父母呢?”   “因此生死关头臣也只是逃出家门,只想隐姓埋名了此残生,不想偶遇谢昌,他托孤与臣,臣手无缚鸡之力,想要活下去,想要抚养孤儿,只能冒用谢昌的身份,走上科举之路。”   “臣亦有报国之心,本想这辈子都把自己当做谢昌,为国尽忠,为民立命,谁成想甫一得中就遇见了您。”   太子哼了一声,“怎么,见到孤还委屈了你?既已知自己的身份,为何不早点言明,非要孤请你来!”   秦无咎苦笑道:“虽然凭这副样貌臣猜出了真相,可是臣并无证据,如何说得?”皇亲是那般好攀扯的?   其实太子明白秦无咎的顾虑,别说她没证据,就是太子现在也没切实的证据,不过他想要证据也不难就是了。   于是太子问了秦无咎最后一个问题,“现在,你跟孤说说,你到底是孤的甥男还是甥女?” 第13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13   沉默片刻,秦无咎轻缓的声音响起,字字清晰,“甥男还是甥女,皆在殿下一念之间。”   凤眼微微眯起,太子赵朔面色不虞,“你果然有备而来。”   东宫衙署中,柏擎苍一动不动立于窗前,透过窗棱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一角飞檐,目光沉沉,轮廓深邃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神色愈发冷硬,垂在身侧的手,手指一根根攥起,又松开。   她不肯让自己也担上欺君的罪名,从一开始就不让自己面陈太子,只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把太子的注意力引到她身上,引到靖安侯府,为此甚至差点出事。   并不强壮的肩头扛起属于她自己的责任,不愿假手他人,接受他的帮助。柏擎苍不觉轻松,反而心里越发沉重。   她被召进宣德殿已经一个时辰,里面没有丝毫消息传出来,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宣德殿内此时的气氛有些凝滞,赵朔长眉皱起,“做回女郎有甚不好,孤许你县主之位,再配一佳婿,以后荣华富贵,无忧无虑过此一生,岂不是比提心吊胆的扮作男儿自在的多?”   “自在?”秦无咎唇边扯起一丝苦笑,“后宅之中,若真能自在,便不会有臣这二十年遍尝甘苦的日子。”   她抬起双手,“臣这双手,写得锦绣文章,理得繁杂案牍,查得诡秘凶案,只愿用它为国效命,为自己搏一个前程,能堂堂正正活在世上。命悬于人手的日子,臣,怕了。”   赵朔想说好大的口气,可对上秦无咎挚诚坚定的眼神,不知怎地,这话就没能说出口。   想起她仅用了一昼夜,便找到魏行死因的破绽,自己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插手在陇西布局,若从此困于后宅,赵朔亦觉可惜。   可是真能一辈子掩盖住行迹么?赵朔带着挑剔上下打量秦无咎,见她不卑不亢的跪在那里,腰身挺直,全身上下无一丝女郎的娇柔恭顺,言辞举动之间透出的是少年意气,士子风流。   那双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凤眸正望过来,里面三分濡慕,七分恳切。   赵朔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涩,他想起公主府中的乐阳乡主,赵长宁,自幼金尊玉贵的养着,食珍味,衣锦绣,呼奴使婢,临川长姐更是对她疼爱有加,凡是好东西都第一时间送到乐阳面前。   乐阳年纪到了,长姐为她精挑细选了高门贵婿,婚后日子更加称心如意。   而眼前这嫡亲的骨血,却遭人虐待,亡命天涯不说,还辛苦养着个孩子,即便现在做了官,听闻身边只有个跑腿的小子,连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没有。   他们这些亲人,却不知她的存在,她不肯做回女郎,是不相信他们能给她安稳的生活,从没有依靠的人,只会依靠自己。   赵朔越想越怒,恨不得现在就让人抄了靖安侯府,把罪魁祸首拿到眼前泄恨。赵朔又想起她被迫逃走的原因,身份贵重的天家血脉差点就与人为妾,沉沦下贱!   方回算什么东西!本就不待见凉国公的赵朔心中怒气翻滚,脸上却神色不变,让秦无咎无从揣测他的想法。   此时的太子殿下还不知道,日后当他知道了方回纳妾的全部真相,惯常不动声色的他是如何的暴怒。   “孤最后问你一次,若是今日做了孤的外甥,无论多难,多苦,以后都再无反悔之地。”赵朔沉声道:“你可想好了。”   秦无咎豁然抬头,喜悦如星光铺满她的眼睛,怎么也压不住嘴角翘起的弧度,“您答应了?”   赵朔微微颔首,“起来吧,你还真是给孤出了个难题,这事要安排的没有疏漏,还得费不少工夫。”   秦无咎深深拜了下去,“多谢舅父成全!”   赵朔有点无语,同意就是舅父,不同意就是殿下,分得倒是清楚。   跪了一个多时辰,秦无咎起身时差点摔倒,赵朔命人看座,嘴上却不饶人,“自讨苦吃!”   柏擎苍被传进宣德殿的时候,赵朔与秦无咎已经商议出了一个章程。太子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把此事交给柏擎苍去办。   “今日之事,出得孤口,入得卿耳,只需记得,谢昌是孤失散多年的外甥,其他的,烂到肚子里!”   太子倒没有怀疑秦无咎所说的,柏擎苍不知她是女郎的话,虽然两人交好,但毕竟秦无咎毫无破绽,就连太子自己,若不是靖安侯府,他也不会把秦无咎跟女郎联系起来。   柏擎苍没有故作惊讶,只是频频朝秦无咎看过去,听了君无咎在谢家庄留下的后手,他若有所思,“你得中解元那日,有一人曾言要对付你,若要此事不突兀,不如让此人动手。”   安庆八年夏,注定是个鼓噪的夏天。先是陇西常平仓失窃,陇西刺史被打入天牢。没过几天,东州学子朱宏,揭发新科探花谢昌冒籍科举,物证从东州层层递到了安庆帝的面前。   事关谢昌,安庆帝一并交与太子赵朔过问。   朱宏称,因他与谢昌不睦,便时常关注有关谢昌之事,无意中得知,谢昌在谢家庄的家中供奉有一神秘牌位。   出于好奇,他让谢家庄的无赖偷出了牌位,发现这是个无名牌位,他反复仔细看过,在牌位背面的底座上发现了小小的“谢昌”二字。   谁会把活人的名字刻在牌位上供奉?因此朱宏怀疑真正的谢昌已死,说不定就是被现在的“谢昌”给害死的,他出于愧疚,又害怕被人发现,才供奉这样不伦不类的牌位。   而谢昌亲族俱丧于新城,无人能证明此谢昌非彼谢昌,朱宏只得把此事据实上报。   谢昌面对问责一片茫然,他当堂自辨,自己从未注意过牌位背面底座上的字迹,此牌位也不是他供奉的,而是他父亲所置,自他记事起,就一直供奉在家中。   其父辞世之前,千叮万嘱,让谢昌一定要继续供奉香火,他才千里迢迢带回了原籍。   那牌位作为物证被拿来验看,却在牌位内发现了夹层,从夹层中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纸张。   这是谢父写的一封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谢父的自言自语,他把关于两个“谢昌”的事记在了这张纸上。   二十年前,谢家喜得麟儿,取名谢昌,希望孩子拥有美好兴旺的一生。谁知事与愿违,谢昌抓周后不久生了天花,一病没了。   只此一子的谢家觉着天塌了一般,谢母当即就病倒了。恰好此时一个胡商路过新城,手中有一不满周岁的婴孩要卖。   出来借酒浇愁的谢父正好碰上,他看着啼哭不止的男婴,就想起自己的儿子,于是就买下了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谢母的并慢慢好起来,夫妻两个觉得是老天把儿子又送回来了,于是决定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儿子来养。   仍然叫做谢昌。   因为原本的谢昌是出天花而死,与外界隔绝多日,因此谢家换了个儿子的事,出来极亲近的人,知道的并不多,时日久了,几乎无人在知道谢家子已经换了一个人。   谢父为儿子立了牌位,把名字刻在了隐秘之处,并在牌位的夹层中留下记载了来龙去脉的这封信。至于这信以后会不会被现在的谢昌发现,则全凭天意。   谢父在最后写道,他仔细问过胡商男婴的来历,胡商说男婴是他从京城一个姓别的牙人手中买来的,因为男婴昼夜啼哭,他怕养不活,才要转手卖掉。   一个无懈可击的故事,事情到这里按说就该结束了,谢昌虽不是谢家亲子,但作为养子,他的身份是没有问题的。   最多就是谢父行事奇特,给孩子用同一个名字。   太子却责令京兆尹去查别姓的牙人,如果与谢父信中所言对上了,即可打消世人的怀疑。   谢探花一科俊才,身世上不可有这种似是而非的污点。   “别”这个姓氏极为少见,做牙人的就更少了。京兆府很快就把此人找了出来。   从别姓牙人开始,一环一环解开去,最后竟查到了靖安侯府。   竟是靖安侯府曾经伺候侯夫人的万嬷嬷卖给别牙人的。   再顺着查下去,京兆尹是越来越心惊。万嬷嬷当日卖掉男婴就离开了京城,她儿子早就赎了身,她也因岁数大了被放了出去。   寻找万嬷嬷费了不少力气,等在离京二百里的一个小村子找到万嬷嬷一家,她早已经去世了。   不过京兆尹却从万嬷嬷的儿媳妇那里得到一个重要消息,当年的男婴是万嬷嬷从靖安侯府偷出来的,偷的还是靖安侯的孩子!   这是万嬷嬷临终才说出来的,她因为女儿折在了靖安侯府,对罪魁祸首靖安侯夫人怀恨在心。她被放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上临川公主大闹靖安侯府,她趁乱把夫人才满月的女儿抱走了。   抱出来才知道,这竟是个男孩!万嬷嬷直觉不对,怕惹上大麻烦,就把孩子卖给牙人,迅速离开了京城。   京兆尹此时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不敢查了,把查到的结果一股脑儿上呈了太子。   很快,东宫左卫率的亲卫便包围了靖安侯府。 第14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14   靖安侯陈北面色惨白,眼睛一闭,完了。这段时间他一直胆战心惊,现在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自从谢昌横空出世,他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昌虽然与那个四年前失去踪迹的“女儿”,从性别到气质,从性格到才华,哪儿哪儿都不同,但只凭都与太子一般的容貌,做贼心虚如他,怎能不怕!   因此上次他从方回的话中,听出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意思,就立即安排人去痛下杀手,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引火烧身。   亲家凉国公听到风声,马上给他送了信来,凉国公极其不解,为何谢昌的身世会查到他身上,其实他自己也糊涂着,夫人换了公主的女儿不假,可这个儿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过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东宫亲自出手,便是凉国公也救不了他。   靖安侯一把抓住已经吓瘫了的侯夫人,“你听着,你闯下的泼天大祸,你都给我担着,想想儿子女儿,你知道该怎么做!”   侯夫人嘴唇都是白的,嗓子发紧,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整个靖安侯府呼天抢地,乱做一团,只有一身酒气,目光迷离的陈北,一脸的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闯进来的柏擎苍浑身的煞气一点都没收敛,冲身后的亲卫一挥手,“全部带走!”   靖安侯夫妇下了大狱,凉国公府中的气氛也为之一变。凉国公一脚把世子方回踹了一个趔斜,“逆子!靖安侯中有那般秘辛,你非但瞒着我,当年你认为陈二娘是换来的孩子,竟然还想纳了人入府,你昏了头不成!”   “哪怕谢昌出现的时候,你提醒我一句,事情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靖安侯府如何无足轻重,难道咱们就不受连累?本来太子就在抓我的把柄,如今还添上这个乱子!”   方回低着头,脸上晦暗难明,“儿子也没想到谢昌会是公主之子,明明陈二娘才是,他虽然长得像太子,可陈二娘也像啊。”   凉国公指着方回喝骂的手一顿,“你说什么?陈二娘也与太子想象?那岂不是与谢昌……谢昌难道是陈二娘假扮的?”   方回摇摇头,“儿子也这么想过,不过陈二娘被养废了,字都不识得几个,要说在几年之内就脱胎换骨,高中探花,这绝无可能。”   凉国公眼中精光闪烁,“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你以为太子是萝卜白菜,随便谁就长得像他?这有没有可能,不妨试上一试。”他在方回耳边低声吩咐一番,“去吧,闹得越大越好,搅浑水才能把咱摘出去。”   “是。”方回领命要走,凉国公又叫住他,“回来!去跟你媳妇说,老夫给她一次机会,探监的时候好好跟靖安侯说说话,告诉他该怎么做。你就说我说的,要是办不好此事,她也不用回来了。”   陈无忧把手心都掐出了血,喉咙也有些腥甜,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挣来的地位、名声、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就这么轻易地被毁掉!   从她偶然知道了陈无咎的真是身份,她心中就满是恨意,憎恨陈无咎那般懦弱无能却拥有高贵的血脉,嫉恨她的亲妹妹成为备受宠爱的乡主。   只有她在靖安侯府的泥沼中挣扎,父亲无能,兄长纨绔,她付出了多少才挣得这份荣耀,就这么被毁掉?凭什么!   回想着刚刚方回那无情的嘴脸,陈无忧冲外面喊道:“备车!”   身着华服的女郎皱眉看着陈无咎,“你约我出来做甚,若非公主疼我,待我如常,我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我都要自身难保了,哪里管得别人的事。”   “那不是‘别人’!”陈无忧上前一步,“那是你的亲生父母!我也不让你为难,只求你想办法让我跟他们见上一面。你去求求公主,她会答应的,毕竟她的前驸马也被关进去了不是?”   拿着公主府的手令,陈无忧顺利进了天牢。   腐烂不详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脏污不堪的牢中蚊蝇飞舞,一向养尊处优的侯夫人披头散发,满身污垢的趴在阴暗的角落里,看到陈无忧眼里才有了一丝活气儿,连滚带爬的扑过来。   “无忧!无忧!你是来救娘的是吗?快带娘离开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我会死的!”   另一边的委顿在地的靖安侯眼中也满是希冀,一天不到的工夫,他已经领教了太子亲卫的手段,一想到左卫率柏擎苍,他就恐惧的浑身打颤。   陈无忧把食盒中的吃食一样样拿出来,“阿爹,阿娘,你们先吃点东西。”   看左右无人,陈无忧快速的低声说了几句话,正在往嘴里塞吃食的侯夫人猛地停住了动作,瞪着陈无忧一脸的不可置信,在靖安侯警告的目光中,双眼渐渐暗淡了下去。   陈无忧收拾食盒起身,“阿爹,记住我说的话,办成了我才能救你们出去。”   “陈无忧去了天牢探监。”柏擎苍有些艰难的说道:“是临川公主给通融的,陈无忧去找了乐阳乡主……”   正低头翻看案牍的秦无咎抬起头,神色毫无意外,“当日你问我,为何不肯恢复女郎身份,回到公主府安享尊荣,你看,最直接的一个原因来了。”   从谢昌被出首冒名科举到东宫和京兆府大张旗鼓查证,朝中消息灵通的,基本都听到了风声,临川公主不可能没得到消息。   但从始至终,公主府那边都未有任何动静。这些日子,秦无咎在家中闭门自辨,公主那边也未遣人来问上一声。   “自从我打听得临川公主待女儿如珠似宝,我就知道,我们没有母女缘分,对公主来说,我只是个有着血脉关系的陌生人,一个她母慈子孝的安稳岁月的破坏者罢了。”秦无咎心中并无触动,毕竟她不是原主,如果原主在,想必是会伤心的吧。   二十年相依为命的母女之情,哪是她一个后来者能打破的。哪怕进了公主府,她也做不成主人,所谓的认祖归宗,也不过是变相的寄人篱下而已。   如此,又回到了不得自主、劳而无功归妹卦的范畴,她这几年呕心沥血不是为了又回到原点的。   秦无咎轻笑一声,“我敢赌太子殿下的态度,那是因为我前面做了诸多铺垫,我对太子有用,一个用起来顺手,却有致命把柄落到太子手中的亲人,太子殿下不吝给予几分亲情,甚至容忍我的离经叛道。”   看她一脸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柏擎苍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很想问问她有没有难过,开口却成了:“最近你小心些,暂时牵扯不到凉国公府,但须防他们狗急跳墙。”   秦无咎点头,“这次便宜他们了。”没有了“陈无咎”,方回强纳她为妾的事就不好拿到明面上来处置。   不过随着陇西常平仓的事越挖越深,背后隐隐约约有凉国公的影子,想来凉国公府落马的日子指日可待。   东宫宣德殿中,太子正为陇右的事脑火,陇西刺史咬破口中藏的毒囊自尽,幕后主使和豢养的私兵藏在何处都还没有下落。   虽然谢昌从卷宗中和供词中找到蛛丝马迹,隐约指向凉国公,却并无确凿的证据。   想到谢昌,太子心中烦躁更甚,虽然靖安侯府偷龙转凤换掉公主子嗣的事还没审结,但他已经让人告知了长姐,但长姐一幅逃避的姿态不说,还让凉国公世子夫人拿了她的手令进了天牢。   这几年长姐的性子越发左了,怪不得谢昌死活不愿意回公主府,儿子都不热络,若是女儿,已有爱女的长姐只能更冷淡。   与临川公主的反应不同,安庆帝对此则勃然大怒。对他来说,这不仅仅是丢了一个外孙的事,往轻里说是臣子藐视皇家,欺君罔上;往重里说,那是靖安侯生了不臣之心。   一个无胆识无能力的空头侯爷,都敢把皇权视为无物,这说明了什么?背后有何依仗?最近陇右道的不安稳已经触动了皇帝敏感的神经,帝王多疑,安庆帝一通脑补,这件事就上升到了新高度。   于是安庆帝一道口谕,命刑部会同宗正寺,太子赵朔听审,快速审结此案,一干人犯从重处置。   之所以让刑部主审,是因为此事最后虽然涉及到皇族外戚的属籍真伪,但起因却是谢昌冒籍科举,需要一并结案。   刑部尚书、宗正卿开堂审案,没成想已经别柏擎苍的酷烈手段吓破胆的靖安侯居然硬气起来,死活不承认被偷走过孩子。   不仅如此,他还语出惊人,“我罪无可恕,谢昌更是欺君的死罪!”他转面看向秦无咎,“都是你逼我的,无咎,既然你要把爹娘逼上死路,就不要怪我拉着你一起走!”   随太子听审的柏擎苍目光一厉,但是已经来不及阻止靖安侯吐出惊人的话语,“她连儿郎都不是,怎会是谢昌?她是我的次女陈无咎,她是女郎!” 第15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15   公堂上寂然无声。   女郎?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上至堂官寺卿,下至文书皂吏,好像都失去了理解能力,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但为何听字耳中却让人觉得艰涩难懂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声轻嗤响起,秦无咎嘲讽的看向靖安侯,“陈侯是吧?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能对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下手的靖安侯,是个甚等样人,却原来不仅手段下作无耻,还会狗急跳墙胡乱撕咬,谢昌今日也算长了见识。”   “我说的都是实话,四年前你不见踪迹,我们以为你被害死了,还好好立了衣冠冢,谁知你竟胆大包天女扮男装。我只问你,你敢验明正身吗?”靖安侯死死的盯着秦无咎,盼着下一刻这张脸上就露出心虚慌乱来。   秦无咎确实变了脸色,但却不是心虚,而是怒色升腾,撩起袍角往腰带里一掖,紧走两步冲靖安侯就踹了过去。   靖安侯毫无防备,本就在柏擎苍手里吃足苦头的,哪里经得住,一下子被秦无咎踹倒在地。不等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脖领子已经被薅住,秦无咎提拳就打。   公堂上所有人都惊着了,秦无咎都打了两拳了,皂吏们才反应过来,忙抢上前来阻拦,却被柏擎苍快了一步,拎起靖安侯扔到了一边。   秦无咎仍旧一脸的激愤,摩拳擦掌不肯罢休,太子殿下轻咳一声,她才仿佛回过神来,忙叉手请罪,“殿下,实在是那老匹夫欺人太甚,微臣一时没忍住,但他辱我致此,便是殿下要治臣的最,臣也要出了这口气。”   赵朔撩了撩眼皮没吭声,嘴角一丝飞快掠过的笑意让秦无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刑部尚书和宗正卿面面相觑,一言不合就开打,有这般生猛的的“小娘子”么?平时朝堂上议事,经常有官员会因政见不合,撕袍掠带的打起来,谢昌的举动倒是一点也不违和,但这场面换成小娘子……两位堂官不由同时打了个冷战。   瞥见这两位的神色,秦无咎再次行礼,“李尚书,赵宗正,下官的身世来历,东宫卫率和京兆府早有定论,否则陈侯也不会有这牢狱之灾,老匹夫如今无凭无据,红口白牙的诬赖朝官,他是在质疑东宫卫率和京兆府吗?今后若陈侯看谁不顺眼,这满朝衣冠,是不是你一句‘女郎’就得摘冠去袍?”   摘冠去袍,验明正身,除非是犯下大罪,否则好端端的扒掉衣冠,这对官员,特别是对读圣贤书的清流官员来说,是比死都严重的奇耻大辱。   “下官堂堂天子门生,圣人弟子,岂肯受下这等屈辱,随便扒衣服看男女?没这样道理,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同样进士出身的李尚书非常理解秦无咎的气愤,但是,“公堂之上,还是要以理服人。况且陈侯算起来是你的长辈,他犯了罪,自有国法处置,谢探花亲自动手恐招认诟病。”   秦无咎可不想跟靖安侯府扯上关系,“我自姓谢他姓陈,是仇非亲,两不相干。”   李尚书瞄了太子一眼,心说这真不是你儿子而是外甥?凤眼一睁掖袍角揍人,活脱脱一个二十年前的赵朔。   是的,李尚书一点都不怀疑秦无咎是女郎,探花郎动起手来如此生猛,往那一站,虽萧萧肃肃美姿仪,没没有一点女儿形态。并且,李尚书又盯了秦无咎一眼,再次确认,脖子上确实是有喉结的。   再说了,太子已经承认的外甥,那就是外甥,没第二种选择,李尚书比谁都明白他这位太子女婿说一不二的性格。   因此李尚书也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审问靖安侯,“陈侯若有证据,不妨当堂呈上,若无,你本就是戴罪之身,这般胡乱攀扯,只会罪加一等。”   靖安侯哪儿有什么证据,不过是按照陈无忧交代这么说,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谢昌和他那个便宜女儿,出了容貌有点像,其他实在是天差地别。   靖安侯支支吾吾,秦无咎却朗声说道:“下官虽遭这荒唐可笑的无妄之灾,但若拿不出个说法来,恐致流言四起,这事辨起来其实也容易,不如这样,一个人的字迹撒不了谎,我写几个字,李尚书您就此字一问便知真假。”   李尚书颔首,他于书法一道上颇有见地,一个人的字习的是何字体,在上面下过多少年的功夫,一看便知,提审靖安侯府的婢女仆妇,跟靖安侯次女习字的情况一对照便知真假。   秦无咎把字呈上来,李尚书一眼就断定,这字至少有十几二十年的功夫,这与查来的谢昌五岁开蒙的情况是对得上的。   等问起靖安侯次女陈无咎的情况,竟没人知道她的字是什么样,细细审下来,终于从一个曾在陈无咎身边伺候过几天的丫头那里得知,陈无咎竟是不识字的!   纵然李尚书养气的功夫不赖,也气得吹胡子瞪眼,靖安侯诬陷的这么低级!大字不识一个人,用了四年就成了惊才绝艳的探花郎?鬼扯也没这么扯的。   秦无咎还有证据,“四年前,下官拜入前国子监严祭酒门下,严祭酒当场考教,从十二人中只选中两人,当时所作诗词文章,我师兄、现在工部观政的谭宁可以作证。”   靖安侯没词儿了,就是梗着脖子不认账,没换过孩子,更没丢过,哪怕证据确凿,一样样摆上堂来,也不认。   宗正卿却问了另一个问题,“陈侯既然不承认换过孩子,那你所谓的与谢昌相像的女儿是怎么回事?你陈家女是如何生了我们赵家人容貌的?   柏擎苍看死人一样看着靖安侯,看来凉国公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只是不知道,他能否在自己手上坚持一盏茶的工夫。   正这个时候,上堂后一直半死不活的靖安侯夫人开口了,”孩子是罪妇换的,眼前的事罪妇也不明白,但罪妇当年换到手的的确是个女孩。四年前失踪的陈无咎才是公主之女。“   “当日公主生下的是个女孩,罪妇才起了换女的贪念,若是小郎君,罪妇是万万不敢换的,两个女婴,难以分辨,罪妇才大胆换了。”   侯夫人生无可恋的诉说着过往,“此事都是罪妇一人所为,侯爷和一双儿女并不知情,罪妇愿领罪,只求不要牵连家人。”   侯夫人认了罪,承认她鬼迷心窍,趁着公主突然生产,场面混乱的时候,凭借侯府主母的便利,用自己早产一个月的女儿换走了公主的孩子。   靖安侯忽然惊呼一声,“原来是你这贱人害我至此!家门不幸啊,我这就休了你!”   真是假得不忍直视,秦无咎冷笑道:“侯夫人真真假假一番话,是想一力承担?怕是不能够。靖安侯不知情?不知情他遣人刺杀劫持于我?当年你们假称公主生的是个女孩,换走了我,若没有被万嬷嬷摆了一道,男婴也会变成”女儿“,不然我被抱走,马上就有合适的女婴充数?四年前失踪的陈无咎,是你们事前准备好的吧?说起来陈无咎也是被你们害死了吧?我说的可对?”   你说的哪里都不对!   不等靖安侯夫妇反驳,秦无咎又对李尚书言道:“李尚书,刺杀我的人,柏卫率当时抓住一个活口,可以证明是靖安侯指使的。”   柏擎苍点了点头,让人把那刺客带上来,刺客早就招了口供,当堂又把靖安侯差遣他们六人刺杀秦无咎的过程供述一遍,“一开始侯爷让直接杀掉,临行又命我等抓活口回去。”   刺客本就是靖安侯府养的护院,靖安侯于此事上辩无可辩,终是委顿在地,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直到此时,太子赵朔才发声道:“既已认罪,别无异议,二卿据实上奏陛下即可。”   秦无咎却不肯善罢甘休,“殿下,臣有异议!臣偶然听闻,之前靖安侯长女、凉国公世子夫人陈无忧曾进天牢探监,走的却是乐阳乡主的门路,臣认为,陈无忧与乐阳乡主也是知情人,如不是,无法解释陈无忧为何会去找乐阳县主帮忙,而乐阳县主还真肯为此出力。”   临川公主和离后,与靖安侯府老死不相往来,这在京中并不是秘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乐阳县主参与其中说明什么?她对她的真实身份是知道的!   赵朔瞪了秦无咎一眼,这事他心里明镜似的,以前他不怎么注意那个便宜外甥女,但知道是假的了,哪能不多关注几分。被他赵朔盯上,乐阳乡主那点小动作,顷刻便无所遁形。   但是乐阳乡主背后是公主,事发以来,长姐对这个假女儿百般维护,他只得先放一放,稳妥解决这个问题。   没想到秦无咎直接给点明了,赵朔有点不悦,转念一想,这孩子也是被长姐的态度伤着了,才这般冲动。算了,就让父亲定夺吧,说不定从那个陈无忧身上,还能对凉国公府……   赵朔主意一定,一份完整的奏报出现在安庆帝的御案上。   而秦无咎洗脱所有嫌疑回到家中,刚刚轻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被公主府的人找上了门。 第16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16   于嬷嬷打量几眼这个不大的院落,心里叹口气,她是不愿意领这份差事的,事实上她并不赞同公主的做法。但她也委婉的劝过了,可公主就是不听,她在公主面前虽有几分体面,可到底是个下人,能怎么办呢。   乍然听到这桩事,她还颇能理解公主的想法,乐阳乡主再不是亲生的,二十年的母女情也不是随便能抛弃的,何况,父母之恶又不是她的错,如果能好好与新回来的小郎君说道说道,想来能得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只是乐阳昼夜啼哭,直抱着公主哭死过去,公主便对小郎君不满起来,竟是连面都不肯见了。   她本就觉得不妥,须知东宫那边,太子直接遣人来告知,他已经认下了外甥,连太子妃都见了那孩子,公主这个亲娘连面都不露,小郎君心里岂会舒坦?   这不,小郎君疑心乐阳,如今连陛下都知道了,连夜叫公主进宫,要夺了乐阳的封号,公主再三求情,陛下竟直接把公主赶出了宫。   回来公主府,也不知道乐阳又哭诉了什么,公主一早儿就命她来请小郎君过府,她这心一直提着,就怕公主做出糊涂事来。   于嬷嬷正胡思乱想,秦无咎换了见客的衣裳出来,客气询问,“可是公主府上的掌事嬷嬷?不知找谢昌有何赐教?”   客气却疏离,于嬷嬷面上有一刻的愣怔,怪不得传言小郎君与太子殿下长得像,除了身量略矮,这简直跟太子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嬷嬷?”   于嬷嬷回神,忙不迭的行礼,“公主殿下请小郎君过府一叙。”   秦无咎一想见见原身的亲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痛快答应,“请嬷嬷稍后片刻。”遂扬声命何进备马。   见秦无咎波澜不惊的样子,于嬷嬷到底多说了一句,“公主殿下一得知消息,就想要见小郎君的,只公主大喜大悲之下,近乡情怯,反倒踌躇了这些时日。”   秦无咎挑挑眉,这嬷嬷是个一心对临川公主好的人,只可惜底下人通透,这位公主娘却不像个明白人。   秦无咎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验证,一进公主府就给了个下马威。巴巴的请了人来,却把秦无咎晾了半天才召见,一见之下面上也颇为动容,但态度又冷淡,秦无咎觉得,就是只做面上功夫的太子妃,待自己都比临川公主更像亲娘。   跟太子比起来,临川公主与秦无咎只能说略有相似,从面相上看,三十几岁的样貌,要比实际年纪年轻,但穿着打扮素淡老气,硬生生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秦无咎一时也琢磨不透临川公主,索性直接问出来,“殿下召见微臣,不知有何吩咐?”   临川公主脸上露出不悦来,“我当不起你叫一声‘阿娘’么?与我这般生分,你这是不认我这个母亲吗?”   秦无咎无语,心说你认我了么我就叫娘,口中却道:“殿下说笑了,臣不敢僭越。”   临川公主面带薄怒,“我知你怨我,可我有我的不得已,手心手背都是肉,这种滋味,你不当娘不知道,却也合该体谅当娘的为难之处。”   你不当娘?秦无咎心中一凛,面上却丝毫不露,无奈道:“殿下莫取笑微臣,我无妻无子,上哪里知道当娘的滋味。您实在是多虑了,我这身份未明,一切还要等陛下的明旨。”   公主见她油盐不进,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当年换子之事,都是靖安侯夫妇的罪过,乐阳与你一般受害,并没有做过对你不住的事,她是个好孩子,你何必跟她过不去。她亦不知情,之所以帮了陈无忧一把,不过是因为那边是她的父族罢了。”   “我体谅你这些年不易,也不怪你,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你去替她美言几句,把这件事揭过也就是了。”   见秦无咎垂眸不语,临川公主又道:“其实说起来,靖安侯府也是你的父族,很不该这样得理不饶人,你不追究,陛下也就不会从严治罪。须知孝字为先,以德报怨,才能传为美谈。”   秦无咎头一回无言以对,要不是这是她便宜娘,她又想动手揍人了。听听,这是一国公主该说的话么?便是寻常妇人,也不会这般理所当然吧?   明眼人都懂得这件事安庆帝和太子最在意的是什么,秦无咎一脸肃然,“殿下,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何况我与靖安侯府已经不是私人恩怨……在者,我姓谢,与靖安侯府毫无关系。”   安庆帝看到的从来不是她这个被换掉的外孙,而是臣子对皇权的蔑视,一个无甚实权的侯府,就敢偷龙转凤混淆皇家血脉,若是不从严从重处罚,那些权臣们还不得反了天。   况且从去岁开始,已经有心怀不轨的人接连针对太子,安庆帝本就憋着一股火,不烧到靖安侯身上才怪。   所以靖安侯就是皇帝杀鸡骇猴的那只“鸡”,谁求情都没用,还会引起皇帝的怀疑和厌恶。所以是什么让公主觉得只要自己不追究,皇帝就会轻轻揭过?   看公主这意思,肯定是昨日在安庆帝那吃了瘪,这才着急忙慌的找了她来,从她这里入手,以为这样就有转圜的余地。   也不知这位公主殿下是真傻还是左性,为了假女儿和靖安侯府,宁可跟亲爹亲兄弟亲儿子过不去。可这不应该呀,当年陈北犯错,她不是利索的和离了么,怎么如今还帮起他们来了?   秦无咎心思转的快,临川公主怒火来得更快,她啪一拍桌子,“怎么,你想认回来,却不想听我这个当娘的话?那你休想我认下你!”   秦无咎:……   谁想让你认了!若非这张脸惹祸,我压根不想跟皇家扯上关系。进士及第后,按部就班的做官,比一脚踏进这个漩涡省心多了。   她正要怼回去,就听见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阿娘息怒,您要是气坏了可就是儿的罪过了,想来阿弟也不是故意惹您生气,您好好跟他说,他哪有不应的。”   秦无咎抬眼看去,就见一个身形袅娜的女郎正从门外进来,堕马髻,合欢襦,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怯怯的看过来,“阿弟,你说是不是,赶紧给阿娘认个错呀,你可不能伤了阿娘的心。”   好一朵迎风摇曳的小白花。   进门就熟练的把错安到了自己的头上,秦无咎觉得无法再待下去了,她是有多想不开,才来这里找不自在。   秦无咎也不接话,只对公主叉手一礼,“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臣就告退了。”   “阿弟,”小白花眼里立时蓄满了泪,颤声呼道:“你就这般不待见我么,都是我的错,是我痴心妄想了,我不该妄想与阿弟好好相处,一同自阿娘面前尽孝,都是我的错。”   她眨了下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在白皙的面颊上划出优美的弧度,“阿娘,您还是把儿送回夫家,等候陛下的处置吧。等儿离开,想来阿弟就肯留下陪着您了。”   秦无咎咋舌,简单几句话,无一句不在给她上眼药,偏偏人家还特无辜特委屈,难怪临川公主能被她左右,在知道她并非亲女也并不无辜之后,还能把她当做心头肉。   只可惜她秦无咎要的从来不是临川公主的宠爱,乐阳的招数用错了对象。   此时秦无咎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她不要陈无咎的身份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如果她哪怕稍微软弱一点,不费劲心思周旋保住了谢昌这个身份,而是作为公主的女儿进了这座府邸,碰上这么一对母女,跟在靖安侯府有何区别?不过是被亲娘更加名正言顺安排的人生罢了。   始不自主,则终必从人,终是逃不过归妹卦的“征凶”。   秦无咎嘴角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听说我是独生?女郎还是不要乱攀扯为妙。女郎如何在公主面前尽孝,谢昌无权置喙,但我也容不得不相干的人对我指手画脚,告诉我如何尽孝!谢昌尽心王事,为赵氏江山出力,让公主府有存身立命的根本,就是我最大孝!”   她毫不避讳的对上公主的目光,“也是谢昌唯一能尽的孝,毕竟臣姓谢。”   等她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与公主府完全撕撸开不现实,她现在就让临川公主明白,养恩比生恩大,他在礼法上是谢家子,只要他不回复本宗,公主就不能理所当然的对她要求过多。   临川公主满面含怒,眼中却又掩不住的讶然,显然她明白了秦无咎的意思,既愤怒,又对秦无咎话中透漏出的不肯回到公主府的意思不解。   在公主看来,回到公主府,一跃成为人上人,日后还能继承公主府,与捞个小官慢慢熬资历,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相比,该怎么选不是明摆着的么?何况这个孩子……   临川公主无趣的摆摆手,“你走吧,回去自己想想明白再来回话。”   秦无咎早就想走了,闻言忙行礼告退,没看小白花已经摇摇欲坠了吗。   秦无咎跨步从公主房中出来,对着外面斑驳灿烂的阳光吐出一口浊气,脚步不停的沿着回廊往外走,一拐弯,斜刺里急匆匆冲过来一个侍女,秦无咎闪避不及被撞个正着,霎时粘腻的灼痛自胸腹间传来。 第17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17   “啊——婢子该死,婢子该死,郎君恕罪,婢子不是故意的。”一个穿绿色衣裙的婢女慌乱地放下手中的托盘,跪在一边瑟瑟发抖。   秦无咎胸前肋下沾满湿淋淋黏糊糊的东西,灼痛让秦无咎倒吸了口冷气。这东西虽然不是滚烫,但初夏时节,衣衫比较单薄,烫这一下起码肌肤得红上一片。   那婢子还在不停的请罪,“是给公主做的燕窝,都是婢子的错。”   秦无咎还未说什么,于嬷嬷从屋里追出来,见此喝骂那婢子,“你是怎么当差的,还不赶紧下去领罚!”又慌忙上前来,就用手里的帕子要给秦无咎擦拭,一边来擦一边吩咐下去,“快去取一套新衣袍来!还有治烫伤的药膏!”   “作孽哟,刚做好的燕窝粥,得多烫!小郎君先随老奴到客房更衣上药,烫伤不可大意。”于嬷嬷急急的说道。   秦无咎侧了侧身,一摆手,“不碍的,燕窝不是很烫。”顺手结果于嬷嬷手中的巾帕,“我擦一下就好,这点事就不劳烦府中如此兴师动众。”   说着,也不管于嬷嬷什么反应,把帕子一扔,大踏步向前走去,唯余一句话随风散去,“府上的规矩要好好教一教了,婢子不小心撒点什么在客人身上还不算离谱,要是在客人更衣的时候闯进房里,那可就真成笑话了。”   于嬷嬷面色乍青乍白,看看秦无咎远去的背影,再回望公主的上房,一口气憋在嗓子里。   何进在二门外侯着,见秦无咎湿淋淋的出来,大吃一惊,公主府如此不讲究的么,看来以后来公主府他得时刻跟着才行,要是谢郎君再出点事,想到柏卫率那天那张杀意毕现的脸,何进心里激灵一下,飕飕的透着冷意。   秦无咎脸色倒是平常,不见丝毫狼狈,示意何进牵马过来,对在公主府内的经历一字未提。   扯下蹀躞带,脱掉外袍里衣,秦无咎小心的解开一层层绑在胸前的白布带,没了束缚的轻松让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幸亏有束胸的白布阻隔,既没有露出行迹,胸前也没有被烫伤,只腰腹处通红一片,秦无咎抹上药膏,凉沁沁的感觉才压下了火辣辣的痛意。   秦无咎没想到第一次与公主相见是这么个场面,不用问,肯定是小白花乐阳的授意,而乐阳的背后,是陈无忧……公堂无功而返,又想通过亲娘来揭穿她?   不得不说这一手玩得漂亮,还是什么比亲娘出来备书更有说服力的?并且这个办法很容易成功,今日她但凡顾念一点儿母子之情,就会被算计个正着。   陈无忧,果然比靖安侯夫妇强多了。   可是为什么,临川公主肯这么做呢?对她来说,多一个儿子和多一个女儿,哪个对她更有利不是明摆着的么,特别是男扮女装这事已经翻篇了,就算真让她得逞了,自己固然倒霉,临川公主也捞不着好啊,打了太子的脸面,平白得罪刑部和宗正,傻子才干这也的事。   很想问一问临川公主是不是傻的,不只是秦无咎一人。公主府中于嬷嬷把这句话压在心底,只能小心的探问公主为何要那么做。   “我也是为他好,不过是更衣的时候让婢子看一眼,他若真是个儿郎又不碍什么,”临川公主皱着眉头,“若是女扮男装,我让她回来公主府过荣华富贵的日子不好吗?混在男人堆里算怎么回事,才入朝为官就学的六亲不认!”   于嬷嬷心里一沉,公主终究还是放不下陈驸……陈北,对小郎君导致陈北入狱心怀不满。可这捕风捉影的事儿怎么能当成真事来办呢?昨日公堂上都否了的。   似是看出了于嬷嬷的想法,临川公主叹了口气,“陈无忧虽然是有目的的,但一个能把凉国公世子握在手心里,越过国公夫人打理中馈的人,会毫无根据的信口开河?这种很容易戳穿的谎言说来何用?公堂上还能说是为了羞辱谢昌,在亲娘跟前却不会。我就是想知道,我给他生下的到底是男是女,怎么就不行了?”   说到底,为的还是陈北,于嬷嬷恨死这个人了,公主当年虽然为了皇室的尊严选择了和离,但却心中不甘,一生都毁在了陈北身上。   “真是万幸,当时若是退一步的话,我这一生就毁了。”柏擎苍下了值来看望秦无咎,秦无咎一时没忍住感慨道。   柏擎苍清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公主府,以后就别去了,这样的亲生母亲,不要也罢。”   柏擎苍当值的时候就知道她受了伤,秦无咎一身水渍从公主府出来没多久,消息就被东宫内率送上了太子的案头。   太子头痛的揉了揉额角,这叫什么事,长姐刚惹了父亲不快,又去对付自己的孩子,真当所有人都欠她的。遂让柏擎苍代他给外甥女送药膏去以示安慰。   天色将晚,何进掌了灯进来,秦无咎斜倚在凭几上,懒懒的应道:“我也不想去啊,可这一时也不能完全撕撸开。”她斜睨过来,“柏卫率,你知道我为何愿意跟你交好么?”   柏擎苍心中一跳,“为何?”   “因为你跟我三观……想法一致,我做这些你都不曾觉着离经叛道,今天亦不曾以孝为名,劝我忍让。”   柏擎苍沉默片刻,方道:“你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愿闻其详。”秦无咎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其实也没什么,”柏擎苍声音低沉下来,“我家乡离京城不远,在当地薄有资财,我父亲早丧,族中为了霸占我家的财物,竟逼我母亲改嫁,说是嫁,其实是发卖,以至我母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我当时年仅七岁,也差点被他们卖掉,最终我杀了看守我的人,在祠堂里放了一把火,逃了出来,一路流浪到西北,后来被一个老军收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那时我便知道,捅到身上最疼的刀子,就是来自亲人的迫害,乃至后来疆场厮杀,几经生死,也没有幼时的遭遇刻骨铭心。所以我怎么可能劝你忍着。要不是离经叛道,我也活不到今天。”   他平静地说着过往,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秦无咎心里揪了一下,从一个流浪孤儿到执掌东宫的将军,他所经历的,肯定比自己残酷的多。   接触久了,她是知道柏擎苍在东宫十率府的赫赫威名的,只不过柏擎苍对她向来宽和,她便往往难以把眼前之人与那个人人胆寒的铁血卫率挂上勾。   现在,望着灯影里他忽明忽暗的侧脸,秦无咎突然觉得无论柏擎以何等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不会有违和之感。   柏擎苍也在偷眼观察着秦无咎,他怕自己不堪的过往换来秦无咎异样的目光,只这样一想他就觉得无法接受。   那双好看的凤目中,满是怜惜安抚的意味,被那样的目光看着,柏擎苍只觉自己那颗冰冷坚硬多年得心快速的跳动起来,像是重新生出了血肉,直撞的胸腔生疼。   静默又奇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当秦无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垂下眼帘,率先打破沉默。   “昨日种种,皆成过往,你也好,我也罢,咱们且都往前看吧。”   柏擎苍亦收回目光,问道:“听太子殿下的意思,靖安侯府很快就会处置,殿下现在颇为看重你,陇西的事如今可不是只让你观政,这件差事不好办,却也是个机会,等顺利了结,你也在殿下那里站稳了脚跟,前途可期。你可有什么打算?”   秦无咎的目光投向窗外的苍茫夜色,“其实我不是很想待在京中。一者我身份大白之后,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而我又是这样的情况,在没有自保的能力之前,自然是越低调越好;二者是我不耐烦与公主府中纠缠,可只要我人在京中,就难以完全避开;这三么,是最重要的,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   “嗯?”柏擎苍抬眸看她,以目相询她说的哪一句。   “为生民立命,”秦无咎想起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为了说服柏擎苍放过她,不由得微微一笑,“与其在皇权的漩涡中勾心斗角,我更愿意守牧一方,去做个父母官,为老百姓做点实事,也不枉我瞒天过海一场。”   说到心之所向,在烛火的照耀下,秦无咎眼底光华流转,凤眼生辉,只把柏擎苍看呆了去,就连她身上那件半旧的宽大外袍都飘逸夺目起来。   柏擎苍怔怔的看着她,一向在人前风姿雅正的青年,在这静夜中卸下了伪装,颀长的身姿隐在宽袍大袖之中,细白的脖颈微微扬起,露出独属于女郎情态,美好,沉静,却又像外面的夜色一样,让人看不透,猜不得。   柏擎苍闭了闭眼,在心中做下一个决定。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过不了多久,外放为官的目标还没有着落,他们却先一步离开了京城。 第18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18   安庆八年夏,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随着一天天燥热起来的天气,飞入高门朱户乃至蓬门小巷:疑似太子之子的探花郎谢昌,竟是临川公主被人换掉的儿子,皇帝的亲外孙!   安庆帝震怒,靖安侯一家下了大狱,换子的罪魁祸首靖安侯夫人判绞;靖安侯欲杀探花郎灭口,判斩;前驸马陈北一干人等,流三千里;夺乐阳乡主封爵,交由夫家看管。   一向宽和的安庆帝突然严酷起来,朝野上下都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而后宅之中的关注点却不同,靖安侯府的落幕对后宅妇人来说,远不及“换子”这种威胁到切身利益的事来的震动,夫人们纷纷查证起自己生产时的状况,即将临产的娘子们也隐晦的把夫家给准备的伺候生产的人,悄悄换成了娘家的心腹。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靖安侯府中有一个人的下场,却成了京城中娘子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女郎们见了面,若不就此议论上几句,仿佛就落了伍,变成跟不上京中贵女圈风尚的人。   这个人就是陈无忧。   作为多年来压在贵女们头上的闺阁领袖、宗妇典范,陈无忧的倒下换来了一场年轻女郎们,特别是未出阁小娘子的狂欢,以往作为陈无忧衬托的愤懑与不甘汹涌而出,几乎把刚刚离开凉国公府的陈无忧淹没。   几日前,当方回把一纸休书放到她面前的时候,陈无忧惊怒交加却又在意料之中,自那日探监鼓动靖安侯,却没有扳倒谢昌,反而被东宫盯上后,陈无忧的心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今日方回被凉国公叫去议事,她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掩下心中的愤恨,陈无忧紧紧盯住方回,“世子把事做绝,就不怕我出去后一不小心说错什么吗?”   方回抬手摸了摸她的面颊,语气柔和就如他们还是恩爱的夫妻,“你不会。你知道我是不愿的,父亲就疑我有把柄在你手中,他让你想想两个孩子,太子不依不饶,留下你难免会连累国公府,你看看靖安侯府的几个孩子,你难道忍心让咱们的孩子也落到那种地步?”   果然。陈无忧缓缓坐下,以凉国公做事的不择手段,拿孩子来威胁她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幸亏凉国公不知道他儿子的秘密,不知道她手中把柄有多危险,不然她接到的就不是休书,更不可能活着走出凉国公府。   陈无忧心里明镜似的,方回却还在那儿安抚,“无忧,我也舍不得你,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形势所迫,父亲又正在气头上,你先归家去,等过了这个风头,我再接你回来。”   心中冷笑,陈无忧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大方,“为了孩子,为了咱们国公府,我都听你的。你放心,有些事,只适合烂在肚子里,你只要记得,这世上,把你放在心尖上的是我,我就知足了。”   走出凉国公府,背对着巍峨的府邸,陈无忧暗暗发誓,此时狼狈离开,他日她定会荣耀归来。   然而陈无忧没想到的是,她的境遇没有最残酷,只有更残酷。刚回到靖安侯府,迎头一棒就把她打懵了。   换子一事陈无忧事先知情与否并无实证,又罪不及出嫁女,本来她不会受到实质性的惩处,可一朝被休弃归家,便同靖安侯府的其他人一样,流三千里。   一夕之间,云翻雨覆,以前风光无限的陈无忧,立时成了贵女们唯恐避之不及,又谁都能踩两脚的存在。   与陈无忧摔的极重成为鲜明对比的,是被高高捧起的秦无咎。年轻俊美的探花郎,显赫高贵的出身,离奇的身世经历,更重要的是深得太子殿下看重,这一切不仅引起朝堂诸公的关注,还让京中贵女的目光集中在了秦无咎的身上。   在安庆帝在宫中举办了一场认亲宴,正式昭告了她的身份后,秦无咎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炙手可热,以及随之而来的……麻烦。   来自同僚们的试探和交好她尚游刃有余,实在不想接触的,还能拉上柏擎苍坐镇,凶名在外的冷面将军往那一坐,为秦无咎省掉了许多麻烦。   但有些麻烦却很让秦无咎头痛,这不,看着眼前制造偶遇的女郎,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这已经是半个月以来第五次碰上这种场面了。   秦无咎委婉拒绝女郎南湖赏荷的邀请,同为女子,她不想让人难堪下不来台,“对不住,那日谢某已有邀约,实在是分身乏术,只能辜负女郎的好意了。”   以她前头的经验,她都这般推拒了,对方也会知趣的知难而退。然而今日这位却不依不饶,堵着路不让不说,婢女还抬出身份来压秦无咎。   “我家三娘是魏国公家的女郎,说起来还是谢探花的表妹,其他人的邀约怎能与我们比,谢探花还是推拒那头,来这边赏荷为好。”   秦无咎冷了面色,不悦溢于言表,“君子言而有信,某随不才,却也不能失信于人,魏娘子莫要强人所难,告辞。”   言罢转身就走,那魏娘子竟令人追上来阻拦,几个婢女仆妇与年轻郎君纠缠一处,叫人见了实在难看。秦无咎恼了,正要命何进挥退众人,就见一骑驰来,柏擎苍跃下马来,手中的马鞭伴随着他冷厉的一个“滚”字,在那些人耳边呼啸而过。   那些人哪里能受住柏擎苍浑身翻滚的煞气,顷刻间连滚带爬的走了干净。秦无咎惊讶的眨眨眼,她似乎好像在柏擎苍身上看到杀气,再定睛看去,又觉得跟平时没甚区别,刚刚可能是错觉?   秦无咎被这事搅的没了心情,柏擎苍冷着一张脸比平时话更少,两个人几乎沉默了一路。   太子送了一栋三进的宅院,秦无咎刚刚搬过来没几天。宅院不大,胜在离皇城很近,秦无咎去刑部上衙非常方便。   刚一进门,谢佑就扑了过来,紧紧抱住秦无咎的腿,“二叔!”仰脸看着秦无咎,大眼睛里满是欣喜和……不安。   秦无咎有些内疚,自从她冒籍科考的案件审结,她不再被禁家中后,一直忙的紧,宫里、刑部来回跑,几乎没有时间陪谢佑。六岁的孩子虽然懵懂,但谢佑也隐约知道二叔跟以前不同了,二叔不再只是他的二叔。   小小的人儿从安静了不少,秦无咎心疼不行,抱着哄了好一会儿,直到谢佑睡着了,才把孩子交给照顾他的英婶。   谢佑被抱了下去,一直沉默的柏擎苍突然问道:“无咎很喜欢孩子?”   秦无咎被他问的一愣,没有注意到他忽然改了称呼——认亲宴之后,太子知道她及冠后尚未取字,便为她取字“无咎”。至于这里面的深意,秦无咎懒得去想,倒是欣喜于能用回自己的本名。   “喜欢啊,幼崽总是惹人怜爱,”秦无咎随口答道,“何况佑儿聪明可爱,我又亲手抚养他长大,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柏擎苍背对着她,负手立于窗前,半晌才又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成亲后……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我?”秦无咎愕然,随即失笑道:“柏卫率怎地想起这桩事来了?我这种情况,如何成亲?找个郎君还是娘子?反正已经有佑儿,此事不重要。”   柏擎苍手指一根根攥起,心中却又似松了口气,“你现在是多少人眼中的金龟婿,相必这几日已经深有体会,今日你可以不假辞色,来日若是父母之命又如何?不如早作打算。”   没过两天,柏卫率一语成谶,做了回乌鸦嘴,秦无咎再次被请去了公主府,又一次“巧遇”了魏三娘。   现任魏国公是先皇后的亲弟弟,魏三娘是魏国公的孙女,论起来要叫临川公主一声表姑。见过之后,临川公主就说起了婚嫁之事,秦无咎自然是不肯应承。   临川公主本就因为陈北被流放,养女被剥夺乡主之位对秦无忧不满,今见他百般推脱婚事,更加怒上心头,最后直接以父母之命硬要定下这门婚事。   母女二人再次不欢而散,秦无咎直接去了东宫见太子,愁眉不展,“舅父,您看此事我该如何处置?”   太子蹙眉,沉思片刻,“你母亲现在钻了牛角尖,她是长姐,孤也不好做的太过,不如这样,孤派个差事给你,你先离京一段时间,既避免了麻烦,又能建功立业,不正合了你的心思?”   秦无咎肃然道:“殿下但有差遣,臣定倾力而为。”   太子颔首,道:“此事不急,你须与柏卫率筹谋万全之策,方可行之。另,此行风险颇高,为安危计,这一路千万不要与柏卫率分开。此行虽不易,但你若顺利拿到证据,孤便信你不逊于儿郎,以后你要做什么,别的不说,孤保证没人在拦你。”   正从外面进来的柏擎苍,与秦无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的光芒。   三日之后,秦无咎和柏擎苍皆一身胡服,打马出了京城。说来也巧,在城外三十里,他们正碰上流放出京的陈无忧。 第19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19   陈无忧也看到了秦无咎,鲜衣怒马,盼顾神飞,眼锋不经意间从自己身上扫过,那张让她恨入骨髓的脸上微微一顿,旋即长眉一跳,嘴角勾起恶劣的笑意,手中马鞭挽起鞭花,随着飞驰的骏马,呼啸着自她头顶掠过。   两骑骏马一前一后掠过押送流放犯人的队伍,绝尘而去,除了那个似嘲讽似不屑的笑容,秦无咎再没多给她一个眼神,就好像她陈无忧是一粒可有可无的尘埃。   陈无忧咬紧下唇,“陈无咎——”,一字一顿,任由这三个字随着腥咸的味道在她唇齿间迸开,合着无处诉说的恨意嚼碎吞下。   再无人肯信,她却越发肯定,谢昌就是陈无咎!那个她从来没放在眼里,却又忍不住一次次踩到脚下的存在。   十岁那年,已经知道陈无咎真实身份的她,在外面被人当面嘲讽,离了临川公主的靖安侯府就是个破落户儿后,她回府把陈无咎狠狠收拾了一顿,那种无法言说的快感和愉悦,让她从那之后一发而不可收拾。   因此她在知道方回的心思后,推了他一把,装作重病,顺理成章把陈无咎弄到手里。可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错,本该一辈子被她攥在手心折磨作践的人,为何摇身一变成了探花郎谢昌,顺利拿回了自己的身份,落入泥潭的反而成了她陈无忧。   回想刚刚陈无咎那看臭虫般的、嫌恶又漫不经心的眼神,陈无忧恨的心里滴血,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吗?不,不会的,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有朝一日,她一定会回来的!   秦无咎自然不知道陈无忧灰太狼式的决心,陇右之行占据了她全部心神,丢失的粮食能否找回,隐于幕后的人能否被揪出来,她与柏擎苍打的这个头阵极为重要。   秦无咎侧头去看与她并辔驰行的柏擎苍,鸦青色的胡服包裹住他高大劲健的身躯,无形的力量随着他策马的动作喷薄而出,炽热的阳光给他的侧脸打上了阴影,越发显得他轮廓深邃,目光犀利。   想到昨夜他说的那句:“放胆去做,你能行。”秦无咎胸中顿时生出万千豪情来,前路艰险又如何,前途未卜又如何,放胆去做!秦无咎挥鞭打马,赶上已超过她一个马身的柏擎苍,迎着烈烈骄阳,疾驰向远方。   陇右道,伊州。   一男一女走进喧嚣热闹的酒馆,招呼伙计寻一处安静的雅间来。伙计瞧着这两人的衣饰气派,不是寻常人家的打扮,不敢怠慢,忙赔笑道:“客人这边请,实在对不住,您看,雅间已经满了,这边靠窗有屏风隔出来的隔断,您看行不行?”   头戴斗笠的郎君没有答话,薄纱蒙面的娘子扫了一眼周围聒噪的食客,有些嫌弃的点了点头,“就这吧,赶紧把你这里的好饭好菜捡几样上来,赶了一天的路,我们可饿坏了。”   伙计诺诺而下,那对男女转进屏风里落座,很快伙计就送了茶水来,饭菜也陆陆续续上齐,“客官慢用,有事您就招呼小的。”   等伙计退下后,秦无咎摘下面纱,一口气饮下一盏茶,才觉得发干的嗓子好受些。放下茶盏,一抬头,就对上了斗笠下犹如实质的目光。   秦无咎挑挑眉,“从晨时到现在,老盯着我作甚?”   斗笠下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柏擎苍压的低低的声音响起,“没……没事,就是从未见你做女郎打扮……”他好似觉得不妥,支吾着没再说下去。   秦无咎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感慨道:“我上一次穿的女装,还是一身嫁衣。”   嫁衣?柏擎苍想起她曾经的遭遇,一股酸涩的滋味在心头弥漫开来,好不容易按下恨不得立时手刃凉国公父子的冲动,却又被秦无咎嘴角的一丝笑意吸引住目光。   一身襦裙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冲淡了她惯常的霞姿月韵,透出小娘子的静雅嫣然来。柏擎苍心中一悸,刹那间连气息都不稳了起来。   秦无咎却未发觉他的不妥,把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大热的天,把斗笠摘了吧,该叫人瞧见的,也别藏着掖着。”   斗笠缓缓取下,露出来的是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柏擎苍的声音随即传来,“昔日靠你这易容的手段脱险,今天就要凭它打草惊蛇。”   秦无咎嘴角一抽,化个妆而已,扯什么易容。   就在秦无咎二人进来不久,另有一拨人也进了酒馆,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便喝起酒来,只那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向屏风后瞟去。   等屏风后的人出来,那两人依旧戴着斗笠薄纱,即将从这拨人身边走过的时候,一阵燥热的风从大开的窗子吹进来,掀起了斗笠边缘垂下的黑纱,露出斗笠下面貌粗犷的男子,左颊一道疤痕狰狞醒目。   男子一把按住斗笠,疾步走出酒馆,生着一双漂亮凤眼的娘子小跑几步,抱怨着跟上。   等人走了,酒馆中盯着他们的人惊疑不定,虽然有所猜测,但真的得到确定还是心惊不已。其中两人跟了上去,剩下的人则回去报信。   秦无咎和柏擎苍找了家僻静的客栈住了进去,钓钩已下,剩下的便是等待。   此案的脉络其实已经清楚,陇右道常平仓的三十万石粮食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事发后欲栽赃给太子,反而被秦无咎从魏行身上看出破绽,顺藤摸瓜牵出陇西刺史彭征,却没防住彭正吞毒自杀。   牵扯到刺史,刺史还如此利落的死了,三十万石粮食依旧不知所踪,安庆帝认为那些粮食大概率是被人拿去养私兵了,因此找回粮食就成了此案的关键。   来到陇右后两人暗访了将近一个月,结合以往卷宗,最后锁定了伊州,这个可以通往陇右各镇的交通要道。   朝廷追查了半年之久,那些人偃旗息鼓,他们不再动作,粮食的下落便极为难寻。为此,柏擎苍和秦无咎一致认为,要让对方动起来。   他们决定打草惊蛇。   陇西刺史彭征曾在刑部大牢关押,秦无咎见过他,看上去与柏擎苍身量相仿,于是秦无咎便又一次次给柏擎苍化妆,扮成彭征的模样,自己换了女装,与他假扮夫妻,遮遮掩掩进了伊州。   他们故意漏出马脚,进城不久就如愿以偿的被人盯上了。方才让人呢看到了他的脸,死在大牢里的人突然死而复生,并悄悄回到了陇右,他要做什么?背后之人绝不会放任这个威胁存在。   客栈中,两人再次梳理一遍计划,确定无有疏漏,柏擎苍才舒了口气。这个计划中,虽然龙潭虎穴要他去闯,但他最担心的还是秦无咎的安危。按说有卫率府的亲卫暗中保护,东宫左卫率统领府兵之权他事先已调到了当地的折冲府,甚至他还知会了昔日的同袍,在三百里外镇守边疆的常大将军。   但两人分开后,他不在她身边,终是放不下心来,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把计划安排的周密些,再周密些。   是夜,两条黑影潜进了客栈,一管迷药从窗子里吹了进去,很顺利的迷倒了屋内之人。扛起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人有些可惜的咋舌,“白日里见这小娘子那双眼睛生的着实漂亮,就这么杀了可惜了的,不如便宜我享用一番……”   另一人斥道:“休要节外生枝,你没听主上的意思?若不是想知道彭征诈死的背后有何阴谋,还有那笔军饷他藏到了何处,就连彭征都要一并结果了才好。快把色心收一收,坏了主上的事,有你好看!”   “行,行,听你的。”那人边说边擎刀向床里侧刺去,温热的液体溅出来,那人抽刀退步,跟上另一人的步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青峰客栈出了命案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被杀”的秦无咎却在城外的一处农庄上,平静地翻看着传递回来的柏擎苍的消息。虽然知道亲卫们根据他留下了暗记已经紧紧跟上,她面上不显,但还是免不了心绪不宁。   直到第三天午后,何进一阵风一样冲进来,“郎君!藏粮的地点找到了!”   秦无咎霍然起身,“甚好!柏卫率可安好?”   何进摇摇头,“属下不知,亲卫并没有传回柏卫率的消息,既然咱们的人控制住了藏粮的地方,想来卫率无事。”   秦无咎心中微微焦躁,她吩咐何进会同保护她的亲卫,去藏粮的地点看看,除了粮食,还有一些推测需要查找实证,况且他也想尽快知道柏擎苍的消息。   黑色巨石形成的丘陵在荒漠中起伏绵延,谁能料到,三十万石粮食尽藏于一处丘陵之下,这种荒无人烟之处,的确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见秦无咎来了,柏擎苍麾下的付率萧风迎上了,“谢探花,确定是这里没错了,就是地下纵横交错的地道如同迷宫一般,还有一部粮食没找到。”   秦无咎颔首,问他,“为何不见柏卫率?”   “卫率他……他受了点伤,”萧风支支吾吾,“不过不碍事,卫率领部分亲卫和折冲府抓捕人犯,让我等协助谢探花在此仔细搜寻证据。”   见他言辞闪烁,秦无咎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抓住萧风的手臂,“说实话,柏擎苍他出了什么事!” 第20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20   “嗨,真不是什么大事,”萧风抓抓头发,“老大扮做彭征老贼,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一开始老大很是受了些刑罚……不过不要紧,老大还是龙精虎猛,如今带兵去围捕贼子们的另一处巢穴。”   听说柏擎苍行动自如,秦无咎心中略定,但心底那股焦躁仍拂之不去。然而眼前的事不容耽搁,若不把此事掀个底朝天,怎对得起他们受的辛苦遭的罪。秦无咎深吸一口气压下万般的思绪,问:“敢问付率可有此处的舆图?”   “有!”萧风一挥手,旁边有亲卫把舆图拿过来,秦无咎展开仔细观瞧。这图极为粗陋,大体勾勒了附近的地形,几道新加上的迂回交错线条,就是已经发现的地下通道的走向。   地道的外围结构,勾出的是个大致的八卦形状。秦无咎略有所思,她指了指西北方向的那条地道,“乾为天門、巽为地户,天门常开,地户常闭,从西北乾位开始搜起。”   “找到了!”前面探路的亲卫兴冲冲的跑回来报信,“从这条地道进去,果真没有再迷路,找到了三间暗仓,粮食全在里面!还抓住了六个看守的壮汉!”   秦无咎心中一松,“走,去瞧瞧。”   亲卫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秦无咎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地道的结构。来回转了几圈儿,她发现三个暗仓是有规律的,比如三处离她现在站立的地方,距离是相等的。   有意思,她按照左右前后各走几步,按照乾、坤、否、泰、既济、未济的卦象走下来,秦无咎一脚踩在了微微凸起地面上,就听“咔嚓”一声,对面靠近地道墙壁的地方,突然凹陷了下去。   往下,又是一条暗道。   萧风拿火把照了照,“像是一件小小的密室。”   秦无咎点头,“麻烦付率带人仔细搜寻,里面的所有东西全部带走。”   这边萧风留人把守,密室中起出的东西,则全部带回了秦无咎落脚的庄子。看完这些完全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秦无咎非常纳闷,为什么干坏事非要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让她一锅端了,想来想去,可能是因为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手中互相攥着些把柄,以防有人背叛捅刀?   等她分门别类的整理完毕,柏擎苍也把负隅反抗的抓捕回来了。   走出书房的秦无咎正好瞧见大踏步走进来的柏擎苍,他面容冷肃,一身的血腥煞气,逼的人呼吸微窒,让人几乎忽略了他的狼狈之处。秦无咎却注意到他那满脸的胡茬,被血浸染的破烂衣衫,虽让他看上去更英挺硬朗了几分,但秦无咎还是蹙起了眉头,他棱角分明的薄唇泛着不正常的红色,这是……发烧了?   她便这样问了出来,柏擎苍摆手,“无妨,一点小伤罢了。”见秦无咎清凌凌的凤眼紧紧地盯着自己,柏擎苍抬手摸了摸下巴,不自在咳了一声,解释道“真没事,就是些棍棒伤和鞭伤,演戏么,就得演全套,才能不露出破绽来。”   秦无咎凝视他手背上高高隆起的几道鞭痕,却不敢大意,一边让何进去请大夫,一边就命人准备热水和干净的白布。被抓走囚禁鞭打,接着来不及处理伤口就带兵去抓捕,跟对方缠斗半日,天气又如此炎热,一个不好起了高热,麻烦可就大了。   一直等到大夫来了给开了药,伤口也外敷了金疮药,秦无咎才略微松了口去。   柏擎苍硬撑着去看了那些证物,他比秦无咎知道的多,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谁是幕后主使,又有谁参与了这件事。   虽然用了药,但没想到入夜之后,柏擎苍到底是起了高热,秦无咎只得再次给他服了退热的药,又打了凉沁沁的井水来,用帕子蘸了凉水给他物理退烧。   这一折腾就是大半夜,秦无咎又累又乏,眼看下一秒就要睡过去,却突然又惊醒过来,一低头,柏擎苍正睁着眼睛神色复杂的看着她,高烧减去了他眼神的锋锐,让他的神情看上去也柔和了许多,但他眼中翻滚的情绪,让秦无咎心中无来由的慌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把重新过了凉水的帕子糊到他的额头上。   或许是柏擎苍体质强健,天快亮的时候高热渐渐退了下去,君无咎疲惫的揉了揉了眼,交代了亲卫好生照看,这才回房昏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秦无咎起来的时候,柏擎苍正在前厅中分派任务,打眼看上去已经没有大碍了,见秦无咎进来,一派肃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起了?昨夜多谢你,不然我也不能恢复的这么快。接下来咱们还要辛苦一遭,人犯可以慢慢押送进京,这些证物却要快马加鞭送回去,牵扯到好几个地位尊贵的人,咱们要越快越好,以免提前走漏风声,误了大事。”   秦无咎点点头,“听你的,马上动身我没问题。不过你身上的伤不轻,山遥水远的赶路,你行不行?”   柏擎苍一顿,抬眼看过来,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不行。”   秦无咎:……   柏卫率你能不能不要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这还是寡言冷酷的柏卫率吗?莫不是你也被人穿了?秦无咎狐疑的看了柏擎苍几眼,确认过眼神,还是原装的。心落下的同时,面上却涌起一阵热意。   “行行行,你说了算。”秦无咎挥挥手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就没有注意到低头擦拭横刀的柏擎苍,耳根上泛起的红晕。   为保险起见,两人再次换了形容,只带了何进一人,快马回了京城。   他们两个人出现在东宫宣德殿上时,伊州的变故还没有一丝儿消息传回京城。太子赵朔看着呈上的证物,凤眸中寒光闪过,冷笑一声,“好一个平王,好一个凉国公!竟做出这等谋逆之举,着实可恨!”   柏擎苍与太子一问一答,回禀陇右之行的具体事宜,放松下来秦无咎百无聊赖的瞄了太子一眼,心说为什么同样的凤眼长在太子脸上就威仪赫赫,长自己脸上就自带三分慵懒呢?   正这天马行空,太子冷不丁叫她,“无咎这次做的不错,以后无论在哪儿都不会被人小瞧了去,也不枉孤保你一场。后面的事你不用参与进来了,回去好生歇息,孤要奏请陛下定夺。”   回到家中,秦无咎先问过谢佑的起居,陪他玩了一会儿,才回了寝室,一头扎在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昼夜奔波,身体极度疲累,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一则是彻底赢得了太子的支持,以后不必再为身份的事提心吊胆;二则凉国公府要完蛋了!   谋逆,十恶不赦之罪,哪怕主犯是凉国公,世子方回也绝无脱身的可能。眼看着靖安侯府和凉国公府前后破灭,而自己的将来则会越来越好,心情真是舒畅啊。如此,原身也该瞑目了。   秦无咎觉得自己是碰上了猪一般的对手,好好的国公不做,偏要跟着平王谋逆,人平王他爹是先文昭太子,谋逆是因为不甘心皇位旁落,凉国公图什么?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   不管怎么说,凉国公的自己作死可比她亲自下手弄死容易多了,死的不冤。   许是白天想到了以前的事,晚上秦无咎睡的不大安稳,迷迷糊糊中来到一处眼熟的所在。   颠簸的喜轿,冷漠的人群,秦无咎皱眉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不是她穿过来第一天的情景吗?凉国公府门前,新娘子并没有奋起反抗,轿子里悄无声息,在方回诡异的视线中,被从侧门抬进了凉国公府。   秦无咎眼睁睁的看着跟她有着同样容貌的新娘子成了方回的滕妾,在绝望了几日后,她认命的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小心伺候夫主,侍奉主母,在凉国公府中处处伏低做小。她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死心,只想守着做妾的本分,用恭敬谦卑换几天安稳日子。   可是等待她的是什么?是主母陈无忧无尽的羞辱、打骂,花样百出的惩罚,是下人的蔑视、欺侮,是被折磨变形的手指、跪废的双腿……   秦无咎额角突突直跳,无尽的愤怒和恨意在心底蔓延,不受控制的情绪让她明白了自己是在旁观原身的一生。   她看见醉醺醺的方回闯进原身的房间,一把把瑟瑟发抖的原身拖进内室;看到方回扯碎原身的衣服,皮鞭落到细白的肌肤上,带起一道道血痕,凄惨的哀鸣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折磨和方回兴奋到通红的眼睛。   突然,一件衣服半掩住血迹斑斑的胴体,方回狞笑着扑了上去……   那是……秦无咎瞳孔骤缩,忽的从床上坐起,才恍然发觉原是南柯一梦。   窗外天色微明,回想梦中最后所见,秦无咎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她匆忙穿上外袍,边往外走边唤何进,见到何进劈头就问:“凉国公府现在如何了?”   何进回道:“凉国公狡诈,禁军晚了一步,让他逃出府去,现北衙禁军正在追捕。柏卫率带领卫率府会同金吾卫,已经围了凉国公府,全府抄家入罪。”   秦无咎眼皮直跳,“赶紧备马,去凉国公府!”希望她还赶得及拦下那件事。 第21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21   手持出入东宫的令牌,秦无咎被卫率府亲卫带进了凉国公府,就见金吾卫押着一众哭嚎狼狈的男女往外走,秦无咎仔细看了,里面并没有方回。   她疾步往里走去,找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找到柏擎苍,正急躁间,一队正在进行地毯式搜寻的亲卫中有人认识她,遥遥喊道:“谢探花?可是找咱们卫率?卫率正搜寻方回,这小子不知道躲哪儿了,卫率带人沿着东路往后院去了。”   凉国公府分中、东、西三路七进,端的是轩敞阔朗,整个东路从前院到后院,都是世子方回底盘。   秦无咎得了准信,便沿着东路寻了过去,直到走至府邸最深处,才看到卫率府和金吾卫把一个小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的水泄不通。   秦无咎一进去,就听见柏擎苍的声音,“这个位置,有机关密室。”接着另一个声音道:“我来!”   屋里站着柏擎苍和刑部的几个大员,外面一圈亲卫们执刀戒备,一个身材雄壮的金吾卫将军正在转动挂在墙上的一枝铜灯,“咔咔咔”机关启动的声音想起,众人只觉脚下一阵颤动,东侧的整面墙壁徐徐向上升起。   秦无咎高呼一声“柏卫率”,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一把拉住柏擎苍,“快!让这里人都出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柏擎苍一愣,正要说什么,那面墙已经完全打开了,一眼看过去,饶是柏擎苍也差点受不住这种冲击。   不堪入耳,不堪入目,方回满脸疯狂邪恶的笑容,狠狠掐着身下之人的脖子,肆意动作着,那人被摆成屈辱至极的姿势,大睁的双眼中,只余空洞死寂。   让包括柏擎苍在内的所有人心理饱受冲击的,不是方回变态无耻的行为,而是那张正对着众人的了无生意的脸。   秦无咎一闭眼,豁然睁开,抬手自腰间抽出佩剑,在众人愣怔的当场冲了进去,一剑斩向方回的脖子,大声喝骂道:“下流无耻的贼子!竟敢辱我致此,今日谢某不取了你的性命,誓不为人!”   电光火石间,柏擎苍迅速明白了秦无咎要做什么,口中说着“无咎别冲动”,身形一动却是挡住左右醒过神来要去拦下秦无咎的人。   癫狂中的方回被众人震惊的神色激的浑身战栗,兴奋的不行,根本没想到秦无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直取他性命。谋逆的重犯,是要不是负隅顽抗,一般都是抓捕后,由三法司审结罪行,再明正典刑,谁能想到秦无咎这个正在刑部观政的文官,敢动私刑提剑就砍。   秦无咎来的太快,方回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一剑封喉,“噗!”猩红的血液溅了满床,血腥味弥漫开来,冲的当头的几个文官蹬蹬蹬后退了几步。   秦无咎抬脚把方回踹到一边,眼明手快的拉了件衣服给那不知生死的青年盖在身上,回身一脚踩在方回的脸上,“畜生不如的东西!怪不得三番两次跟踪我,竟是怀了这般龌龊的心思,别以为死了就完了,等我把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方解我心头只恨!”   方回脖子里的血呼呼往外冒,口中嗬嗬有声,竟是还没咽气。秦无咎压低声音说道:“五年前,我就想用簪子划断你的喉咙,今朝终于得偿所愿,你也再碍不着我舅父一分半毫,是不是要死不瞑目呢?”   方回蓦得睁大了眼睛,喉中咕噜一声,一口气没上来,果然如秦无咎所愿,死不瞑目。   秦无咎倒退两步,手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身子一个趔斜,若不是柏擎苍扶了她一把,差点就摔在地上了。   这倒不是装的,秦无咎是真的脱力了,说实在的,她就会抹脖子这一招,这还是在青云县的时候,乔翁教她的,说她文质彬彬不是那孔武有力的,碰上危险就得确保一招毙命。   陇右之行,又被柏擎苍强化了一下,即便如此,她也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一剑杀了方回。   刑部李尚书终于从接二连三的冲击下醒过神来,忙斥责道:“谢探花忒的冲动,便是方回心思丑恶,用这个与谢探花容貌相类的人……辱及谢探花的清誉,也是不该自己动手,方回谋逆反贼,自有国法处置,何必因为这样不堪之人连累了自己,还是太年轻,忒以的气盛!”   看见那张脸的时候,李尚书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就跟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太子是君,又是他女婿,如今被方回这般觊觎羞辱,若是走漏出去消息,太子的脸往哪儿搁?再者,在平王谋逆的关头,说不定还会被有心人利用,闹出什么事来。   谢昌一剑让方回闭了嘴,不惜把污名揽到自己头上来,李尚书立刻明白了谢昌的用意,他得在人前把“方回折辱的是谢昌的替身”这件事坐实。   李尚书以保护现场为由让左右人等退下,金吾卫将军见机的也快,一摆手金吾卫的人也退了个干净。   屋子里只剩下了秦无咎、柏擎苍、李尚书和金吾卫将军几个人,柏擎苍走到近前,方回已经死的透透的,他又试了试榻上那人的鼻息,冲李尚书摇了摇头,已经没气了。也是这时他才知道秦无咎为何给这人盖了件衣服,离近了才发现,那人上身挂着的破碎衣衫,竟是太子冕服中的五章青衣!   同时,柏擎苍也看到了那人露在外的肌体上,层层叠叠的被人凌虐的青紫痕迹。虽然知道方回把这人当做太子,但想到从今往后别人只会以为这是秦无咎的替身,柏擎苍就忍不住心头的暴虐,控制不住的嗜血杀气喷薄而出,凛然的杀意让旁边的金吾卫将军猛地绷紧了身躯。   当众杀了方回,不管从哪方面说吧,李尚书就是做个样子也得把秦无咎带回刑部拘押。接下来怎么处置此事,得看陛下和太子的意思。   赵朔一脚踹翻了桌案,长眉倒竖,凤眼圆睁,眼中寒光摄人,一国储君怒火让人胆战心惊。柏擎苍垂眸,他跟随太子这些年,还没见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暴怒成这样,都说关老爷凤眼一睁要杀人,太子殿下瞪眼也要大开杀戒。   高华尊贵如太子,差一点就成为世人口中的笑料,如何忍得?不管跟谋逆牵扯的深不深,凉国公府,这次是彻底凉了。   好半天,赵朔才平复下来,命柏擎苍:“你提孤你看看无咎,让她暂且忍耐几日,有什么需要,你就给她送去。”   柏擎苍领命,迫不及待的赶去刑部见秦无咎。这种情况下,李尚书于公于私都会把秦无咎照料的好好的。秦无咎住的还算舒坦,单独一间屋子,被褥用具等都属上乘。   见到秦无咎,柏擎苍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默然半晌,才道:“此事对你影响很坏,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秦无咎微微一笑,“让我猜猜,这事传扬出去,世人皆会说,谢探花新立了大功,眼看升官发财在即,却爆出这般丑闻,被人意淫为娈童男宠之流,以后还有何面目在朝中行走。或者有那嫉恨我的,定然指摘我,必是谢昌德行有失,自己不检点才找来别人觊觎。”   “但我不后悔,舅父待我不错,将来也定是个明主,我若不兜着,这些指摘就会落到他身上,令名于舅父极为重要,于我却可有可无,遭些非议不算什么。”   她是来逆天改命的,又不是来赚好名声的,用这些不重要的枝节换太子的愧疚和支持,秦无咎觉得值,性价比非常高。   柏擎苍盯着她看了会儿,冷不丁的问道:“你抗下此事,为太子分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不是打算利用这件事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知道瞒不过你,”秦无咎挑眉,“我与你说过,与其在京中,我更想去做个地方官,主理一地,更能发挥我的长处。如今这种情况,我名声受损,激怒之下杀了人也是事实,方回再该死,也合该是国法论罪,御史肯定会抓住这一点不放,舅父所能做的,只能是给我功过相抵,放我出京去,随便哪里先安置下,以后再缓缓图谋。”   柏擎苍一叹,“受这般委屈,吃这么大亏,你还觉得正合你意,世上怎会有你这样傻的人。犯错贬谪,也不会有好去处,怎比得京中繁华舒适?你就这么舍得么?”   “京城留给我的多是不好的记忆,没什么舍不得的。若真说起来,你我相识一场,今后可能很难见面了,倒是一件憾事。”在这个异时空,遇到个懂得自己的想法,并持赞同态度的人,秦无咎觉得十分的不容易。   柏擎苍心中抽疼了一下,不知是因为那句“以后很难见面”,还是她理智清明的态度。   在太子的督促下,平王谋逆一案办的极为迅速。平王因为是文昭太子之子保住了性命,被废为庶人,全家圈禁。而凉国公府就没这么幸运了,从方回密室中搜到的太子衮冕,在那事被掩下后,反而成了谋逆的铁证,直接夷三族。   处置完谋逆案,有关秦无咎的去留,也终于有了结论。 第22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22   秦无咎被外放为昌和县令。   昌和县属于交州,处于西南边陲,自古就是为官的好去处,去那边的,要么是贬谪,要么就是在朝中得罪了人。   匆匆赶回京的谭宁,急得直跳脚,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几个月自己不过是跟着水部郎中去巡查水利,怎知一回来师弟就出来这么大的事。   亏他以为师弟成了皇亲,会仕途顺达,颇为放心的一去两个多月,自己这师兄不合格呐。   秦无咎见她师兄还是这般跳脱,不觉莞尔,“师兄莫急,此举正合我意。昌和虽然偏远,但却更有用武之地,还不赶紧贺一贺你师弟就要建功立业。”   吏部已经签发了告身,谭宁也知此事断无更改,发了通牢骚后,抬脚又走了,“穷家富路,我去给你准备准备。”   秦无咎喊了两声没喊住他,谭宁如一阵风般不见了踪影。秦无咎本想告诉他自己不缺钱,让他不用破费,但见谭宁如此,就由他去了。   实际上秦无咎现在不仅有钱,而且特别有钱,多到拿不动的那种。   秦无咎受了这么大委屈,别说太子,就连安庆帝都觉得外孙命运坎坷,刚认回来要过上好日子,又赶上这么档子事,外放去了那般偏远之地。   补偿!一定要好好补偿一下外孙子。   安庆帝补偿的办法就是给钱,他现在不差钱,平王养兵的家底不说,连续抄家得来的钱财都入了内库。   安庆帝大手一挥,把从凉国公府和靖安侯府抄来的钱财全赐给了秦无咎,足足有十万贯之巨!   当然安庆帝也说了,这不是全部给她个人的,是为了她到了昌和县后不会因为没钱使被掣肘。也就是说,秦无咎等于带着一笔财政拨款去上任。   这是一笔巨款了,以现在十文钱一斗的米价,一贯钱能买十石米,一千多斤呐,搁秦无咎上辈子,就是两千多块钱。   一下子就成了亿万富翁,真是意外之喜。   秦无咎一边着手准备启程要带的东西,一般回想着昨日太子与她说的那些话。   昌和县虽名为昌和,实则既不昌也不和。昌和县面积不小,但境内多为连绵起伏的高山,并且县境内多部族混居,矛盾重重,三天一冲突五天混乱,历任县令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特别是住在山里的山民,他们现任部族首领是女子,连着几任县令,都无法与这位女首领和谐相处。   长年混乱不合,想也知道老百姓的日子会过成什么鬼样子。   这地方除了不昌不和之外,还不安稳,县境与白象国接壤,常备其寇边侵扰。   “昌和县令不好当,五年换了三任,”太子跟秦无咎交代完昌和县的现状,又与她解释为何让她去那里上任,“既然外放不可避免,就去最难的地方,只要做的比前面几任强上一些,以后陛下和孤无论如何提拔重用你,所有人都得给孤闭嘴。”   秦无咎默默理着思路,直到华灯初上,才发觉又是一天即将结束。   秦无咎突然发觉自己已经两天没见柏擎苍了,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可能被太子指派了差事,一时抽不得身。   自己过不了几天就要动身,也不知能否再得一见,以后天涯海角,宦海浮沉,再见不知几时。   秦无咎把各处事物都处理好了,安庆帝赐的十万贯也到了手。当然了,并不是真给的铜钱,那她可带不动。铜钱都兑成了飞钱,她带着飞钱凭证,无论到了哪里,都能在指定衙门或商家兑出铜钱来。   临行前一天,秦无咎才去公主府辞行,出乎意料的是,这回临川公主颇为和颜悦色,还让于嬷嬷取了一个锦盒来与她,里面是数额不小的飞钱。   正在秦无咎以为临川公主转性了的时候,只听临川公主道:“听闻昌和县穷山恶水颇不宜居,你父亲流放服役的边军就驻扎在昌和,你到任之后,要多加关照,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血脉是割不断的。”   秦无咎都懒得说她,最近风谲云诡到这个程度,亲爹亲弟亲儿子都受到冲击,有人要造你赵家的反你都不闻不问的,结果你就只惦念一个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   “我知道了,多谢母亲馈赠,”毫不客气的结果锦盒,不要白不要,她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至于关照不关照,如何关照,还不是她说了算。   临川公主欣慰的点点头,抬手叫了两个侍女过来,指着她们对秦无咎道:“你现在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又不肯成亲,一应起居靠个小子支应怎么行,春雨和春雪都是我身边得用的,今日你带回去,我也就放心了,”   秦无咎看着眼前花明柳媚的婢女,挑挑眉,“此去路途遥远,我这一路都要快马加鞭才能按时到任,带上她们反而累赘,让她们在公主府中好好侍奉母亲便是。”钱可以要,浪费钱的人就不必了。   临川公主面露不虞,不过可能是因为还要指望秦无咎关照陈北,嘴唇动了两下,到底没说别的。   回到自己家中,天色已然不早,秦无咎不知为何略有些烦躁,晚饭没吃几口,早早歇下却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了许久,过了子时才胡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谭宁就过来送行,太子送给她的四个侍卫也都早早的到位。秦无咎带的东西不多,除了谭宁给备下的路上所需之物,其他基本都是为谢佑准备的,因此他们一行人轻车简从,很快就出了城门。   秦无咎在城门外勒住马头,回首望了望巍峨的城楼,她有预感,今日离开,以后很多年都不会再回来。   对京城她没有不舍,只是走之前没能见到柏擎苍,让她心里空落落的,想来他接手的差事极为重要,或许艰难又危险,让他都不能来与她告别。   秦无咎甩甩头,把这些纷杂的思绪赶出脑海,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向前奔去。   十里长亭外,秦无咎勒住马,转头对谭宁拱手道:“师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如我们就此别过。师兄在工部多学多看,观政期满,肯定能谋个好去处,照顾好自己,无咎告辞。”   谭宁也知道不能再送了,该说的都已说过,他这性子有些受不得离别的气氛,遂调笑道:“师弟当了父母官,不防早日娶妻生子,下次再见,好让我也过一把伯父的瘾……”   他突然收声,以目示意秦无咎去看身后。   秦无咎一回头,只见柏擎苍正从十里亭内走出来。他穿着一身武将惯常穿的缺胯袍,墨色的锦袍银丝勒边,束在镶嵌着白玉的蹀躞带中,越发显得猿臂蜂腰,身姿英武。   “柏卫率!”秦无咎惊喜不已,她方才只顾了想东想西,没注意到柏擎苍的乌骓马就拴在长亭下。   柏擎苍飞身上马,一提丝缰就到了秦无咎跟前。她乍见到他时的那一抹惊喜落入柏擎苍的严重,叫他心中升起温热酸甜的滋味,一时竟不能答话。   秦无咎没想到柏擎苍赶到最后还能来送她,心中既高兴又怕耽误他的事,第一句先问道:“今日如何抽的出身来?可是差事办完了?”   柏擎苍颔首,“这几日紧赶慢赶,终是赶上了。”为了交接手中的公务,他这阵子几乎宿在了卫率府,终于来得及在今日一早点齐五百亲兵,来到长亭等候。   秦无咎见他面带疲色,眼下微微发青,知他没休息好,想着既然已经见着,就没什么遗憾了,自己还是赶紧启程,好叫他早点回去。   “刚与师兄说到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柏卫率能来相送,心意我领了,时辰不早,昌便启程了。柏卫率,师兄,咱们后会有期。”   柏擎苍眼尾微微扬起,深邃的目光中忽然带了笑意,“无咎,你错了,不是你与我们道别,而是我们一同谭郎君辞行。”   秦无咎愣了一下,“柏卫率此话怎讲?”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略带期待的目光中,柏擎苍薄唇微启,“柏某如今已不是东宫左卫率,今以忠武将军领都知交州兵马使,将赴交州镇守西南。”   他说的轻松,并带着隐隐的喜悦,但秦无咎心中却一时五味陈杂,哪就这么巧,她去昌和当县令,柏擎苍就到那边镇守边疆了,不用想他谋划这个兵马使肯定跟自己有关系。   虽说兵马使相对于东宫卫率品阶要高,柏擎苍从服绯成了服紫的高官,但太子心腹臂膀和容易遭受猜忌的边将,这其中的差别,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舅父怎肯让你外放?”秦无咎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捡了无关紧要的话来问。   柏擎苍想着太子殿下那狐疑的目光,以及那句“你别是对无咎起了别样心思”的话语,口中却淡淡说道:“有何不肯,太子殿下巴不得我能与你互相照应,这般殿下也不必再三牵挂与你。”   秦无咎不敢多想,顺着他的话接受了这个解释,虽然还是有点为他可惜,但却怎么也压不住自己弯起的嘴角。 第23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23   昌和县城门外,县尉冯琦带领几个僚属迎候信任县令,等的时辰不短了,捕头李兴就问冯琦:“县尉,怕是今天到不了了吧?”   冯琪摇摇头,“你小子给我打叠起精神,这才什么时辰,文书都送到了,人能不到?”   “得,听您的。”李兴左右瞧了瞧,凑近冯琪小声道:“咱们大张旗鼓的来迎好吗?杨现丞憋着劲要给新县令一个下马威,为他马首是瞻的人都没来,咱们这样会不会遭他忌恨?”   冯琪一瞪眼,“怎么着,我还怕他不成?别废话,我还能害你?你只记住,我能得的消息,不是杨明那货能知晓的。”   要他说,杨明就是个夯货,仗着杨家是昌和的大族,一向很有些作威作福,前几任县令更换频繁,竟真让他坐大起来,便是县令都要被他拿捏一二。   不过他这次要踢铁板上了,别以为新来的县令年轻可欺,自己幸亏朝中有人,提前得了信儿,这位身份可不一般,别看一杆子给支到这犄角旮旯来,可实际上人家深受太子宠信。   虽然他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也不是个能干的,但他识时务啊,有大腿还不赶紧抱上更待何时?杨明那货,也就只能看见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正琢磨着,李兴喊了一嗓子,“来了!”就见远处官道上烟尘滚滚,看样子来的人不少。   等到了近前,冯琦倒吸口凉气,难道弄错了?县令上任不至于带一队兵马吧?   秦无咎没想弄这么大阵仗,可柏擎苍执意要先把她送到昌和县,自己再转道交州。   有这五百亲军在,他们一路畅通无阻,但因为谢佑乘坐马车,行的并不是很快,好在并没有误了到任日期。   看着眼前稀稀拉拉来迎接自己的僚属,秦无咎心里明白这是有人不服,不过不要紧,她专治不服。   客套寒暄几句,冯琪等人带路秦无咎和柏擎苍跟着进了城,亲军则在城外侯着。   冯琪暗暗抹了把冷汗,县令姿容不俗,一时瞧不出深浅,可旁边这位一身的煞气,他也是见过血的,都有些受不住。   等他一眼瞄见柏擎苍腰悬的金鱼袋,再次庆幸今天来着了。一个七品县令劳动紫袍高官护送上任,这比听来的任何信息都有说服力。   柏擎苍把秦无咎送到县衙,并未多做停留,两人各有王命在身,他也要尽快去军中交割。好在两下里离得不远,想见面也不难。   送走柏擎苍,秦无咎先让芳婶带着谢佑进后衙安置,她让冯琪陪着转了一圈,对县衙的布局心里有了数,吩咐冯琪传下话去,明日卯时正,行接印、排衙之礼。   新官到任时,本该出城迎接的本衙官吏、僚属,当地官宦,豪商大贾,乡绅耆老等,除了冯琪带着的七八个人,其他人都不见踪影,秦无咎冷哼,下马威嘛,她也会。   第二日一早,秦无咎身着公服,登堂拜谢了皇恩后,升坐大堂。她微眯了眼,看了看堂下比昨日多了不少的僚属皂吏,昨日柏擎苍弄出来的动静不小,哪里都不乏识时务者。   比如捧印的那个,当是司印了,还算有点眼色,不然她今天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接印礼之后排衙,一点卯,主簿在,县丞等一干人等还是没来。秦无咎也不废话,以无礼于前、失职于后的罪名,勒令县丞杨明在家反省,其他的胥吏衙差,直接去职换新的。   补缺三班衙役,这差事交给冯琪去办,既是给他机会,又是一次考验。   又命主簿呈上上任县令的交割状及各类文书,秦无咎退堂,吩咐何进,谁来都不见。   从这一日起,没人能见到秦无咎。她在太子那初步了解昌和县的时候,就知道最重要的就是要保境安民,对外要防御外敌侵扰,对内要安抚百姓,坐在县衙里是解决不了这些问题的。   于是,在她把各类文书看完后,就带着何进和两个侍卫出了城。   因此等县丞发现自己被架空了权力,纠集了一帮豪绅耆老来给秦无咎施压时,只见到了两个铁血侍卫的冷脸。   用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秦无咎足迹几乎踏遍昌和县,除了山民聚居地她没去,昌和县的现状基本上她都烂熟于胸了。   让她惊喜的是,何进深藏不漏,居然是个画舆图的高手,这种她从未接触过的技能激发了秦无咎的学霸之魂,暗搓搓的从何进那里偷师,让何进哭笑不得。   “本就是柏卫率安排属下学的,您二位亲如兄弟,我如今又跟随您,您想学我还能不教么?”之后何进果然倾囊相授。   回衙之后,对照这份舆图,秦无咎心中大致形成了治理方案。   她给谭宁写了一封信,大体画了下昌和县的地貌山川,拜托他向非常赏识他的水部郎中请教请教,看能不能给出一个修建水利的章程。   随后,秦无咎开始计划去拜会山民女头领。外御敌獠,安养百姓,前提条件是内部要安定,互相敌视,兄弟阋墙,三天两头纷争不断,不解决这个问题,能有好吗?   然而还没等她行动,女头领护阿朵先遣了人来找她,问县令管不管跑到山民地盘上捣乱的人,不管的话她就给处理了。   据秦无咎所知,山民与山外百姓虽然时常发生冲突,但能让女头领和县令出面处理的并不多,如今对方既然找来了,秦无咎自然要给个面子,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借着这件事正好与女头领当面。   去山里的路上崎岖难行,路上的时间足够秦无咎了解事情的经过。   两下里的纷争大多都是利益上的冲突导致的,秦无咎本以为这次也不列外,然而等从来人口里听完来龙去脉,秦无咎面上不显,心中却已经把挑事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此事听起来让人匪夷所思。前一阵子,有几个女郎来到山民聚居的地方,到处接触山民女子,一开始他们挺受欢迎,因为与她们交往的山女都能得到她们或多或少的馈赠。   可等她们在山女中混熟了,这几个女郎慢慢的把山女们聚到一起,讲说一些据说是京城女郎的处世之道,贵女们的德言容功如何,相夫教子如何,三从四德如何……诸如此类。   总之,就是宣称她们所讲的这些,是时下女子处世的典范,无人不心向往之,要求山女们也要学会那些,以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只有具有这些德行,才能为世人所称赞,赢得夫家所尊重,拥有孝顺的子女,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秦无咎:“……”这是古代版的女德班吧?哪里蹦出来的奇葩,秦无咎很想抓住这个人把她脑袋打开看一看,里面是不是盛的是不是浆糊。   这是大周,不是后世那些裹小脚的朝代,要是让京城里鲜衣怒马,在春风中张扬奔放的女郎们听到这番言论,相必迎接这些人的不是赞赏的目光,而是呼啸的马鞭。   更让人无语的是,能跑到山民的地盘宣说这些东西,说明这些人是真的没脑子。山民们连温饱都保证不了,你跟她们说要男主外女主内?不要抛头露面?山民们无论男女,拼命劳作还吃不饱饭,山女们不出来劳作操持,怕不是一家人就得饿死。   在生存面前,一切冠冕堂皇的说教都是枉然,选错了“教育”对象,那些貌似脑子与毛病的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果然,带路的阿达解释:“本来这事也不敢劳动明府,咱们山民女子又不是傻,活着都艰难,谁又肯跟劳什子贵女比较,不过是拿人的手短,闲了就去听几句,也没人真当回事。可坏就坏在,她们竟然扯到了咱们头领身上。”   什么牝鸡司晨,乃凶祸之兆,因此山民才过得如此清苦,女人不躲在幕后安守本分,却出来对男人指手画脚,长此以往,山民不衰败才怪。   听听,都挑衅到人家脸上了,女头领能不怒?这是戳人家肺管子呐,女头领能想着先知会县令,已经是好涵养了。   山民女头领护阿朵看上去三十几岁年纪,生得浓眉大眼,面色微黑,与秦无咎一当面,见礼寒暄落落大方,在秦无咎看来,当是个有几分胆识气魄的人。   秦无咎还礼落座,先是详细询问了山民的现状,又对护阿朵为部族做出的努力表示赞赏,整个过程中,秦无咎的言谈举止间对女头领足够的尊敬,初步赢得了护阿朵的好感,她本来颇为不虞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其实通过这一个多月时间的走访,秦无咎隐约发现了护阿斗与历任县令关系紧张的原因。无非就是护阿朵是女头领,在男人主政天经地义的大周官员眼中,虽然会因为护阿朵的身份明面上尊重几分,但骨子里的大男子做派还是有意无意的带出来,这让护阿朵极为厌恶。   同为女郎的秦无咎当然不存在这么问题,她通过方才一番交谈,初步达到了缓和对立情绪的目的,这次请护阿朵把闹事的人带上来。   等人带上来了,秦无咎惊讶的发现,这竟然还是个熟人。 第24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24   打头的一个,正是被流放的陈无忧。   秦无咎是知道陈家流放到交州的,赴任之前,临川公主还为此特意要她关照陈北。不过从陈无忧流放之后,秦无咎就不再关注这个人,实在是离得太远,她又公务繁忙,三千里,在这个时代意往往意味着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也正是因为远离京城,流放到此处,人生地不熟,只能老老实实的干活保命,除非遇上大赦,不然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   但出现在秦无咎眼前的陈无忧,显然不在这个状况之中。   陈无忧一进门眼睛就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无咎,仿佛要在秦无咎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果然是你!才听说来了新县令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啊,竟然真是你,哈,金尊玉贵的身份怎地被赶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来了?”   秦无咎压根不搭理她,只问护阿朵,“就是这几个人?”   护阿朵眉头微动,“是,领头的这个,尤其可恶。”她听出那个领头的女子与县令好似有恩怨,本来打算用这件事试探新县令对山民的态度,现在有点复杂啊,不过她乐得看热闹,这几个人跑到她的部族里蛊惑人心,她乐得看她们倒霉。   秦无咎点点头,“尔等可听到了?头领告尔等扰其部族,扰乱民心,尔等可知罪?陈无忧,你本流放的犯妇,擅离服役的营地,合该罪加一等。”   陈无忧脸上露出一丝慌乱,转眼又镇定下来,“并非是擅离营地,我是受命前来。”   秦无咎挑挑眉,果不出她所料,还真是找到了靠山。短短几个月,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以犯妇之身快速报上大腿,陈无咎也确实有两下子。   “在本县的治下,尔等受谁的命?”   “自然是谢县令管不到的人,姚刺史家的女郎,莫非谢县令也要管上一管?我等替姚娘子教化山民,何罪之有?”   秦无咎哼笑一声,“教化?我看是笑话吧?你宣扬的那些,是那哪朝的教化?”她声音忽的一厉,“啪”一拍桌案,“分明是妖言惑众,扰乱人心!《周律》曰:左道乱法,妖言惑众,先王之所不赦,非僧道而聚众行道,杖一百。来人!这几人皆押回县衙受审。”   捕头李兴带领捕快衙役上前把这几人扭住,押出堂外侯着。陈无忧挣扎未果,嘶声道:“交州是姚刺史的治下,你敢不听从!快放了我们!”   秦无咎冷笑,“押下去!”姚刺史先不说,那什么姚娘子,还管不到昌和县令头上。   护阿朵此时赞道:“明府果然清正廉明,若我等托庇明府,想来以后定无饥寒之忧。”   秦无咎微微一笑,这是要谈条件了,跟聪明人谈话,便是交锋也省掉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这是自然,山民是首领的部族,也是我治下子民,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是你我的职责所在,谢某有个不情之请,首领可否让人带谢某在这山中走一走,之后谢某拿个章程与首领探讨一番。”秦无咎来之前就有了初步打算,但总是要亲眼看看才能落定。   护阿朵没意见,唤来阿达,“你待明府在山里转一转,明府有什么要求自管记下。”   山中的路比他们进山的路还要难行,秦无咎边走边在心中与何进画的舆图比较,见无大出入,便放下心来。   “啊——嘶——”一个普快不小心被不知名的职务在手上划出一道口子,血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秦无咎忙叫李兴帮他止血,阿达忽然钻进旁边的树林里,一会儿拿着一株野草回来,利索的把叶片揉烂,一下子糊在捕快的伤口上。   一会儿的工夫,血就止住了,李兴连呼神奇,缠着阿达问这是什么药。   阿达挠挠头,“山里的野草,也没甚正经名字,我管它叫三叶草。”   从阿达回来,秦无咎就看那叶片眼熟,听他这么一说,猛然想起:三柄掌状复叶轮生,每个叶柄长五或七枚叶片,这不是三七吗?   秦无咎隐约记得关于三七的最早记载是在明朝,但那时三七已经闻名于世,开始人工栽培,她没想到,今天竟能让她发现野生三七。   三七历来被誉为“伤科之要药”,既可止血止痛,又能活血化瘀,药用价值极高。   这个发现让秦无咎的心跳都快了几分,若是能培育三七人工种植,那比她原本的规划要好很多。   她问阿达,“可还有?能不能再挖一株来?”   很快,阿达又带了一株出来,秦无咎招呼大家往回走,一边问阿达,“这种三叶草山里多不多?”   阿达又开始挠头,“不多,但仔细找总能找得到。”   这一夜,护阿朵的议事厅中灯火彻夜未熄,秦无咎、护阿朵以及部族中的几个耆老,议事议了一夜。   第二天,耆老们离开议事厅的时候,面上都带着笑意,护阿朵眼神明亮,跟秦无咎保证,只要谢明府说到做到,部族这边她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绝不耽误事。   回去的时候,秦无咎心中也松快了不少,万事开头难,只要山民这边上了正轨,其他也就容易了。   一进县衙,负手于庭树下的高大郎君抬眼望过来,眼底若有若无的担忧霎时散去,迈开虎步向前迎了几步,又生生停住,薄唇微启,就如仍在昔日京中的小院那般,“无咎,你回来了。”   秦无咎眼尾上扬,自己都没注意脚下都快了几分,“柏卫……柏将军何时到的?军中事物都料理妥当了?”   柏擎苍一时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在秦无咎身上停留片刻,方敛目道:“正是有些军务要到镇边军中料理,路过县城,就过来看看。”虽知她聪敏能干,但毕竟是首次掌政一方,昌和县又是这般千头万绪,他岂能放下心来?   方才引路的衙役说,名府镇日奔波,一刻不曾歇息,他心中颇不是滋味。不弱今日一见,她虽瘦了黑了,但却精神奕奕,想来没有被难倒。   也是,她曾经与自己在陇右吃了一个多月的沙子,从未叫过苦,也未曾泄露一丝儿软弱出来,便是寻常郎君,都难有做到她这般的。   自己与她各勤王事,能帮上的地方有限,他此次去往边军,就是要把边境驻守防御等整顿好,起码让昌和县不收外敌侵扰,让她能安稳施政。   他保境,她安民,若得一起青史留名,即便与她不能再进一步,对他来说也是一桩幸事。   秦无咎没想太多,她心中满是愉悦,命人把从山中带回的山货拿去整治,做一桌丰盛的饭菜来,好好招待招待柏擎苍。   秦无咎习惯把所思所想放在心底,但今日之后,她计划的一切将全面铺开,忽然就有了想与人说上一说的冲动,柏擎苍的到来正好满足了秦无咎倾诉的欲望,她捡着重要的把自己到任后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说到兴奋处,不觉眉梢高挑,双眼熠熠生辉。   柏擎苍定定的看着她,在她光华湛湛的双眸注视下,心中激荡不已。即便如此,在他听到发现三七时,还是竭力收敛了心神,建议秦无咎:“此药于外伤有益,可用于军中,将有大用,不若先采回几株送入宫中,陛下必然重视,定要御医精研药性,若得御医首肯,陛下定性,次要必然抢手,以后无论多少,你都不必为买卖费心。”   秦无咎笑弯了眼,柏擎苍虽然是个勇武将军,但其心思细腻缜密之处,每次都能给她带来惊喜。   柏擎苍被这个少见的张扬笑容晃花了眼,胸中砰砰急跳,他不敢再看下去,垂眸与她说起姚刺史来。   姚刺史是南边的夷人,因功德授交州刺史,主政一方虽平平无奇,但也无甚过失,属于那种挑不出错,也无甚亮点人。他有个小女儿,应该就是这次与陈无咎有瓜葛的那个姚娘子。   姚娘子此人,与南地泼辣能干的女郎不同,虽是夷狄却深慕中华,样样都要学京城大家闺秀的做派,然而她本身并没有去过中原,所学所知都是道听途说而来,因此邯郸学步,学了个不伦不类。   又听说官家娘子改如何为父兄助力,竟是想出教化民间女子的注意来,应该是机缘巧合下被陈无忧抱上了大腿,才有了山民中的那场闹剧。   秦无咎觉得自己的关注点有点奇怪,但还是问了出来,“你如何这般清楚一个小娘子的事?”   柏擎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姚刺史有意把女儿许配与我,所托的媒人说了许多有的没的……”又急着解释道:“你放心,我自然是拒了的。”   柏擎苍情急之下自觉这句话不妥当,秦无咎的目光亦是慌乱一瞬,两人同时端起茶水掩饰,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柏擎苍只在县衙住了一晚,天未大亮就出城往边境去了。秦无咎送了他回来,正好升堂理事,捕头李兴便问昨日带回来的那几个妖言惑众的女郎如何处理,秦无咎摆摆手,“先不用管,让她们在牢里清醒清醒头脑。”   话音刚落,有皂吏来报:姚刺史之女前来拜见。 第25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25   秦无咎眉头微锁,昨日才将陈无忧等人带回来,哪怕算上她们被护阿朵抓起来的时日,也不过三四天的工夫,姚娘子这般迅速的找到县衙来,看来自己衙门里,还是有喜欢巴结刺史献殷勤的人。   回头还得让冯县尉清理一遍。   秦无咎一摆手,“有请。”不一会儿,三四个侍女簇拥着一个穿湖绿色对襟襦裙的女郎进来,见了秦无咎礼数周全的见礼,“姚三娘见过谢明府。”   秦无咎拱手还礼,让人看座上茶,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姚娘子到昌和县有何贵干?”   果然不出所料,姚娘子几天前就来到了昌和,住在昌和县城她姨丈家中,见马前卒被抓,便找上门来要个说法。   几句话说下来,秦无咎算是知道姚娘子怎么会跟陈无忧搅和在一起了,这两个人极为相似!不是说外表,而是行为做派,都是看上去温婉大方,把自己放到道德制高点上,带着十足的优越感,来指点别人该如何如何。   这样两个人因缘际会之下,怎能不一拍即合。   比如现在,姚娘子就开始指责起秦无咎来,“陈氏无论如何都是谢明府的堂姐,便有什么不妥当,也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抓起来,她本是奉了我的命去教化蒙昧的山民,何错之有?再者,我不得不说一句谢明府你的不是之处,令尊在流放于此地,据我所知,谢明府到任后丝毫不曾过问,您为人子的本分在哪里?”   秦无咎立时恼了,你算哪根葱就这般指手画脚,再是上官的女儿,那也是个白身,哪来的脸面当面指责朝廷命官?   “姚娘子慎言!你也说谢明府,我自姓谢,他们自姓陈,别说谢某自幼长在谢家,就是没被人卖掉,也合该随公主姓赵才是。礼法上我是谢家子,姚娘子张口礼仪闭口法统,难道不明白?想来是对谢某故意诘难!谢某倒要问上一问,这是姚刺史的意思?”   姚娘子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了半天,也只冒出一句“不可理喻”。秦无咎却没打算轻轻揭过,命衙役提了陈无忧等人来,升至大堂审案。   “既是姚娘子的人,就请姚娘子堂前旁观,省的又不知哪里编排出歪话来。”   许是姚娘子的到来给了陈无忧勇气,她在公堂上面对秦无咎的讯问振振有词:“山民女头领,她一个妇人家抛头露面打理部族,不是牝鸡司晨是什么?她有夫有子,把头领之位让与其夫,她依旧是尊荣的头领夫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此言一出,公堂下来看县令审案的百姓“哄”的一声议论开了,不是是谁喊了一嗓子,“山民女头领的头领之位是娘家传下来的吧?为何要让给夫婿?败家啊,我要是老头领,哎哟,我得气活过来!”   有人开头,县令也没禁止,底下顿时议论纷纷。   “还说什么娘子妇人该留在家中相夫教子,不要出来抛头露面,我的乖乖,我家男女老幼一起起早贪黑的劳作,才得一口饭吃,要是娘子们不出门干活,一家人饿都饿死了,还相什么夫!”   “可不是吗,别说娘子们,就是几岁的顽童也要春挖笋夏拾菌,谁耐烦听这个?要我说,抓的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净弄这些花活。”   秦无咎当看不见姚娘子难堪的脸色,只问陈无忧,“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那我有一事不明,倒要请教请教,昔日你家那般慢待公主,难不成是因为公主没有把娘家的皇位送给夫家?”   秦无咎语气轻描淡写,话里的意思却重若千钧,姚娘子脸都白了,陈无忧更是语无伦次的反驳,“不,不是,你污蔑,对,你这是污蔑!”   “哦?如若不然,你怎会有那般想头?还不觉得那是错的?不肯认下扰乱人心之罪?”秦无咎好整以暇的问道。   陈无忧被逼到死胡同,眼中的不甘和恨意黯淡下来,俯身委顿在地,“陈无忧认罪。”   秦无咎点点头,“你比凉国公一家识时务,所以你活着,他们死了。”   陈无忧霍然抬头,颤声道:“谁……谁死了?你说清楚!”   “你不知道?”秦无忧眼神睥睨,“凉国公与世子谋逆,夷三族,不过你儿子虽然没了,但女儿还在,只是没入掖庭罢了。   秦无咎的声音犹如魔音入耳,陈无忧的心直坠深渊,喉中一片腥甜。原来,被流放时滋味并不是最令人绝望的,真正绝望的滋味是这般的心如死灰,眼前再看不到一丝光亮。   秦无咎心中冷哼,比起梦中原身的遭遇,陈无忧这才到哪儿,还远远不够。   “判:首犯陈无忧,杖三十,徒一年,押送边境修筑城墙;其余人等杖二十,徒半年,许赎铜。”   秦无咎抿紧的唇角带出一丝残酷,别人可用铜赎罪,陈无忧不行。   几人被拖下堂去,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传来,姚娘子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急急忙忙告辞而去。要是知道谢昌面冷心硬,敢当着她的面杀鸡骇猴,她绝不会自己前来,只求父亲发句话,谢昌哪里还敢这般对待她!   秦无咎可不管姚娘子心中如何作想,她看了眼冯县尉,冯县尉心领神会,几步来到公堂外,“各位父老,明府欲招募青壮修路修渠,管吃有工钱!稍后我把告示贴衙门口,大家互相转告,愿意来的尽快到各自里正处报名。”   管吃有工钱!百姓们只听见这一句就炸了,有这样的好事?一般每年农闲都有兴修水渠等举动,但那都是徭役,没工钱还要自带干粮,若是县尉所言是真,那这一个冬天的嚼裹岂不是有了着落?   衙门前人越聚越多,焦急地等待张贴告示。   这些用不着秦无咎操心,别说,有冯县尉这样的地头蛇投诚,衙役皂吏中刺头儿全换了听话的新人,她令下马上就能执行,着实省了她不少事。   秦无咎的此番举动,势必惊动那些不肯买账的富商士绅,以县丞杨明为首的这帮人都等着看秦无咎的笑话。   “修路修渠?哪个不是往死里造钱的买卖?年纪轻轻没成算,倒要看看谢县令如何收场。”杨明冷笑出声。   “莫非县令想从咱们身上搂钱?”一个富商有些担心,修桥补路让富商大户出钱屡见不鲜,谢县令莫不是这个打算?   坐在上首士绅打扮的老者开口,“谁都不准出一文钱,他要是敢来硬的,咱们正好……”压低的声音让屋子里的人安了心。   安心了一天不到,这些人就被打了脸,谢县令的侍卫去了趟茶商宋家,宋家家主取了几千贯铜钱,亲自送到了县衙。   杨明带着人怒冲冲的上门问罪,宋家主苦笑连连,这几年他与各地茶商联号代营“便换”牟利,谢县令的人,拿着扬州连号商家开的飞钱凭证来兑换铜钱,他能不给吗?商人经商凭借的就是“诚信”二字,开门做的飞钱的生意,就得按照规矩来。   谢县令取的是自己的钱!   杨明哪里肯信,谢昌年纪轻轻,虽说沾了个皇亲的边儿,可爹不亲娘不爱的,不然也不会被撵到这地界儿来,他哪来的那么多钱?肯定是宋家主想两下里讨好,左右逢源!   这伙儿人互相猜忌,又见修渠修路红红火火的动了工,一天两顿饭管饱,月底还能领一份可观的工钱,确实不差钱的样子,渐渐的心思就动摇起来,先后找秦无咎示好,有出钱的,有献物的,秦无咎一律不客气的笑纳。   冬天还没过去,杨明的势力就宣告土崩瓦解。   转眼到了年底,整整一个冬天,秦无咎的日子只能用一个“忙”字来概括,万般头绪都要一一理顺不说,休渠修路她又是生手,处处都是难关。好在谭宁及时回了信,竟真让他讨到了水部郎中的指点,并且随信给秦无咎送来两个在这方面颇有造诣的工匠。   不等松口气,又到了年终考课的日子,以及年底迎来送往诸多俗务。把这些折腾完,秦无咎才恍然发觉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了。   谢佑这几天在院子里欢快的跑来跑去,对于过年极为期待,秦无咎却意兴阑珊,提不起精神。实际上来到这个世界五年,她每次过年心情都会低落几日。   秦无咎在书案前坐了半天,书页未曾翻动过一次,她把书一扔,唤何进:“柏将军还在军营中?”   入冬之后,柏擎苍带兵击退了白象国的进犯,差点追到他们的老巢去,因此这个冬天昌和县过的极其安稳。但也因为如此,秦无咎已经两个多月未曾见过柏擎苍。   何进叉手道:“是,属下去送年礼的时候,柏将军还在忙着整顿防务。”   “劳你再走一趟,若是柏将军得闲,请他到县衙来与我们一起过年。”何进领命要走,秦无咎又喊住他,“置办一些过年用的吃食带着,万一他来不了,年夜饭总要吃的比军营中丰盛些才是。”   何进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又折了回来,秦无咎还未来得及疑惑,就看见何进身后高大英挺的身影。   对上柏擎苍略带笑意的双眼,秦无咎不禁笑了起来,连日来的不自在一扫而空。   年底对吏部考功司来说,是最为忙乱的一段时日,考功令史们都在兢兢业业的考评各州府送上的官员评判文书。其中一人看到交州的一份文书,皱了皱眉,下值后立即去了东宫求见。 第26章 归妹卦 送给姐夫做滕妾的嫡女26   “无咎这是得罪了姚敬之?”太子把文书一扔,“无咎到任后的所作所为,评个上等并不为过,照姚安之的说法,最多也就是个中下。还真当无咎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小可怜?”   考功令史小心措辞,“那殿下您看……姚刺史这个不作数?”   太子摆了摆手,“不用,今年就这样吧,碍不着无咎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无咎如今低调行事反而对她有好处。   之前无咎送回来那叫做三七的药材,已经引起了不少消息灵通之人的关注,御医试用之后,发现三七既能止血消肿,又能活血化瘀,对此药大为赞赏。朝中官员勋贵多数颇为肥壮,血弊之症盛行,如今有良药可医血弊,听到点风声的无不蠢蠢欲动。   无咎本就因那事为人诟病,如今又手有良药,暂时泯然众人不是坏事。   不过这个姚敬之……太子心中慢慢升起一个念头。   太子和秦无咎都没有想到的是,姚刺史对给秦无咎使绊子是如此执着,接下来的两年里,只要涉及对官员的评价,他对秦无咎的功绩不是刻意抹杀就是曲解污蔑,一幅弄不死你也要膈应死你的架势。   秦无咎明白这是因为姚娘子,据说那次姚娘子回去就病了一场,姚刺史就怪罪到了秦无咎身上。对这么个公私不分的人,秦无咎相信,若不是柏擎苍镇着,他能做出更多的动作来。   不过到了安庆十一的年的时候,秦无咎的光芒已经无法掩盖,姚刺史的抹黑反而把他自己架在了火上。   三年的时间,昌和县从一个赋税都收不齐,年年靠朝廷救济活命的边远穷县,成了闻名整个大周的富足之地。   县境内道路通畅,水利网络纵横交错,引水灌溉极为便利,因此山中开拓出了大片梯田,用来种植粮食和三七等作物,收获的粮食缴纳赋税后足够自给自足,三七更是已经成为名贵药材,供不应求。昌和县无论山里山外,都再无饥馑,保暖富足的生活让世世代代的纷争远去,各部族相处和谐。   道路的四通八达,三七、茶叶等药材山珍的有利可图,吸引了大量商人来到昌和,也昌和的繁华热闹,西南诸州府已多有不及。昌和走出的豪商,往来于京城、洛阳、扬州等地,交州昌和县的名头随着他们的足迹逐渐在大周传扬开来。   昌和县令谢昌,也成了“能吏”的典范,甚至得到了宰相范相公一句“假以时日,当为治世之能臣”的评价。   安庆十一年八月,朝廷罢姚敬之交州刺史,以昌和县令谢昌为新任交州刺史。   谢刺史上任后,大力发展海贸,以丝绸、茶叶等货物,通过交南港运往外番,换回大量珠宝香药和新奇的良种作物,交南船桅林立、诸番云集的繁盛忙碌景象,让这个港口随着大周的许多传奇故事而耳熟能详。几年后,朝廷开始在交南设置了市舶使一职,专管海路邦交外贸。   星移斗转,光阴似箭。   安庆十六年,安庆帝驾崩,太子赵朔即位,第二年改年号为元平,是为元平帝,大赦天下。   昌和县边境,离军营不远的一个大杂院中,几个兵卒正在吆喝,“赶紧赶紧,都利索点,也是你们幸运,赶上陛下登基大赦天下,不然流放到这里来的,基本都待到死。都赶紧着啊,愿意回原籍的回原籍,不愿意回的去昌和县衙,找书吏在昌和落籍。”   一群木愣愣的人满脸茫然,在兵卒的指点下结伴离开。一个面容苍老,头发花白的妇人慢腾腾的移动着步伐,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双腿已经变形,难怪走路都艰难。   踏踏的马蹄声传来,带起飞扬的尘土,这些人纷纷往道边躲避。一队骏马飞驰而来,打头之人紫袍玉带,姿仪俊美,凤眼开合之间威仪甚重,让人不敢直视。   苍老妇人突然浑身颤抖起来,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马上之人,似要把那人身上盯出一个洞来。然而那人纵马呼啸而过,连一个眼风都没扫过来。   一旁的兵卒看到妇人神色有异,喝道:“看什么看,贵人是你能看的吗?那是谢刺史,哦不,刚刚升任交南都护府大都护,管着十三州、三十九县、三十二羁縻州呢!长点眼,好好走你的路,冲撞了贵人,再被治了罪,白瞎了大赦的恩典。”   有人刻意讨好兵卒,问道:“原来是大都护,怪不得小人被这气势排场镇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过大都护怎会来到边境,难道白象国又不老实了?”   兵卒边走边笑骂道:“白象国早被咱们揍服气了,大都护来此,肯定是来探望咱们大将军的。”   走出几步,兵卒突然发觉那妇人并未跟上,还愣怔的站在原地。兵卒颇不耐烦,过去推了妇人一把,“我说陈婆子,你再磨蹭我们就不管你了,由得你自生自灭吧。”   他不过轻轻一推,陈婆子却直直的往后倒去,伴随着口齿见含混破碎的“陈无咎”三字,仰天喷出一口血来。   兵卒吓了一跳,忙上前查看,发现陈婆子已经没了气息。他懊恼叫到:“你们都看见了,我可没动她,是她自己吐血而死的。真是晦气,让老子碰上这破事。”   另一个兵卒也上来看了看,“死就死了,这婆子好像原先是个大家闺秀,叫什么陈……陈无忧,经不住多年劳作死掉一点都不新鲜,别看她面相老,其实只有三十几岁,身体早垮了。早不死晚不死非得大赦的时候死,只能说她没福气,怪不得咱们。”   正在策马飞驰的秦无咎忽然觉得心中一动,全身上下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她狐疑了几息正欲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靖南军的军营。眉梢一扬,秦无咎抛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催马向前奔去。   又十年,交南都护府大都护谢昌,右迁岭南节度使,尚不到不惑之年,已经是声震朝野的封疆大吏。   随着秦无咎的升迁,贵人圈中,悄悄流传起她和左威卫大将军、靖南军兵马总管柏擎苍,似有断袖分桃之癖的流言,甚至有御史上书元平帝,言两人同镇南疆,又过从甚密,不得不防。   元平帝留中不发,别人不知谢昌底细,有这般疑虑正常,他却知无咎以女儿身立大功业的艰难。即便与柏擎苍关系亲密几分,可她二人皆未婚嫁,更无子息,有甚可防之处。他作为皇帝,为有这样的能臣而欣慰;但作为舅父,唯有一声叹息。   对这个流言,秦无咎略知一二,不过也仅仅是流言而已。位高权重到一定程度,这种风月之谈根本碍不着她什么。不过她很是为自己和柏擎苍叫屈,因为两人之间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一开始是秦无咎自知与柏擎苍之间无法正常婚娶,又顾虑自己于此世界乃为过客,说不定何时就被小易带走了,因此不肯耽搁与他。谁知柏擎苍也不挑破,也不婚娶,就这般不声不响的与她一起走过这许多岁月。   后来也不知怎地,两个人就默契的保持了现状,关系亲近如密友,却也不越雷池一步。   别人总是想歪她也没办法,就连多年来一直跟她保持友好往来的女头领护阿朵,都慷慨的教给她炼制情蛊的方法,直言要是柏大将军不从,就送情蛊给他,直教秦无咎哭笑不得。   元平二十一年,元平帝崩,养子皇后膝下的三皇子即位,柏擎苍和秦无咎先后上书致仕,定居昌和,偶尔结伴游历四方。   又二十年,秦无咎病重,把当年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已经在京为官的谢佑,谢佑被二叔原是女扮男装的事实震的魂飞天外,怪不得!他懂事后二叔不肯再如幼时那般亲近他;怪不得!二叔与柏大将军终身未娶!   “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记住你舅父,真正的谢昌,如今你仕途顺畅,妻贤子孝,我也算完成了对你舅父的承诺。”秦无咎一边与谢佑交代身后事,一边用意识与小易沟通,“空间太小,只能放这么点东西,啧,有点可惜我的银钱。”   “做人要知足。”小易是不久前醒过来的,秦无咎彻底改变命运终于让他拥有了足够的力量。从小易醒来的那一刻,秦无咎就知道她要离开了。   她的目光对上一直沉默守着她的柏擎苍,“对不住,还有,认识你真的很高兴。”柏擎苍握紧她的手,她对他微笑,心中却满是难言滋味。   “我名秦无咎。”一声低喃消散在风中。   耳边一片嘈杂,秦无咎不耐的皱了皱眉,眼皮却沉重犹如千钧般难以睁开,她心中烦躁,沉声喝道:“聒噪!”   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这把柔然温和的声音与她特意练就的清雅中性的嗓音完全不同,秦无咎再次用力,眼前乍然出现的光明让她微眯了双眼。   秦无咎不悦之下迫人的气势倾泻而出,做了几十年的封疆大吏,上位者的威压惊得对面正喋喋不休说着什么的人突然失了声,周围的嘈杂也戛然而止,满室为之一静。   秦无咎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搀扶着的,说是搀扶,实际上则是钳制。她略一低头,只见自己着一身新衣,玄色深衣,绛红衣缘,足登赤履。   这是一身婚服。   再抬头看看周围惊诧却虎视眈眈的人群,秦无咎怎会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秦无咎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这业务,我熟啊。 第27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1   秦无咎快速观察了下自己所处的环境:一间摆设简陋的堂屋,一屋子粗壮妇人,从穿着打扮来看,家境普通甚至贫寒,左右钳制住自己的亦是这般两个妇人。   而同样被钳制住的,还有一个婢女打扮的十五六岁女郎,正满眼愤恨的与抓着她的人撕扯。   一对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夫妻模样的人跽坐于上首,屋中陡然的安静好似刺激到了那面容粗糙的妇人,她一拍几案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秦无咎啐道:   “我呸!都进了我家门了,还拿的什么乔,乖乖的跟我儿成亲,省却多少麻烦!好话说尽你不听,逼着我们动手来硬的,这不是犯贱?你们这样的女郎,镇日里乔张做致,骨子里瞧不起我们穷人,可惜,你大母与叔父做主,今日由不得你!这就是你的命!”   “阿母!”旁边的年轻俊秀男子不赞同打断那妇人的话,转身对着秦无咎深施一礼,“女郎莫怪,阿母也是为了我,你知赘婿地位等于奴婢,阿母心有怨愤也不为过。只是先前答应入赘是我没考虑周全,如今非是我出尔反尔,而是如今豪强间多有征伐,赘婿多被充为人盾,我实不甘无端丧命,才求了大母和叔父,改入赘为迎娶。”   男子连连赔罪,“然我不知女郎家中竟没告知女郎,如今闹出这般笑话来,说来都是我的不是,女郎打也打的,骂也骂得,事已至此,只求女郎应下亲事,封言发誓,此生定不负女郎!”   正与人撕扯的婢女惊怒交加,扭头喊道:“女郎!莫要被他蒙骗,这般处心积虑,定是要与人合谋坑害女郎!”   秦无咎暗中点头,这婢女倒是个明白人。   若是个不经事的小娘子,可能会被这番花言巧语蒙骗过去,可对于曾执掌军政生杀的某节度使来说,这都是糊弄鬼的把戏。   秦无咎冲自称封言的男子点点头,“你且近前来。”   封言喜出望外,以为她已经认命了,忙凑上前来,“多谢女郎成全,我一定……”   “啪——”一声脆响,没人看清秦无咎如何摆脱了钳制,又是如何一个耳光甩在封言脸上的,直到看到封言脸上五指红痕迅速肿起,被牙齿磕破的唇角滴下血来,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惊叫声,吸气声,还有那妇人尖利的骂声,乱哄哄的几乎要掀翻屋顶。   秦无咎从睁眼到现在,来不及接收原主的记忆,但从封言的话中,也猜测了个大概,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更不能让这荒唐的亲事继续办下去。   秦无咎一把挥开狼狈碍眼的封言,几步来到婢女近前,把抓着她的两个妇人一脚一个踢开,拉了婢女就向外冲去。   在一群妇人的围困中,若是原身,几乎没有可能挣脱开钳制冲出屋去,但秦无咎上一辈子经历过危险,后来又主政一方,柏擎苍对她的安危极为在意,除了安排护卫人手,两人见面的时候,他也会教她几招保命护身的招数。秦无咎虽说不上精通,但对付几个妇人还是能糊弄一阵的。   想到柏擎苍,她眼前浮现出最后他望着她的平静却寂然的目光,心中不由一痛,有瞬间的恍惚,一不留神就被匆忙赶上来的封言挡住了去路。   封言张开双臂拦在门口,大声喊道:“不许走!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想走?没门!”他脸上顶着巴掌印,目光执拗阴寒,与方才谦卑恭顺的样子判若两人。   秦无咎正心痛难耐,想也没想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脚就踹过去,浑身的气势全开,迫人的威压直教封言一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秦无咎一脚踹上他的心窝,他后退两步摔在地上,登时满嘴的血腥气冲得他几乎闭过气去。   屋子里的人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秦无咎趁机拉着婢女冲出了房门。   然而门外的情形让她心中凉了半截,院子里十来个村汉,又有五六个穿绸裹缎的家丁,正与村汉们说笑,其中一人手中抓着一个十三四岁少年,少年被堵了嘴,拼命往堂屋这般挣着,憋的满脸通红。   秦无咎一冲出来,外面的人都愣了,大概是没想到一屋子人还能让她跑出来。后面有追出来的就喊:“别让人跑了,拦住她!”   村汉往上一拥,秦无咎后退两步,自空间中把匕首摸出来笼在袖中,打算实在不行就去抓个人质。身边的婢女却出声喝道:“大胆狂徒!哪个敢拦我家女郎?故家主乃东阳亭侯,昔日县令见之恭敬,女郎身份贵重,哪个若是冲撞了女郎,定被披枷带锁拿进官寺!”   秦无咎:???   东阳亭侯?亭侯之女是如何混到这种地步的?   知道了身份,秦无咎心里有了底,把手中的匕首一亮,“都闪开!看见没?封言已被我打杀,这亲事定是做不成的,谁若帮着封家,过后我定不肯饶!让开!”   恰在此时,屋里传出封母焦急的声音:“言儿,你倒是说句话呀!”村汉们霎时就迟疑了,这女郎当真对封言做了什么!   他们敢帮着封家,是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新妇愤恨,事后成了封家妇又能对他们如何呢?可如今这般以命相搏,再真与县令相熟,那他们还能有好下场吗?   村汉不知亭侯之贵,却从心里畏惧县令,一时纷纷退却。   秦无咎拉着婢女就走,经过那个少年时,把匕首一横,“放开他!”   家丁手一抖,少年挣脱出来,一把拽下堵嘴的布巾,低声道:“女郎,快走!这些背主的狗贼比那村汉还要心黑!”   秦无咎从家丁们的衣着打扮上已经有所猜测,如今却顾不得这些,好在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院,没几步就到了大门口,少年和婢女一前一后护着她冲了出去。   门外不远处的柳树下,停着一辆墨车,婢女拉着秦无咎疾步向墨车走去,“女郎,我们赶紧乘车离开。”   车辕上的御者惊讶的看着主仆三人,嗫喏道:“主君并未让小人载女郎回去……”御者心中极为后悔,不该在此等着家丁们讨赏钱后来的,回去等不是一样?如今可怎么办?   秦无咎没工夫看他纠结,一把把御者自车辕上拽下来,自己坐上车辕,“上车。”   车轮滚动,婢女瞪大了眼,“女郎还会驾车?”   原身会不会秦无咎不知道,但作为君子六艺之一,她却是会的。   少年往后看了一眼,“女郎,有人追来了!”   秦无咎扬鞭,清脆的边声响过,拉车的健牛终于收起闲庭信步般的闲适,撒开四蹄跑了起来。   秦无咎颇为无语,在这个以牛车为主要交通工具的时代,逃命实在是个技术活。   她不识路径,架着牛车只管往宽阔的道上行去,婢女“咦”了一声,“咱们不回城,要去别院吗?”   秦无咎自知走错,随口应道:“一时心乱,竟走错了路。你们两个谁来指路?”   少年应声道:“我来。”   不用自己辨识路径,秦无咎轻松许多,架着牛车开始接收原身的记忆。   少时,秦无咎收敛心神,暗叹一声,原身品行纯良,但被父亲去世所打击,行事过于急躁,让人钻了空子,以至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原身名荀无咎,其父荀荣原本是普通士人,年轻之时因缘际会下救过先帝一命,被先帝恩赏了一个东阳亭侯的爵位。亭侯,在高爵中等级比较低,但好在有三百户食邑,虽然东阳亭土地贫瘠,却也能养活一家主仆老幼。   荀荣对做官没兴趣,平白得了爵位已然知足,他自幼好医术,深研医理,得爵后不必为生计操心,更是遍访名医,于此一道上已经是神乎其技。就连原身,也跟着父亲习得一身医术。   但荀荣这样的神医,却不能公开行医,只因国朝医匠地位低下,行医为“小道”、“方技”,为君子不齿。   万般无奈之下,荀荣采取迂回之术,以忠仆的名义在县里开设医馆,招募医匠坐诊,有疑难杂症他就暗搓搓的给解决。又收养了几个孤儿,闲来教导他们行医。跟随秦无咎的少年,就是随侍荀荣左右的药童荀廉。   天长日久,荀荣的“素问医馆”名声鹊起,常有人奉千金求治,以至后来得利甚厚于食邑所得。   也正是这“薄有资产”,才引得豺狼虎视。   秦无咎揉了揉额角,所谓亲族,亲人,很大程度上只有在实力相当的基础上,才会守望相助,才能相互提携,如果一方弱势,只会成为肥沃亲族的粪土,毕竟外人哪有自己人来得便宜?   她以前翻阅各地县志,里面记载的忒多挖绝户坟,踹寡妇门,发卖孤儿幼女的事件,不管如何粉饰,都难以遮掩“亲族”这件华丽外袍下的残酷掠夺。   “还好还好,城门尚未关闭。”在名叫甘草的婢女的连声庆幸中,牛车驶入城郭,背后的一缕残阳霎时被地平线吞没干净。   粼粼的车轮驶上城郭中的主道,甘草诧异道:“女郎,咱们不回家么?”   “去官寺。”秦无咎平静的声音在黄昏的微风里散开。 第28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2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位于永宁巷的蔺宅,从敞开的大门望进去,里面张灯结彩,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办喜事。只是此时来贺的左邻右舍却面面相觑,吉时都过了,去迎亲的人还未回来,莫不是碰是事儿给耽搁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哎呦,那这婚事可就不吉利了。   蔺茂脸上露出一丝忧色,“无咎向来妥当,这人生大事上怎会……唉,诸位高邻稍作,某失陪一下,去内院与阿母说说话,免得她老人家忧虑。”说着冲大家拱手作礼。   诸邻皆道:“蔺从事请便。”因蔺茂曾在福津郡做过一任从事,故有此称呼。   出得待客的正厅,蔺茂迎面碰上了苍头荀福。荀福一脸焦急,见了荀茂弯腰行礼,“二郎君,女郎久去不会,颇让人忧虑,要不老奴遣人去迎一迎?”   荀福是故东阳亭侯荀荣的贴身忠仆,是看着荀无咎长大的,荀无咎一去不回,他是真的着急,恨不得马上出门去迎。   荀茂板起脸,“多虑!那封家集去城不过五里,能有何事!况那是无咎的夫家,以后不比荀家亲近?封家定会好好照顾无咎。”   荀福自觉这话哪里不对,还没等他再开口,荀茂已经拂袖向后院走去。   蔺茂脚步不停走进后堂,脸上的那丝忧色已经散尽,细长的眉眼中满是得意之色。其母刘氏正坐在榻上悠闲的吃着果子,窥着他的神色笑道:“如何?就如咱们所料,这事办的四角俱全妥妥当当,出不了差错,那丫头到了人家手中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到了这个时辰,城门已关,只要她一夜未归,生米煮成熟饭,出来认下此事,那她还有别的路可走吗?”蔺茂一派智珠在握的姿态,“何况还有封言,此子虽家境贫寒,胸中却颇有成算,且生就一副好面皮,一张嘴巧舌如簧,收服个没见过甚世面的小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从今往后,这偌大的家财尽数落入自己手中,心中畅快至极,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主君,不好了,女郎回来了!”外面心腹仆从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猛然吞回肚里的笑意,把这母子俩噎的直眉瞪眼。   蔺茂抢出门外,“怎么回事?她怎么可能回来!”   来送信的仆从不敢抬头看荀茂的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禀:“小的不知,一见女郎回来,小的就赶紧来给主君报信了。”   荀茂抿紧双唇,“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坏了我的大事!”   此时荀茂也顾不得多想,疾步回到前院,果然见秦无咎风尘仆仆,正与乡邻们解释,“那封家入赘是假,骗婚是真,若不是我见机的快,怕是已然遭了他们的毒手。”   众人皆神情愕然,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一个赘婿竟敢算计贵女,这世道真是要变了么?   荀福更是气得须发皆张,君侯才故去几年,女郎竟让人这般欺侮!他抬头正好看见匆匆赶来的荀茂,想到他方才斥责自己的话语,几分疑虑自心底升起。   秦无咎也看家了荀茂,原身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她的叔父,想到荀茂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秦无咎的目光霎时冷了下来。   荀茂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里一激灵,马上撑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无咎,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无咎似笑非笑,“叔父当真不知?”   荀茂眼神一闪,愕然道:“我该知道什么?”   “不知道就好,不如我来告诉叔父。”秦无咎哼笑道。   乡邻中有那聪明的,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忙起身告辞,“既然女郎有事要处理,我等就先告辞了。”众人忙应和起身,一同辞去。   秦无咎忙起身相送,口中赔罪道:“今日空劳各位高邻空跑一趟,婚事就此作罢,改日我再给诸位赔罪。”   乡邻们啧舌,素日里只当荀家女郎温柔可亲,碰上事方才看出内里竟是个果断性子。   “无咎!”荀茂不赞同的开口,“终身大事其可儿戏?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都是一家子亲眷,不如明日叫了封家亲家来,分说明白也就是了。”   秦无咎挑挑眉,“已经晚了,回家之前,我去了趟官寺,县尊已经应下此案,相必明天就有结果。叔父莫为我操心,这些事无咎自己能处理妥当。”   走在最后的两个乡邻对视一眼,告到了官寺?此事必不能善了。   荀茂大惊,却马上敛住脸上的神色,深深的看了秦无咎两眼,再开口已经带上了责备的意味,“莽撞!你一个闺阁女子,怎好自己去见县尊,天大的事,也合该先回家来告知你大母和我,自有长辈们替你料理。似这般自作主张成何体统!”   秦无咎面露讶然,“叔父此言差矣,阿父去后,无咎承继为家主,以后家中大事小情、诸般事宜,哪个不得我出面料理?如今大母与叔父怜我孤苦,暂住家中帮衬于我,然长辈们各有家业,能帮衬一时却帮不了一世,不如我就从此事开始学着自己处置吧。”   荀茂脸色铁青,这是暗示自己该走了?做梦!自己处心积虑谋划这么久,怎么可能放手?这丫头出去一趟变得牙尖嘴利,是被婚事刺激的哦?这样的话那说明她还是在意封言的,还是要想办法促成这桩婚事,就不信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能斗得过官场里打过滚的自己。   想到此荀茂脸色一缓,“无论如何处置,想来今日无咎颇为疲累,不如早早歇下,此事明日再论。”   秦无咎无所谓的点点头,“叔父也歇着吧,我就不去给大母问安了,今日晦气,免得冲撞了大母,大母若有何需要,只管遣人来寻福伯便是。”   说罢不管荀茂如何暗自咬牙,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荀茂望着她挺直的背影,眼神幽暗了几分,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靠在浴桶壁上,秦无咎慢慢消化着这个世界的信息。晋朝立国已有四百余年,如今已呈颓势,皇室衰微,地方豪强势大,有点类似于历史上东汉末年的光景。   与上个世界陈无咎的地狱模式相比,原身荀无咎的处境要好上许多,在没了解到大环境的时候,秦无咎一度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虽然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姊妹,但作为东阳亭侯荀荣的独苗,她以后的日子并不难过。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有个好父亲比什么都强。   “好父亲”并不单单指荀荣带来的身份地位,更在于他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早早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荀荣子嗣上艰难,即便自己医术了得,也才在四十岁上得了这个唯一的血脉。发妻亡故后,沉迷医道的荀荣并未再娶,一个人把女儿养大,并早早定下女儿继承人的身份,打算以后为女招婿上门。   荀荣唯一没想到的是他的早逝。三年前临近的州县爆发瘟疫,痴迷医术的荀荣立即赶去,一边治病救人,一边研究治疗瘟疫的方子,却不小心染上了瘟疫,就这么一病没了,没来得及为爱女亲自挑选合适的夫婿人选。   父亲殁后,根据《户律》中“毋子男以女”的规定,没有儿子的荀荣的爵位、家产皆由原身承继,当然了,亭侯就不要想了,只意思意思给了个最低等的“公士”。   不要小瞧这个最低等级的爵位,这意味着民与士之间,天差地别的身份。如无意外,就算没了亭侯的食邑,原身靠着医馆和凭借医馆置下的产业,由家中的忠仆和别院的部曲护着,也能活的舒舒服服逍遥自在。   可是意外总是比幸运更容易光顾,原身的意外就是叔父荀茂。   荀茂与荀荣同父异母,其母刘氏是继室,因早年间的龃龉,两下里早早就分了家各过各的,除了逢年过节荀荣备一份节礼送去,也没什么来往。   荀荣死后,荀茂却奉母自八百里之外的福津郡前来奔丧,正惶恐无助的原身,虽然知道两家关系疏淡,但还是欢喜的接纳了他们。   后面便是引狼入室、雀占鸠巢的剧本,荀茂一步一步逐渐掌控了家中庶务。   在秦无咎看来,之所以能被荀茂钻了空子,跟原身父女俩的品行有关。荀荣是出了医术对别的都没兴趣,也就是他运气好,救了先帝得了爵位,又传出神医的名号,不然日子还不知道能过程什么样。   原身自幼跟着阿父行医,所谓医者仁心,性格难免过于柔和仁慈,御下尚且宽容,何况是对自家的亲眷?再加上又无阿母教导,对后宅中的阴私龌龊便少了份防备之心。   即便如此,时间长了,在荀福和甘草的提醒下,原身对荀茂母子还是有了怀疑,急于想摆脱这对母子。她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她行事过于急躁,急于求成,把这件本来不难解决的事复杂化了,从而把自己推入了更不可测的深渊。 第29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3   封言就是那个深渊。   虽然秦无忧还未得到原主后续结局的提示,但从今日的遭遇和原主的记忆,再加上原主的脾性推断,原主能不能保全性命都难说。   原主面对大母和叔父身份上对自己的天然压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破局之法,情急之下想出个馊主意,那就是早日成亲,因此一出孝期就把招婿的消息放了出去。   原主的想法很简单,所谓成家立业,我都成家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强住在我家里,插手我的产业?没见当今天子大婚之后,太后都还政与天子了吗?   哪知道她这般作想,正中荀茂的下怀,四进的宅子住进来了,医馆等产业都安插上了自己的人手,那原主这个碍眼的存在自然也该抹去了。   于是,封言这个名字,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原主的生活中。   左邻的王媪,右舍的张翁,春宴上认识的女伴,甚至自己的贴身侍女甘菊……这些人口中有意无意中谈到封言,无不夸赞上几句。斯文、俊秀、能干、勤快、孝顺又体贴,出了家贫,竟无一点不好之处,更重要的,为了养活下面的弟妹,封言愿意出赘。   在两次“偶遇”封言之后,原身从心里接受了封言,但考虑到终身大事不可马虎,仍然想再多打听打听。但短短几天,先后有三家去封言家提亲,都看好封言来做赘婿。   甘菊再在原主身边嘀咕几句,原主也觉得错过封言还不知道能找个什么样的,因为赘婿的地位实在地下,招赘和娶妇不同,新妇进门那是正儿八经的女君,赘婿进门则等同于杂役奴仆。就连危险艰苦的徭役、战场上的炮灰,都首先征发罪犯和赘婿。   赘者,疣也,其意是说赘婿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在妇家毫无尊严可言。   因此只要家中稍微能过活,不到卖儿卖女的地步,几乎没人会把好好的儿郎出赘。就封言给原主留下的印象而言,错过封言,很难说还能找到这般让原主满意的人选。   原主提出要封言入赘,荀茂还象征性的反对了几日,正是因为荀茂的反对,让原主下定决心请托冰人到封家提亲。   定亲之后,两人来往渐多,原身对封言也越来越满意。叫秦无咎说,封言就是一pua男,这类人,现代社会见多识广的女性很多都招架不住,何况原身这个跟其父一样,所有聪明才智都只体现在医术的善良小姑娘。   纵有忠仆防备着一二,也没能看透封言的本质。   守孝三年,原身已经十七岁,年岁不算小了,因此从定亲到结亲也就短短几个月,今日就是大喜的日子,为了给封言抬抬面子,原身高高兴兴的亲自去封家迎新郎还家。   之后就是秦无咎过来时的修罗场,原身到了封家,封言当场反悔,竟要强迫原主嫁入封家,而跟着前去迎接新郎的荀家家丁仆从,除了甘草和荀廉,竟无一人站在原主这边。   秦无咎勾勾唇,荀茂如今在荀家的能量,比原主认为的要大得多,笼络了忒多人心去。   若是自己没穿过来,原主肯定逃不出封家,等生米煮成熟饭,封言再说上一堆好话,就如今日对秦无咎说的哦那些,反悔只是为了避开赘婿的身份。   再许诺些超越原主接受底线的东西,比如让长子从母姓,或者摆出高风亮节的态度,不会染指荀家事物,荀家还是原主的,原主只是明面上做封家妇而已。   以原主的脾性,秦无咎推断她肯定会应下,不过是“嫁人”的形式而已,实际上该怎样还是怎样。已经这样了,还能悔婚不成。   正是这个“形式”,会让原主从名正言顺的家主身份变得不尴不尬,最起码的,荀家的人心就散了,荀茂只要操作得当,荀家很快就会落入他的手中。   到时候,没有用处的原主,作为荀茂和封言身上的黑历史,怕是会被人彻底抹去吧。   本来原身光明正大占据主位,便是暂时遇到了坎坷,只要用足够的时间来谋划,照理是能顺利度过难关的。   这是个需卦啊,秦无咎从浴桶中起身,换上准备好的干净衣裳,走至内室,甘草忙拿了帕子来给她擦干头发。   秦无咎任甘草拾掇,心中默默合计着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做。需卦,坎上乾下,坎为水,乾为天,云上于天之象,密云满天,但雨还没有来。坎险在前,需要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小易,你在吗?”想跟小易确定一下自己的判断,可她在呼唤了好几声,也没见小易的影子。秦无咎蹙眉,不是说上个世界提供的能量最够么,怎么却连第一次穿越时还不如了,那是勉强还能出来支撑几分钟的,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找不见小易,秦无咎只得自己斟酌。需,君子以饮食宴乐。总之这个卦象虽然有险,但总体贞吉,关键在于是否能有充足的耐心静候时机。原主就是败在太急了,着急忙慌的做出了错误选择。   正琢磨着,甘草窥着她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女郎,福伯一直在外面候着,您见还是不见?”   秦无咎示意她把擦好的头发挽起来,起身来到花厅,方道:“让福伯进来说话。”   福伯一进门先跪下请罪,“都是老奴无能,竟没能发现家下人等被二郎君笼络了许多去,差点让女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老奴自愿领罚。”   “福伯起来说话,”秦无咎示意甘草扶福伯起身,“虽有福伯不察的缘故,可追根究底,却是我这个家主没有立起来,别人在我这里看不到前程,转投他人想图个拥立之功,须知这世上并非都是如福伯和甘草这般忠义之人,原是我想当然了,以为人人都可待我如阿父一般。”   福伯对的忠心毋庸置疑,自荀荣逝后,家里家外几乎都靠福伯支应,要不是有这么个人,估计荀家早就被荀茂蚕食个干净。只是毕竟受身份限制,主人不给力的情况下,处处受荀茂压制。   “福伯不必自责,过去的事再后悔也无用。我来问你,家中的部曲如今是何状况?叔父的手可曾伸过去?”   女郎今日当时吓得不轻,这是要让部曲来保护?福伯忙道:“部曲长年待在别院,二郎君曾几次往别院,皆被伯长许霖以别院非主君而不得入为由拒了。女郎是想……”   “是有个想法,等过几天咱们去别院看看。”   世道不太平,地方豪强和有爵之家都聚宾客、佃户、附庸为部曲,以保护府邸田庄,属于私人招募的家兵,作战时是部曲,平时是佃客,依旧以农为业。荀荣本不太理会这些,但为了保护他那些视之如命的医书和自己撰写医案,也学人养着部曲,人不多,五十个。   因为部曲平时要种地,荀荣的医书一多半是笨重的竹简,他干脆都存放别院,部曲也都安置在那里,平时都住在别院外面的田庄里,由伯长许霖带领,轮流执勤巡视。   秦无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拢这些部曲。   家里的这点小风险,对秦无咎这样上辈子刷到满级的大佬来说,真不算什么,她更关注的是另一层险厄:天下大势。   眼下晋朝大厦将倾,地方割据严重,就如汉末一样,不久的将来当是群雄并起,天下大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要是到了曹操说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程度,那种情况下又当如何保全自己呢?   乱世之中,什么都不如枪杆子来的可靠,虽然人少,但蚊子腿也是肉,总比没有强,总比无中生有容易。   福伯对此自是没有异议,他略有踟躇但还是问道:“封家的事……怕是二郎君会插手。”   秦无咎摆手,“无妨,我才是家主,婚姻之事他,包括大母在内并不能做主。”   见秦无咎态度坚定,对封言无一丝留恋,福伯才松了口气,他原本就看着封言不像忠厚之辈,不过见女郎欢喜,想着进门来好生调教也就是了,谁知这贼子竟狂妄至此,险些让他赚了自家女郎去。   可能这一日所思所想有点多,晚上秦无咎睡的并不安稳,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甚至梦见柏擎苍挥手跟自己告别,自己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回头。   因为这个原因,秦无咎第二天起晚了,醒来时外面已天光大亮。她是被外面的争执声吵醒的,没睡好的人脾气就比较焦躁,披衣起来,她不耐烦的高声问道:“谁在外面?”   甘草应了一声,匆匆从外面进来,回道:“是二郎君遣人来请女郎,说那封言一大早身背荆条,跪在大门外,口口声声来给女郎负荆请罪。二郎君让女郎过去看看,因着您没起身,婢子回绝了,遣来那人每个眉眼高低,非要吵闹着要见女郎,才惊扰了您。”   秦无咎一皱眉,她昨日已经在官寺具案,按说即便昨日来不及,今天一早也该拿了封言到官寺问话,封言在荀宅门前吵闹到这般时辰,也不见官寺拿人,荀茂的手伸的够长啊。   “那就去看看吧。”今日就彻底解决了此人,跟这样的人有婚约,秦无咎觉得呼吸都不畅快。 第30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4   院门处,一个家仆探头探脑的看过来,方才吵醒她的应该就是此人,见秦无咎出来,家仆忙道:“女郎,不是小的没眼色,是二郎君……”   “我家的仆从倒是对叔父尽心尽力,”秦无咎打断他的话,“既然连个眉眼高低都没有,还留着做什么?甘草,回头知会福伯,送去牙人那吧,另让牙人挑些可靠得用的仆从婢女送来,毕竟此次要恨恨地换上一批人呢。”   甘草应诺,秦无咎把那普松祈求号泣的声音抛在身后,不疾不徐的往外走去。   蔺宅的大门大开着,虽然时辰还早,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事物一般指指点点。   封言赤膊迎着大门规规矩矩的跪着,身后背着几根荆条,负荆请罪的架势摆的十足。荀茂正在一旁说着什么,一眼看见大门内徐步而来的秦无咎,忙扬声喊道:   “无咎快来!封郎不过年轻气盛,被有心人误导才办查了事,这不一早就来给你负荆请罪,我拉都拉不住,再没有比他更诚心的,已经在此跪了大半个时辰。你们小夫妻之间有甚误会解不开的,那里就让封郎做到这个地步,还不赶紧请封郎起来,家去好好说话。”   封言跪着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俊秀斯文的脸上满是无奈,“都是我的不是,惹了女郎不喜,怪只怪,我用情太深……此做下错事来,不求女郎原谅,只望女郎不要因为我郁闷在心,要打要骂,我绝无怨言。”   他说的含混,又一脸的情深义重,难免叫人脑补出一出苦情大戏来,有几个围观之人的脸上,甚至露出几分同情和不忍来。   那张惺惺作态的虚伪面孔让秦无咎膈应的不行,她哂笑一声,“叔父,昨日我说的清楚明白,此人心思歹毒,并非良配,我与他已恩断义绝,再无转圜余地,请叔父莫再理会与他。”   她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封言,“你来的正好,这份解契你且拿去吧。”   封言面皮抽了两下,脸涨得通红,赘婿的婚书并不是平常婚书,而是双方签订的一份契约,性质类似于身契,此时被秦无咎把契书甩到脸上,封言这场情意绵绵的大戏就再唱不去。   荀茂不悦道:“无咎!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各退一步,此事就过去了,以后仍是百年好合的姻缘,女郎家家的,何必如此刚强,张口退婚,闭口解契,传出去还是什么好名声不成!”   亦有那围观的男子感同身受一般,高声道:“女郎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别的不说,就看封郎这般伏低做小,能做出什么甚等惊世骇俗之事来,让女郎这般不依不饶?”   秦无咎冷笑出声,“我本不想再提此事,昨日已于县尊处做了了断,如今不依不饶的到底是哪个?甘草,把昨日的来龙去脉分说分说,好让诸位高林评判一二。”   甘草口齿伶俐,听得众人惊愕不已,封言和荀茂没想到秦无咎就这么大喇喇的说了出来,作为女郎,这种事遮掩都来不及,难不成这丫头要破罐子破摔了?   “休要胡言!有老身和你叔父在,怎可由得你个女孩儿家胡闹。”原来是刘氏从宅中走了出来。   “大母。”秦无咎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板一眼的说道:“非是无咎擅专,而是严守孝道,由我承继为女户,招婿上门是先父遗命,不仅诸位高邻知晓,便是官寺中亦有备案,封言竟敢骗婚强娶,我若依从不问罪,岂不违背父命大不孝?”   秦无咎似笑非笑的扫了眼荀茂和刘氏,“既遵父命,我便是家主,大母何言‘小女儿家胡闹’?”   荀荣和荀茂早已分家多年,秦无咎作为大宗的家主,为何要听你个小宗长辈的主张?既要抢夺家产又想占据大义要名声,对这种又当又立的人,那就让“大义”出来说话。   果然,面对“孝”这个名头,刘氏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诸位高邻为证,荀氏女与封家郎,此后再无干系!封家人也别再出现在我眼前,若再碍着我的眼,见一次我打一次!”秦无咎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方才说话的那男子去拉封言,“起来吧,人家已经铁了心,你又何必在此受辱,大丈夫何患无妻,回家去吧。”   秦无咎抬眼望了望街口,一队官差正转入街口,她勾了勾唇,“走?只怕是来得去不得。”   出来之前,秦无咎让福伯拿着自己的名帖去官寺拜见县尊,就说封言现在在她家门前,县尊拿人只管来她这里拿,莫要往城外白跑一趟。   这次来的倒是迅速。   能不迅速吗?东川令其实也很无奈,并非是他有意拖延,实在是荀从事昨夜亲自登门,直言此乃从女一时冲动,一点子误会罢了,哪里就牵扯到骗婚,搅扰县尊,他这个长辈来处置就好,这桩婚事也不会作废。小孩子不懂事,县尊很不必把此事当成要紧事来办。   东川令做了多年的县令,什么奇奇怪怪的纠纷没见过?他最不耐烦经手亲族之间的纠纷,往往是自己秉公处置,回头他们父子夫妇和好如初,背地里反而埋怨起他这个尽心尽力的父母官来。   吃力不讨好,说的就是这个。因此荀茂一来说话,东川令便半推半就的允了,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他们若自行解决了,自己也落个清闲。   可今日一早接到递进来的秦无咎名帖,他便知道不能含糊了。昨日她来是子民拜见县尊,今朝则是以爵相见,表明的便是请县尊公事公办的态度。只想着荀茂任过几年官职,却疏忽了荀氏女身上的爵位。   这次利索的紧,官差快手快脚的拿下封言和荀家昨日叛主的刁奴。被重点关照的封言,惨白着一张脸,眼底泛起一抹怨毒之色。   掩下森冷的眸光,荀茂连连叹道:“叔父也是为你好罢了,既然实在不愿,咱们从长计议吧。”   秦无咎不管他如何做想,方才当众退了婚事,她就觉得心底一松,果然,推掉这桩婚事,是原主最为迫切的要求。   接近中午的时候,牙人送了人过来,秦无咎亲自挑了几个婢女,一个十四五岁的,取名甘松,另两个小几岁,分别唤作甘遂、甘石。   其他的交给了福伯来选,秦无咎只提了一点要求,就是要精不要多,虽然今日之后,家中下人少了许多,可秦无咎才不会再全部补上,花她的银钱补足了来把荀茂母子伺候的舒舒服服吗?   秦无咎经过这两日的观察,秦无咎对甘草是满意的,她让甘草来安排调理甘松等人,要求也不高,知道进退,忠心即可。   家里现有的人中,秦无咎目前能够信任的,只有福伯、甘草和荀廉,三年的时间,足够荀松母子渗透控制这些仆从。并且根据记忆,秦无咎一眼就看出了原身没有意识到的严重之处。   譬如医馆。   可以说,荀家能有现在的家底,医馆的进项是主要来源之一,特别是在没有了亭侯的三百户食邑之后,医馆就更加重要了。   荀茂显然非常清楚这一点,他来之后第一个插手的就是医馆,如今看来,荀茂已经把医馆握在了自己手中。   只从昨日原身成亲,医馆中跟着去的只有荀廉一人就可以看出,其他人已经不把原身当回事。除去招揽来的医匠不说,如荀廉这般由荀荣收养,教导医术的几个人也没露面,就很能说明问题。   其中荀俭、荀让都已是弱冠之年,医术上早已出师,是医馆的中坚力量,在荀荣去世后,更是撑起医馆声誉的人物。他们受荀荣大恩,原身出了这般大事,到现在秦无咎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明显已经投靠了荀茂。   事到如今福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觉面露苦涩,“养不熟的白眼狼!若非主君,他二人早已冻毙路旁,哪里还能娶妻生子衣食无忧,主君行事随性,施恩从未图报,贼子却恩将仇报,也不怕天打雷劈!”   随即他发起愁来,“如今如何是好,难道要白白便宜了这些狼心狗肺之人?女郎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肯定是有的。秦无咎正色道:“不只是医馆,家中其他店铺应该也被叔父掌控,”她抬手制止了福伯的焦急欲语,“不过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家中的田产,各处田庄向来由福伯打理,想来叔父的手还够不上。”   福伯连连点头,“老奴从不敢松懈,况且田庄中还有部曲,佃客人数众多,二郎君很难收拢到手中,暂时无忧。”   田产没事就好,这个时代,土地才是根本,店铺买卖都只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没有土地打底,那些只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她再次确定,如果原身不是走了招赘封言这步错棋,其实翻盘并不是多难的事。   正要吩咐福伯去做安排,甘草却白着一张脸进来,“女郎,出事了!” 第31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5   “契书都不见了!放契书的锦匣里,纸张都是无字的!”把手里的一叠纸递给秦无咎,甘草的手都是抖的。   秦无咎揉揉额角,原身还真是心大,契书被换掉都不知。荀荣为原身打算的挺好,就是没教会她料理庶务的本事。当然了,这本事荀荣自己都不怎么会。   不过他一个成年男子,又有身份加成,别人也轻易生不出歪心思来。而原身这样十几岁小女郎上位,魑魅魍魉如何还坐得住。   福伯急到:“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莫慌,”秦无咎摆摆手安抚道:“家里所有契书都是红契,官寺中皆有备案,福伯先去官寺报家中遭贼失窃,而后我再去补上契书便是。”   “就怕已被改了名字……”福伯提醒道。   “不会,一则买卖转赠都要我钤章画押,伪造很容易露馅;二则叔父已经行心把我嫁掉,这个家早晚都要落到他手中,他又何必冒着风险去做这个,万一走漏一点风声,他苦心经营的好名声可就扫地了。之所偷走,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笼络人心罢了。”   都不是傻的,若是手中没有筹码,底下那些大小管事为何要改投他门下。   福伯恍然大悟,“是是是,老奴马上就去办。”   “不急,办此事之前,福伯找几个可靠之人,选一个合适的地点,先传出一些话去。”秦无咎想今日官差的拖延,事情还是要办的稳妥一些为好。   荀茂之所以能在东川令那里递上话,无非是他也当过官,官官相护谈不上,但见面三分情总是有的。毕竟荀茂是打着辞官为兄奔丧的幌子来的东川,当时很是赢得了一番赞誉,这也是原身主仆一开始对其信任优容的原因。   一次偶然的机会,福伯偶遇一福津郡的行商,才知道荀茂哪是辞官奔丧,而是得罪了上官,被赶出了福津。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原身才对荀茂起了疑心。   秦无咎命福伯把此事传出去,就是要传到东川令的耳朵里。在这个以察举征辟为官途径的朝代,一个以孝悌闻名极易起复的人,与一个沽名钓誉曾见罪于上官的人,东川令的态度肯定是不一样的。   果然不出所料,在放出话去几天后,秦无咎再去官寺办理契书等事宜,再无拖沓推诿之状。   这期间荀茂几次着人来唤秦无咎,都被她以身体不爽快给挡了回去,本来嘛,终身大事遭遇这般挫折,躲着不想见人不是很正常?   所有契书补办完毕,秦无咎去拜访了东川县的富商钱大户,原身并不认识钱大户,但钱大户的命是荀荣从风寒手中抢回来的,因此此行十分顺利。   秦无咎把除了医馆外的所有铺子都通过钱大户卖了出去,任荀茂安插收买了多少人,只这一招釜底抽薪,就让荀茂的算计都打了水漂。   福伯心疼的不得了,但是秦无咎知道,世道会越来越来乱,在她的计划中,县城她都不想待,这些铺子于她只是累赘,不值当费心费力从荀茂控制下夺回来。   之所以没卖医馆,一是医馆不是随便谁能干得了的,二是虽然不能便宜荀茂,但目前甜头也要给一点,因为秦无咎对上荀茂,身份上不占优势,特别是还有刘氏这个名义上的大母,总不能直接赶出去吧。自己初来乍到还未站稳脚跟,实在是不适合马上就撕破脸。   不过她还是去医馆走了一趟,以查账为名,把医馆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趁人不备,把库房中存放的如人参等名贵药材收进了空间。   现在管着医馆的是荀俭,他与荀让心中有鬼,面上恭敬,心中忐忑,荀让悄悄问荀俭:“女郎并未被嫁出去,二郎君许诺的那些能不能实现?女郎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别到时候咱们什么都得不到,还落个里外不是人。”   接着又埋怨荀俭,“都是你,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撺掇我投靠二郎君,二郎君名不正言不顺的,你看,只要女郎稍微不受摆布,二郎君多少谋划都付诸东流,弄得咱们如今也骑虎难下。   荀俭挺瞧不上荀让这般患得患失,一看就成不了大事。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就一条道走到黑,没路也要拼走出一条路来。女郎再名正言顺,也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子,除了相夫教子能有什么出息?与其医馆最后便宜一个不知所谓的赘婿,还不如便宜劳苦功高的自己。   二郎君名不正言不顺才好呢,以为自己投靠二郎君真就为了那么点干股?蠢货!知不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医馆从名正言顺的女郎手中,到了名不正言不顺的二郎君手中,自己这个”黄雀“才有机会。   “别管那么多,先顾眼前,你在这看着,我去让人跟二郎君说一声。”荀俭指派荀让盯着,去跟二郎君表忠心这种面上功夫,当然得自己来。   然而不等荀茂赶来,秦无咎就走了,还开了方子吩咐人给她送家去,她要亲自做一些补气血的膏方出来,好好的孝敬孝敬大母。   出了医馆,秦无咎脸上挂着的那抹温和笑意消失殆尽,她回头看了眼黑底招牌上,“素问医馆”四个金色大字,夕阳的余晖照在上面,像给那招牌覆上了一层金光。秦无咎抿了抿唇,吃了我的,不要噎着才好。   还是那句话,需卦,需要等待恰当的时机,一定要沉住气。   福伯直抹眼泪,“主君一辈子的心血……”秦无咎无奈,“福伯放心,我已安排荀廉去做一些事,不会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叔父,更不会轻饶医馆中忘恩负义之徒,他们得到的只是一场空欢喜。”   福伯觉得女郎自那日迎亲不成之后,心中多有成算,心中既安慰又心疼,便连连点头道:“女郎自有安排,老奴都听女郎的。”   卖铺子的事秦无咎办的悄无声息,直到各买家陆续来收铺子,荀茂才知道这事,暴跳如雷的荀茂径直闯到了秦无咎住处。 第32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6   荀茂声色俱厉的指责她目无尊长,肆意败家,他当叔父的给帮着打理,辛苦没人感激不说,竟还做出这种打他脸面的事来。   秦无咎心中冷笑,面上却一片惊愕,“叔父此话从何说起?阿父生前早有安排,怕我顾不过来,只要我仔细料理医馆和田庄,其他的都处理掉。若不是阿父早早找好买家,我上哪里找人去?那些买家与阿父有些交情,不过是顾念我在阿父孝中,今日才没来收铺子罢了。”   “一派胡言!我竟不知,阿兄那般寡言之人,竟养了你这般伶牙俐齿的之辈!”荀茂目光冰冷,他原本还想着徐徐图之,虽然封言废了,但他既然能找出封言来,自是还有李言、张言,她总是要婚嫁的,只要不像这次这样操之过急,想着把她摁在夫家一劳永逸,便是把赘婿接进门来,过上个几年再下手也是一样的。   可现在看来,她手段凌厉,就像原来的温柔和顺都是装出来的一般,徐徐图之怕是不行,只有……拼着名声受损,也要快刀斩乱麻了,反正他得罪了人,再想出仕也难,守着这些财货做个富家翁倒也逍遥自在。   秦无咎见他眼底神色变幻,知道不能再跟他纠缠下去,“叔父何必多疑,真不是针对叔父,若是如叔父所想,我岂不是该把医馆一并卖了?须知所有铺子加在一起,也不如这一个医馆值钱。”   意思是你知足吧,我还留下了医馆,如果再不依不饶,连这个也没有了。   荀茂变颜变色,到底是先牢牢把医馆握在手中的念头占了上风,一甩袖子怒冲冲的走了。   等荀茂终于觉得自己终于把医馆收入囊中,回过头来要下狠手对付秦无咎的时候,才发现“躲在”别院里的秦无咎,不但早已脱出了他的掌控,并且反手就给了他迎头一击。当然了,此是后话,如今秦无咎正计划着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带上福伯选出来的人前往别院。   第二天,秦无咎带着甘草、甘松等四个婢女出了门,一个时辰之后,福伯指派了几个忠仆带着新买的家仆各去做事,然后与荀廉一起去了集市。   各自在城中兜兜转转,福伯和这些人先后出了城,在东郊约定好的地点跟秦无咎汇合后,一行人直奔位于摩云岭下的别院。   转过一个弯,入眼的是一大片绿色的庄稼,北面和西面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那就是摩云岭。摩云岭如一双张开的臂膀一般,环抱着东南方向上的绿野平畴。在北面的摩云岭下,有一座粉墙黛瓦造型古朴的庄园,原本是在此地就藩的一位藩王的别院,后来那藩王坏了事,别院被先帝赐给了救驾有功的荀荣。   这些年以来,荀荣不断在别院周围置办下土地,别院周围渐渐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田庄。福伯用手一划拉,“女郎,从这儿到那边,再到别院,这些田地都是咱们的。往南五里,就是东川,东川向西穿过摩云岭西翼直通黄河,因此咱们田里不缺水,收成比别处要好上一些。”   如此说来,东川是黄河的支流,怪不得叫东川,应该是指着黄河叫的。秦无咎听得认真,默默在心中勾画附近的地形,自己这个别院的位置还真是得天独厚,被靠山,面临河,正是易守难攻的所在,只要谋划得当,完全可以在应对乱世的到来。   荀茂真是没眼光,即便谋夺家产,也合该先对别院下手。她这么一说,福伯却连连摇头,先不说这边部曲伯长许霖不好糊弄,只一样,此为先帝所赐,哪怕皇权衰微,可荀茂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对上御赐之物,心中就先怵了三分。   说话间已经到了别院门前,福伯叫开门,在前面带路,来到以前荀荣起居的院子,“主君收藏的医书及所有贵重物品都在这里,女郎不如就在此安置吧。”   原身曾随父来过别院,因此秦无咎对这里并不完全陌生,这个院落是别院中最大的院落,修建的阔朗古拙,别院中有常年洒扫的仆从,院子里花木葱茏,收拾的干净利落,倒是很得秦无咎的喜欢。   为了能顺利离开荀茂的视线,他们一行人转悠了半天,现在已经到到了未时末,又累又饿,秦无咎今天不打算做什么,让大家各自下去安置,只跟福伯说好,明天一早请许霖和王庆来一见。   荀家的部曲仿照军中建制,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百人为一伯,目前虽然只有五十人,但也设有一伯长,就是许霖,而王庆则是他的副手。   胡乱吃了点东西,秦无咎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翻看荀茂留下的医书,原身自幼跟着荀茂习医,她天分很好,又跟荀茂一样痴迷此道,小小年纪便医术了得,只是因为身份的原因,不常显于人前。但荀荣说过好几次,认为原身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假以时日,成就定在他之上。   秦无咎接收了原身的记忆,自然也接收了她在医学上的造诣,但是,秦无咎总觉得自己如同雾里看花一样,终是隔一层,就如安装了一根机械手指一样,能用,但想要做到正常的如臂使指,却很难。   不过秦无咎不打算放弃,她以前就对中医感兴趣,但在现代社会,碰到一个好中医何其难哉,碰到一个肯教你的好中医是难上加难,所以秦学霸一直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现在她拥有了原身的记忆,等于已经站上了当下医学理论的高峰,拥有这么厉害的作弊利器,她所需要的,就是多加实践,融会贯通,把这些知识消化成自己的。   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秦无咎就不知道时间的快慢了,从下午看到华灯初上,从华灯初上看到夜静更深,等她终于察觉到困倦,洗漱后躺床上开始迷糊的时候,一声“无咎”在她耳边响起。   谁?秦无咎猛然睁开了双眼。 第33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7   秦无咎一激灵,猛地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四下里一瞧,到处静悄悄漆黑一片,这才后知后觉的用意识探入空间。   果然看见拇指大小宽袍广袖的小易,正安静的踞坐在《易经》的封面上。   “小易?这阵子出了什么事?不是说这次得到的能量可以让你支撑一段时间?”见小易无恙,秦无咎一直提着的心才踏实了。   小易广袖一拂,“我无事,不是你与我抱怨空间小?我把得到的能量全用在了这里。”其实还有一部分消耗在了别处,小易张了张嘴,不知想到了什么,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秦无咎这才发现,小易身处的空间扩大了一些,从一个书桌的空间,扩展到多出一个书架——书架?秦无咎反应过来,这是她的书架。   秦无咎的书房中,除了这张书桌,其他的就全是书架了。作为知名学者,她拥有最多的东西就是从各处淘换来的五花八门的书,这些书分门别类排列排列在每个书架上。空间里显现出来的这一架,书桌左边靠墙……应该是社科类。   秦无咎忽的坐了起来,意识快速扫过一排排的书籍。   “果然在!”她兴奋的握紧了双手,《齐民要术》《农桑辑要》《天工开物》,大名鼎鼎的几部农书。秦无咎按捺不住心中喜悦,“小易,太感谢了,我正在绞尽脑汁的考虑怎么建设这个田庄,有这几本书,这辈子我可以开挂了啊,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呐。”   小易抽了抽嘴角,心说还有他乡遇故知呢,惊不惊喜?但考虑到那层顾虑,他到底是没有多事。   过了好一阵,秦无咎才渐渐平静下来,活了两辈子,她极少这般失态,便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转移话题,“小易,这辈子走需卦,你看是否可行?”   “需于郊,利用恒,无咎。”小易空灵的童音响起,“需卦初九的爻辞不正是你如今的写照?”   秦无咎失笑,“在郊野外等待坚守,这样就没有祸患。别说,我这两次都不用引申,直接卡字面的意思就可以了。”   小易沉静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身形却飘渺了一瞬,“所以书给你带来了,后面的我帮不上你,保重。”   小易再次沉睡,秦无咎却了无睡意,《易经》中但凡提到“等待”、“勿用”等类似的词,并不是说什么都不干,只傻乎乎的等着不轻举妄动,静待时机的背后,是要养精蓄锐,不断提升壮大自身。   原本秦无咎对自己能否做到这一点心里并没有底,虽然有上辈子治理一方的经验,但上辈子好歹起步就是县令,有一县的资源可以调配,这里却要什么没什么,世道又不太平,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了炮灰。   现在有了这几本书,她底气就足了。民以食为天,无论何时何地,能吃饱肚子永远是第一要义,有饭吃,就会有人,有足够的人手,在乱世中就多了一层保障。   取出纸笔,秦无咎奋笔疾书,勾勾画画,直写至铜灯燃尽,东方破晓。   一大早,徐霖和王庆刚来到了主院外,一个长相清秀婢女从里面出来,笑吟吟的让他们进去,“女郎有请。”   进了前厅,许霖二人都微微垂眸,并不向上直视。只听一个温软的女声如黄莺出谷,“两位伯长请坐。”   两人规规矩矩坐好,许霖才趁机抬眸扫了一眼秦无咎。十六七岁女郎,柳眉杏眼,鹅蛋脸面,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一个温婉和顺的女子。许霖心里有些失望,这世上不乏女子当家,他也不是没见过女家主,只是能挑起家族重担的女子,都是性子刚强不让男儿之辈,荀家女郎这般娇软,指望她……许霖暗自摇头,荀家前途堪忧,若不是自己身受君侯大恩,怎肯放任自己在此蹉跎下去。   许霖三十来岁年纪,乃并州人士,是荀荣的宾客,他本是家中庶子,父亲去世后为嫡母不容,被赶出家门,凭着一身好拳脚功夫以替人走镖为生。一次走镖到东川,不幸得了重病,被荀荣顺手治好了,荀荣见他有一身好功夫,又没个固定落脚的地方,虽落魄但却是世家子出身,能识文断字,就动了心思,请他做了自己的宾客,让他照看别院并训练部曲。   前几日女郎成亲,一开始他并未得到消息,知道后还猜测女郎是不是想要遣散部曲。直到女郎退婚的消息传来,他才醒悟女郎竟被人算计至此。也罢,他留下照拂女郎安危,直至她再觅得佳婿,过上安稳日子,也算报得君侯救命之恩了。   正胡乱想着心思,就听女郎唤他,“听闻许伯长是并州人士,可曾听说过坞壁?”   “坞壁?许某曾亲眼见过,并州外有戎狄之还,内有饥馑之忧,常处于动荡之中,富豪之家为求自保,建坞如城,聚众凭险自卫,使宗族附民得以保存。”许霖颇为疑惑,东川县所属的梁州比并州安稳,坞壁不能说没有,但还是很少见的,女郎怎会无端提起坞壁?   秦无忧示意甘草把案上的图纸拿给许霖,许霖惊愕的看着手中的草图,豁然抬起头来,完全忘了先前的礼仪避讳。   “这……”   一旁的王庆同样露出惊愕的神色来。   “两位伯长觉得是否可行?”秦无咎满意的看着许霖和王庆的反应,关于坞壁,还是上一世柏擎苍在昌和县边境构筑防御工事时说到了这种防御型建筑,自己很感兴趣,很是研究了一番。   许霖目光灼灼的看向秦无咎,“可行是可行,只是,建这般宏阔的坞壁,一是要有足够的钱财,二是建成后当如何维持?”   秦无咎明白他的意思,坞壁要最大程度的发挥防御功能,它内部需要形成一个经济闭环,能够自给自足,说白了就是不管多长时间不与外界来往,关上门坞壁内都能过日子。   “所需钱财不用担心,我已把家中产业尽数变卖。”除此之外,还有空间内从上个世界带过来的一些黄金,初期建设和让坞壁运转起来基本够用了。   “第二个么,”秦无咎示意甘草把另一份计划书递给许霖,“按照这个计划来,最多三年,咱们的坞壁便可自成体系。”   这份计划书,秦无咎基本是按照《齐民要术》来的,齐民者,平民也,“齐民要术”就是平民百姓解决衣食住行所必需的重要技术,涵盖了农林牧副渔等各个方面,并且这本书的成书时间,跟如今晋朝所处的时代极为相似,其可操作性便极高。   许霖眼神连闪,不识字的王庆听了许霖的解释后兴奋的直搓手。他与许霖不同,王庆是这田庄上的佃户出身,因从小就有一把子好力气,才送出去学了拳脚功夫,做了部曲。后来被许霖提拔,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王庆一大家子人都在田庄种地,若是女郎说的这些能成真,他们一家人也好过些,并且世道不太平,这坞壁住起来心里踏实。   秦无咎正色道:“想来二位比我这个闺阁女子更明白天下大势,这坞壁能否成功,关系着咱们田庄上所有人未来几十年的生死存亡,望二位伯长与我荀无咎勠力同心,共度此难关。”   二人一起拱手道:“但凭女郎差遣!”天下乱象已现,能好好活下去,谁不想一试呢?   秦无咎点点头,以她上辈子练就的识人眼光结合原主的记忆来看,这二人能力大小暂且难论,单论忠义可靠,问题不大。   “如此,就照这份计划书,去寻能工巧匠,积年的老农,以及绣娘织女,凡有一技之长者,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辈,皆可投到我荀家田庄来。”   王庆拍拍胸脯,“女郎放心,此事我等一定办好,如今到处都有吃不上饭的,像这般投来好好干活,便有吃有住,治病还不收诊费,起码梁州境内某未曾听说过哪家能做到这一步。”   秦无咎微微一笑,“话虽如此,但切记要低调行事,不要张扬的尽人皆知,在咱们能自保之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许霖早已推翻了对秦无咎的第一印象,听闻此言,更是刮目相看,虽不像王庆那般大大咧咧的说出口,但心中亦是跃跃欲试。   秦无咎向来信奉“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的这句话,个人能力毕竟有限,哪怕她有几世为人的加成,也不认为自己能搞定一切。   就如她上辈子曾让人从海外找来几种新作物,但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老农育种培育,是不可能高产的。都知道玉米高产,在很多穿越故事中,只要找到玉米就万事大吉,其实哪儿那么简单,就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玉米高产靠的也是年年杂交育种,如果你用收获的二代做种子,估计来年只能收获一捧柴火。   现代水稻不高产吗?这可是华夏土生土长的作物,古代就只能亩产这么一点,不是水稻这种作物不行,这里差着的,是无数个袁爷爷。   因此,目前秦无咎最缺的,就是在这个时代里不起眼,对她来说却极为重要的人才。   好在许霖和王庆以及他们手下的部曲还算给力,先在田庄原有的佃户中选拨出一些人来,又陆陆续续的从外面带回人来,先上手改进粮食种植,手中有粮,才能做到心中不慌。   这一天,秦无咎正在书房中忙活,荀廉着急忙慌的跑来请她,“女郎,田庄上有个病患,病的很重,许伯长让位问问您方便吗?能不能去给看看?”   秦无咎这阵子正好觉得自己把原主的本事给融合了,治了些风寒风热等小打小闹的病,无不手到病除,只是还为遇到过重病,这次正好验证一下身手。   田庄上的住户是分散拱卫在别院的周围,一座座低矮的房屋散乱而逼仄。进了其中一家,许霖已经在门口迎着,“女郎这边请。”   这家人是刚刚来的,一共五口人,夫妻两个带着三个孩子。生病的是这家的男主人,“他们原本住在北边边境,因为这几年戎狄的侵扰越来频繁,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梁州投奔亲戚,却投亲不遇,银钱用完了,一家人流落街头。”   屋漏偏风连夜雨,男主人石富贵又染了病,看了两次郎中也没看,没钱只能熬着。偶然听说这里收留会侍弄庄稼和手艺人,好容易才拖家带口来到摩云岭。   石富贵是圬人,就是泥瓦匠,最重要的是他在北地参与过不少坞壁的修筑,对此很是精通。许霖知道后不敢马虎,“否则也不敢劳动女郎。”   秦无咎点头,“有病患只管只会我,阿父教我学医本就是为了治病救人。”   石富贵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看他的身量,如果不是生病,应是虎背熊腰的壮汉。什么病呢?据石富贵自己说,有一天他觉着自己偶感风寒,之后就开始气促喘急,昏昏欲睡,也吃不下东西。   秦无咎与他把脉,脉滑而濡,又见舌苔白腻,心里便有数了。   “伤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气,导致寒饮咳喘,属于小青龙汤证。”秦无咎提笔开了一副小青龙汤加减,想了想又加上一副苓桂术甘汤加味,把方子交给荀廉,“今日用小青龙汤,明日苓桂术甘汤,两服药,这病就能好。”   石富贵一家千恩万谢,跟着荀廉熬药去了。   有吃有住还给看病,来荀家田庄落脚的人渐渐躲起来,这段时间正赶上谷雨、小满、芒种等春耕夏种的节令,正好可以让他们按照书中所言去实践。   这就导致了秦无咎抄了很多天的书,原本肯定是不能拿出来的,她只能自己动手抄一本出来。同时,随着来荀氏田庄落户的人越来越多,她还要制定各种管理章程,再加上她还要读荀荣留下的一屋子医书,于是,等好不容易抄完《齐民要术》,这些天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秦无咎,就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匆匆赶来的许霖脸色不太好,双眉紧缩,跟秦无咎请示,暂停在外面的活动,老实在家种田盖房子。前几日梁州牧郑修重伤,齐腕被斩断一只手,长子亦被杀,梁州已经乱了。   秦无咎也是一惊,“沈修这么不抗打吗?”一个月前,梁州和蓟州因为争夺地盘起了冲突,听说各有胜负,突然之间怎会如此惨烈?   “虽是这场仗引起的,但却不是对阵伤的。”许霖“啧”了一声,觉着这话不好跟女郎讲,但又不能不说,想着女郎不是寻常人物,应该不会觉得别扭……吧?   然后秦无咎就在许霖特别尴尬的述说中,知道了梁州之变的来龙去脉,她只想送给郑修两个字:活该。怎么就没把脑袋一起砍下来呢?   郑修此人志大才疏,之所以能占据梁州,全赖祖上余荫。梁州和蓟州之间一直摩擦不断,因为实力差不多,胜胜负负跟拉锯一样,说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   只是这次打起来不久,蓟州牧收下了一员猛将,后面就把梁州打的无还手之力,一连丢掉两座城池。   眼看第三座也要守不住的时候,蓟州那边叫范寿的大将提出了一个条件,让郑修把他的一个姓沈的小妾交出来,他就撤兵。   郑修竟然就同意了。这样的小妾他有一院子,平时也高兴了也拿来送人赏人,他一点不稀罕好么,用个小妾换一座城池,值大发了。   在加上他的长子、属下都撺掇他用小妾熄兵火,只有一个谋士反对,因为这个妾是有儿子的,就算庶出的公子郑渊蠢笨,也不能把他的亲娘当个玩意儿送人啊。在众多支持的声音中,郑修哪里把这个谋士的话听进耳朵里,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在两军对阵的时候把小妾送过去了。   谁也没想到的是,那范寿丧心病狂,竟在两军阵前当着千军万马对沈妾肆意羞辱,沈妾不堪受辱咬舌自尽。而这一幕,正好被匆匆赶来的郑渊看到。   郑渊当场就发了狂,原本文不成武不就的小透明,犹如天神附体一般,单人独骑杀入蓟州军中,一刀把范寿砍成重伤,若不是急着抢回沈氏的尸首,范寿早就是个死人了。   把母亲的尸体抢回来之后,郑渊直接杀向了郑修,好几个文武将官,包括郑修的嫡长子,全都被郑渊砍瓜切菜一般杀死,郑修在众人的保护下逃得一条性命,但也被郑渊砍掉了一只手。   据闻,之所以砍郑修的这一刀偏了,是因为郑渊狂怒之下突然头痛欲裂,梁州军才缓过一口气,在一片混乱中,那郑渊不知所踪。   “梁州牧郑修暴怒,挖地三尺捉拿逆子郑渊,听说蓟州那边也在捉拿此子,如今外面乱哄哄的,您看咱们是否要避一避风头?”艰难的讲完,许霖悄悄舒了口气。   秦无咎拧眉,这都他娘的什么畜生人渣,不,她不能侮辱畜生,郑修、范寿等人,给她田庄里养的牛马猪羊提鞋都不配!   “嗯,在外面的都撤回来吧。已经准备了不少砂石料,坞壁的地基也已夯实,乱的这么快,咱们得抓紧修筑起来。”这种毫无人性的军阀面前,先要做到自保。   “可知那姓范的为何如此丧心病狂?”这就不是人类能干出来的事。   许霖一脸的一言难尽,“这事太脏,蓟州那边想洗白,放出风来说范寿与那沈妾有旧怨,沈妾原是范寿的青梅竹马,只因昔日范寿落魄,沈妾背弃他跟了郑修为妾,他这么做是为了报复沈妾当年对他的羞辱。”   秦无咎觉得范寿更该千刀万剐了,先不说这里面有没有隐情,只说青梅竹马就是一定要嫁给你的理由吗?多大脸!只因人家没嫁给他就施此暴行,“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严苛,不能怜惜一二也就罢了,反而肆意伤害,非人哉!我倒希望那郑渊逃出生天,这俩畜生不如的渣滓都没死,他怎么能死呢?”   秦无咎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听了一个恶心人的故事,对自己的影响也就仅限于徐霖说的那些,万没想到还能跟自己扯上干系。总有不长眼的觉得她好欺负,抓那位杀神郑渊没本事,欺压起平民百姓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四五十个梁州兵手中刀光闪亮,打头的几个人抓着两个十几岁女郎,刀刃压在她们的脖子上,正嚣张的与许霖带领的部首对峙。佃客们被部曲护在身后,有几个男女在哀哀哭泣,想来是被抓女郎的家人亲眷。   领头之人叫嚣,“谁让这两个雏儿不长眼撞到爷爷们面前!老子在这山里辛苦了一夜,就是要玩玩怎么了?一群贱民还敢阻拦,来啊,你拦一个试试?老子把这雏儿剁了喂狗!”   许霖紧了紧手中的环首刀,目光如利剑一般掠过那兵匪的脖子,寻找一击得中的机会。那兵匪一脸邪恶,“再瞪老子试试?想看是吧?好啊,老子让你看个够!”说着刀尖一斜,去挑身边女郎的衣裳。   “住手!”秦无咎接到禀报急急赶到别院外,正好看到这一幕,“竖子尔敢!”趁着那边被她一声高喝吸引了注意力,秦无咎不动声色的对许霖和王庆做了个“救人”的手势。   许霖他们跟秦无咎这几个月不是白相处的,兵匪们一晃神的工夫,两人往上一撞,手中刀磕开对方的刀,一个旋身便把两个女郎带出了兵匪的掌控。   煮熟的鸭子飞了,那兵匪大怒,等看清秦无咎,又乐了,“哟,这是有更好的送上门来了,看在你们这么识趣的份儿上,那俩拿走拿走,就让这个小美人儿陪爷爷们好好玩玩。”   秦无咎冷笑一声,“一群上了战场只会靠女人活命软骨头,也想在我这里耀武扬威?谁给你们的胆子!”   兵匪一下子就炸了,“好啊,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怪不得爷爷们在这山里找了一晚上那逃奴都不见踪影,一定是藏在了你们庄子上!弟兄们,这小娘归我,你们去庄子里给我搜!”   说着那兵匪拎刀扑向秦无咎,许霖横刀去拦,被剩下的兵匪往上一拥,缠斗到了一处。   刀锋直奔秦无咎而去,眼看就到眼前了,那兵匪脸上的狞笑颓然凝固,先是浑身的力气迅速消失,手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他只觉颈项一凉,血线就直飙而出。   秦无咎挑了挑眉,她制的迷药效果不错,怪不得都说,医者用药,可救人,亦可毒人。   兵匪们一看头儿被杀,嗷嗷叫着冲上来,“敢杀官兵,你们要造反不成!”   秦无咎冲许霖一摆手,“一个不留。”许霖心里一松,挥刀率部曲拦下兵匪,“杀!”   他刚还担心女郎心慈手软,这些人万万留不得,只要有一个全身而退,别院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以后随便谁都能来捞取好处,而他们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人心也会散掉,这几个月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要功亏一篑。   配合秦无咎新制的迷药,四十多个兵匪无一逃脱,秦无咎命人把他们身上带有梁州兵标记的衣物剥下来,架火焚个干净,又命许霖带领部曲把尸体运近摩云岭深处,扔入深涧之中毁尸灭迹。   等把战场打扫干净,在看不出半点异样,秦无咎把刚刚亲历此事的部曲、佃客召集一处,鼓励安抚一番,让大家安心,以后若再有来犯者,一并照着这回处理,荀氏部曲会护佑所有入户田庄的人。   经此一事,所有人都意识到修建坞壁已经迫在眉睫,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秦无咎仍然让许霖抽调出人手,专门去往西北等坞壁集中的地方,招揽有修筑坞壁经验的工匠。   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秦无咎坐在书房中愣神,亲眼目睹几十条性命被杀戮殆尽,哪怕是凶徒恶人,心中多多少少总有些不得劲。经过今日,她深刻认识到乱世和上辈子治世的不同,人命贱如草芥,杀与被杀,就是一个念头的事。为了能好好活下去,她必须强迫自己快速适应。   秦无咎闭了闭眼,再睁开,那些翻滚的情绪已经收敛的一干二净。   今天小试牛刀,秦无咎尝到了使用迷药的甜头,她觉得这种武器强大又隐秘,杀人于无形,让人防不胜防,特别适合她这种武力不强大的人。   荀荣留下医书中,有一类命名为“毒药部”的书籍,就是专门讲述制作毒药、迷药的。自古医毒不分家,荀荣医者仁心,追求的是治病救人,所以关于“毒”的这一类医书被他束之高阁,差点被秦无咎错过。   荀荣不喜欢,秦无咎喜欢,正当她带着荀廉再次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决定多开发几种毒药出来的时候,甘松一言难尽的跑来回禀,天上掉下个人来,直接掉他们后花园里了,恰巧被巡视的部曲捡到。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秦无咎觉着什么神奇的事自己都能碰上,等过去一看,掉下来的不是林妹妹,是林弟弟,一个十五六岁样貌的少年;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准确的说,是从山上掉下来的。   别院处于摩云岭下一个小山坳的之环抱中,北、东、西三面都是峭壁,只有南面一马平川。东、西峭壁如两翼展开,站在坐北朝南的别院大门口回望,整个山坳就像一个“八”字形。   少年应该是从东侧峭壁上掉落,最先发现少年的部曲带秦无咎来到发现的地方,秦无咎站定往上看去,怪石嶙峋的峭壁直插云霄,从下面看上去,确有上可摩云只势。   峭壁上疏疏落落生长着一些松柏之类的树木,大约在离地丈余的正上方,有一棵从峭壁中伸出的小松树,结合地上折断的一根松枝,秦无咎判断,少年应该是从山上掉落,被峭壁上的树木救了命,最终落到那棵小松树上,时间一长,松枝承受不住少年的重量而折断,少年才最终掉到了后花园中。   这少年真是命大,且不说他从山上怎么掉下来的,只说从松树上落下来这个高度,也是能摔死人的。幸运的是,秦无咎打算在后花园中药材,刚刚重新深耕了土地,摔落在松软的土地上,才让少年捡了条命回来。   即便如此,少年也昏迷不醒,发现的时候嘴角有血迹,这伤势的也轻不了。   少年就近被安置在后园中的飞云阁中,秦无咎先给他检查了一遍外伤,都是刮擦的皮肉伤,倒是不要紧,更神奇的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除了左臂脱臼外,并没有其他骨伤。   荀廉在一旁帮着清洗伤口,处理外伤,等上完药,少年也被拾掇干净了,竟是意外的俊美好看。秦无咎多看了两眼,心说得亏是闭着眼,要是眼睛也生的好,那得多妖孽。   秦无咎给少年号了号脉,是结脉,又见他口唇暗紫,知道摔这一下内伤还是很重的,体内淤血严重,脏腑还在出血。   淤血又出血,秦无咎想到空间里存的三七,可以化淤血,又能止血妄行,连经络中的淤血都可以清除干净,顿觉少年还有救。于是取了三七出来,让荀廉拿去研磨成粉末,每次三钱,用开水给少年冲服下去。   把能做的都做完,秦无咎把少年交给荀廉照看,便回了书房继续钻研医术,至于少年何时能醒来,尽人事听天命吧。   自从来到别院之后,这几个月秦无咎也给田庄里的人看了不少回病,每当碰到如少年般的危重病症,她都会有深切的紧迫感,督促自己尽可能的多学一点,再多学一点。她的每一点努力,换回的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   在秦无咎沉浸于医与毒,在救人与害命之间来回切换了两天后,少年醒了。   走进飞云阁,秦无咎向榻上的少年看去,恰好那少年听见响动也正好望过来。四目相对,秦无咎呆愣当场!   明明到卧榻前只有几步的距离,秦无咎却无法向前踏出一步,心脏就想被人攥住了一般,呼吸都困难起来。这目光她最熟悉不过,在她曾经的岁月中,这道静默、深邃的目光伴随了她大半生的岁月,在她以为可以遗忘的时候,却深深哦镌刻在了心底。   这是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跟那双迫人的鹰目完全不同,但秦无咎就知道知道,这目光,属于同一个人。   少年的桃花眼中也写满了震惊,但更多的却是困惑,他觉得眼前之人很熟悉,但他又却是不认得她。想到自己那混乱而离奇的记忆,少年直觉她与自己丢失的对他极其重要的那段记忆关系密切。   “你是谁?”少年忍不住问道,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并不好听,却把秦无咎从回忆中唤了回来。   秦无咎闭了闭眼,用尽力气压下眼中的酸涩,一步步走到少年的卧榻前,“我是此间主人,荀家女郎,来,我给你把把脉。”   少年乖巧的把手递过来,手上刮擦的伤痕还在,但伤口基本已经愈合。秦无咎白皙纤长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凝神静气感受了下脉象,又换到另一只手后,她才长长吁了口气。   脉象平和了不少,口唇上的青紫气也基本褪去,只要好好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初。   秦无咎又开了一副补气血的方剂,让荀廉拿去熬,每剂每天分两次给少年服下,三七也继续吃着,诸般稳妥之后,她才逃也似的离开了飞云阁。   疾步回到书房,秦无咎在心中疯狂呼唤小易,知道小易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无咎,何事?”   秦无咎急忙问道:“小易,柏擎苍!为什么我在这个世界发现了与柏擎苍一样的人,不,我敢肯定那就是柏擎苍!”   “你见到他了?”小易诧异道:“你们还真是有缘呐。”   “什么意思?你知道他也在这里?那你怎么没有告诉我?”秦无咎三连问。   小易想了想,像是在组织合适的语言,“无咎,这件事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在你脱离上个世界的时候,你记不记得柏擎苍一直握着你的手?你脱离的那一刻,他同时也没了气息,他的意识离你太近了,被我一起带来了这里。”   “那你不告诉我,要不是碰巧遇见了,他在这个世界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我原是想告诉你的,上次你问我为什么得到了上个世界的力量还是如此虚弱,我告诉你能力用来扩展空间了,这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就是我这次是带了你们两个人穿越时空,消耗太大。因为消耗太大,但我推演不出柏擎苍去了哪里,穿成了谁,也不知道时间段是不是一致,告诉你也只是让你徒增忧虑罢了,索性我就没说。”   秦无咎面带忧色,“不知道这样对他有没有影响。”   话音还未落下,荀廉慌慌张张的跑来,“女郎,您快去看看吧,那小郎君突然病重了!” 第34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8   少年双手抱头,疼的从榻上滚落,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双鬓,他却紧咬牙关,一丝儿声音也无。   秦无咎蹙眉,忙取了银针,素手翻飞,刺入少年的百会、风池、合谷、后溪等穴,几息之后,见少年紧绷的身体放松,呼吸亦平稳下来,秦无咎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眉宇间露出一丝疑惑,她方才的辨证没有错,经络中淤血已散,也无其他不妥,因何头疼若此?   等取了针,少年已经完全平息了下来,他缓缓坐起,漂亮的桃花眼专注的看着秦无咎,冲她拱手,“有劳。”   秦无咎就觉得少年跟刚醒来的时候相必,气质为之一变,除了这张过于妖孽的脸之外,神情姿态,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柏擎苍的模样。   忽略心底的异样,秦无咎问道:“可好些了?有无其他不适?”   少年摇摇头,“已经没事了,原是……”他顿了顿,才道:“某前一阵头部受伤,很多事记不得了,原是女郎医术了得,使某忆起前尘,方才头痛,想必是这个缘故。”   当是忆起了前世,秦无咎心里沉了沉,从少年的眼神中可以确认,他并未认出她来。   秦无咎忽然想起一事,再次对上少年的视线,“听闻梁州郑公子渊,军阵上正欲手刃仇人之时,因头痛发作,方失却良机——”   随着秦无咎的话语,少年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随即却轻笑出声,“当时头痛发作未能手刃老贼,世人皆言,弑父大恶之人,头痛大作乃天将其罚。今女郎聪慧,一语便能道破某的身份,却不知女郎要如何处置?”   “不如何,”秦无咎按捺下想要揉耳朵的冲动,少年那撩人心神的轻笑却又与昔日的柏大将军不同,“我是郎中,你为病患,你只需遵医嘱就够了。”   少年一怔,随即又低低的笑起来。   “无咎,这可能就是对他的影响。”小易突然发声,“他的记忆不全,并且在这之前,他应该记得的更少。”   “嗯,他可能一开始前尘尽忘,从头痛后他的表现来看,每头痛一次,他便可恢复一部分记忆。”只是还没有想起她而已。   秦无咎心中叹息一声,这个傻子,何必跟着来受这些罪,她自己已如时空中的飘萍,如今又加上一个。   小易管不了年轻人的弯弯绕绕,他几千岁的老人急需休息,一跟秦无咎交代完,便又神隐了。   秦无咎深深看了少年一眼,“郑公子只管在此养病,现在梁州境内乱糟糟的,来我庄子上避难的人不在少数,安心住着便是。”   “某已改为母姓,不是什么郑公子。”少年神色郑重,随即问出心中疑惑,“女郎何以礼遇沈某?须知在梁州,沈某如丧家之犬,人人得而诛之。”   “捡到你的那天,我恰巧一不小心把要诛你的人给诛了。好了,若想早日能活蹦乱跳,你必须听郎中的,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   君无咎着急去配药,就没有看见,那双漂亮桃花眼的眼底,倏地绽开的璀璨光芒,直叫这双眼睛越发的潋滟起来。   对于秦无咎收留沈渊,一开始许霖是有顾虑的。虽然他们把追着沈渊来到摩云岭的梁州兵都给处理掉了,尸体也都拿去喂了狼,但很难保证梁州那边不会再来人搜寻,沈渊待在这里,总归是个隐患。   这还不是最让许霖顾忌的,他最担心的是沈渊这个人。与秦无咎不一样,许霖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与他被嫡母迫害,远走他乡与家里断绝往来的离经叛道相比,沈渊这种弑父杀兄的狠劲,让他颇为忌惮。   这也是时下大多数人的观念,不管什么原因吧,父兄都能杀的人,那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他要是对别院起了觊觎之心,对女郎不利怎么办?徐霖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常,如果不是确定沈渊是柏擎苍,秦无咎自己也会掂量掂量。   不过随着沈渊身体慢慢好起来,相处的多了,许霖发现沈渊并非是那种穷凶极恶之徒,反而沉静寡言,更让许霖惊讶的是,沈渊小小年纪,文韬武略、防御作战,就没有不会的,女郎这是捡到宝了。   有沈渊参与,再加上这一年西北大旱,饿殍遍地,秦无咎很顺利的收拢了一大批有经验的能工巧匠,因此坞壁的筑造以及田庄周围的防御布局都进展迅速,到了年底,秦无咎命名的云中坞已经初具规模。   云中坞的部曲,也由原来的五十人已经增加到三百人,并且在沈渊的魔鬼训练下,作战能力直线上升,让徐霖看来,甚至比那次他们杀掉的正规梁州兵还有强些。   按照秦无咎的吩咐,云中坞低调行事,内里不管如何如火如荼,对外都是不声不响,她又不惜高价把周围的田地都买了过来,从摩云岭到东水之间,已经都归入了云中坞。再加上今年田庄的粮食获得了大丰收,牲畜、菜蔬也渐成规模,足够坞中自给自足,极少与外界来往,因此竟无人注意到摩云岭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为了尽可能在这个阶段不引人注目,秦无咎还以外出行医为掩护,她在东川县城西门外设立医馆,招募几名疾医、金疮医等坐诊,平时由荀廉管着,她每五日去医馆一次,专门收治疑难杂症。半年下来,神医的名号渐渐叫响,提起摩云岭下的田庄,人们就先入为主与神医联系起来,坞壁?那是什么?   昨日下了一场雪,现在虽然放晴了,外面却滴水成冰,秦无咎正在教导荀廉和甘遂针砭之法,福伯进来回禀:“二郎君又遣人来,说是年关已近,请女郎早日还家,过年主持祭祖等事宜。”   秦无咎住进别院之后,一开始荀茂虽然恼怒于她的不辞而别,但心里并未当回事,甚至还有扳回一局的得意。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竟再没了拿捏秦无咎的机会,而除了医馆和荀宅,秦无咎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再想拿孝道说事,也很少有人如以前那般附和他来指摘秦无咎的不是,而是酸言酸语的说他:人家小女郎都退居到了庄子上,最好的宅子给你住着,最赚钱的医馆给你开着,你还想怎么样啊,庄子那是御赐的,给你你敢接着吗?   荀茂清醒的认识到,只有把荀无咎拘在身边,才能随意摆布她。本来是给她寻个归宿,自己手上不沾血的,如今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有先弄回来,慢慢让她“病逝”这条路了。   于是荀茂几次三番让秦无咎回去,都被秦无咎以养病为名拒绝。等坞壁动工后,荀茂的人别说见秦无咎,就连靠近别院也不能了。   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秦无咎竟然又弄了个医馆出来,虽说是在城外,但随着秦无咎的名气越来越大,素问医馆的收益明显不如以前。   “他这是打算孤注一掷了?”秦无咎挑挑眉,作为长房家主,安利她确实要住持过年的祭祖活动,不过显然以荀茂的尿性,只会借机把她给祭了。   本想让他多苟延残喘一段时日,既然荀茂这么迫不及待,那就成全他好了。   第二天,秦无咎带着甘草、荀廉,还有沈渊为她专门训练的四个侍卫,一行人早早就进了东川县城,直奔素问医馆。   在秦无咎的计划中,本就不打算把素问医馆便宜了荀茂以及荀俭那两个白眼狼,正如福伯所说,医馆是荀荣一辈子的心血,秦无咎肯定要拿回来。   西门外医馆的名声打响后,收回素问医馆的时机已经成熟,秦无咎打算过了年就行动的,荀茂既然还要作死,年前也是一样的。   让秦无咎没想到的是,她的计划压根就没用上,有些人,都不用你给他制造陷阱,他本身到处都是漏洞。   秦无咎拐进素问医馆所在的街巷,就被挤挤挨挨的人群挡住了路。她踩在车辕上,也看不到医馆门前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哀哀的哭声和骂声,还有若有若无的……秦无咎抽了抽鼻子,血腥味?   她下了牛车,踩着路边的积雪往里面走,几个侍卫赶紧跟上,分开看热闹的人群,总算是看清了医馆前的景象。   一床破旧的席子,裹着个人扔在地上,那应该是个妇人,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面容,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只能看到白中透青的嘴唇。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秦无咎身穿狐裘都不觉得暖和,那妇人穿着单薄只裹着一张草席,还被仍在雪地里,别说有病,就是没病也冻出病来了。   妇人旁边,有两对看上去五六十岁的翁媪,两边各站着一个三十上下的男子,此时左边那老妇正骂的起劲:什么狗屁医馆!我儿媳妇好好的人给治成这样,上次来的时候还能走两步呢,现在只能抬着她来,眼看是不中用了,杀千刀的庸医哟,赶紧陪钱!要不然老娘砸了你的黑店!“   右边的老妇马上”儿啊女的“哭起来,话里话外也是要银钱。   有人就说,”要钱有什么用,赶紧让他们救人啊。“   那老妇啐道:“你懂什么!有钱我们才能找更好的郎中去,谁还敢让这庸医看!”   正闹着,有人喊了嗓子,“官差来了!”两个老妇就如被掐了脖子的鸡,哭骂声一下子堵在了嗓子里,现场顿时为之一静。 第35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9   一直紧闭的医馆的门,在这声“官差来了”中打开,荀俭带人走了出来。他颇为无奈的扫了一眼地下的妇人,一脸的无奈。   “昨日我就说了,你家儿媳这血崩之症极为严重,你们又不肯给她用好药,只捡那便宜的几味药去,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君臣佐使,少一味药都不灵的?如今人不行了,你们上门来吵闹,真是岂有此理!”   “明明是你们庸医害人……”   荀俭嗤笑一声,“明明是你们讹诈!真为病人着想,怎会这般扔着不管?在雪地里冻上一个早晨,没病也得病了。我也不与尔等争论,官差已经来了,有什么话留着去官寺说去。”   荀俭请来的官差,自然是向着他说话:“走走走,聚众闹事是嫌命长了吗?”说着就要拉着人走。   “且慢。”秦无咎分开人群走了进去,“无论孰是孰非,当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该先顾着病患?差官且请稍待,我是医馆的东家,先看看这妇人病情再论其他。”   转头对荀俭斥责道:“为医须知人命关天,如何这般轻慢?”   荀俭愣了一下,一脸不情愿的拱手,“女郎怎么来了?”   秦无咎也不理他,疾步走到妇人跟前,蹲下身子撩开遮住脸的乱发,只见妇人脸色惨白,气息微弱,搭上妇人手腕,肌肤冰凉刺骨。   秀眉微蹙,秦无咎眼中怒气浮现,而方才叫嚣的老妇,却又来了精神,“我们不用你看,赔钱!”说着就上前去扒拉秦无咎。   甘草挥手把她拦下,“你怎么回事?我怎么觉着你根本不想你儿媳妇好呢?我家女郎诊病,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一边待着去!若是医馆诊断有误,自会给你个交代。”   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不是西门外的神医吗?那老妇,让神医给看看吧,说不定还有希望。”   老妇闻言眼神却闪烁起来,越发的要阻止,“不看了,我们不看了,杀千刀的,你们这是要害死我媳妇啊。”   秦无咎诊完脉,眼神冰冷的扫了那老妇一眼,取出银针先给妇人止血,然后起身让人先把病人抬到医馆里去,“再在雪地里待一会儿,就真不用治了。”   又叫荀廉:“去抓药,马上煎服,再晚人就救不回来了。人参一两、白术五钱……”   老妇眼睛一亮,“把人参给我,我们家去煎。”   秦无咎不搭理她,继续开着药方。   荀俭不乐意,“女郎何必给我们找事?虽说您是东家不假,但这一挂自从老东家去后,都几年了,您都不过问,要不是二郎君和我辛辛苦苦支撑着,医馆早就开不下去了,您现在倒是来拿东家的谱了……”   “管与不管都是我的事,东家就是东家,不服憋着。”秦无咎极为不走心的怼了回去,“昨日的药方呢?拿来我看。”   众目睽睽之下,荀俭再不愿意,也只得示意一旁的医匠把药方递过去,“郁结在胸日久,导致血崩之症,这药方一点问题都没有。”   秦无咎看了眼陌生的医匠,低头去看药方,正如荀俭所说,药方本身没大问题,“但是不对症。”   “不可能!”荀俭对自己的医术向来自负,哪里肯认,“女郎怕是看错了。”   秦无咎冷笑一声,“望闻问切,你不说四诊合参吧,起码也要把把脉,总不能看上两眼就辨证了?不是说望诊不行,而是你还没这个水平。”   荀俭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看错了?这大半年他在医馆中说一不二,除了富贵者,他哪里还用亲自出手,都是医匠看完,他看一眼方子把把关罢了。那妇人病且穷,浑身脏污不堪,一身的血腥味,他肯看两眼就已经是医者仁心了。   “郁结在胸不假,但这却不是造成血崩的主因。”秦无咎不再理荀俭,回头嫌恶的看那一家子,“你家媳妇如何得的病,想来你们心中有数,我劝你们做个人吧,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别人家的女儿不是拿来给你们这般作践的。”   那老妇跳脚儿嚷:“庸医!庸医!治不了病就胡说八道,她自个儿病的,关我们家什么事!”拉住另一个老妇道:“亲家母你来说说,我怎么作践你家女儿了?”   她亲家母只哀哀哭泣,“没……没有,都待她好着呢。”   秦无咎脸色更冷了,“自己孩子都这样了,还好着呢?你是后母还是孩子是捡来的?”   哭声顿了一下,接着哭的更响了。   那老妇眼珠子转了转,“天杀的庸医,害了我媳妇,还要败坏我家的名声,你自己都说药不对,不就是不想赔钱吗?大山,把你媳妇抬走,咱们找地方讲理去!”   那两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就往医馆里闯,被侍卫轻而易举的治住,老妇往地上一滚就要撒泼,秦无咎呵呵冷笑,“既然不要脸,我就成全你。方才我说了,医馆误诊,我自会给个交代,只说你们,也不是真来给病患看病的。”   “病患如何得了这血崩之症,你们心知肚明,觉着没治了,想着用病患讹一笔银钱,她就是死你们也要压榨出最后一点价值来对不对?”   秦无咎只觉心中悲愤,她一指那叫大山的男人,“病患是让你生生祸害成这样的!妇人孕子,本该小心照料,却有那畜生不如的东西,暴力行房,以至流产,昨日还能走动,今日奄奄一息,是因为昨夜血崩之人又被施虐,以至胞宫受损,失血欲死!”   满大街的人无不哗然色变,有老者顿足,妇人掩面,无论心中怎么想,明面上都对着那一家人指指点点满脸嫌恶。   老妇嗷嗷叫着扑上来,“你胡说!让你败坏我家名声,我跟你拼了!”秦无咎抬脚把她踹倒在地,“方才我就看你不爽,滚!”   看见那貌似老实的男人眼底的阴狠,秦无咎想到方才给妇人诊脉时她那几不可闻的气音“救我”,秦无咎压下怒火,朗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方才我有言在先,既然医馆昨日有失误,救治病患皆右我一力承担。”   大山和老妇还欲说些什么,几个护卫手中执刀呼啦往前一站,母子两个立马怂了,畏畏缩缩向后退去。   秦无咎也不欲与他们纠缠,回头望向医馆,目光在医馆的匾额上停留片刻,方道:“我父东阳亭侯建此医馆,本为救死扶伤,多年来在这东川薄有令名。荀俭,自先父去后,我考虑你们医馆众人以此业为生,多有不易,放心让你们经营医馆,可尔等就是这么败坏先父的名声的?此妇人之症是什么疑难病症吗?这样都能诊错,不过是没有医者之心罢了。”   秦无咎抬手制止荀俭,“你不用分辩,我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今日是让我碰巧赶上了,你就没想过,大半年我没来医馆,为何今日来了?只因我再西门外行医,仅仅这一个月,就有六个被素问医馆误诊之人求救,先父在时,日日提点,误诊如杀人,你就是这般报答先父的栽培的?”   “你们虽得先父教导,但却无师徒之名,也不存在什么清理门户,只是事到如今我不能纵容你们顶着先父的名头胡来。也罢,医馆已经被你们祸害到如此地步,我也不稀罕要了,但素问医馆的名头你们是担不起了。”   荀俭心中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有点明白秦无咎要做什么了,急着要出言阻止,几次张嘴却都被秦无咎一句句控诉打断。   秦无咎语气悲怆,“来人,摘匾!”   “不可,都给我住手!”一声怒喝字街角传来,然而已经晚了。   身边的两个侍卫纵身一跃,众人只觉人影闪过,黑底金字的“素问医馆”匾额已经摘了下来。   荀茂看着被侍卫拎在手中的招牌,周围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头嗡嗡作响,众目睽睽之下匾额被摘,不出半日便会传遍东川,没办法拦,也拦不住。   当医馆不再是素问医馆,荀俭等人再传出无能误诊的消息,他守着个空壳子还有什么用?想期这几年自己从医馆上得到的好处,荀茂只觉得心抽抽着疼的厉害。   偷偷摸摸去叫来荀茂的荀让也傻眼了,他现在无比后悔,为何要被荀俭撺掇着背叛,医馆要是完了,他一家子以后怎么办?   “你,你是算计好的!”他指着秦无咎恨声说道:“我兄长一辈子的心血,就让你这么毁掉了!还不把匾额给我重新挂上去!”   秦无咎茫然,“叔父说什么?都是我的不是,阿父走后我一直精力不济,一时顾不上医馆导致出了这样的纰漏,如今只能亡羊补牢。但凡我是个有算计的,也不至于守不住阿父的医馆,叔父,你说是不是?”   素白的手指抚上金色的大字,秦无咎面露凄然,脸色眼见的苍白下去,在荀茂咄咄逼人的指责下,身形晃了晃,被甘草一把抱住,“女郎!女郎!不好了,女郎晕倒了!” 第36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10   荀茂等人再多的的话都被憋在了嗓子里,人都晕过去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更要命的是,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祖产被败坏,本来就够糟心的了,还被指责,那么重的话能用来说女郎吗?不晕过去才怪。话说那人是谁啊?”   “叔父,我听说好多年没有来往的,医馆老东家逝去后,不知怎地找上门来,还当了荀家的家了。”   “怪不得荀家女郎晕厥呢,是我也气死了,家产被叔父把持了,自己还要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接手病的要死的人,看着吧,一旦治不好,非得被那一家子赖上不可。”   “就是治得好,方才没听说吗?一副药人参一两,多少钱打了水漂了。”   ……   荀茂的脸色越发难看,今日以后,他的名声是彻底坏了,原本打算利用过年的时机拿捏住秦无咎的计划胎死腹中。荀俭、荀让更加失魂落魄,没了素问医馆这个金字招牌,空留一座医馆,还会有多少人来看病?他们还怎么走上人生巅峰?   “晕”过去的秦无咎被扶上车去,荀廉跟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官差打招呼,表示医患纠纷解决了,他这就把病患带去西门外的灵枢医馆安置。   官差知道这位荀女郎,便是县尊也要给几分面子,自然无有不应,那一家本来还要纠缠,见此便喏喏不敢上前。   一上车秦无咎就“醒”了过来,甘草这会子还晕乎着,“咱们的计划都没用上,就这么解决了?”   秦无咎面上平静如水,“今日虽说是碰巧,但也是因为他们把治病救人的心思全用到歪门邪道上,到处都是破绽。不是喜欢用名声、孝道挟制我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儿,不知我那好叔父感觉如何。”   甘草笑出声来,“也是女郎见机的快,回去一定要跟福伯好好说道说道,先主君的心血被人占据,福伯每每痛心不已,这回可是去了心病了。”   “不过——”想起那病危的妇人,“那妇人还能救得回吗?”   秦无咎也是一皱眉,“今日止住血的话,就有救,咱们马上回灵枢医馆。”   等秦无咎安顿好那病妇,回到别院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迎面正碰上沈渊自演武场回来,漫天霞光撒在他昳丽的面容上,越发的姿容绝世,即便是见多识广如秦无咎,也不由得小小的抽了口冷气。   他挑挑眉,“今日可还顺利?”   秦无咎颔首,“再顺利不过,就是演了会儿戏,太累。”   桃花眼中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又不肯让我帮你,某若出手,早就消停了。”语气带着他自己都为为察觉的亲近。   秦无咎无语,让你出手,砍瓜切菜似的消停么?“杀鸡焉用牛刀,你这个人情,我肯定要用到刀刃上,哪能随随便便浪费掉。”   沈渊嘴唇动了动,想说随便用,这个人情你永远用不完,但到底觉得唐突,临到嘴边改成了“那你可得想好了刀刃在哪儿”,然后一挥手,回房洗漱去了。   秦无咎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比起上辈子正直君子,他好像跳脱了许多,难道是受年龄的影响?想到沈渊如今的年纪,她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冒出了“二八年华”这个词,不由得笑出声来。   很快到了年底,秦无咎救回来的病妇杨氏,渐渐可以下床走动,她夫家却找了来,执意接她回去,杨氏万般不肯。秦无咎问她到底如何打算,杨氏满眼茫然和忐忑,但还是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和离。   她那助纣为虐的娘家,肯定不会支持她,面对一无所有的未来,和离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有手有脚,吃得苦受得罪,总能吃上一口饭,还不行,我就是饿死,也不想在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杨氏害怕的发抖,但她的目光却异常坚定。   秦无咎从遥远的记忆里揪出一个片段,她作为谢昌进京赶考的那天,碰到一个同样被丈夫虐打的新嫁娘,当她打算帮那新妇摆脱这不幸婚姻的时候,新妇却跪在她面前给打她的男人求饶,她离了他她活不下去。   当时秦无咎那种愕然和不虞,现在想来还记忆犹新,还是师兄谭宁开解她,说新妇不肯和离,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如今看来,每个人对于“活着”的定义,各不相同,各有坚守。   “自助者天助之,你安心在医馆养病,等过了年,只管去官寺要和离,和离不成,凭借你被施虐险些丧命也可义绝,作为医者,我可以给你作证。”秦无咎决定帮她一把,同时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想法。   被秦无咎摆了一道,荀茂消停下来,在不提让她回去祭祖之事,这个年秦无咎过的颇为清净。   “搭上贵人疏通关系出仕?这个贵人是你的人吧?”沈渊似笑非笑的看向秦无咎,“这个坑,是否就把你叔父彻底埋进去了?”   秦无咎淡然的看他一眼,“什么叫埋?不过是我的孝心,满足一下叔父的愿望罢了。”   说这话时,他们正在守岁。许霖等人皆有家室,虽都在云中坞和田庄之内,几天前秦无咎还是遣他们各自回家团聚,坞内只留下部分部曲轮流巡逻照看。   看着她沉静的面庞,沈渊心中一阵恍惚,她身上的某些特质,跟自己很相似,可自己是两世为人才这般,她又是因为何故呢?   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知道他最不堪的过往,但他并不在意,他在最难堪的境地睁开眼,对上的就是她光华流转的眼神,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在无尽的时光里,只要他抬头,就能看见她熟悉的身影。   “你叔父再也翻不了身,坞壁也建的差不多了,你的医术也越来越神乎其技,新的一年,会越来也好。”视线投向遥远的夜空,漫天星斗璀璨,他想他们都会越来越好。   陈无咎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虽是问句,却饱含着无比的肯定。   沈渊抿紧唇角,半晌才应道:“嗯,戎狄进犯雍州,至今战事胶着,我想去雍州从军。”   他慢慢走至秦无咎面前,蹲下身子仰面看着她,“你建坞壁,兴农事,收流民,护这一方安全,冒着风险把我这个被通缉的恶人也护在羽翼下,我也想护你周全,所以我必须得离开。”   话音刚落下,他又急急的解释,“不会离开很长时间,三年,最多三年,我定回来。”   秦无咎颔首,“我自是信你的。”她抬手在沈渊的头上乎撸了一把,“你对自己的人生有规划,这是好事,我还等着看跃武扬威的沈大将军呢。你且缓上几日,我与你准备点东西。”   沈渊心中越发不舍,却又莫名生出几分释然来。   过了上元节,沈渊匹马单刀,离开了云中坞。他按了按胳膊上的九宫袖箭,回首遥望站在塔台高楼上相送的秦无咎,耳边响起她细细的叮咛:   “这些箭头上涂的是麻药,可把人马皆可麻翻;那一些箭头上则涂的是剧毒,见血封喉的那种。”   “黑色锦囊中皆是杀人之药,红色锦囊中都是救命之药,千万放好别记错了。”   “无论成败,云中坞都是你的后盾与退路。”   沈渊转回身,背对着云中坞挥了挥手,扬鞭纵马,疾驰而去。   对于沈渊的离开,许霖极为遗憾,他看的出来,这小子对女郎不一般,却为何一定要走。女郎也并非无意,却也肯放他离开。   “女郎若开口挽留,沈渊一定会留下。”   秦无咎微微一笑,“天上苍鹰,山中猛虎,自然要鹰击长空,虎啸深山。去他该去的地方,做他该做的事,我们也要做好我们要做的事。”   两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弹指间便已远去。   此时的云中坞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原来的别院为中心,扩大了十几倍修建的坞壁在春日的暖阳中静静矗立。坞壁外是成片的田庄,正在拔节的冬小麦长势喜人,如一块巨大的碧玉向南一直延伸到东川岸边,田庄的外围,是牢固的防御工事,只要着人守卫,一般的兵寇乱匪,皆能挡在外面。   秦无咎坐在飞云阁的窗前,欣赏着窗外的一架盛开如锦绣的蔷薇,优哉游哉的吃着五白糕。   案几上类似的糕点还有很多,八珍糕、玉灵膏、茯苓糕……都是她根据药食两用的配方,让云中坞的糕点铺子做出来的,几经改进,可以批量生产,在东川乃至整个梁州都很受欢迎。   而糕点铺子的主管,就是当年被夫家凌虐的杨氏。杨氏养好伤后终于和离,一直留在医馆打杂。后来秦无咎让她动员如她一般经历不幸的女子来到云中坞,手脚勤快的都慢慢留下来,从糕点铺子到纺织工坊,越做越大,再也不必为了吃上一口饭而忍受摧残打骂。   秦无咎忍不住又拿起一块茯苓糕,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总是让她欲罢不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秦无咎的悠闲时光,许霖面色不虞的敲门进来,“女郎,梁州郑使君遣人来见女郎,说是……来向女郎提亲。” 第37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11   秦无咎差点噎着,猛灌了一盏茶才缓过来,她抬手指了指自己,“提亲?给我?胆子挺还挺大。”   这两年也不是没人想跟她结亲,毕竟这么大家业让人眼馋,但一打听她是要招夫入赘的,也就歇了心思。   也有不在乎入赘,只奔着实惠来的,在知道前任想软饭硬吃的赘婿,被秦无咎送进牢中徒二年之后,更是跑的飞快。   等等,梁州郑使君?不就是沈渊那禽兽父亲吗?心不在焉的秦无咎忽的坐正了身子,把发散的思绪收回来,正色道:“怎么回事?”   许霖神色不太好,“两千兵丁随行,使者已至坞壁外,说是欲为郑使君次子求娶女郎。”   秦无咎了然,怪不得许霖脸色难看,因为沈渊的缘故不待见梁州牧一家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则是,这位二公子郑河,早就娶妻生子了。况且带着兵来的,明目张胆的威胁,不从就要强迫。   秦无咎如今不缺人手,自然消息灵通,对于云中坞所处的梁州,更是她关注的重点,因此对于梁州牧郑修家的热闹,知道的一清二楚。   郑修本就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主儿,自被沈渊重创之后,更是一蹶不振,纵情享乐,州务尽托付与僚属与家臣。长子既死,剩下的六个儿子看到了出头的希望,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争夺继承人的身份。   郑河就是其中蹦跶的最紧的一个。他在兄弟中行二,自认为老大死了就该轮到他了。但他在兄弟们中并不具备优势,于是,就使了点手段,结了一门对他颇有助力的姻亲,果然得了郑修的几分重视。   尝到了甜头,郑河一发而不可收拾,收了一屋子莺莺燕燕在屋里,下属家的,富商家的,甚至嫡母跟前乳母的的孙女,反正只要对他有用,他都用类似的法子搭上关系。   许霖自然也是知道的,“无非是盯上了女郎偌大的家业和医术……”   这两年秦无咎再怎么低调,摩云岭再如何僻静,但这么大坞壁矗立起来,总会被有心人看到眼里。对郑河来说,把无父兄可依的秦无咎攥到手心里,白得一份家业不说,秦无咎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可以替他笼络多少人心。   看到许霖眉间的忧虑,秦无咎摆摆手,“无妨,先把使者让到前厅,一会儿我去看看。”   许霖走了,秦无咎手指轻扣几案,微合双目暗自思索,需卦这是已经走到中间了。需于泥,致寇至;需于血,出自穴。能不能走到九五的“贞吉”,平稳度过九三和九四这两爻尤其在重要。   换了见客的衣裳,在腰间系好药囊,秦无咎才气定神闲的来到前厅,刚到门口,就听一个傲慢的声音传来,“你家主子就是这样待客的?这是什么态度?我家公子何等身份,尔等也敢这般怠慢!”   秦无咎皱眉,这个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抬步往里走,恰好听到福伯气愤的说道:“愿意等就等,不等就走,我家女郎也是你想见就见的?”   福伯敦厚温和,能惹得福伯不顾礼数呛声,此人得恶劣到什么程度?秦无咎进了前厅看到那所谓的使者,心中“啧”了一声,怪不得福伯的态度不佳,眼前这人没拿大棒子赶出去,就算福伯好涵养了。   坐在客位上,鼻孔朝天一脸傲然的人,不是封言又是哪个?   秦无咎挑挑眉,“封公子,这是从大牢里出来了?没想到你还敢往我眼前凑,是牢狱没坐够?”   那一年秦无咎当街退婚,把封言告到了官寺,县尊定了他骗婚之罪,按《晋律》,骗婚,女徒一年,男徒两年,因此封言被判了两年徒刑。算算日子,应该是去岁三四月间出来的,就是不知何故扒上了郑河。   看到秦无咎,封言满眼愤恨,想到今日自己来的目的,又趾高气扬起来,“没想到吧?你害得我锒铛入狱,受尽苦楚,如今封某不但出来了,还能继续掌控你的命运,是不是很害怕?哈哈哈哈哈,怕也得受着!荀无咎,你也有今天!”   秦无咎嗤笑一声,看傻子一样看着封言,“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怕了?就你?我能把你送进牢狱一次,就能送进去第二次。废话少说,既然打着郑二公子的旗号来的,我就给你个说话的机会,你再胡咧咧,我就让福伯放狗了。”   “你,你……放肆!敢对郑使君不敬”封言气得张口结舌,他没想到面对执掌梁州生杀大权的郑家,荀氏女竟然如此嚣张。   秦无咎点点头,“也是,打狗还得看主人,那我就客气点,请问封公子到此有何贵干?”   封言嘴上讨不到便宜,便也不再纠缠,绷着脸硬声道:“某奉郑二公子之命,来聘荀氏女为妾,现迎亲的队伍已在外面等候,荀女郎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秦无咎差点气笑了,“郑二公子干脆抢亲,还来得更快一些,聘有爵女郎为妾,脑子不清楚?怪不得能与你这种人混在一起,真是物以类聚。”   封言脸上怒容初现,忽的又笑了,“哈哈,如此嘴硬,你还是怕了,有爵怎么了?谁让你在郑家的地盘上?县官不如现管,认命吧。”   笑得一脸猥琐的封言突然往秦无咎这边倾了倾身,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很后悔?当初嫁与我起码还是正妻,现在去做个妾,进了二公子的后院,又没有母家可以依傍,不知能活几天呢?”   秦无咎拿起案几上的茶水泼了封言一脸,“注意一下你的言行举止,再行动失仪,我能活几天我不知道,但是我保证你活不过今天。”   封言脸一白,有点后悔自己话太多,他怎么忘了,这个女人狠起来不顾一切,亲叔父都被她整的踪迹不见,自己惹恼了她,她真有可能会下死手,就算是二公子饶不了她,但自己死都死了,还有什么用。反正只要这个女人落到二公子手中,后面有的是机会下手。   于是他特别能屈能伸的抹了一把脸:“玩笑,玩笑,荀女郎莫往心里去,某就是替二公子来下聘,有话好商量,何必伤了和气。”   秦无咎一脸兴味,“这么说,二公子想入赘荀家?”   封言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忽的站了起来,“休要胡说!二公子何等身份,岂是你能肖想入赘的!”   秦无咎冷笑,“我亭侯之女,公士之爵,又岂是他能肖想为妾的!再者,别人不知道,封公子最是清楚,我可是把不肯入赘的未婚夫送进牢狱的人,不入赘他郑二公子下的什么聘!封公子请回吧,这门亲事做不成。”   “只怕二公子怪罪下来你吃罪不起,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这一坞壁的人着想,为一己之私搭上这么多条命,你亏不亏心?”见秦无咎软硬不吃,封言开口威胁。   秦无咎挑眉,“你也知道我这是坞壁,防的就是你们这些贼匪,寻常可进不来,不是我说,你带来的那两千人,都过不来东川北岸。除非你那二公子能调动大军来攻,他要真能,我还高看他一眼。”   “送客!”   封言没想到秦无咎这么硬气,二公子要是能有随便调动梁州大军的权力,也不会盯着从女人手中攫取利益了。本以为给公子出了个好主意,办下这趟差事,自己也就在二公子帐下站稳了脚跟,要是办砸了可就……不行,自己费了多少心血才靠上二公子,可不能毁在这上头。   想到这里,封言硬生生在脸上堆起笑脸,“哎哎,且慢且慢,有事好商量,亲事不成也不能成仇人吧。”看见秦无咎似笑非笑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这话最没说服力,他就是亲事未成反成仇的那个。   封言心中暗恨,但脸上一丝儿也不敢露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也别一口回绝,什么事不能商量对不对?有什么意见,你尽管提!封某保证一字不差的给你带到,公子若是能应了你,皆大欢喜,若不能,也能好说好散。”   好说好散?封言哪有这样的好心,不过是缓兵之计,捞个这边的回复回去,好歹能交差,然后他再给二公子找个借口,直接出兵把这云中坞灭了,到时候二公子得了实惠,这女人还不是任他处置?   秦无咎若有所思的看着封言,最后点头算是同意了,“那你等着,待我写封书信与郑二公子,但凡他讲理,我也不会把事情闹大。”   蠢货!封言在心里骂道,女人就是女人,无论多聪明,都会在男女之事上犯糊涂,男人的本质就是掠夺,男人若是对女人起了心思,不管这个心思是为了什么吧,若是认为这件事还可以商量,那真是蠢的没边了。   封言走后,许霖和福伯都忧心不已,虽然秦无咎说不会有事,但郑家在梁州就是土皇帝,作威作福惯了,哪那么容易打发。许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调动部曲和青壮加强巡逻和守卫,把坞外的人都撤回坞壁内,甚至把还在试验中的新锻造的刀枪箭矢都取出来备用。   同时加派了人手注意梁州的动静,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少时日,梁州的消息就传回来了,直惊的许霖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盏。 第38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12   “再说一遍!”   “梁州郑二公子郑河,恋慕其门客封言,不顾一切强抢入府,宣称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与其琴瑟和鸣,白首不相离。郑二公子公然分桃断袖在梁州已是沸沸扬扬。”   许霖:???   许霖:!!!   这事指定与自家女郎脱不了干系!   想到那日一脸傲然算得上俊秀的使者,被郑二公子当做娇滴滴的女郎这样那样,许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浑身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   连面都没照,女郎是如何做到的?强烈的好奇心驱使许霖来找秦无咎求证,哪怕他此时看见秦无咎就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梁骨直冲顶门,他也要搞明白!   对许霖秦无咎也没瞒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日我见封公子处处替郑二公子打算,甚至不惜为他到处搜罗美人,可谓一往而情深,就想帮帮封公子,便在那封信里夹带了一只情蛊送给郑二公子。我就见不得有情人终成怨偶,难免要做做好人。”   许霖抽了抽嘴角,心说您这意思是不是还得要那二位送个谢媒礼什么的,女郎真是越发不好惹了。若不是这两年秦无咎活人无数,许霖都要怀疑她那么刻苦的钻研医术的目的了。   他们每个部曲手中,都有女郎配置的迷药、毒药防身,如今更邪门的东西都有了,“听说此物只有南疆瘴疠之地才有,女郎医术精进,可喜可贺。”   秦无咎摇摇头,“蛊这东西,炼制忒麻烦,不能像迷药那样大量准备,所以偶尔用用可以,并不能大规模使用。”其实炼蛊之术并不为医家所擅长,她之所以会,还是因为上一世女头领护阿朵教给她的。   有一次她在后山上发现一味炼蛊用的材料,才起了心思,各处搜集,还真让她把材料集齐了。既然郑河和封言咄咄逼人,那她就给他俩找点事做,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许霖松了口气,不能大规模使用就好,不然还不得乱了套。“那您看咱们还做战前准备么?此事郑使君会不会想到咱们头上?”   秦无咎道:“梁州那么多僚属谋士,想到这一点不难,关键是他们拿不出证据来。只凭猜测,郑修只要还有脑子,就不会明目张胆的对付咱们。不过,难免暗中使些手段,因此你还是得让人多盯着梁州那边,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回报。”   不出秦无咎所料,梁州牧郑修联系前因后果,确实疑上了秦无咎。   梁州城内,郑修正与几个谋士商议此事。自郑河做出此等丢人现眼的事来,郑修差点打断他的腿,可郑河就跟中了邪一样执迷不悟,在郑修欲料理了封言那个男狐媚子时,郑河甚至与郑修拔剑相向。   这个儿子算是废了。   但是郑修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云中坞在他眼皮子底下建起来,他不甚在意,毕竟现在为求自保,建坞壁、田庄的大有人在,但敢对跟他作对,那是万万容不得的。   不过几个谋士说的也对,无凭无据没法明面上出手,云中坞乃是先帝御赐之物,是先帝为梁王时置办的别院,后来赐给了有救驾之功的东阳亭侯。皇室再衰微,明面上仍是天下之主,郑修又不是顶尖的那一拨诸侯,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岂不是给敌对势力送上现成的借口?   比如蓟州,两下里早就是死仇,年前蓟州遭了雪灾,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正蠢蠢欲动,郑修要是没正当理由就拿下云中坞,蓟州马上就能以大不敬的名头发兵讨伐他。   说道蓟州,一个谋士给郑修出了个主意,既祸水东引,又借刀杀人,顺利的话说不定梁州还能渔翁得利。   这几天秦无咎并没有打探到郑修的动向,倒是听了一耳朵郑二公子和封言的虐恋情深,什么封言不从被二公子打的遍体鳞伤,什么二公子跪地忏悔,封言走路都要人搀着……秦无咎觉着她家探子可能深具八卦属性,放在后世肯定是个合格的狗仔。   八卦听多了,秦无咎晚上在睡梦中重温了原身的一生。正如她所料,原身迎亲当日被封家扣住,生米煮成了熟饭,封言以赘婿低贱为由苦苦哀求原身留嫁,并承诺原主只是形式上嫁到封家,实际上在家中还是奉原身为妻主。   原身无可奈何之下,在封言的巧舌如簧和甜言蜜语中,承认了自己嫁到封家。   婚后,嫁入封家的原身完全没了自由,联系不上原身的部曲渐渐分散,自谋生路去了。在封言的运作下,原身的家业逐渐都交给了叔父打理,虽然原身有所警惕,但还是被封言找到机会偷取了印章,荀家家业除了别院都落到了荀茂和封言手中。   至此,原身已经没用了,或者说唯一的用处就是去死,因为只有她死了,御赐的别院才能名正言顺的落入荀茂手中。封言至此变了脸,把原身关在柴房中,福伯和甘草都被发卖,荀廉愤而反击被封言杀死,抛尸荒野。   封言又纳了几房美妾,每日以折磨原身为乐,没过几个月,原身就惨死于封言手中,死时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   封言与荀茂分了原身的家产,成了有钱人,还搭上了梁州牧的二公子。后来二公子承继父业,已经是其心腹的封言富贵发达,妻妾成群,在无人知晓他曾经赘婿的身份。   秦无咎是被气醒的,对原主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对封言和荀茂,梦中都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想到如今她已经报复回去了,秦无咎心中的愤怒才平缓了些。   落到身为娈宠的境地,被一个中了情蛊,控制欲和占有欲爆棚的人百般折磨,对于封言这样心比天高的人来说,生不如死。   而她的好叔父,在素问医馆前名声扫地后,在东川县没了依仗,她不过找人设了一个局,荀茂就拿出大半身家谋求出仕,被有心人蛊惑去益州赴任,从此消失在巍峨蜀道之中。   因一夜未曾睡好,秦无咎第二日起的有点晚,还未用罢朝食,许霖便急匆匆赶来。   “女郎,探子来报,有一支人马,自蓟州杀奔梁州,却沿着北边的边界绕过梁州城,正冲着东川而来!” 第39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13   站在塔台上,秦无咎捏着坞下用箭射上来的信笺,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军队,“讨要粮食?难怪梁州郑修没有动静,原来打得是借刀杀人的主意。”   云中坞易守难攻,秦无咎倒也不是多担心,经过这两年的经营,云中坞关起门来过日子,一年不出去也没问题,蓟州军能围困一年么?所以只要守住坞壁,拖也能把蓟州军拖垮。并且领兵的范寿,沈渊的杀母仇人,秦无咎则想把他留下送给沈渊。   许霖手持长刀立于身侧,“蓟州去岁遭了灾,这是出来打家劫舍了,直奔咱们而来,肯定是郑修在中间挑的事。女郎放心,部曲们也不是白给的,咱们人少不能直面打,为今之计,是严守坞壁不叫他们攻上来。”   秦无咎颔首,她没真上过战场,上辈子白象国进犯抗敌,她作为地方官员只负责保障后勤,此时看着嚣张示威的蓟州军,心中倒有些跃跃欲试,正好用这支不长眼的军队练练手,检验下云中坞的防御能力。   她也要准备起来。   十天的时间,双方僵持不下。秦无咎正在药房里忙活,荀廉一阵风一样跑进来,“女郎,不好了,坞壁外架起云梯,运来火箭、火弩、火油,欲用火攻!”   秦无咎挑眉,果然,她与许霖没有料错,最近天干物燥,又总是刮东南风,北面和西面全是山林,天时地利都适合火攻。一旦起火,坞壁内忙着救火,哪里还防得住敌人。   好在她早有准备,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坞壁外墙皆是山石砌就,即便蓟州军架起油松、泼上火油助燃,想要烧起来也需要一段时间。   秦无咎站在敌楼上,浸透药水的面巾掩住口鼻,左右守卫的部曲青壮皆是如她一样的打扮,鸦雀无声的看着敌军泼油,点火。   火苗窜起,秦无咎闭了闭眼,再睁开,柔美的杏眼中罕见的泛起森然之色,她一挥手,许霖立时传令下去,部曲青壮们整齐划一的把手中的药包投下坞壁,落入狰狞的火舌中。   坞壁下的蓟州军并未注意到这一幕,领兵的范寿正盘算着,攻破云中坞后,如何分配情报中所言的极为丰厚的钱粮,以及……他眯着眼睛望向敌楼上广袖飞扬的女郎,听闻此女好容貌,他这回定要财色双收。   突然,冲在最前面的兵卒中惨叫声此起彼伏,随即冰刃相撞的声传来,兵卒们的刀锋指向了自己人,几息之间前锋大乱。   范寿大惊,正待传令下去制止,就觉得鼻端飘过一阵清甜中略带辛辣的味道,范寿一阵恍惚,眼前闪过种种不堪的过往的片段,一种无法控制的暴虐自心底升起,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杀戮和鲜血。   手中刀都举起来了,身后副将一声“将军”让他茫然了一瞬,然后猛地清醒过来,大叫一身不好,“快!传令下去,屏住呼吸,后退!后退!”   可是为时已晚,后军还好,离火墙较近的前锋和大半中军已经陷入狂乱之中,像打了鸡血一般自相残杀。   坞壁外血肉横飞,许霖看了眼秦无咎,见她神色漠然,不由得有些担忧,都说医者仁心,女郎迫不得已把救人之术用来杀戮,不知道能不能过去心里这一关。   秦无咎不知许霖如何做想,她正在心中计算手中的药粉还能支撑多久,且顾不上思虑别的东西。这种致幻药是她研制麻醉药时,一次失败得到的副产品,其配置颇为复杂,其中一味药草存量不多,因此配置出来的药并不多。   或许昔日的学者秦无咎对于亲手造成大规模杀戮有心理障碍,但经历过第一个世界的节度使秦无咎则知道,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己方的残酷无情,她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杀退敌军,保云中坞安然无恙。   损兵折将的蓟州军终于后退,许霖忙着带人灭火,秦无咎舒了口气,回去带着荀廉和甘遂一头扎进药房,抓紧把最后一批药粉配出来。   两日后,蓟州军卷土重来,这次不用火攻了,直接用云梯、楼车、投石车硬攻。而云中坞这次却用了火,一桶桶火油泼下,一支支火箭射过去,当然了,火一起致幻药就洒了下去。   结果不言而喻,这样来来回回几次,终于消耗完了秦无咎手中的所有致幻药,但同样,蓟州军也在自相残杀中折损过半。蓟州军的优势已经不复存在,最终鹿死谁手或未可知。   最后一战就在眼前,所有部曲从头武装到脚,每一柄锋刃都淬了毒或麻药,部曲们战意昂扬,女郎已经为他们争取到最有利的局面,辛苦建成的家园决不能拱手让人!   秦无咎拒绝了许霖让她待在坞内的建议,亲自上敌楼督战。只要赢了这一场,便足以震慑窥探云中坞的屑小,所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一战必须赢。   没了致幻药的加成,这一仗从早上打到黄昏,反反复复拉锯一般,各有伤亡。秦无咎这边,部曲们筋疲力尽,有的都要倚在墙头上挥刀;蓟州军也是人困马乏,攻势明显减弱下来。   双方僵持不下,秦无咎站在坞壁的最高处,抖落手中环首刀上血迹,蹙眉查看坞壁外蓟州军动向,冷不丁却发现,远处烟尘滚滚,周围的喊杀声让她听不见什么动静,但秦无咎马上断定,那定由无数马蹄飞驰带起的尘土造成的。   秦无咎心里咯噔一下子,难道蓟州来了援军?   许霖砍杀掉一个攀上墙头的兵卒,一抬头也看到了,他冲秦无咎喊道:“从西边穿峡谷而来,应该不是蓟州的援军。”   容不得二人多想,滚滚烟尘已经转过山脚,一支千人左右的马队风驰电掣的冲了过来,一点停顿没有,直直从杀入了蓟州军的后军。   很快,这支队伍就把蓟州军分割成了几个小块,其攻伐进退,娴熟而严谨,一看就训练有素,经常实战的军兵。   其中一人黑衣黑马,手中一杆长矛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杀到蓟州军中军,直取范寿。   被这变故惊住的许霖喃喃道:“沈渊?女郎,与范寿交战之人像是沈渊!”   “是他,”沈渊一杀过来,秦无咎就看到他了,“许伯长,传令下去,开南门接应沈渊,内外夹击,一举破敌!”   等部曲们冲出南门,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把蓟州军杀得大败。一来蓟州军腹背受敌难以招架,二来擒贼先擒王,范寿没几个回合就被沈渊当胸一矛挑下马来,沈渊的亲兵上前就给捆了。   主将被擒,蓟州兵逃的逃,降的降,被烽火搅扰了十几天的云中坞下,顷刻偃旗息鼓。   沈渊纵马来到坞壁下,抬头向上望去,正撞上秦无咎看过来的目光,他满脸的凶戾顿时散得干干净净。   两年未见,沈渊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一身骁勇气势迫人,但此刻,秦无咎只看到了他惑人的桃花眼中盛满的思念与激动。   激动?秦无咎心中一动,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自心中升起,她一撩袍角,疾步往下走去。   还有几级台阶就下到底了,沈渊已经纵马过来,他飞身下马,腾腾几步来到阶下,两人同时停住脚步,互相带着寻问的目光看向对方。   沈渊看向她的目光再熟悉不过,秦无咎心跳加速,平复了半晌才问道:“你想起来了?”   沈渊笑容加大,那张妖孽的脸越发昳丽起来,“无咎,”他叹息又愉悦,“无咎,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   沈渊低低的笑出声来,秦无咎却没有错过他眼尾的一抹湿红,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也哽在嗓子里做不得声,只能抿紧双唇,狠狠盯着他的眼睛。   沈渊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台阶,朝秦无咎走来,隔着一级台阶,他向她伸出手来,秦无咎抬起手,放在他的手中,依旧咬唇不语。   坞壁上旌旗烈烈,风撩起沈渊与秦无咎沾着血迹的衣袍,两人的袍角交缠在一起,勾起消散在时空中的无限记忆。   沈渊手上微微用力,秦无咎顺着他的力道踏下台阶,许是因为心神不宁,差点一脚踏空,身形趔斜了一下,被沈渊另一只手扶住肩头,顺势拉入怀中。   秦无咎挣了挣,却被他的铁臂禁锢的动弹不得,便放弃了挣扎,倚在他的怀中平复心情。   半晌,秦无咎才说出相见后的第一句话,“大将军,你与以前不一样了。”   沈渊清越的声音在秦无咎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无咎,我还是我,我只是不想忍了。一辈子既长又短,咱们已经浪费了一辈子,这一生休想让我放手。”   秦无咎自他怀中抬起头,嘴角弯起,眼神中带着一丝促狭,“难道你想入赘?”   “想。”沈渊一挑眉,“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提议,我应下,此事就这么定了,再无反悔之理。”   秦无咎笑出声来,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正直稳重的大将军都学会耍赖了,还说你没变。”她眼波流转,示意他往后看,“咱们的事先放放,我觉得你需要先处理那边那个。” 第40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14   不远处,两个精壮的校尉正拖了范寿过来,沈渊方觉自己有些忘形,这才松开臂膀,转身与秦无咎并肩站在台阶上,“还要劳烦无咎给我安排个讯问贼酋的地方。”   一场大战将将结束,无论是沈渊还是秦无咎,都有诸多事物等待他们处理,此时着实不是共诉衷肠的好时机。   范寿被沈渊刺中肋下,半身鲜血淋漓,沈渊眼中闪过狠戾,贼子竟然敢打云中坞的主意,无咎若是寻常女郎,说不定早已遭遇不测,一想到此处,沈渊便觉心中如同滚油煎过一般。如果不是要给原本的“沈渊”一个交代,他在阵前就把此贼扒皮抽筋,怎会留他在这里苟延残喘,污了无咎的地界。   云中坞中建有地牢,秦无咎命人把范寿带过去,又叫来荀廉,“去看看,先别叫他死了。”又对沈渊说,“一个打家劫舍的兵匪,我没兴趣,你看着处置吧。”   沈渊何尝不知她是给自己报仇的机会,背着人暗中握了握秦无咎的手,“你先歇会儿。”这才跟着往地牢去了。   秦无咎哪里能歇着,她带着甘遂,先去给伤者包扎上药,包扎完毕交给专门负责照料伤员人手后,又与许霖、王庆等挨个确认阵亡的部曲青壮名单,着令厚葬,按照章程以田产、银钱抚恤其家人。   等安排完这些,已经天交五鼓,晨光透窗,整整忙了一夜。   也不能睡了,重新梳洗更衣,秦无咎便来寻沈渊。沈渊正在练刀,招式凌厉,金风鼓荡,晨曦穿透天际的云层,勾勒出他矫健的身姿,随着他的动作,喷张的肌肉绷紧了薄薄的衣衫,一人一刀如鹰击长空,竟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秦无咎心中发烫,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流转,一时竟不能移开。   以沈渊的警觉,秦无咎一过来他就知道了,疾风骤雨般使出全部招式,他一旋身收刀停步,抬眼对上秦无咎的视线。   “都妥当了?”沈渊刀还鞘内,朝秦无咎走过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来,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打上跳跃的光影,鬓边的薄汗反衬的他容色更加摄人。   秦无咎稳了稳心神,“差不多了,其他的有许霖他们。你,还好吧?”她如何看不出,沈渊刀刀带着杀意,那是在无声的宣泄。报仇这件事,说起来快意,实则逝者已矣,再怎么着也不能挽回。   沈渊勾唇一笑,霎时绚烂如春花初绽,“我无事,大仇得报,没有白担母子的名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只此贼行事着实无耻,说实话,我被恶心到了。”   等听了审讯出来的范寿与沈渊之母沈氏之间的过往,秦无咎觉着,范寿这种渣渣,死太便宜他了。   沈氏与范寿确实是青梅竹马,长大了也的确互生情愫,但两家父母都不同意,沈家父母嫌弃范家穷困,范家父母则认为沈氏娇弱,除了一副好皮囊没什么可取的地方,他们需要的儿媳妇是泼辣能干好生养的那种。   两人一筹莫展,雪上加霜的是,沈氏竟被带兵经过的郑修看上,其父母欢欢喜喜接下聘礼送沈氏进了郑修的行营。   沈氏被送走的前一天,曾偷跑去找范寿,范寿父母连们都不让她进,连打带骂往外赶,范寿只通红着双眼一言不发。   就这样沈氏成了郑修的小妾,一年后生下了沈渊,也便认了命。   哪知范寿却就此恨上了沈氏,认为沈氏水性杨花背叛了他,立志要出人头地让沈氏悔不当初。这么些年还真让范寿混出了名堂,硬是从郑修手中要来沈氏,当众羞辱,导致沈氏自尽身亡。   “一个懦夫而已,只会对强者低头,对弱者施暴。昔年不敢违抗父母,更不敢仇恨势大的郑修,哪怕如今在战场上压郑修一头,还是不敢光明正大的报复郑修,因为那会让他想起当年自己把心上人拱手让人的不堪。所以只能欺凌弱者,对沈夫人施虐找存在感。”秦无咎一脸嫌恶,“这种无能又无耻的垃圾,用他祭奠沈夫人在天之灵,都嫌污了夫人的眼睛。”   沈渊眉目沉凝,“所以我把他丢去摩云岭喂狼。”   “死有余辜。”秦无咎其实听荀廉说了,范寿被拖出来喂狼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   秦无咎心中暗叹,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范寿活该如此。只不过也能窥得沈渊这两年经历的腥风血雨,手段越发狠辣凌厉。   沈渊自己却轻描淡写,“先是在雍州对敌,后又到朔方抗击北狄,都是以前惯常做的,所以两年便收拢了边军,被陛下赦封为征北将军。曾经我也是从普通小兵一步步做到了大将军的,没你想的艰难,我这不是囫囵个的回来了么。”   秦无咎冷不丁的发问,“你是如何想起往事的?”   “深入北狄王帐时头部受了伤……”他突然消了音,见秦无咎神色如常才急忙解释道:“你别但心,除了让我想起过往,伤好后并无不适,就连时常发作的头痛都好了,医匠都说我因祸得福。”   秦无咎拉过他的手,手指搭上寸关尺,细细诊脉,问了沈渊几个问题,又诊了人迎脉后,心中才安稳下来。   “以后沙场上多加小心,莫要这般铤而走险,你若有个好歹,我可不等你。”   沈渊一把握住秦无咎正欲收回去的纤纤素手,“不管你等不等,我是跟定你了,你去哪里都休想抛下我。”他在“哪里”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一副与秦无咎誓不罢休的样子。   “无咎,”沈延放缓了声音,“虽然那时我还没能想起过往,但却下意识的不想让救下我的荀女郎失望。一朝恢复记忆,我一刻都不想多耽搁,把军务托付给僚属,即刻回来见你。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秦无咎任他握着自己的手,不敢细想他说的“来得及”是什么意思,任思绪天马行空,想着他是不是受这副躯体的影响,如今的沈渊可比昔日的柏擎苍肆意得多,这种变化也不知是好是坏。   两人刚刚表明心迹,按说合该花前月下,缱绻缠绵,只是抗不住形势紧急,左右皆是强敌,每日在一起更多的却要为将来谋划。   并且沈渊从朔方带来的军队,出来跟他一起到的一千亲军,主力大军也很快到了云中坞,安置起来也颇费了一番工夫。   俗话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蓟州将领范寿在云中坞损兵折将尸骨无存,惹恼了蓟州牧刘前,刘前征调二万大军,发兵东川,誓要扫平云中坞,已雪兵败之耻。 第41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15   得到刘前发兵的消息,沈渊自然不肯让云中坞再遭兵祸,他率军直取蓟州,在蓟、梁边界迎头拦住蓟州大军。   这场大战整整杀了三天三夜,沈渊连下颖城、樊城、顺安三城,把蓟州军逼回了蓟州腹地。   沈渊在前线征战,秦无咎也没闲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队后勤保障必须得跟上。云中坞这两年农耕发达,粮食产量高,颇有些存粮,但供应八千人的军队,时间长了也未免捉襟见肘,好在秦无咎手中不缺钱,便遣人去往左近各州县购粮,还要尽可能多的准备用新的冶炼方法锻造出的兵刃箭矢,很是忙了一段时日。   秦无咎又购进了大批药材,让荀廉和甘遂带人炮制金疮药,她自己也备了些防身的药,连同粮草一同送往沈渊的军营。   等过了最初的忙乱,一切步入正轨,沈渊那边已经攻城略地打退了蓟州大军。听闻沈渊欲一鼓作气拿下蓟州,秦无咎便再也不能安坐云中坞。   她把云中坞托付给许霖,留下甘草帮着福伯料理坞中事物,自己带着荀廉和甘遂并部分部曲来寻沈渊。   荀廉的医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甘遂虽然跟着秦无咎学医的日子不长,但一般外伤和寻常病症也难不住她。战场上难免伤亡,他们两个对随军行医跃跃欲试,特别是荀廉,正是少年热血的时候,认为战场上救死扶伤更显男儿气概。   沈渊对秦无咎的到来既无奈又欣喜,欣喜的是两人一别月余又得相见,无奈则是战场上刀枪无眼,他私心里并不想让秦无咎置身险地,但又知道不能拦着,也拦不住,无论是上辈子的谢节度使,还是这辈子的荀氏女郎,都不会只躲在他身后享受安逸,而是要与他并肩前行。   秦无咎见沈渊没有受伤的迹象,心中松了口气,可能是对第一次见到沈渊时,他那重伤濒死的状态刺激到,秦无咎总是担心他是否受伤,以后有她在军中看着,心里就踏实很多。   沈渊率军沙场上厮杀,秦无咎便带着荀廉和甘遂等人救治伤员。沈渊的兵将都是几经生死的边军,性子多粗犷豪迈,一开始对秦无咎这个娇美女郎很有些看不上,觉着她不给添乱就是好的了,但几场仗打下来,他们发现伤亡率大大下降,只要没死,秦无咎等人就能从阎王手中把人抢回来。   特别是秦无咎一个贵女,无论是将领还是兵卒,只要伤者到了她手中,那都是一视同仁,顾不得血污脏乱,竭尽所能救治。情况紧急的时候,甚至亲自上战场给伤员紧急止血包扎,协助运回后方。   时日一长,秦无咎在军中颇说尊敬,毕竟这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人。因此,当有人要打沈渊的主意,第一时间就有人来给秦无咎报信了。   沈渊对于自己与秦无咎的关系从没藏着掖着,两辈子才得偿所愿,他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才好,秦无咎来了军中以后,多数都知道她是将军的心上人。   打沈渊主意的是谁呢?就是被打得节节败退的蓟州牧刘前。刘前此时后悔不迭,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好好的招惹云中坞做什么,原本以为是个巧宗,一个孤女却钱粮丰厚,动动手指就能到手的事,如何能放过?可没想到不但孤女浑身是毒不好惹,身后还有沈渊这么个煞星保驾护航,竟是与蓟州不死不休的架势。   打又打不过,左近各州也没人肯发兵相救,实在没办法了,谋士想出一个主意来,就是联姻。   刘前有个小女儿,生的花容月貌,从小精心教养,颇有些美名在外。刘前本来打算择一顶级世家联姻,但现在这关过不去的话,别的一切成镜花水月。   “温柔乡是英雄冢,越是英雄人物越难过美人关,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谋士这样劝刘前。   刘前同意了。在他们看来,沈渊虽然骁勇善战,眼看要成一方新贵,但他与其父反目成仇,孤身一人没有深厚背景,想在豪强大族林立的情况下站稳脚跟并不容易。   而刘氏反而是蓟州大族,祖上几代公卿门第显赫,在蓟州这块土地上根深叶茂,两家联姻,属于强强联合,互惠互利的好事。   于是,刘前遣使者来见沈渊,让沈渊准备聘礼,去蓟州城提亲。   他们各个方面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沈渊会不同意,毕竟在他们看来,这门亲事还是沈渊高攀了。   秦无咎知道后倒是没在意,沈渊若是能被美色和利益诱惑,那上辈子他就不会一生未娶,只是她对这种动辄以所谓结秦晋之好趋利避害的做法极为不待见,前有梁州的郑河,今有蓟州的刘前,在秦无咎看来,这都是无能的表现。   其实沈渊也纳闷,别说他心有所属,就是没有,眼见得再加把劲就能拿下蓟州,他为何要放弃成为蓟州之主,反而找个老丈人压在自己头上?确信脑子不是有病?   把使者赶出去之后,沈渊来找秦无咎说这事,妖孽的桃花眼中露出一丝委屈,“无咎,难道我看上去是个傻的?刘前这匹夫,怎敢这般算计于我。”   秦无咎失笑,这话怎么听都有点撒娇的意味,沈渊好像或多或少的受到这副身体的影响,十八岁的年纪,时不时的就要扮一下弱小。   秦无咎斜睨了沈渊一眼,“有人觊觎我的人,难道不是该我生气?”信任沈渊是一回事,但别人打沈渊的主意是另一回事,要不是她忙,秦无咎都想给刘前送个蛊了。   沈渊勾唇一笑,“既然惹了无咎生气,你等着,我去给你出气去,刘前这个蓟州牧也该让位了。”说完转身走了。   他这天凉王破的语气,让秦无咎愣了一下,半晌一拍额头,他来就是想听“我生气”这句话的吧?秦无咎哭笑不得,就为了看自己为他吃醋?这添的都是什么破毛病?   沈渊说道做到,第二天就拔营起寨,杀奔蓟州。 第42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16   攻打蓟州的战鼓敲响,与以往相比,这一次伤兵非常多,因此秦无咎亲自上了战场前线,就是为了能及时进行救治,把死亡率降到最低。   攻入蓟州城,这场战争就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因此将士们都士气高昂,杀伐骁勇。而蓟州那边联姻不成,也只能背水一战,生死关头也发了狠,战况极为惨烈,双方皆死伤严重。   孙宪连砍几人,摸了一把糊住眼睛的鲜血,继续厮杀起来。他是沈渊手下第一得力的将领,上了战场如蛟龙出海一般,也正因为如此,他成了被蓟州重点照顾的人,蓟州兵将不管不顾的一拥而上,把孙宪为了个水泄不通。   双方混战在一起,蓟州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分明是仗着人多拿命往上填,誓要把孙宪的命留下。时间一长,孙宪一不留神,被人一枪刺在左肋下,他动作一滞,另一边一把大刀当头劈下来。   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孙宪咬牙,万里封侯未竟,没想到今天会折在这儿。哪知那刀迟迟没有落下,耳边却传来一身惨叫。   孙宪凝神看去,只见偷袭他的人已经伏尸马背,后背心上插着一直袖箭。   一抬眼,只见不远处秦无咎抬手又射出两只袖箭,手中执一柄环首刀,纵马杀了过来。   到了近前,看到孙宪的伤势,秦无咎皱了皱眉,一挥手,跟随她的几个侍卫把她跟孙宪往中间一围,暂时隔开了敌军的进攻。   秦无咎把刀一挂,从马背的背囊中取出制好的金疮贴,开始就地给孙宪处理伤口。先用金针止住血,再用金疮贴贴好,最后用绷带固定。   她手上的动作又稳又快,只几息的工夫,孙宪的伤口就包扎好了,“孙将军,这只是临时处理,我们护送你回去,治伤要紧。”   说着同侍卫把孙宪护在中间,抽刀往外杀去,孙宪懊恼的“嘿”了一声,却知道轻重,急忙催马跟上。   似这般从战场上抢下伤员,秦无咎从蓟州战役开始到结束,就没有停下过,绕是她刀箭淬毒,身带迷药,身上也多多少少带了伤,整个人也筋疲力尽几近虚脱。   因此,当蓟州投降归顺的官员欲进献美人给沈渊,特别是这美人里还包括先前欲与沈渊联姻的刘前之女时,还没来得及送到沈渊眼前,就被手下这些将官给怼回去了。   荀女郎与他们一样出生入死,从阎王手里抢下多少弟兄们的命,那才是将军的良配,就凭一起尸山血海里趟过,他们只认荀女郎为主母。万不能让这些妖妖娆娆走路都不稳的货色贴上来,不然将军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   沈渊一丝精力都没分到这上面来,大军进了蓟州城,他除了处理公务就是粘着秦无咎。秦无咎后背和小腿上各有一处皮外伤,不严重,上了药第二天就收了口,沈渊却如临大敌,恨不能时刻把秦无咎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这种非常时期,多少事要忙,秦无咎才说他两句,他那桃花眼就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无咎,“我害怕,怕你又撂下我走了。”   秦无咎摆弄药膏的手顿住,她知道他口中的“走”指的是什么,半晌,她微微一笑,回视沈渊,“以后我去哪里,带你一起好不好?”   那双桃花眼顿时亮了,眼底光华流转,璀璨如夜空中明亮的星子,他重重点头,“好。”   原蓟州牧刘前自戕而亡,蓟州长史等人上书晋帝,请封沈渊为蓟州牧。然而不能皇帝的赦命下来,梁州和青州联手,左右夹击攻取蓟州,欲要趁沈渊还没在蓟州站稳脚跟,从中分一杯羹。   沈渊分兵迎敌,孙宪领一支人马挡在蓟州与青州边界,坚守城池不出,不跟青州兵正面交锋,沈渊的军令就是保存实力,把青州兵挡在蓟州以外一个月,就大功告成。   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沈渊亲率大军迎战梁州兵。郑修本来就没多大本事,比刘前都不如,他之所以敢发兵,一是被青州说动,觉着双方联手即便不能灭了沈渊,起码也能撕下一块肉来;二来他仗着是沈渊的亲父,认为沈渊再仇视他,好几年过去也该淡了,必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弑父的举动来。   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为何不试上一试?   直到沈渊把他杀得大败,以摧枯拉朽之势直追到梁州城,郑修才悔之不及,这就是个狼崽子,他怎么就忘了当年那孽畜一刀砍下他手掌的痛楚?   郑修垂死挣扎,先是表示自己会立沈渊为继承人,见沈渊不为所动,又在城头大骂:“欲弑父行禽兽之行,孽畜当受尽天下人唾骂!”   沈渊嗤笑一声,毫不在意,“我自姓沈,与你郑修老贼何干,况且我已签下婚书,入赘荀氏,弑父?你配么?”   入赘的婚书其实就是身契,一旦签下就与原生父母再无干系,就这个层面来说,沈渊与郑修已经没了父子名分。   在郑修的绝望之中,沈渊攻下梁州城,活捉郑修,在沈夫人灵前斩其头颅,替原身报了深仇大恨。   沈渊清点俘虏的时候,发现独独少了郑二公子郑河,一问才找到,郑修嫌郑河痴迷封言丢人,悄悄把二人沉了塘,对外谎称其病逝。   “啧,”秦无咎听沈渊说了之后还有点遗憾,“本来是让封言多受几年罪的,让郑修这么一掺和,倒是便宜了他。不够郑修真不是东西,就因为觉着丢人就杀了亲子,我说什么来着,禽兽都比他强。要不是你代替了原身,估计原身也得死在他手中。”   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时时提醒他的不堪之处,以郑修的自私狠辣,自然是只有这个孩子死掉他心里才能舒服。   攻占了梁州之后不久,晋帝的赦命也下来了,赦封沈渊为宁阳侯、蓟州牧,统领蓟、梁二州。   彼时,刚刚回到云中坞的秦无咎替沈渊高兴,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地自然值得骄傲。但甘草却似有了心事,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第43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17   秦无咎怎么会看不出来,甘草在她面前几次欲言又止,在甘草又一次眼含忧虑看着她的时候,秦无咎干脆就问她:“想什么呢?有话直说,有什么好脏着掖着的?”   甘草抿了抿唇,“女郎,沈公子……”   “嗯?沈渊?他怎么了?”   甘草一横心,把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沈公子心悦女郎之事,他自从回来就张扬的很,现在几乎人尽皆知,听闻他还放言要入赘咱们家,婢子觉着沈公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他哪儿不靠谱了?说说看。”秦无咎合上手中的医书,有点好奇甘草对沈渊的看法。   甘草哼了一声,“您看啊,沈公子现在是县侯、州牧,身份尊贵,当然,女郎对他有救命之恩,出身也配得上他,可入赘就太不靠谱了,但凡家中过得去,能吃上口饱饭的,都不肯做赘婿,沈公子这般煊赫,怎会真心实意的入赘?他却这样宣扬出去,岂不是把女郎撂倒了半空里?”   “况且都过来这么多天了,别说入赘,上门提亲都没有,他这不是害人吗?外面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女郎呢,偏偏您跟没事人似的,一点都不担心。”   秦无咎失笑,原来这丫头是在为她不平,“沈渊也在咱们这住过大半年,你该对他有所了解,他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现在他刚刚拿下蓟、梁二州,多少事等着他处置呢。”   “以前的小沈公子确实言出必行,可是,人心易变,都过去快三年了,沈公子的身份地位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怕是他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直能秉持赤子之心吧。”甘草还是不能放心。   秦无咎微微一笑,“甘草,维系我和他之间关系的,从来只有情谊,而不是其他身外之物,若是情谊不再,这段关系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即便真如你说的那般,难道我还能成为怨妇不成?我又不是非得靠男人才能活着。你看,咱们云中坞越来越兴旺强盛,这才是你家女郎的立身之本。”   甘草若有所思,“婢子好像明白了,您跟沈公子是一样的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因此才不会患得患失,这就是您以前说过的‘自信’?”   秦无咎点点头,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与沈渊情况特殊,前生今世的纠葛,当然这个就不能跟甘草说了,只道:“婚事不急,是我让他往后放一放的。再说了,入赘的话,要提亲也合该是咱们去提。”   刚有点明白的甘草瞠目结舌,“真,真入赘?他不怕别人小瞧了他?”   也不怪甘草惊愕,实在是赘婿地位尴尬,沈渊如今也是一方诸侯,真要是入赘他在人前怎么能抬得起头来。   秦无咎没当回事,“谁敢小瞧了他去?规矩都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在绝对实力面前,来历出身都不是事。”百里奚还举于市呢,五张黑羊皮买回来的一代名相,谁能小瞧?   “就是个名头而已,云中坞以及周围依附的百姓奉我为主,是因为我是说一不二的荀氏家主,世道对女子苛刻,我若嫁为人妇,身份改变,这一切都会被默认成为夫主的,云中坞难免心思浮动,如今的大好局面可能就会出现意外,沈渊说入赘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另一点秦无咎没跟甘草说,郑氏是大族,沈渊能杀了郑修,但不能杀尽郑氏,他身居高位,难免郑氏会贴上来。   沈渊不想跟他们再扯上关系,单纯改姓并不能完全与郑氏撕撸开。而入赘就不一样了,礼法上与郑氏再无瓜葛。   沈渊若是知道甘草对他充满怀疑,一定会觉得十分冤枉,他比谁都渴望能早日与秦无咎成亲,上辈子的隐忍爱意,如今一旦释放,犹如脱缰野马一样难以自控。   他夜以继日处理公务,政务、钱粮、军事……诸多事务一股脑的压过来,直叫他忙了两个多月才告一段落。   不等喘一口气,沈渊就赶到了云中坞,愣是住下不走了,用最快的速度一口气走完六礼,两辈子的心愿终于达成。   沈渊头戴爵弁,身着玄端礼服,缁衪纁裳,配以纁色韠和革带,腰束外玄而内黄色的大带,脚蹬赤色舄,配授、刀、充耳,与身穿纯衣纁袡,赤履佩玉的秦无咎并肩而立,行告天、告庙之礼,同牢而食,合卺而饮。   桃花眼中满含笑意,映得沈渊那张脸越发容光摄人,他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秦无咎,她微微垂头,白玉般的面颊上一抹薄红,长长的青丝为他挽起,露出一段雪白的颈项。沈渊心中顿时一片火热,不由得紧紧握住秦无咎的双手。   人声渐悄,红烛高烧,罗帷帐里,人影成双。从此后,他与她尊卑一体,生死以共。   一睁眼,秦无咎觉得自己晃晃悠悠,抬眼打量一下,这是在轿子里?不对,这空间可比轿子宽阔多了,也华丽多了,镶金裹玉,雕龙刻凤。   龙凤?秦无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一身吉服亦是绣着龙凤图案,衣裳下缘绣的是海水江崖,再加上凤冠霞帔,原身地位不低,最起码是宗室女。   她再打量几眼坐的车驾,应该是翟车,是妃嫔还是公主?   正在此时,车驾停了,外面高声唱礼,“公主出降。”   秦无咎被搀下翟车,旁边伸过一只男子的手来,想要扶一扶她,秦无咎皱了皱眉,鼻子一动,闻道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她脸上就变了,一拂袖,挡开那人的手,便往后退去。 第44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1   秦无咎苦研医学一世,亲自辨别、炮制药材无数,练就了极为灵敏的嗅觉,能根据汤药的气味辨识药方,对于某些病症造成的特殊气味,更是了如指掌。   这一丝腥气,混杂在那男子身上的熏香,以及周围宫人们的脂粉香气之中,若不是她对开局就嫁人的模式保持着足够的警惕,许是就忽略了过去。   她唯恐避之不及不动作,让周围的人都怔了一下,身穿吉服的男子眸光一闪,面上现出几分惶惑来,忙不迭的躬身施礼,“公主殿下,是臣哪里做的不好?若是臣的错,事后臣自会领罚,现在吉时已到,还请公主多加海涵,随臣入府行礼。”   秦无咎淡淡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倒是一副好皮相,眉清目秀,温润如玉,正应了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皮相不错,可这内里……秦无咎唾弃不已。   她也不叫起,男子弓着身子,在她打量货物般的目光下,神色有些不虞,不过眨眼间就平复如常,可秦无咎却没有错过,他垂下的眼眸中掩下那一丝阴霾。   “公主,”耳边传来一个高亢尖细的声音,“驸马亲迎礼数周全,可为国朝驸马表率,公主欢喜无措也是正常,不过吉时不等人,公主随驸马入府,成就良缘。”   秦无咎转头,就见翟车旁站着一个人,四十岁上下,面白无须,身上穿着内监的公服,正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   这不是普通的宦官,从衣着和对自己这个公主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皇帝或者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哦,也有可能是太后身边的。   见秦无咎看他,大太监往前走了几步,靠近秦无咎压低声音说道:“公主,这可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天下臣民都看着呢,您代表的可是皇爷的脸面,驸马再如何是臣,自今日始却是公主之夫,妇敬夫也是应该应分的,公主莫忘了皇后娘娘的教诲。”   秦无咎点点头,不在意摆手,“起吧。”   驸马几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站起身,这回不敢上前拉秦无咎了,做出恭请的姿态来,“请公主入府成礼。”   秦无咎抬手做了个“停”的动作,没接收记忆她也不知道如何称呼那太监,便含混道:“我且问你,这驸马是谁给我选的?”   大太监皱眉,实在想不通秦无咎这是闹哪一出,只得搬出两座大山来压一压,“自是皇爷和皇后做主。”   “哦?难道我不是父皇母后亲生的?”秦无咎波澜不惊的一句话,如投石入水,激起浪花涟漪。   大太监脸色一变,“公主慎言!公主天潢贵胄,皇爷亲生骨肉,如何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即便是皇后娘娘,虽是继母,也待公主犹如亲生,公主此言岂不是寒了皇后娘娘的心!”   继母?不是嫡母。秦无咎心中有数了,自己应是元后嫡出,爹是亲爹,娘却不是亲娘,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   而这阉人虽口口声声提皇帝,可话里话外都是皇后娘娘的好,应该就是皇后的人。   秦无咎冷笑一声,“正是如此!父皇母后待我何等慈爱,亲生亲养,怎会为儿寻来如此不堪之人为驸马?想来定是有人从中得了什么好处,如此欺君罔上!”   大太监、驸马、跟随的礼部官员,以及左右人等,齐齐色变,欺君是说着玩着?是要用多少人命来填的!想到当今严刑峻法,动辄株连一大片的做法,胆小的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大太监脸色难看,正要说什么,那边驸马已经跪下了,“公主殿下,若公主殿下看不上微臣,自可退了这门婚事,但不能往臣身上泼脏水,微臣虽不才,却也有几分文人风骨。”   秦无咎轻笑,“不用我泼,你身上就够脏了,不但身上脏,心也脏。还文人风骨,呵,别糟蹋这几个字了……”   “公主!”大太监急忙打断秦无咎的话,“公主出降心情不好,也不能拿驸马出气,您这话太重了,就是看临淄郡王的脸面,也不能如此无所顾忌,您没瞧见驸马的脸都白了么。”   “那是他有病!”秦无咎提高了声音,“没人欺君,我不信父皇会给我选个病入膏肓的驸马!”   这句话别说左近跟前的人,就是路幛外挤挤挨挨来看天子嫁女的士庶人等也听见了,嗡嗡声顿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这话里透露出的不寻常。   大太监和驸马飞快的对视一眼,白胖的脸上堆起笑容,“公主说哪里话来,这可是皇爷和娘娘精挑细选出来的驸马,这第一条就是身体康健,傅驸马虽然文弱了些,但读书人不都这样?怎么就是有病呢?再说了,傅驸马是临淄郡王的表兄,最是知根知底,公主莫要使气,若是驸马得罪了公主,过后公主好好罚他便是。”   秦无咎心中一哂,瞧这话说的,从她发难起,这太监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使性子不懂事,拿无辜的驸马出气,她这个公主是多么骄纵无礼!又攀扯什么读书人,读书人文弱在公主眼里就是病入膏肓,给她背锅倒是动作麻利。   要是沈渊在,有人这么抹黑他,早就被他扔到北疆当城旦做苦力去了。   想到沈渊,秦无咎就想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问问小易沈渊的情况,立时心里不耐烦起来,“他刚刚不是让我退了这门婚事么?那就退了吧,父皇那里我去说。走吧,回宫。”   说罢转身就要上翟车,礼部官员都愣住了,还能这么操作?都到了驸马府门前了,说退婚就退婚?礼部官员可以愣神,大太监可没有,他上前就把秦无咎挡住了。   “公主!莫要任性,臣民们都在看着,您这般行事让皇爷的脸面往哪里放!”   秦无咎脸色冷了下来,“我若嫁了,父皇的脸面才要被人揭下来往地下踩!让开!”   大太监一步不让,“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请公主入府?”   便有宫人磨磨蹭蹭的上前来拥簇,“请公主入府。”   秦无咎目光犀利,“姓傅的没多少时日好活了,我若是嫁给他,也活不长,如此,你这老奴还让我入府?”   大太监充耳不闻,只道:“老奴也是为了公主好,得罪了。”暗地里一挥手,那些宫人便要拥着秦无咎往府门去。   秦无咎眼神一厉,“好个奴才!好个走狗!奴欺主,臣凌君,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她撞开一个宫人,自翟车旁执依仗的羽林军腰间抽出宝剑,回手一剑穿心。 第45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   大太监双眼大睁,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胸口插着的剑,似是如何都不能相信自己会命丧于此。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儿,血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秦无咎拔剑,鲜血飞溅,大太监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大太监倒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才在宫人们中间炸响,一个个惶然不知所措,看向秦无咎的目光皆带上了畏惧之色。   礼部官员都懵了,好端端的主持公主出降,怎么还能碰上凶杀?杀人的是公主,被杀的也不是没身份的,安总管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大太监,就……就这么死了?   “公主殿下,这,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就……”   秦无咎冷厉的眼光扫过去,“你不是看到了?威逼公主,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死有余辜!我还没问你呢,这阉竖如此大逆不道,尔等就干看着?食君之禄,起码得忠君之事吧?你的忠呢?”   礼部的几个人脸色骤变,打头的这个汗都下来了,心里叫苦不迭,他们外臣哪敢管内宫之事,谁知道安总管是不是奉了皇后的命,父母管教子女,是他们能插手的?   但现在公主都提剑杀人了,显然发生了什么大事,现在也顾不得别的了,只能频频告罪,按照公主说的办吧,公主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公主要回宫,那就回宫!天大的事回去再说。公主大喜的日子杀人,没看见路幛外百姓们都沸腾了么,上房的上房,爬树的爬树,推推搡搡的往前拥,不赶紧离开要出大事!   官员们一上前,安总管眼看活不成,那些宫人也不敢再往前凑,秦无咎抬腿就要上车。   “皇妹!”一声饱含怒意的声音传来,“你这是何意?胡闹也要分分时候,大婚当日当街罚跪驸马,刺死皇后娘娘的总管太监,你的孝道呢?你的妇德呢!”   呵,几顶大帽子先扔过来,看来原身这个公主谁都想踩上一脚呢。秦无咎霍然转身,目光犀利如剑,直直刺向发声的那人。   急匆匆自傅府门前向这边走来的,是个年轻男子,十七八岁年纪,头戴翼善冠,身穿交领茶色蟒袍,从穿着上看,应该是个王爷。   秦无咎可不管他的身份如何,既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便是她的对头,这种场合,她一个嫡出公主,管对头身份如何,怼就是了。   “慎言!杀一个欺君的奴婢,与孝道有何关系?妇德?”秦无咎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所谓驸马,“他也配!又是一个欺君罔上之辈!他现在还有心思考虑我的妇德如何?不如好好想想这欺君之罪是夷三族还是诛九族!”   秦无咎气场全开,两世积累的威势,再加上她上辈子战场厮杀,是实实在在见过血的,裹挟着杀气,迫的周围的人尽皆倒退了一步。   王爷打扮的人已经到了近前,对上她迫人的气势这也惊了一下,却还是皱着眉头斥道:“休得胡言!什么欺君之罪!这桩婚事乃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就,光明正大,休要仗着公主的身份跋扈!”   秦无咎面色更冷,“什么欺君之罪?也是,不把证据摆到你们面前,也难怪死鸭子嘴硬。原本我还想给傅家留几分颜面,如此,倒不必了!”   她欺身上前,手中剑直奔跪在地上的驸马而去,在惊呼和断喝声中,所有人都以为驸马要步安总管的后尘,却发现剑光掠过驸马的后背,并未见血光迸现,只那吉服自后背中央裂开,露出半截肩背来。   离驸马最近的几个宫人惊呼一声,呼啦往后退去,把他整个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傅驸马的肩背上,一片红肿恶疮,糜烂翻卷,溃破处流着或黄或红的脓水,散发出阵阵腥臭难闻的气味。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花柳病!杨梅疮!”驸马猛然抬起头来,脸色白的下人,眼中满是恶毒怨愤,恨恨的盯着秦无咎,似要在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秦无咎高声说道:“诸位,非是我无理悔婚,实是此人恶毒无比,瞒下此等恶疾尚主,不是欺君之罪是什么?这种病传染,他这是临死了还想拉上本公主垫背,真是打的好算盘,这位王爷,你说呢?”   那人颜色几变,想要说些什么来挽回,却已经来不及了。   礼部的几个人机会要晕过去,这是什么事!此等恶疾,别说尚主,就是普通人家但凡心疼女儿的,也不可能许嫁。看看眼前的脸色难看的临淄郡王,想想宫中的皇后,这几位更想晕过去了。   路幛外看热闹的仕庶人等却议论开了,“这胆子可真肥,连公主都敢骗,啧啧,这傅家什么来头?”   “来头大着,跟你一半会儿也说不明白,反正不是一般人家,一般人家给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办这事。   “你说缺德不缺德,得这种脏病,还要坑这样如花似玉的公主,也不怕皇爷灭了他满门。”   “没娘的孩子,贵为公主又怎样,还不是被人欺负,命苦啊,想当初先皇后娘娘在时,扶危济困,救济了多少人,这福报怎么就没能落到自己孩子身上!”   “我们一家就受过先皇后娘娘的恩惠……”   “我家也是……”   “不能眼睁睁看着先皇后娘娘的骨肉被人骗婚,咱们护送公主回宫……”   “对,请公主回宫……”   群情激奋,老百姓们往上一拥,路幛就给冲开了,很快就把秦无咎和傅府出来的人隔了开来。秦无咎挑眉,倒是没想到有这一出,她朗声说道:“多谢诸位父老相助,回宫!”   这回没人阻拦了,秦无咎上了翟车,礼部官员赶紧催着仪仗掉头往回走,恨不能一步回到皇城。   秦无咎坐在车中,终于有时间接收记忆,等她把原身的过往看完,不觉摇了摇头,原身太单纯,这般身份,干什么不好,竟然选择嫁人,还是被人玩弄于掌心嫁人,愚不可及! 第46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3   燕朝开国将将十二年,如今在位的正是开国皇帝姜威,年号武安。   原身姜无咎是姜威的女儿秦国公主,秦国公主的身份比较特殊,这个特殊不是指她是元后嫡女,而是她是武安帝硕果仅存的唯一骨血。   姜无咎是武安帝中年才得的女儿,她上面本来有个大她十七岁的兄长姜无忌,只可惜在姜威一统天下攻占京城的决战中,一只暗箭夺去了姜无忌的性命。   也是这场大战,两百里之外定城被偷袭,因产女暂时在定城安置的姜无咎母女,在乱军中失踪。   母女俩随着难民被裹挟至西北,幸亏姜母张夫人见机的快,乔装改扮成贫苦妇人,隐姓埋名才保全了性命。但孤儿寡母活得艰难,一次为了保护姜无咎,张夫人被人推倒磕破了头,失去了记忆。   那是姜无咎出生才五个月,后来母女二人在西北小镇安顿下来,靠着张夫人给人浆洗缝补,很是过了几年苦日子。   直至三年后,张夫人突然恢复了记忆,这才知道,长子已亡,自己的丈夫早已在燕京登基为帝了。   千辛万苦赶至燕京,夫妻相见自是悲喜交集。然而尴尬也随之而来,在张夫人母女失踪的三年中,姜威身边的人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登基之后,姜威找了她们母女一年,在音信皆无的情况下,接受了臣子们的进谏,另立右军都督府都督洪飞之女为继后,尊原配夫人张氏为元后。   面对这种局面,张夫人……张皇后虽然意难平,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与姜威少年夫妻,甘苦与共半生,心里明白姜威不是抛弃妻女的无耻之徒,只是姜威子嗣上颇艰难,虽有妾侍,这些年也只得了姜无咎兄妹两个。   如今在皇帝那个位置上,人到中年膝下反而没了子息,不论是他自己还是满朝文武,不急才怪。   只能说,造化弄人,无可奈何。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难解,这边是嫡妻元后,那边却是正经册封的皇后,哪个也不好降为妃妾。按说该后娶的洪皇后让位,但一来不好给开国功臣洪飞交代,二来洪皇后此时已经生下了皇子,武安帝考虑到张皇后被这几年苦日子磋磨的身体非常不好,很难再有生下儿子的机会,那么洪皇后的皇子就是下一任皇帝。   如果剥夺了洪氏皇后的尊位,叫她们母子嫉恨上张皇后母女,那等他百年之后,张皇后母女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如就这样糊涂着,两宫皇后并立算了。   只是洪皇后在宫里住的好好的,人肯定不会把中宫让出来,张皇后作为元后,自然也不能住到中宫之外的宫殿去。张皇后憋着一口气,也灰了心,不肯进皇宫,去了燕京城外的明德行宫,再没回过燕京。   武安帝在这件事上和稀泥,本来是因为皇子做出的考量,却不料皇子两岁上一病殇了。打那以后,洪皇后也未再有孕,只后宫一个妃嫔生下一女,最终也没能站住。   兜来转去,武安帝膝下,还是只有姜无咎一人。   张皇后经历丧子之痛的打击,又因为武安帝心情郁结,本来就不好的身体越发衰败了下去,终于一病不起,与六年前薨逝,彼时原主堪堪九岁。   武安帝对张皇后心怀愧疚,在她丧礼期间哀毁过甚,不慎染了风寒,之后身体便大不如从前。   这几年,武安帝已经年过半百,也歇了再生子嗣的心思,在宗室中挑选了三个侄子,接到宫中教养,虽没有明说,但君臣都明白,未来的太子要从这三个人中选择。   张皇后薨逝后,原身被接回宫中,由洪皇后教养,原主都懂事了,肯定跟洪皇后亲近不起来,但张皇后把她教养的很好,知书达理,对洪皇后虽不亲近但也恭敬。   在秦无咎看来,张皇后遭逢大变,能独自带着女儿生活,还办善堂和慈幼院周济百姓,算是颇有韧性的人,却不知为何,反而把女儿教养的过于知礼,太温柔和顺了些。   亲事由着帝后安排,自己从未发表意见,身体力行了什么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是公主啊,不指望你嚣张恣意,但多去了解下未来驸马行不行?就这么听人一说两眼一抹黑的嫁了,要不是秦无咎过来,肯定被坑死了。   秦无咎靠在翟车的凭几上,抬手揉了揉额角,作为当朝皇帝的唯一血脉,才十五岁匆匆忙忙的嫁人作甚?皇位它不香吗?自己父兄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江山,凭什么要让给外八路的堂兄弟?   唯一的嫡公主,皇后却不是亲娘,抢她家皇位还心术不正的堂兄弟,这种情况除了继承皇位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所谓九五之尊,九五是乾卦的第五爻,飞龙在天,这是给了个乾卦的卦象。乾上乾下,同卦相叠,六爻皆阳,是极阳之象。   要是沈渊在,倒可以请教请教他,上辈子他离着九五就差那么一步,秦无咎心中酸胀,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   秦无咎撩开车帘,看了下外面热闹繁华的街道,根据记忆,离皇宫至少哈有一炷香的工夫。她微合双目,用意识去呼唤小易。   “小易,醒过来没?”   连叫了几声,小易的身影才从《易经》中升起,他抚了抚衣袍并不存在的褶皱,微蹙着眉头说道:“带人实在是比带物难多了,消耗太大,我想出来帮你都打不起精神。”   秦无咎双眼一亮,“你把沈渊带过来了?他现在在哪儿?他还好么?”   小易点头,又摇摇头,“带是带过来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更不知道他穿到谁身上了。跟你不一样,他穿到哪里是随机的,好不好全靠运气。”   秦无咎微微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只要过来了就好,总能找到他的。多谢你,小易。”   小易撇撇嘴,“若不是他行事让我满意,我才不费这劲儿。”   秦无咎想起上个世界,小易一觉醒来,发现一眼没看见,自己家白菜被沈渊拱了的憋屈,以及对沈渊的诸多挑剔,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想到小易所说的沈渊让他满意的地方,秦无咎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 第47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4   上个世界,秦无咎不随军出战的时候,大多住在云中坞,因此外面皆传她不得沈渊宠爱,从沈渊做蓟州牧一直到他三分天下成为梁国之主,总有人锲而不舍的给沈渊送女人,甚至以利益相邀劝他停妻再娶的,总是不消停。   哪怕沈渊多次直言只爱夫人一人,甚至强调自己赘婿的身份,可权势的吸引力太大,想以美色搏上一搏的大有人在。直到那些人发现,秦无咎每次回到云中坞,不久之后,就会有一种足以对时局造成影响的东西问世。   高产的良种,新式的农具,锻造出锋利兵刃的冶炼之术,平息瘟疫之法,治河之策……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夫人是懒得理他们,不然以她的能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从始至终,面对明着奉承和暗中设计,沈渊从未在女色上有任何差池,由此才得了小易的认可,松口带他一起走。   这么跟小易交流着,翟车已经到了宫门,守门的御林军犯了难,公主的车架,没有拦着不让进的道理,但这位刚从宫里嫁出去,回门也没有这么快的。   天家的事没有小事,况且这事怎么看都不小,因此远远看见公主车架,就有侍卫往乾清宫通报了。   傅府前一场闹剧,早报到了武安帝面前,此时乾清宫笼罩在低气压中,宫人内监一个个战战兢兢,就怕一不小心触了武安帝的霉头。   武安帝姜威的脸阴的都能滴下水来,任谁嫁女儿出了这种事都要发飙,何况这是皇帝嫁女,这事不管谁是谁非,如今都成了天下笑柄。   姜威不是不疼女儿,毕竟这是他仅剩的一点骨血,但作为皇帝,他习惯性的首先考虑这事对皇室、朝堂的影响,以及如何才能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他压了压怒气,“摆驾坤宁宫,让公主到坤宁宫见朕。”   坤宁宫中的气氛更差,洪皇后的消息没有武安帝那么灵通,她这刚刚接到禀报,还没从震惊和愤怒中回过神来,闻听圣上驾到,才陡然心慌起来,勉强压住慌乱起身迎接姜威。   姜威大踏步进来,也不理向他见礼的洪皇后,大马金刀往那一坐,眯着眼看了皇后一会儿,才不冷不热的叫了起。   宫人上了茶,姜威喝了一口往桌案上一扔,咣啷一生,惊的皇后猛然抬起头来,正对上姜威锐利的目光。   “说说吧,傅鸣是怎么回事?朕记得皇后说过,傅鸣学问好,样貌好,性格好,呵,可真是好,好的一身花柳病?”姜威一拍桌子,“你就是这么给朕的女儿选驸马的?”   洪皇后心中一阵一阵发紧,强自镇静下来,才道:“陛下明鉴,妾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但傅鸣其人,各家诰命来觐见的时候,提起他都是颇多赞誉,说他虽然无心仕途,但名在年轻人中颇受推崇,假以时日,说不得就是一代名士。妾觉得如傅鸣这般,尚主不是正好?何况傅家是绍儿的外家,绍儿也说他这表弟是极好的,妾也是考虑到绍儿这层关系,才定下了傅鸣。”   见姜威没接话,洪皇后试探着又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是妾不相信无咎,只是想不明白,无咎是如何知道傅鸣有病的?她又不通医术,怎就一口叫破了花柳病?妾担心无咎是被不安好心的人利用了去针对傅家,陛下最近看重绍儿……陛下也知道,无咎平日里最是娴静不过,怎会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杀的还是妾宫中的大太监,虽然妾只是继母,但无咎最是知礼,今日这般也太让人惊诧……”   洪皇后口中字字句句不友爱兄弟,不敬继母,性情不定,姜威如何听不出来,但洪皇后恰好搔到了他的痒处,养在宫中的三个侄子,临淄郡王姜绍、清河郡王姜绪、江夏郡王姜纶,为争太子之位勾心斗角,他心里明镜似的,最近他对临淄郡王姜绍看重了些,保不齐就碍了别人眼,拿他母族开刀也不是不可能。   并且皇后怀疑之处,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无咎回宫后一直乖巧安静,哪里知道花柳病去?哪个不要命了敢在公主面前嚼这样的蛆?   若无咎真的搅和到这里面去……姜威皱眉,一个公主掺和这个作甚?以后不管谁即位,她都是板上钉钉的嫡长公主,平白得了他的江山社稷去,必然要善待他的骨血,这个道理无咎要是不懂,她就太让自己失望了。   秦无咎对武安帝也挺失望,就一个开国皇帝来说,这识人的眼光真不咋地。从原主有限的记忆中,秦无咎都能看出,姜绍其人,小心眼不能容人,只肯占便宜不能吃亏,白眼狼的特质特别齐备。   到了坤宁宫,小内监要进去通传,秦无咎给叫住了,“禀告父皇,我衣裳上溅了血,怕冲撞了父皇,是不是允我先去梳洗,再来觐见。”   小内监进去回禀,姜威哼笑一声,“她不敢见我还是怎地?让她进来!朕厮杀半生,还怕这点血气不成!”   洪皇后脸色难看,溅了血?谁的血?她心腹太监的血!专门提出来,这是在向她示威啊,真是没想到,以为是只羊,没想到是只狼!   秦无咎心说不换好啊,正好让坤宁宫的奴婢们都看看,你们大太监,到我手里说杀也就杀了,以后都少跟我摆“皇后娘娘宫里的”谱。   秦无咎冷着一张脸就进来了,胡乱给武安帝行了个礼就站那不吭声了,表示我很生气。   姜威暗自皱眉,这脾气跟平时可不一样,小脸一撂跟换了个人似的,行礼时牵动衣袍,确实散发出一点血腥味,看来真亲手杀人了。   “无咎!还不给你母后见礼,你的规矩呢?”   秦无咎眼皮都不抬,“母后?父皇莫不是忘了,我母后六年前就没了。”   洪皇后拿袖子掩面,伤心道:“公主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好不好我也是你父亲明媒正娶来的,何必咒我死。”   秦无咎嗤笑,“跟了有妇之夫,还好意思说明媒正娶,淫媒还差不多。”   “放肆!”姜威啪一拍桌子,“姜无咎,你发什么疯,长辈的事也是你能指摘的?别以为你是朕唯一的子嗣就有恃无恐!”被女儿说道脸上,姜威恼羞成怒。   秦无咎继续拱火,“父皇说的是,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恐的,差一点就被人算计了命去,父皇不说替孩儿去报仇,反而劈头盖脸的训斥,有您这有当爹的吗?便是寻常人家,自己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早就打上门去了,您却让我给祸头子行礼?”   秦无咎看向武安帝的目光三分失望七分委屈,“要是我娘在,拼了命也要得要这些贱人们赔命!”   一句“我娘”让姜威心中一顿,秦无咎倔强而隐忍的目光,恍然间与发妻张夫人的目光重合起来,让他猛地从洪皇后刻意强调的皇帝身份里抽离出来,重新拾起父亲的角色。   如果他只是一个父亲,现在肯定是如女儿所说的,早上门把那一家先打一顿出气,而不是在这里盘问自己的女儿。   偏偏这时候洪皇后还不依不饶,“公主怎么能如此说陛下和我?是,我占了先皇后的位置,可那不是我愿意的,那时都以为先皇后不在了呀,你说甚有妇之夫,公主说我也就罢了,凭什么说陛下,陛下对你们母女够好的了。”   秦无咎冷笑,“都以为?父皇以为我娘不在了是真,你就不一定了,我娘即便在,也必须”不在“;我父皇是有妇之夫,也得让他变成鳏夫。”   “此话何意?”   “血口喷人!”   武安帝和洪皇后齐齐色变,不约而同开口质问。   秦无咎本来是为了跟皇后彻底撕破脸皮,逮住什么事都往最严重的方向说,其实她哪里知道以前的事,原身那时候还是个几个月大的婴儿,什么记忆都没有。   不过看皇后的反应,这里面八成真有内幕,虽然她神色变幻只是一瞬间的时,可秦无咎的眼神多利,怎么可能逃过她的眼睛。   秦无咎两手一摊,“父皇你别问我呀,我那时候小,能做到什么。您想知道,就去查,只要肯用心,就没有查不出来的事。”   姜威怎么也没想到从秦无咎口中听到了这个,心中一时惊疑不定,当年的事真的有内情么,洪家……姜威压下了心中升起的念头,若是江山还没打下来洪家就开始算计他,那这些年的君臣相得岂不是成了笑话,几句轻飘飘的话如何能让他相信。   秦无咎也没指望他能信,只是这根刺种下了,总有一天能长成把人刺的鲜血淋漓的匕首。   洪皇后神色黯然,“陛下,您就看着公主这么往妾身上泼脏水?这些年妾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公主却对妾这般满怀恶意……”   秦无咎打断她的话,“你都送我去死了,还想我对你好意?不如你说说,把我嫁给一个满身杨梅疮,眼看活不过一年的人意欲何为!” 第48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5   坤宁宫中剑拔弩张,留在殿内的宫人大气儿都不敢喘,低着头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宫女春雪心惊肉掉,不明白为何仅仅半天的时间,温顺乖觉的秦国公主竟似张开了刺的刺猬,变得如此扎手,娘娘一个应对不仔细,今日全身而退就难了。   洪皇后低头啜泣,“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陛下,妾无话可说。”   想要以退为进?秦无咎似笑非笑,“怎么,说到关键的地方就不想说了?那不成,我今日非得弄明白不可,我已经一退再退,都依着你们的意思,让我嫁谁就嫁谁了,为何一定要致我于死地?”   武安帝抓住了关键字眼,“让?选傅鸣为驸马不是征求了你的意见?你也同意的?”   秦无咎微微低头,几息后抬起头来,眼圈发红,“是啊,同意,不同意的话,等着我的就是被废为庶人,叫人踩进泥里的命,父皇整日忙着军国大事,哪里顾得上我这点小事呢。”   武安帝拧眉,“这是什么胡话!你是朕唯一的女儿,天潢贵胄,终身大事你不同意朕也不会强求,废为庶人?朕何曾说过这样的话?你哪儿听来的?莫不是今日见血受了惊,满口胡言乱语!”   秦无咎吸了吸鼻子,“要是父皇真能千秋万代就好了,我就可以恣意而为,哪像如今这般谨小慎微,阿猫阿狗的都能威胁我。”   武安帝眉头拧的更紧了,千秋万代是不可能的,那自己身后……他耸然一惊,“无咎,你是说有人以我身后你的安危威胁你?你才被迫答应出降傅家?”   此人是谁都不用说了,武安帝比谁都明白,有这个权力的只有坐在龙椅上的人。太子的人选,虽然他还想再观察几年,但现在他是有几分偏向临淄郡王姜绍的。   傅家,恰恰是姜绍的母族,回想起来,姜绍在他耳边没少夸赞傅鸣,无咎出降傅家,确实在自己心里进一步增加了姜绍的分量,他是无疑是得益者。   可是说不通啊,要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分量,应该是捧着无咎,让无咎过得好,而不是威胁,甚至如无咎所言把她送上死路,无咎有个好歹,自己能饶了他们?姜绍所求之事便成了泡影,他如何会做出这等蠢事?   不等武安帝想通,洪皇后却接过话去,“无咎,你越发信口开河,宫中三个郡王一向端方公正,哪个也不可能说那样的话威胁你,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你当时为何不与陛下如实道出?现在出了事,就肯说了?这关系到立嗣的大事,你可别随意污蔑,说话得有证据。”   “是,我没证据,他又不傻,这话还能传六耳不成?你见过谋朝篡位还要满大街吆喝的么?”秦无咎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正因为皇嗣是国本,父皇本就为此烦恼,我才没言语,想着无非自己委屈一二,换得皆大欢喜,也算值了,可你们不给我活路啊,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我都要被害死了,为何还要忍着?”   洪皇后一副无奈的样子,“真没人害你,傅鸣虽然文弱一点,哪有什么病,无咎你又不通医术,怎能张口就来,别自己吓唬自己。”   这也是武安帝疑惑的地方,“无咎,你怎么知道那傅鸣的病症的?谁跟你说的?你长在深宫之中,不可能懂得那些。”武安帝还是阴谋论了,认为最大可能是有人在里面挑事,使了离间计。   “是啊,自从来到这深宫之中,我是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懂了,”秦无咎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皇后,进宫后就把原主往废材的方向培养,懂才怪,“可早先的九年了,我该学的都学了,不该会的也会了,杨梅疮这么明显的病症,傅鸣又严重到那种程度,我只用望诊就能判断。”   “你的意思是,你跟着你娘在行宫的时候学了医?那时候你才多大?”武安帝不相信。   “全仗着我娘积德,有一年黄河决堤,她赈济流民时救了一个老郎中的命,老郎中无以为报,就把一身本事教了我。父皇你得相信天分,说句托大的话,我可能比不上父皇身边的御医,但比太医院,许是我还强一些。”秦无咎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编好了理由。   武安帝深深看了秦无咎一眼,一时没言语。秦无咎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妥协,她催促道:“傅鸣有没有恶疾,父皇找个您信得过的太医去看看不就行了?今日如果是我的罪,我领,若是别人欺君骗婚,望父皇与我做主。”   武安帝目光一凝,“宣太医院院正李慕。”   秦无咎垂眸,洪皇后凤袍下的手指猛然攥紧。   傅府披红挂彩仍是一派喜庆装扮,书房中却气氛沉凝,准驸马傅鸣垂头坐在一旁,身上新换了一件竹青色的衣袍,如果不是面色过分青白,那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样貌足够糊弄人。   主位上坐着的正是清河郡王姜绍,他眉头紧锁,深知今日若不能渡过难关,这些年的所有谋算都会付之流水。   姜绍看了眼傅鸣,暗恨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临门一脚让人窥破端倪,天衣无缝的计划毁于一旦,“先让表弟先回房歇息,这里交给我和舅父。”   傅鸣却对姜绍的目光毫无反应,双眼幽暗黑沉,所有的光都泯灭在眼底,刚才在大街上被扒了衣服,实际上是当众被秦无咎扒了脸皮,他这些年辛辛苦苦营造的博学多才,厌恶名利的名士形象,彻底毁了。   傅鸣无所谓的起身离开,他明白,他这条命即便能留下来,也不过就是行尸走肉,以前多受人追捧,以后就多遭人唾弃。   姜绍盯着傅鸣离开的方向,对旁边陪坐的中年人道:“舅父,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第49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6   武安帝命太医院院正去傅家为傅鸣诊治,“务必仔细,朕要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多一分少一分皆不可。”   秦无咎却开口拦住,“父皇,没必要让李院正跑这一趟,只需略等片刻,傅鸣就会送上门来。”   “你就这么笃定?”武安帝觑着秦无咎道。   秦无咎笑了,“父皇,您还真不了解您这个样子姜绍啊,断尾求生,弃卒保车,他不这么干才是新鲜事。”   话音未落,便有内监进来回禀,“临淄郡王觐见。”   秦无咎挑唇,“肯定是绑了傅鸣来请罪了。”   “现平陵侯傅广,已将其子傅鸣绑缚至宫门外请罪,臣有不察之罪,是臣昏聩,受傅鸣欺瞒,竟不知他身患恶疾,险些铸成大错!请父皇降罪!”   武安帝眯眼看着自己的养子,还真让无咎猜着了,“绍儿,你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平陵侯府可是你的母族,傅鸣是你的亲表弟,朕记得,你们关系一直不错。”   姜绍跪在那儿一脸沮丧,看上去颇为灰心,“父皇明鉴,身有恶疾,讳疾忌医都事常事,更遑论让亲朋好友知道了,必然是瞒得死死的。况傅鸣名声在外,谁不赞一声名士风流,别说臣没听到一丝儿风声,就连平陵侯都蒙在鼓中。”   他苦笑一声,“这事不管怎么说,臣都有失察之罪,臣甘愿受罚。”   武安帝目光闪动,沉思不语。   “父皇,既然姜绍自请受罚,您就成全他呗,要不然他心里多过意不去。”演技不错,秦无咎不介意把姜绍的画皮扒下来。   “皇妹,”姜绍苦笑连连,“为兄知道这次把你得罪狠了,你连兄长都不叫了,不过你不肯原谅我没关系,千万别难为自己,也别让父皇母后忧心,现在傅鸣就在宫外,要杀要剐,全凭皇妹。”   秦无咎冷笑,“在傅府门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想想,哦,让我别仗着公主的身份飞扬跋扈,声色俱厉的样子,全不像个郡王,倒似东宫太子的架势,现在又摆什么和蔼可亲的样子,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姜绍垂眸掩下眼中的厉色,口中却叹道:“随皇妹怎么说吧,总之都是为兄的错。”   “好了,都住口,”武安帝终于开口,“来人!摆驾乾清宫,把傅家父子押至乾清宫,朕要亲自审问。皇后、无咎、姜绍,都来听听吧。”   傅家父子跪在御前,平陵侯傅广一脑门子细汗,叩首请罪,傅鸣却一脸平静,跪在那不声不响,不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目光空洞,整个人似游离于事外。   武安帝二话不说,命李院正上前给傅鸣诊治。李院正先问脉,又验看了傅鸣身上的恶疮,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摇头叹气,奏禀道:“此为杨梅疮,病入脏腑,已然不治。以臣医术之浅薄,最多也只能延缓一二。”   “病程多久?”   “少说也有两年了。”   “他若娶妻……”   “回陛下,此病传人甚恶,夫妻朝夕相处,早晚必染此疾。”李院正垂头屏气,这要命的活儿怎么就叫自己碰上了,这都什么事,那是嫡公主,傅家怎么敢,满门都活的不耐烦了吗?   武安帝脸黑的吓人,他开始不是很相信秦无咎的话,即便她说自己学了医,但一搭眼就能看出什么病了,这也匪夷所思。后面姜绍来请罪,武安帝知道这事是真的了,但他真没想到,傅鸣竟然病了两年之久,且眼看活不长了,而他被选为驸马连一年都不到。   这明摆着要拉无忌陪葬,他怎么敢!平陵侯府怎么敢!皇后和姜绍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想到秦无咎那些话,武安帝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武安帝看向姜绍,“绍儿,你也听见了,你说,该如何处置平陵侯府?”他声音沉郁,眼神犀利,姜绍就觉得自己宛如被恶狼盯上了一般。   开国皇帝,戎马半生,释放的威压,即便是姜绍自认为心志坚韧,也从头到脚绷得紧紧的,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回话,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多年谋算就得付诸东流。   “父皇,傅鸣所作所为罪无可恕,骗婚虽罪不至死,但却罪犯欺君,当斩。”   武安帝的目光在姜绍和傅家父子之间来回扫了几眼,“傅鸣是你的亲表弟……”   姜绍脸上掠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坚定的摇摇头,似要把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傅鸣是亲表弟没错,但无咎却是臣的妹妹,臣自然是向着妹妹的。更重要的是,为臣者当尽忠君父,岂能为私情所左右?非但傅鸣其罪当诛,就是臣自己,父皇也合该降罪。只是,平陵侯府确实不知情,祈请父皇看在平陵侯忠于王事,老平陵侯为国捐躯的份上,饶恕平陵侯府。”   说罢端端正正向上叩首,“请父皇明鉴。”   平陵侯傅广也慌忙叩首,“臣万死,都是臣教子无方,才叫着孽畜闯下塌天大祸来,请陛下降罪。”   洪皇后觑着武安帝的脸色,也起身跪伏在地,“妾亦有罪,是妾失母氏之职,险些让公主跳进火坑,幸得陛下福泽护佑,未让傅鸣这贼子得逞,妾愿领罪,只盼能解了公主怨气。”   秦无咎啧了一声,“这话说的,好像是我逼着皇后领罪一样,你们犯的是国法,父皇降罪也是按照律法惩治,怎地就成了解了我的怨气?若是皇后真这么想……父皇,那您把这一干人等交给我动私好了。”   武安帝瞪了秦无咎一眼,“你少说两句,皇后再有不对,她也是皇后,朕知道你心中不平,但有父皇在呢,你看着就行。”   武安帝目光如刀刮过傅家父子,“传朕旨意,傅鸣犯下欺君之罪,斩立决;平陵侯降为平陵伯,罢官;皇后和临淄郡王容后再议。” 第50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7   武安帝口谕颁下,一直木愣愣发呆的傅鸣突然“呵呵呵”的笑起来,虽然在笑,脸上却没表情,只两颊僵硬的抽搐,眼中竟透出癫狂之色来。   姜绍看着不好,抬手一个手刀砍在傅鸣的脖子上,傅鸣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好不容易把这件事的影响将到最低,他怎么能让傅鸣再坏事。口中却道:“傅鸣自知罪孽深重,来时就有些神志不清,免得他再惊了圣驾。   武安帝未置可否,到了这个时候,他对皇后和姜绍是非常不满的,且不说他们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只从结果论,他金尊玉贵的女儿差点掉进火坑是事实,但无论皇后还是姜绍,都身份特殊,牵扯到的人和事也负责,仓促之间难以决断。   “皇后,临淄郡王各自回宫,关闭宫门,无旨不得出宫门一步。无咎留下,你们都退下。”经此一遭,武安帝略有疲惫,主要是心累,若是长子无忌还再……猛然想起无咎所言当年之事有内情,武安帝心中越发沉重。   关闭宫门,实际上就是软禁,皇后眸子中闪过愤恨和不甘,姜威也倏地一下握紧了右手,两人极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喏喏而退。   殿中只剩下父女二人,武安帝神色负责的看向垂眸不语的秦无咎,心中颇不是滋味,他戎马一生杀伐果断,却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让她遭遇这种龌龊事,却又因为顾忌颇多,不能立时为她讨回公道,孩子必然是有所预料,心中不知如何委屈,才一改温婉的性子,竖起了浑身的刺。   暗叹一声,武安帝唤道:“儿啊,今日委屈你了,是为父的不是,你也知道咱家情况特殊,皇后和姜绍,后宫与前朝,错综复杂,需要徐徐图之。不过你放心,为父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若是以前,武安帝定不会与秦无咎说这些,今日他看出来秦,无咎并非是素日表现出来的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女儿,才提点她两句。   如果不是干系前朝,当年也不会出现二后并立的情况,虽然这些年他料理了不少恃功而骄的开国功臣,但皇后娘家掌着右军都督府的兵权,其内安插许多亲信,他只能从底层入手,一点点收回权力,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宜与皇后撕破脸皮。   至于姜绍,怪他看错了人,这两年自己对的态度偏向与他,朝臣们惯会察言观色,如今姜绍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如隐形太子一般,以前他乐见其成,今日却成了掣肘之处。   想到此武安帝闭了闭眼,总归是因为没有亲子的缘故,朝中在皇嗣上经不起一点震荡。   “朕想不通,他距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你一个公主又碍不着他什么,这般算计我儿对他有甚好处?你一向安分守己,他入继大统后好好待你,必然赢得一个贤名,按说万没有害你的理由。”   秦无咎抬头,眼圈有些发红,殿中没了旁人,她态度也和软下来,“爹,您是当局者迷,你说的那种好好待我的情况,前提是后继之君乃心胸开阔,知道以德报德的人,姜绍却狭隘偏执,他风光的时候绝对忍受不了出身上的瑕疵,我这个嫡公主的存在,就是他非正统出身的活证据,当然要提前抹杀掉。”   见武安帝皱眉不语,秦无咎再接再厉,“我娘跟我说过一件事,您记不记得老家村子里有户姓吴的人家?他们家大房没有男丁,当家的一朝离世,族里就安排过继了三房的儿子,过继不久,大房母女就都不见了,吴家放出风声说是母亲带着女儿改嫁去了,但左邻右舍都知道,那母女是被他们给卖掉的。”   “您说这是为何?无非是以小宗入继大宗,占了利益又不肯承情,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让大房死绝了,既占了家产,又不用离了亲生父母,多好。”   秦无咎说的并不是无稽之谈,在她原本的时空线上,明朝的大礼仪之争,嘉靖皇帝就属于这一类,直言“是来做皇帝的,不是来做太子的”。   武安帝如醍醐灌顶,若姜绍真是如此偏执之人,这个解释是靠谱的,真因为如此,武安帝才更加愤怒,姜绍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以小宗入继大宗,这万里江山是他打下来的,不是祖传的,跟姜绍本宗一点关系没有,不承嗣凭什么让你继承大统?   “那姜绍为何现在就急着对你出手,他还没入主东宫呢,像如今这样败露了,只会让姜绍一败涂地,他不是这样胡来的人。”武安帝不自觉的想从秦无咎这里寻找答案。   “爹,若是并非是胡来,而是精心谋算呢?”秦无咎无奈,她爹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您别忘了,今日之前,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像爹说的那般,我娘也一直教导我,无论谁当皇帝,我也是铁打的公主,所以我只要安分守礼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用想,不用做。我照做了,在姜绍等人眼中,我就是个和软又好拿捏的人罢了,拜堂成了亲,再染上那种恶疾,怄也怄死了,肯定捂得严严实实的,哪敢让您知道,结局无非是顺理成章的病死,一点都妨碍不着姜绍。”   可不是么!武安帝一想女儿以前在他心目中的印象,碰上这种事只能等死了,“竖子该杀!”他现在无比庆幸女儿的表里不一,果然是自己的种,哪怕是个闺女,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武安帝有一瞬间的迷茫,三个养子中,以姜绍的才干最为突出,他若不行,另外两个能承担起重任吗?除非自己给他们扫平所有道路,方能做个守成之君。   秦无咎不管他怎么想,今日这个亏自己不能白吃,大局为重不要紧,但委屈不能白受,武安帝得给补偿才行。   她把这个意思一说,武安帝倒来了兴趣,“我儿想要什么补偿?只要不是太出格,为父一定答应。” 第51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8   “两个,”秦无咎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个,父皇在城西有一座皇庄对不对?就是有温泉的那个,父皇送给我吧。”   武安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秦无咎说的是哪个,那座皇庄除了有温泉外,屋宇也不华美,庄园也不精致,非要找个特色出来,就是足够大,拥有良田三百亩。   武安帝很痛快的答应了,这个女儿一直省心,这些年出了例行赏赐,从来没单独跟他要过什么,如今补偿她一个皇庄不算什么。   秦无咎接着说第二个要求,“孩儿想去文华殿读书。”   三位郡王被接入宫中之后,都在文华殿读书,武安帝择朝中学问、德行俱佳的官员教导皇子。秦无咎想要尽快了解朝政,掌握燕朝形势,去文华殿读书是目前最可行的选择。   武安帝一愣,“读书?为何?文华殿讲的都是四书五经、国史朝政,甚是枯燥无味,女儿家学那些作甚,你要读书不如读些诗词歌赋、游记传奇之类,既轻松又有趣,岂不是好?”   秦无忌抿唇,“今日之事,如重锤响鼓,让孩儿明白读书明理的重要性。我若对国朝之事略知一二,哪怕被蛊惑胁迫,也不会应下这门亲事,虽然现在我还是没弄明白,但这背后肯定又利益勾缠;若我不是曾经苦学医术,万不能发觉傅鸣身被恶疾。”   秦无咎望着武安帝,“我是当朝的公主,不是普通的闺秀,只要绣绣花理理账就可以了,况且我听说,重臣家的女孩儿,父母也教导朝中诸事,方能应对往来不出差错,可我,自从六年前回宫,就没学过什么了,读的书只有女四书,如果还这样混沌下去,这次侥幸,下次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武安帝沉思不语,以前他和张皇后想的是,后继之君不是无咎的亲兄弟,她温柔和顺些,才更能得新君怜惜,以后的日子才好过,不过如今看来,是他想当然了,没有什么是定数,与其寄望于别人回护,不若多会些立足的手段,今天她虽然逃过一劫,但遭逢大事莽撞又冲动,可不是缺乏教导所致?只是文华殿……   秦无咎看出武安帝的踌躇,“孩儿就是旁听而已,又不用翰林们单独给我上课,也不用考教与我,也碍不着什么,我就是想开阔开阔眼界,以后也好避开别人的算计。”   武安帝叹口气,“罢了,如你所愿吧,等傅家的处置利落之后你再去,省得落人话柄。”虽然他定了傅家的罪,但旨意还得要往三省走一圈,才能正式颁布,这个风口浪尖上,还是安静一些的好。   “行,我听您的。”秦无咎满口答应,只要让去,晚几天无所谓。   秦无咎回了自己住的含章宫,刚进去,一个满脸病容的中年女子被宫人搀扶着迎出殿门,一张嘴声音颤抖,眼圈都红了,“公主,公主受委屈了,他们怎么敢!贼子们一个个的都该下地狱!都是奴婢的身子不争气,偏偏病了,不然不用公主动手,奴婢先跟那老奴拼命。”   秦无咎从记忆中得知,这是跟随原主多年的徐姑姑,徐姑姑本是张皇后身边伺候的,后来给了原主。回宫后,原主身边曾经侍奉的人都被洪皇后换掉了,唯有徐姑姑,一直在原主身边,是全心全意待原主好的人。   本来她出嫁,徐姑姑肯定要跟随左右的,但昨日夜里徐姑姑突然闹起了肚子,一夜下来人都脱了相,只得留在宫中休养。   拍拍徐姑姑的手,秦无咎温声道:“姑姑莫急,我这不好好的么,老天有眼,任他们千般算计,终归功亏一篑,傅鸣那贼子,不久就成刀下之鬼,也算略解我心头恨意。”   她的手这么往许姑姑手腕上一搭,手指就落到了徐姑姑的脉上,几息之后松开,秦无咎眉头微皱,是轻微中毒的脉象,根本不是生病。   拖住徐姑姑看来也是其中的一环,若徐姑姑跟着原主,以她伺候过先皇后的身份,傅家人想摆布原主就不那么容易。这样看来,徐姑姑这“病”会一直好不了,现在中毒症状轻微,但这毒多吃上几回,人也就完了。   秦无咎让宫人退下,只留徐姑姑一人,方慢慢把中毒的事跟她说了,然后忙保证,这毒可以解,因为中毒浅,解毒后也不会留下隐患。   徐姑姑吃惊非小,知道能毒能解她倒是不担心,她与秦无咎想到了一处,吃惊的是含章宫伺候的人里还有内奸。   含章宫一开始肯定安插了皇后等人的眼线,但徐姑姑作为掌事姑姑,眼里揉不得沙子,先后清洗了好几遍伺候的人。本来以为差不多清理干净了,没成想还是有,一出手还是要命的。   幸亏是对自己出手,这人要是直接对付公主……想到此处徐姑姑背上出了一层冷汗,这个人必须得揪出来。   秦无咎倒是不急,照着徐姑姑中毒的症状,那人肯定打算的是慢慢毒杀的谱,让徐姑姑每天摄入一点毒素,日积月累,慢慢就把人熬死了。   虽然自己这边出了变故,但秦无咎认为对方并不会对徐姑姑收手,因为卧底的棋子只要动用了,难免留下痕迹,暴露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先做成这件事为上。   秦无咎先给徐姑姑开了方子,让人去尚药局取药。徐姑姑显然是听说了她一语叫破傅鸣患恶疾的事,现在又看她给自己开药,便有些奇怪的问秦无咎,“公主何时懂歧黄之术了?”   “姑姑还记得我五岁那年生病,是我娘救的一个老郎中治好的?后来大灾过后,老郎中也没回老家,一直在行宫外住着,我的医术就是他教的。我瞒得紧,那时候姑姑还未曾跟着我,是以不知。”秦无咎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说道。   徐姑姑恍然大悟,“是有这么个人,咱们回宫的前一年去世的?”   秦无咎点头,心说幸亏有这么个人。她不可能把医术藏着掖着,早过了明路早好。   秦无咎现在还不知道,不久之后,她的医术就派上了用场。 第52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9   果不出秦无咎所料,含章宫一个打扫的小丫头,再次往徐姑姑用的碗碟上抹药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   也确实是打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主意,一被抓就打算服毒赴死,不过落到秦无咎手里,毒没服下去,反而被用了点别的药,之后就什么都招了。   秦无咎不会瞒着,连供词带人都给武安帝送去了,姜绍的人,经洪皇后的手安排进来的,一件事是巧合,两件呢?多件呢?武安帝能容一次,两次,可一次次累积下来,总会迎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含章宫也籍此来了个大换血,秦无咎得了武安帝的允许,除了如徐姑姑这般的有数的几个忠仆,其他的所需宫人内监都从新入宫的新人里挑选出来。对秦无咎来说,身边的人与其收服旧人,不如调教新人。   秦无咎忙着的时候,这件事在朝中也引起不小的风波。公主悔婚杀人,皇后、临淄郡王被禁足,准驸马一家获罪……朝臣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公主婚事事小,中宫和皇嗣背后的问题可就大了,愤怒的,惶然的,暗自窃喜的,不一而足。   而对于秦国公主的做法,多数朝臣还是表示理解的,傅家欺君骗婚,公主悔婚虽对名声有影响,但情理上无可厚非。不过任何时候都会有不同的声音,比如临淄郡王的拥趸,洪家一系的,便抛出秦国公主斩杀中宫太监总管,不孝、嚣张;出降中途悔婚,有违妇道等言论,搅乱一池春水,试图把盯着皇后和姜绍的目光引开。   秦无咎听说了一些,不过她无所谓,现在越把她说的一无是处,就越没人猜透她的心思,她才好着手做准备。   潜龙勿用,是乾卦第一爻的爻辞,条件不成熟的时候需要潜藏,暂时不要表现,但勿用不是不用,而是要站在不用的立场上来用,她现在要做的是做好充分准备,蓄势待发。   不过说到她脸上来,秦无咎岂能让?看着眼前吐沫星子乱溅列举她的罪状的某翰林,还有一旁老神在在,耷拉着眼皮的中书右丞相钱怀,秦无咎莫名觉得眼前的景象,特别像是跟在主人脚边的走狗在不停的犬吠。   她今日本来是把含章宫安排妥当了,读书的事却要到下个月,闲来无事请示了武安帝,带人去新得的皇庄上住几天,没想到在宫门口换马车的时候,碰见了散朝的几个官员。   钱怀使了个眼色,这位翰林就逮住她开喷了。秦无咎不打算惯他们这毛病,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贞女不更二夫?我记得这句话前面还有一句来着?”   徐姑姑接话,“回公主,是‘忠臣不事二主’”   秦无咎点头,“那请问这位翰林,贵庚啊?”   被生硬截断话头的翰林愣住了,下意识的答道:“三十有六。”   秦无咎算了下,“原来是万寿十一年生人。”万寿,是前朝末帝倒数第二个年号。   秦无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钱怀好像明白了什么,出声欲阻止秦无咎要说的话,“公主……”   他没想到秦无咎根本不接他的话茬,一点面子都不给,只对那翰林道:“你一个魏朝人,如何做了我燕朝的官?忠臣不侍二主啊,难道不该学伯夷、叔齐不食周黍而死?你一个失节之臣,哪来的资格指责我?这脸皮,啧啧,堪比城墙厚了。”   那翰林脸涨得的通红,“你胡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魏帝昏庸暴虐,身死国灭,陛下乃天命所归,我等投身报效,何错之有?”   秦无咎冷笑,“我何尝说择主而事有错了?奉父皇开创天下者,皆功臣良将,哪个也没错!错的是你!是你可笑无耻的双标,你可以择良主,我就必须要对人渣从一而终?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翰林张口结舌,一时无言以对,秦无咎这才赏了钱怀一个眼神,眼中满是忧虑,“钱相公,难道这就是这届朝臣的水平?只会盯着妇人后宫,边关天平了吗?物皋民丰了吗?海晏河清了吗?有这功夫多想想这些,若是不然,哪怕我是个公主,也要担心一下江山社稷能否国祚绵长了。”   钱怀暗自咬牙,“公主多虑了,冯翰林一时失言,臣即责令他回翰林院思过。冯翰林,还不与公主赔罪!”他心中暗恨,经此一遭,秦国公主这些话传出去,便再也无法拿这一套针对她,毕竟燕朝拢共立朝才十二年,朝中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魏朝旧民,别的不说,他自己还做过魏朝的县令呢。   冯翰林憋屈的请罪,秦无咎才没闲心看他们惺惺作态,只冷笑道:“不明事理,就少说话,多读书。”说罢上了马车,“徐姑姑,咱们走着。”   因为正赶上下朝的时候,不出半日,秦无咎宫门怒怼钱相和其门生冯翰林的话就在官员中传了个遍。武安帝自然也知道了,他默然半晌,问贴身伺候他的太监总管何顺,“大伴儿啊,婚事不谐,对女子的影响这般大?无咎原本礼仪周全,如今就没有比她更横的,朕这心里,不是滋味啊。”   何顺知道因为公主的事,皇上又想起了从前,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秦国公主回宫的时候已经九岁了,回来就是规规矩矩的天家闺秀,对皇上的态度并不疏离,请安定省样样不缺,但就是没甚存在感,跟三个郡王比起来,压根就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给何顺的感觉就是,秦国公主的态度,是臣对君的态度,而不是女儿对父亲濡慕。不过他可不敢这么说,只跟武安帝说当下,“还不是皇爷您心疼公主,公主才能无所顾忌。前面公主经了事,发现您是个肯惯着孩子的父亲,这才放肆一二,历代得宠的公主不都是这样?这段时日,没外人的时候,公主都不称呼父皇了,直接叫您爹,您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武安帝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也罢,只要不走了大样,由她去吧。   秦无咎不知道她爹主仆二人脑补了这么多,当然了,她知道了肯定不以为然,还惯着孩子,仇武安帝还没给报呢,傅家不过就是替罪羔羊,主使的俩人还好好着呢。   当然她能理解,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有时候不能快意恩仇。经过这些日子,秦无咎也发现了,武安帝正憋着大招对付前朝,后宫就得保持安稳,一切都须从大局出发,但这不妨碍她以憋屈为借口暗搓搓搞事情。   秦无咎要来皇庄的目的,一则是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宫里眼睛太多,含章宫哪怕整治成铁通一般,也很难完全避人耳目,不方便她行事。   二则是,皇庄有土地水源,她需要这么一个地方培育良种。民以食为天,无论哪个时空,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上个世界,云中坞积累了足够的经验,都编写成书传世,她空间里自然也收藏了,甚至一些良种,她也收了些在里面。   不过秦无咎从来不认为她手里的良种拿出来就能用,每个时代的气候不同,土地条件不一样,现有的农作物有差别,这些都会影响产量,因此必须要经验丰富的农人,按照她提供的方法,反复育种实践才能达到目的。   皇庄占地自然没有云中坞大,但在燕京城外,也就皇家能有这么大庄子了。七进的阔朗宅院,周围环绕着三百亩良田,西北方向上地势渐高,庄子里便汇聚了温泉和普通山泉,水源是不缺的。   皇庄周围,则散落着其他勋贵的别院庄子,或大或小,连绵成片。   此时正值暮春,庄子里绿意盎然,泉水潺潺,间或有一树荼蘼以及秦无咎叫不上名的花树盛放,雪白与朱红相映,别有一番野趣。   秦无咎略休整了一天,第二日便让人唤了庄头来。庄头姓丁,四十岁上下,看上去颇为壮硕,是浓眉大眼的面相,正直中带着几分狡黠。   秦无咎直接吩咐他,“丁庄头,我有种田育种良法,需要有经验的农人耕作,你在皇庄里选也好,去外面招募也罢,只要是有真本事的,都可以到皇庄上来,工钱丰厚,管吃住。”说着让宫人把写着要求和待遇的纸拿给丁庄头,“听说丁庄头是识字的,照着这上面写的去做,三天后我要见到人。”   丁庄头诺诺而退,出来正碰上徐姑姑,徐姑姑叫住他,“好好替公主办差,做好了且有你的哦好处。”听话听音,丁庄头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能在皇庄中拔了头筹,他自己就是个地里的好把式,自然明白良种意味着什么,若要成功了,对他来说,那是天大的造化。   因此丁庄头对这件事是尽心尽力,三天之后,果然带着九个人来见秦无咎。   秦无咎如今也不是农业小白了,考教一番后比较满意,就让丁庄头带他们去安排好的住处安置。几天之后,这九个农人不仅是满意,简直是感恩戴德,吃得住得可比以前好多了,每人一个小院,可以接了家小来住,还有丰厚的工钱,住在皇庄上也免受人欺凌,足以让一家人活得自在。   尝到了甜头,每个人都牟足了劲,一定要把这个差事干好。   空间里相关的书册都是上一世农人总结的手抄本,语句简单明了,直接拿出来用就行了,秦无咎把书册交给丁庄头,让他先吃透了,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之后再教给其他人,一起按照书册上的方法去实践。   时间过得飞快,秦无咎在庄子上已经待了半个多月,这一天她与往常一样,先去地里转了一圈看了看种苗的情况,然后便带着几个伺候的宫人和侍卫在附近转悠,赏赏风景散散心,也当锻炼锻炼身体。   因为这些天附近都转悠遍了,她今日便走得远了些,已经出了皇庄的地界,正沉浸在思索以后行事的步骤中,却忽然被一阵哭喊吵嚷惊醒了过来。   隔着一条乡间小路,对面也是一个庄子,比皇庄规模小,但屋舍看上去华美严整,显然是哪个勋贵之家的别院。   哭喊声正是从庄子里传出的,随着“咣当”一声,庄子的大门打开,显然里面的人非常急切,开门的力气极大,门扇撞到墙上,碰撞出声音。   里面驰出一匹马来,一溜烟往燕京的方向跑去,后面跟出来一个老者,哭天抹泪喊着,“一定要快,见到国公爷让他老人家赶紧去请太医!”喊完又往回跑,“公子……这不长眼的贼老天……谁来救救公子啊……”   声音渐远便听不到了。 第53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10   请太医?莫不是这家有人病了?看这着急劲儿,这病应该不轻。   秦无咎就问春草——春草是丁庄头的女儿,今年才十六岁,丁庄头给送过来帮着公主跑跑腿什么的,也跟着徐姑姑学点眉眼高低。春草别看年龄不大,是在皇庄土生土长的,各处都熟悉的紧,性子活泼开朗,这附近的人情世故,都能说上个一二三来。   “对面是谁家的庄子?可知住的是什么人?”   春草还真知道:“那是镇国公家的庄子,原本主家也不常来,只是今年开春,杏花欲放时,镇国公家的小公子,就是镇国公的孙子,来庄子上赏杏花,不知怎地驾车的马惊了,”春草指了指自己的头,“小公子摔下马车,就不省人事了。这差不多都两个月了,听说不敢挪动,一直在庄子上养着,却也没能醒过来。”   秦无咎心里想着镇国公其人,嘴里却随意跟春草聊着,“难不成惊马那事闹得还挺大?弄得大家都知道了?”   春草脸一红,吞吞吐吐说道:“公主您不知道,那小公子……生的好相貌,每次来庄子上,都引得……小娘子们明里暗里偷看,因此惊马这件事有人看见了,在小娘子们中间疯传,赚了好多小姐妹的眼泪去呢。”   秦无咎笑道:“想必也赚了春草的眼泪去。”   “公主莫要取笑民女,就是好看的人,大家都愿意多看两眼而已。”春草羞涩的摇头,而后看向镇国公府的庄子蹙眉,“方才那老者是管家,急成那样,是不是小公子又出事了?”   秦无咎的目光落在对面黑漆大门上,摔伤长期昏迷之人,病情突然出现不稳定的情况,一般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救治不及时,人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这段日子,秦无咎一点没闲着,朝中重臣的资料收集的差不多了,镇国公桓敬的情况自是了然于胸的。镇国公是数得着的开国功臣,功绩能入凌烟阁的那种,并且桓敬不只是国公,还是中军都督府都督,实打实的掌着五分之一的兵权。   镇国公除了岁数跟武安帝仿佛之外,还有一样跟武安帝差不多的,子嗣不丰。   前朝末年民不聊生,又经历多年在战乱,镇国公跟随武安帝起于草莽之间,连年征战,养下的儿女只有一子顺利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没想到的是,这个唯一的儿子成亲后也一病没了,儿媳妇强撑着生下遗腹子,就是现在镇国公府上唯一的小公子桓霆。   据说当年其母怀着桓霆时,哀毁过甚,生下桓霆不到一年就逝去了,而桓霆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常年体弱多病,需要精心养着,却不想又遭此横祸。   因为人手有限,这件事秦无咎却是不甚清楚,不过现在既然碰上了,镇国公祖孙又非奸恶之辈,秦无咎断不能置之不理。   况且她还怀着点隐秘的期待,上一世沈渊就是摔下山后觉醒记忆的。   秦无咎就叫徐姑姑,“姑姑你带春草过去问问,就说咱们有精通医术的,看他们是等太医还是让我先给看看。”   徐姑姑应声带春草去扣门,秦无咎远远看着,有小厮出来应门,与徐姑姑说了几句什么,便转身往里面去了。不大一会儿,方才那老者又出来了,说话间徐姑姑往秦无咎这边指了指,那老者迟疑了一瞬,随即冲着秦无咎打躬行礼,往她这边紧走几步,口中连声道:“有劳,有劳。”   秦无咎走到近前,发现老者眼圈发红,满脸焦急,他边往里请秦无咎边介绍情况,“小人是镇国公府的管家,我家小公子昏迷多日,方才突然浑身抽搐,极为吓人,到现在已经发作了几次,原本是有太医候着的,但小公子一直没变化,这俩日就告了假,府中原有备下的大夫,如今却束手无策,偏偏国公爷这两天被陛下留在城中议事……”   边走边说,虽是焦急无措,但言语间条理清楚,把发病情况基本都跟秦无咎说明白了。   进了垂花门,沿着回廊来到一处房舍,管家把秦无咎让进去,抹了把眼睛,“您费心给瞧瞧吧。”   内室的帷帐挂起,榻上躺着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羸弱少年,昏迷的时日久了,脸颊瘦削,唇色苍白,颇有些病骨支离之状。即便如此,却还是能从精致的五官中,看出几分清隽雅致来。   此时少年正四肢抽搐,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在给他点按穴位,试图缓解四肢的痉挛。   秦无咎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忙自袖中,实际上是从空间里取出银针,近前手指翻飞,飞快下针,几息之间,少年头上、四肢、背部的穴位上,便有十几根银针微微颤动。   秦无咎最后再少年头顶落下最后一针,捻动银针,得气之后留针,这才三指搭在少年右手的寸关尺上,再换过左手,切脉之后,秦无咎心中有了数,果然在自己所料的那集中情况内,还是能治的。   先前的大夫看秦无咎一通操作惊讶的不行,先是看到她行针的方式,大夫眼神就亮了,等定睛一看这位竟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又一脸呆滞的愣在了那里。   秦无咎让官家取笔墨来,写了药方递给他道:“照方子抓药来,熬药之法有些特别之处,要拿回来我教一遍怎么熬,一定看好了莫出错。”管家忙忙地点头,急急遣人跟着先前那个大夫去拿药。小公子体弱多病,府中和庄子上常年备着药房,拿药倒也便宜。   开药的这个空儿,少年痉挛的四肢恢复如常,又继续留针了一盏茶的工夫,秦无咎取了针,回头对官家道:“老丈,这几日我每天上午过来给贵府公子施针,这病能治,按时施针服药,过几日小公子就能醒过来。”   管家闻言大喜,他方才见秦无咎自荐而来,又是年少小娘子,本不报多大希望,只公子情况危急,不得不作出病急乱投医之举。秦无咎刚刚露这一手,他以为能止住抽搐痉挛已经是意外知喜,可这位小娘子却告诉她能让公子醒来!   管家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扎着手一叠声的道谢,亲自上了香茶来与秦无咎解乏,并命人取金银来酬谢,“看您的气派,应不是寻常大夫,可能看不上这黄白之物,但您救了我们小公子,小人却不能不聊表谢意。”态度恭敬客气。   秦无咎啜了口香茶,觉得滋味不错,从管家身上也能看出镇国公府的做派如何,秦无咎颇为满意,即便桓小公子与她所想无关,秦无咎也愿意救下他。   “老丈客气了,不必如此麻烦,我不以此业为生,今日恰巧碰上了,没个见死不救的道理,况且我父与镇国公有旧,我原是不知,不然早就该过来看看。”   听说跟自家有旧,管家松了口气,有名有姓就放心了,忙问道:“不知您府上贵姓?”   “姓姜,”秦无咎指了指外面,“这几日来庄子上散心,正好方便过来施针。”   正说着,那边要拿回来了,秦无咎就把先下后下,几处禁忌一一指出,管家不放心,便要亲自看着熬药,秦无咎便趁机告辞。   管家挽留不住,忙送出门来,便问庄子离着远不远,他安排车马给送回去。   秦无咎谢过他的好意,指了指对面说道:“我就住那边,走着回去就当散步,老丈只管照顾小公子服药就是。”   等秦无咎一行人走出挺远了,管家才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突然顿住,对面?对面不是皇庄吗?还姓姜,姜可是国姓,那小娘子莫不是哪家宗室?   等镇国公桓敬带着太医匆忙赶回来的时候,药差不多也熬好了,小公子桓霆安安静静的躺着,一点也看不出来方才几乎要抽过去的样子。   太医验看了药方,亦觉得此方极为精妙,按此服用即可。有听府中大夫说了秦无咎兴镇的过程,太医的神色郑重起来,与镇国公道:“此针法闻所未闻,却极为显效,当为秘而不宣之技,说不得小公子的病要着落在那位大夫身上。”   因着秦无咎女子的身份,管家非常慎重,当着太医的面没有明言秦无咎的情况,只用话含混了过去。等太医走了,管家才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跟镇国公说了。   镇国公有点愣神,住在对面皇庄,姓姜的小娘子,不会是秦国公主吧?他是知道公主前几日来皇庄散心的。   按说镇国公从未关注过这个犹如透明人的公主殿下,但是最近秦国公主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他想忽略都不成。特别是前几日公主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口怒怼钱怀那个老匹夫,直叫他心里痛快的多吃了一碗饭!   叫那老匹夫整天端着架子,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有意见,对他们武将尤其可恶,一副尔等都是渣渣,不配跟他站在一起的刻薄嘴脸。这回想拿公主立威,没想到踢到铁板了,该!   只是秦国公主才刚及笄吧?医术就能这么高超?他孙儿的伤病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公主竟然说几日之后就能醒来?怎么觉着这么不靠谱呢?可是人家几日几针下去就把病情给控制住了,王太医也认可,应该是有真本事的。   是了,前头出降时退婚,传出来的消息就是公主一照面就发现了傅鸣身罹恶疾。不过这个说法没人信,认为公主哪有这般本领?肯定是从别处得了信,都阴谋论为是另外两个郡王的手段,以此来把深受圣宠的临淄郡王拉下马。   镇国公顿时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他厮杀半生的造就警觉告诉他,如今对秦国公主嗤之以鼻,轻视与她之人,将来肯定会悔不当初。   镇国公不敢托大,等孙儿喝了药,安安稳稳没再出状况,他便备了厚礼,亲往皇庄来拜谢秦无咎。   秦无咎客客气气把镇国公请了进去,“国公乃我大燕股肱之臣,我既然知道了,力所能及之处,定然让令孙康复如初,我心中自有章程,这几日按时过去施针,国公放心便是。”   自始至终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镇国公对秦无咎的评价又高了一层,特别是与公主对待钱怀的态度一比,更显得秦国公主眼光独到,不像临淄郡王那般眼瞎,千方百计拉拢装模作样的钱怀,对他们几个老家伙反而一直淡淡的。   一连几日,秦无咎都去镇国公的庄子为桓霆施针,加减药方。到了第五日,两鬓汗湿的秦无咎刚把扎满桓霆全身的银针取下,躺在榻上的桓霆渐渐蹙起眉头,猛地睁开了双眼。 第54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11   如有实质般的锋利目光自那才张开的眼眸中激射而出,一对上秦无咎的视线,便从百炼钢化为了绕指柔,刻入骨髓的柔情和巨大的喜悦自桓霆的眼底升起,他张嘴语言,可因为沉睡的时间太长,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秦无咎对上那鹰隼般的目光,只觉这几日以来悬在心中的大石“呼通”一声落了地,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就着取针的架势俯身在他耳侧低声道:“可是认出我来了?此处不是讲话的所在,你先养好身子,后面有的是机会说话。”   桓霆近似贪婪的凝视着秦无咎,闻言微微点头,借着锦被的遮掩使劲握了握秦无咎的手,却不觉愣住,他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为何还这般软绵绵的?他蹙了蹙眉,刚刚清醒的头脑才想气了自己这副身体的状况。   秦无咎也无奈,杀伐骁勇的将军忽然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公子,想来他很难适应,但哪怕就是由她来调养,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起效的。但只要调理得当,给她一到两年的时间,在加上他自身的本事,恢复成原来差不多的水平还是可以的。   给了桓霆一个安心的眼神,秦无咎开口说道:“醒了?可有不适?”   听见里面的说话声,怕打搅秦无咎医治,一直在外间等候的镇国公三步并作两步抢了进来,见孙儿醒了过来,不禁大喜过望,又见他听见动静,一双清澈出尘的眸子向自己忘过来,眼底浮动着喜悦的光芒,镇国公那颗铁打的心顿时酸软的不行。   “霆儿!”镇国公红了眼圈,伸手想摸一摸桓霆,但又恐自己粗手粗脚碰坏了脆弱的孙儿,只得搓着手连声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桓霆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没办法,两个多月没动,哪怕是脸上的肌肉都僵硬的不行。   镇国公无措的看向秦无咎,“殿下,霆儿可有不妥?”   秦无咎微微一笑,“国公爷莫忧心,桓公子已经无事了,只是昏睡的时日太长,一时不能适应,还无法开口说话,一会儿给他饮点米汤,缓上一缓就好了。”   镇国公忙唤管家安排人去煮米汤来,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老管家连声应诺,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赶紧下去准备。   直到此时,镇国公才想起来自己只顾着孙儿醒来,对公主有些失礼,忙抱拳一揖,“霆儿能醒过来,全凭殿下妙手回春,大恩不言谢,霆儿这条命是殿下给的,以后但凡有用到老夫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无咎侧身,避开这一礼,“国公爷言重了,我虽不是大夫,但从学医的那天起便知道,医者仁心,治病救人乃是分内之事,您不必这般在意。”   镇国公心中拨云见日,脸上也带了笑意,大手一挥,“既然殿下如此说,老夫就不跟殿下客气了,老夫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也望殿下不与老夫客气,有事您就让人传个话,最起码的,我这边要殿下出入宫门方便一些。”   秦无咎没想到能得到镇国公的承诺,倒是意外之喜,果然如她探得的消息一样,镇国公天不怕地不怕,但桓霆却是他的命根子。   秦无咎思量一番,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诉了镇国公。桓霆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针灸还要继续,另外,桓霆体弱多病的状况也可以改善,但这需要长期坚持,这个月她住在庄子上可以随时来看诊,但等她回了宫,出来就难了,看镇国公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镇国公拍着胸脯保证,这个让他来想办法,对他来说,什么也没孙儿的身体要紧,哪怕去求皇上,他也得让公主能顺利的给孙儿治病。   当然了,既然公主还不想让陛下知道此事,他也不是没有隐蔽的办法,等安排妥当,他在跟公主说不迟。   一时有妥帖的仆妇端进米汤,侍候桓霆喝下,桓霆的苍白的脸色好看了点,秦无咎又给他把了把脉,一切都向好发展,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把今日的药方开出来,秦无咎叮嘱一番,别让人打搅桓霆,这才不舍的离去。   第二天一早,秦无咎略吃了几口饭,就再次来到镇国公府的庄子,管家直接带她到了桓霆的住处,一问秦无咎才在,镇国公又被皇帝给召去议事了。   秦无咎心中思忖,按照她的推测,武安帝这一两年内对朝中必然有所动作,频频召镇国公议事,那是不是说明武安帝对镇国公是信任的。   立国十二年了,对武安帝来说,随着武安帝打天下的这帮老人也该到了动一动的时候,只是不知道武安帝打算用杯酒释兵权的温和手段,还是直接举起屠刀?   在临淄郡王不可用,另两个郡王能力不足,武安帝叹息守成之君都难得的情况下,秦无咎觉得他动刀的可能性比较大,为下任皇帝扫平道路,才能让能力不足的新君坐稳江山。   而武安帝处置开国功臣的这段时间,就是她休养生息的日子,潜龙勿用,她得好好利用这段没人关注她的时日蓄势。   关于这一点,她得先跟桓霆通个气,不过一件桓霆,她第一个要说的,却是问他来到此间的过程,小易也没个准数,秦无咎试图自己能找到规律,她是真怕后面再穿越,就把他给丢了。   桓霆今天已经好了很多,倚着锦被半靠在榻上,虽然声音听起来中气不足,但正常说话已经没有问题。   出乎秦无咎的意料,桓霆并不是这次事故才穿过来的,“我是这一摔想起来过往,但自我有记忆起,我就是桓霆。” 第55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12   秦无咎讶然,她在心里呼唤小易,好不容易把小易叫醒,逮住他问缘由,小易板着脸,“能带着他落到同一时空就不错了,还想要求投放的时间和距离,我是那么好说话的吗?”   小易虽然黑着脸,秦无咎倒是从中看出一丝心虚来,她挑挑眉,“你不会是业务不熟练吧?”   小易眼神飘忽,“胡说!有《易经》不会的吗?好了好了,反正你们这不是接上头了吗?提醒你一下,乾卦,注意用九,见群龙无首,吉。赶紧忙你的吧,没事别叫醒我。”   秦无咎:“……”这么生硬的转移话题真的好么?   甭管怎么说,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秦无咎把提起的心放到了肚子里,桓霆要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她真怕他会被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秦无咎不好跟桓霆说小易的事,只道:“就如纵马我总是输给你一样,投生你都比我跑的快啊。只是你这个身体……此间事你了解多少?”   桓霆清隽的眉眼带了一丝戏谑,伸手拉住秦无咎的手,“无咎,我是失去了记忆,又不是变成傻子,你夫君该会的,该知道的哪样都不少。比如,从去年开始,祖父就想与我说下亲事,我就知道是万不能应的,我有自己要等的人。”   秦无咎挣了挣,“好好说话,让人看见成何体统!”说着自己却笑起来,“那你还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还没说惊马到底是怎么回事。”   桓霆咋舌,“就是一场意外而已,吗被草丛中窜出的蛇惊着了,我就那么被甩下了马车。如今想来,我觉得天意如此,这是我与你重逢的契机。你看,我昏睡过去,你就来了。”   秦无咎蹙眉,心说这要是每回都摔一下谁受的了,口中却道:“我昏睡两个多余,不如我先跟你说说我来了之后发生的事?”   桓霆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却并不松开握着秦无咎的手,秦无咎无奈的瞪了他一眼,也就由着他了。   等秦无咎把自己来了之后的经历说完,桓霆的神色眼见的冷了下来,虽然知道那些都是原身的遭遇,但他还是怒了,瞬间想到了不下十种收拾那些人的手段。   秦无咎焉能不知他所想,忽然倾身抱了抱他,“以后有的是收拾那些渣滓的机会,你现在先调养好身体,你知道我最不喜不尊医嘱的病患。”   桓霆反手抱住她,眼中热浪翻滚,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暗哑,“好,听你的。”   他们俩到底顾忌着时机不对,依偎了一小会儿就平复情绪,说起正事来。   桓霆上辈子做了几十年的梁国之主,离皇帝也就一步之遥,大燕的现状他最是通透不过,对秦无咎的处境,他与秦无咎的意见一致,作为武安帝唯一亲生的孩子,只有登临天下,才是唯一安全可靠的出路。   两个人一番商议,议定以后的计划,不再是孤军奋战,秦无咎心里轻松了不少,便把精力一半放在为桓霆恢复身体,一半放在培育良种上。   一个月的时光倏忽而过,秦无咎必须要回宫了,虽然舍不得桓霆,但她好不容易要来文华殿读书的机会,自然不会轻忽。育种的事已经步入正轨,用不着她每天盯着了,而桓霆也已经大好,用镇国公的话说,瞧着比没昏迷前都要强上几分。   因此镇国公对秦无咎越发信服,赶在在她回宫前夕,给他送了一个侍女来,让秦无咎把这个名叫红柳的侍女待在身边。红柳身手很好,既可以保护秦无咎,又能为秦无咎和镇国公府传递消息,即便秦无咎回了宫,也耽误不了桓霆的治疗。   秦无咎直接收下了红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这个痛快劲儿又合了镇国公的脾气,跟自个儿孙儿面前把秦无咎好好夸了一通。   桓霆听得想笑,秦无咎痛快收下红柳,当然是因为她知道,如果红柳有问题,自己根本不会让她到秦无咎面前。   回宫后的第二天,秦无咎一大早起身,收拾停当就去了文华殿,在那里见到了武安帝的另外两个养子,清河郡王和江夏郡王。   清河郡王姜绪跟姜绍年龄差不多,将近弱冠,比秦无咎大几岁,生的细眼长眉,嘴角微微翘起,看上去总像带着笑意;江夏郡王姜纶年龄还小,今年才十三岁,生的白白嫩嫩,胖乎乎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一双大眼睛倒是挺有精神。   秦无咎刚退亲那几天,这俩人都到含章宫来探望过,不过都被秦无咎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是以这是秦无咎第一次见到他们。   对于秦无咎来文华殿跟他们一起读书,两个郡王自然表示欢欣,只不过姜绪那双笑眼中藏着的估量和戒备,如何能逃过秦无咎的耳目。   姜绍现在被禁足,如果姜绍倒了,姜绪就是最有可能上位的,秦无咎知道,他背后的势力已经开始对姜绍的阵营出手了。对她这个以一己之力扳倒姜绍的人心生戒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姜纶虽然一上午也是不是的偷眼观瞧,但秦无咎只从他眼中看到了好奇,不知是真的信心单纯,还是掩藏的极好。如果是后者,那他反倒比姜绪危险。   他们怎么想,秦无咎无所谓,现阶段,她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跟这两位宫斗的,只要他们不像姜绍那般犯到她眼前来,她也乐得清静。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人把潜龙当蚯蚓,觉着公主而已,进来得着陛下几分联系,就猖狂起来,没这样道理,总要让她明白,身为公主,明珠注定日后是要从堂兄弟手中讨生活的,学不会在皇子面前第一头,那怎么行。 第56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13   太子太傅任益紧锁眉头,面上虽然平静,但眼底却透着几分厌恶。秦无咎来文华殿读书,在他看来就是离经叛道,更是册立太子之路上的不和谐因素。   本朝未立太子,任广这个太子太傅做的就没那么名副其实,更像是个荣誉称号。任益面上端着端方君子的谱,一副毫不在意的派头,实际上他心里在乎的要命,在辅佐太子成就一代帝师的路上汲汲营营,最终慧眼识才,把宝押在了临淄郡王姜绍身上。   自姜绍被禁足,任益就绞尽脑汁要扭转不利局面,没等来姜绍的好消息,反倒等来了秦无咎。   文华殿给皇子讲学,是由中枢大臣和翰林学士轮流坐镇,秦无咎来了之后,不显山,不露水,安安静静,无论谁来讲学都恭敬礼待,却并无牵扯结交之态。任益冷眼观察多日,心想临淄郡王是不是想多了。   姜绍在宫中多年,所谓禁足完全困住有些困难,人出不来,传递个消息还是能做到的,很快就联系上任益。想到姜绍的嘱托,任益咬了咬牙,也罢,管她是否图谋废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就凭她把姜绍害到这个地步,也必须断了她的前程。   这一日正好是任益讲学,先讲的《春秋》,后讲《易经》,中间时不时的叫几个学生说说自己的见解。这回叫道秦无咎,“《易经》包罗万象,想要学通,首先要知道何为《易经》,公主殿下,何为《易经》?”   秦无咎如何看不出,这段时日任益对自己百般刁难,要么冷暴力,要么动辄斥责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与其再次浪费时间,不如回去绣花。若秦无咎真是十几岁小娘子,早就被折腾出心里阴影,一蹶不振了。   关于任益,秦无咎早就知道他是站在姜绍的阵营的,自从有了桓霆,秦无咎就如拥有了百科全书,朝廷内外,稍微数得上的人物,全部了然于胸。不过她并没有把任益放在心上,从他的行事来看,傲慢又急切,反倒落了下乘,此人不足为惧。   这次看任益又要拿自己做筏子,秦无咎嘴角微勾,难道是她潜的太好了,这些人竟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反而还臆想着随手把她摆布了。   任益这个问题,对刚开始学易的人来讲,真难,但对于昔日的易学家,以易经魁探花及第的秦无咎来说,这可太容易了。   她侃侃而谈:“易为群经之首,广大精微,无所不包,既高深莫测,又简单易懂……”   等秦无咎引经据典的讲完,两个郡王都是懵的,《易经》还隐藏着这么多道理吗?又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以前觉得隔膜的东西,一下子就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在文华殿读书多年的姜绪甚至开始怀疑人生,自己竟不如一个才进学两个月的人学的透彻。   任益也吃惊非小,没想到秦国公主如此聪慧,若不是他知道秦无咎其他课业皆平平无奇,他都要相信姜绍的话了。自己怎么就选了《易经》发难,就该方才讲《春秋》之时动作。   他本想突然发难,秦无咎答不出,他便可斥退她,罚她到西配殿一角的耳房面壁思过,等后面出了事,他光明正大的处罚学生,无论发生什么,自然跟他是木有关系的。   可现在,他却没了正当理由,不过既然已经开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况且他好不容易才做成这个局,就如此平白罢了,反而让人警觉怀疑。   只要能成功,哪怕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于是任意把手中的书“啪”往桌上一扔,“公主殿下,读书明理最怕夸夸其谈,公主所言看似高深,实则空洞无物,若养成这般虚妄之学风,岂不是害了自己一辈子?我看你就去西配殿面壁反省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来听讲。   秦无咎面无表情的觑着任意,就在任意以为她会发作的时候,秦无咎起身走了出去。   西配殿耳房是为皇子们准备的思过之所,毕竟皇子哪怕犯了错,也轻易体罚不得,只能用面壁思过这种。其实哪怕是这种,一般也是让伴读代替了。   可谁让秦无咎连伴读都没有呢?她来文华殿,一般只带着红柳,但红柳的如今身份是宫婢,只能在门口侯着,是没资格替主子受罚的。   文华殿外面阳光灿烂,秦无咎闲庭信步般,慢慢走进西配殿耳房,因为此处处于角落中,采光不好,秦无咎乍一进来,双眼一时适应不了里面的昏暗,闭了闭眼的工夫,耳房的门突然给关上了。   门关上的同时,秦无咎听到了急促的喘息声,有人!屋里的人也发现了有人进来,喘息声迅速靠近秦无咎,一阵甜腻的气息便向鼻端侵来,稍一吸入,一股燥热在心中升起,浑身的力气却像被抽走一样流失。   秦无咎低咒一声,一面躲开袭来之人,一面自空间中取出一粒药丸吃下。此时她已经看清屋内的情况,又扑至她身前的男人眼中赤红,气息急促,一脸急色,看到秦无咎就如只知道往上扑,显然已经失去了神志。   这人秦无咎认识,王松,是讲学的翰林之一,年近而立,长相本来就普通,此时一脸扭曲,还带上了几分凶恶。   看情景王松也是受害者,秦无咎便又取了药在手,在王松有一次扑过来的时候,扬手把药丸扔进了他因急喘而半张的嘴中,同时在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抬手一合王松的下巴,王松直眉瞪眼的把药丸咽了下去。   王松动作慢了下来,最后竟坐在了地上,神色迷茫无措。   一盏茶的工夫,王松完全清醒了过来,一眼看到秦无咎,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忙不得的施礼,”参见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臣方才怎么了?“   秦无咎简要一说,王松的脸一会儿黑,一会儿红,最后定格在惨白上,刚爬起来的,噗通又跪下了。”殿……殿下明鉴,臣什么都不知道,我我……被人算计了,殿下恕罪啊!“   秦无咎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听见脚步声了么?算计你的人来捉奸捉双了。“ 第57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14   脚步声不疾不徐,听上去离着这边还有段距离,只是脚步声很重,才让秦无咎听到。   王松脸儿更白了,这是朝靴踩在青砖地上的声音,来的肯定是一同在文化殿当值的同僚!朝靴厚重的靴底落地,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尖上,王松一闭眼,完了!   “王翰林,记住,不管谁问,你什么都不知道。”说着秦无咎手欺身向前,手腕一翻,一把小巧匕首出现在手中,对着王松的左肩扎了下去,同时,另一只手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颈上,“得罪了。”   拔出匕首,血瞬间浸湿了王松的外袍。   秦无咎开门出去,不管身后倒在地下王松,不出所料,门一拉就开了。方才关门之人,肯定觑着被引之人过来的前一刻把门打开,不然门在外面栓着,岂非摆明是有人加害么。   秦无咎疾步往外走,边走边高声喝到:“来人!有刺客!”   一嗓子喊出来,过来的人也到了面前,除了任益,今日当值的几个官员都在这了。   他们听说王松得了王右军的碑帖,却自己偷摸躲起来研习,今日当值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找过来要拿他个现形。   眼看就到西配殿了,却听到了……刺客?不可能!皇宫大内怎会有刺客?一抬头,秦国公主迎面疾走过来,扎煞着手,一手的雪!   众官员:“!!!”   真有刺客?   为首的翰林学士冯章一脸惊愕,“刺客在哪儿?快叫禁卫围了文华殿!”   秦无咎一看是冯章,正好,王松的顶头上司,“冯学士,快!刺客跑了,王翰林被刺伤了!快叫太医!”   “我去!”有人应着跑去找太医,冯章等人忙跟着秦无咎来到耳房中,转过屏风,只见王松倒卧在地一动不动,身下有蜿蜒的血迹,冯抖着手想要试试王松的鼻息,秦无咎道:“我方才看过了,还活着,是左肩下受了伤,差一点就伤着肺了。”   冯章闻言脸色好了点,太医没到也不敢乱动王松,只得问秦无咎,“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一番吵嚷,已然惊动了院内洒扫执事的内监,此时有两三个跑过来在门外探头探脑,秦无忌命内监进来,吩咐他们按照自己说的给王松按压穴道止血。   然后才分出心来回答冯章的问题,“冯学士,其实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方才我得罪了任太傅,他斥退我,让我到此处思过,我心中不忿,不觉得自己需要反思,不愿意进耳房反思,就在门口站了会儿。”   “却不料闻得屋内有动静,我就进来查看,一进来恍惚觉得屏风后有人影一闪而逝,等我转过屏风,就只有王翰林倒卧在地,我看他血流不止,就去查看伤口,想先为他止血,却忘了我来文华殿听讲,压根就没带银针,什么都做不了,我才赶紧跑出去叫人。”   正说着,太医和禁卫长进来,任意铁青着脸跟在后面,他皱眉看了一眼万松,目光一扫,正对上秦无咎嘲弄的目光,功亏一篑的愤怒霎时被发自内心的恐惧所替代。   太医忙着给王松包扎,这边秦无咎又把方才那番说辞与禁卫长说了一遍。   翰林官在大内被刺伤,皇宫内出现刺客,严重威胁皇帝的安危,事体重大,禁卫长不敢自专,一层层很快就呈报到武安帝的面前。   武安帝勃然大怒,下令彻查。秦无咎跟谁都是那副说辞,王松醒过来后则对自己的遭遇一片茫然,只知道自己一进去就被击晕,什么都没看见。   之所以会去西配殿耳房,是有一个小内监来告诉自己,再那里发现了一份讲义,不知道是不是王松前日丢的那份,他便亲自去看。   可无论王松还是冯章等人,都说不上哄骗他们的内监的样子,宫里的小内监,一水儿的低头塌背,衣裳又一个样,谁能分得清。   倒是太医那里有了线索,太医当时在王松身上发现有中了药痕迹,后太医院多方求证,确定是一种叫“醉颜红”的助兴药。   醉颜红不是寻常春药,而是前朝宫廷密药,不但药效迅猛,还能让人丧失神志。前朝末帝荒淫残暴,常强给人灌下醉颜红,多刚正之人都会变得犹如禽兽,末帝则在一旁观看取乐。   前朝灭亡,此药早随着旧时宫殿付之一炬,本朝立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发现此药。   凡事但凡跟前朝挂上勾,就会变得不一般起来,彻查的力度越发大了。这种淫邪之药,再联系与王松前后脚到西配殿的公主,武安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不是这中间出了岔子,后面的事不堪设想。   武安帝倒是没怀疑秦无咎,王松的伤口是利器所伤,现场并没找到凶器,公主当时与那么多人当面,皆可证明公主当时连救人的银针都没带,更别说利器了。   当日回府后砸了最喜爱的一套茶具的太子太傅任意,终于浮出了水面。   事关秦无咎的部分没法拿到明面上说,最终以于宫中杀人未遂,惊扰圣驾的罪名,把任意流放三千里,受他牵连下狱流放的多达数十人。   不久以后,一条消息传入京城,任意流放途中经过莽山,被山匪截杀,当场丧命。   “你做的?”秦无咎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用毛茸茸的草穗一下一下蹭着桓霆的脸颊。   桓霆也不躲,微笑的看着她,眼神无奈又纵容。   “敢动我的人,这个下场已经是便宜他了。”桓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知道那件事之时,从未如此痛恨自己这副病弱的身体,不能亲手手刃仇敌雪恨。   “我也没想到,一个重臣,行事如此没下限,便是擅长使用阴私手段的后宅妇人,有底线的也不会这种肮脏手段。”秦无咎继续用狗尾巴草骚扰他,“你用的人手是国公爷的?”   桓霆抓住她捣乱的手,就势拉至嘴边亲了一下,才道:“祖父的人我当然随便我差遣,我却不想现在就让祖父发现端倪,祖父虽粗豪,但却粗中有细,不然如何做得都督府都督。因此除非必要,我都是用自己的人手。”   他欺身靠近秦无咎,两人气息交融,“无咎,你也忒小瞧了你夫君,莫非你以为病秧子就只能躲在家里得过且过?”   昔日的梁国国主气势大盛,揽住秦无咎的腰肢,一展他身为一方霸主的雄风。   初秋的清晨,徐来的清风带着些许凉意,掠过高低起伏的庄稼,冲进田间小路,自两人之间的缝隙穿过,吹落草叶上露珠,欢快的奔向远方。   秦无咎终于从桓霆的桎梏中挣脱出来,看着手中已经揉搓得乱七八糟的狗尾巴草,斜挑的凤目狠狠的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只可惜现在这双凤目带着润泽的水光,陪上绯红的脸颊,自以为的恶狠狠,便成了无意识的娇嗔,全无当朝公主的赫赫威势。   桓霆非常识时务的正经了脸色,“你一直疑惑的那件事,我从祖父那里得了一点消息,虽然不大靠谱,但我觉得就是真相。”   任益折腾的那事一出,秦无咎就觉着不对了,先前姜绍那般害原主,她以为是姜绍的偏执小心眼所致,虽然她也奇怪为何姜绍不等到登上皇位再对她动手,那样不是更加保险?但觉得从他的性格上分析,也说的过去。   但姜绍都被禁足了,任益作为他阵营内的主要人物还冒险对付自己,秦无咎便觉得这里面应该有她不知道的事。   等桓霆把他从镇国公处听来的过往跟秦无咎一说,秦无咎不觉揉了揉额角,还可以这样?   她哂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就让他们再深入感受一下。过两天,我就请父皇到皇庄来,看看我种的庄稼。” 第58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15   桓霆跟镇国公说起秦国公主接二连三被针对,处处透着古怪,以前秦国公主入不得镇国公的眼,现在不同了,那是他宝贝孙儿的救命恩人,镇国公也就上了心。   即便如此,镇国公也是想了又想,才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一段或许跟这种情况有关的事来。   之所以说或许,那是因为在镇国公看来,那就是无稽之谈,换他是绝对不可能把那些话放在心上的。   十年前张皇后归朝。洪皇后怎肯让自己头上压一个原配嫡妻,洪家一系的朝臣对张皇后便多有诋毁,说她一介妇人,如何在乱军中自保,又如何能一人抚育幼女,明里暗里暗示张皇后贞洁不保。   当时武安帝对此不置可否,但也没急着安置张皇后母女,直到有一大臣出来说了一番话,武安帝终于下旨,仍尊张皇后为元后。   镇国公努力回忆那段话,“彼时刘太师尚在朝中,他卜了一卦,言说:‘燕朝国运系于张皇后,唯张皇后子孙,方可使国祚绵长。’可张皇后长子已逝,何来子孙?再多的,刘太师也参不透天机,陛下也只以为张皇后以后还能诞下子嗣,接着就下旨以张皇后为元后,洪皇后次之。”   “此事只我们几个老家伙知道,可一年年过去,张皇后避居行宫,并无所出,洪皇后生的二皇子也殁了,自刘太师远遁山林寻仙了道之后,就再无人提起当年这一卦来。”   如今别说张皇后,便是武安帝都绝了子孙,除了秦国公主。但公主早晚出降,所出并非皇室子孙,镇国公就觉得刘太师算错了,虽然刘太师神机妙算,善预事,但总归是人不是神,难免会出错,或者他那么说只是为了给张皇后谋一条生路。事实到底如何,已不可查,经年累月,如果没有最近这些事,镇国公还真想不到那里去。   秦无咎觉得匪夷所思,就凭一个所谓预言,就痛下杀手,能不能有点自信了?就这样草木皆兵还想当皇帝?   桓霆点头,“应该就是为此,姜绍知道了刘太师所言,就盯上了张皇后膝下唯一在世的秦国公主。他不是正统入继,难免心虚,陛下能过季侄子,焉知不会过继外孙?他是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动手除去公主,并且看一开始的做法,在除去公主之前,还要好生利用一番。”   这一点秦无咎看得清楚,“原身虽然不吭不响像个透明人,但她也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直说清河郡王姜绪,多次示好拉拢原身,虽然并未成功,但这显然会让姜绍警醒,皇帝亲女,再不亲近,立储这件事上,她的意见皇帝多少也要顾及一些。”   姜绍联合洪皇后把原身塞给傅鸣,未谙世事的小娘子知道什么,难免被傅鸣染上一身病,一个公主身患花柳病,这样的奇耻大辱足以把原身击垮,有这个把柄在姜绍手中,原身只会沦为姜绍的傀儡,操控她支持自己上位。   一旦姜绍登基为帝,那是若是原身已死也就罢了,如果还活着,只要稍微走漏点消息出去,原身必然身败名裂,一身污浊的嫡女,无论死活,都只能成为姜绍的对照组,踏脚石。   剪除隐患的同时,还要压榨出最后一丝价值,姜绍真是好算计。   秦无咎嘲讽一笑,问桓霆,“姜绍若是知道,正是由于他这番算计,才把我招了来,你说他会不会追悔莫及?谁是因,孰为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若是姜绍老老实实的,以武安帝对他的器重,太子之位基本没跑了。原身又是个安静不争的人,只想像母亲希望的那般,凭借公主的身份,嫁个良人,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跨越公主去立皇孙,这个不现实,武安帝如今都年过半百了,外孙还没影儿呢,他决计不会有这个念头。所以说,没了秦无咎这般豪横以当皇帝位目标的外来者,姜绍的皇位手拿把攥,只可惜让他这么一作,反倒便宜了秦无咎。   桓霆赞同,“所以说没事别瞎折腾,否则很可能会走向不可控的反面。比如我家无咎就很好,每次都首先要让自己强大的起来,实力足够,外力焉能撼动。”   秦无咎来了兴致,“不是猜忌么,我还可以让他更慌张。再过几日庄稼就要大丰收了,你说我请父皇来看看皇庄的累累硕果如何?”   桓霆垂眸,目光缱绻温柔,一寸寸抚过秦无咎的神采飞扬的眉眼,挺翘的鼻梁,圆润的耳垂,最后定格在她红润的唇上,拇指擦过唇角,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有何不可?”   秦无咎背着晨光而立,身后是流丹溢彩的漫天霞光,桓霆把目光投向她额身后,“无咎,我们一起看旭日东升,江山焕彩。”   秦无咎转身,与他并肩而立,晨风鼓荡起两人衣袍,襟袖交缠,难舍难分。东方天际,一轮朝日正破云而出,万道金光霎时洒满大地,一望无际的田野变得清晰而明亮,累累秋实皆被镀上了金边,生机昂扬,万物生晖。   与此同时,临淄郡王姜绍也正提起当年之事,他的左膀右臂建平伯世子韩钰眉头微蹙,要不是接连出事,他竟不知姜绍还存了这般心思。若他早给自己透漏一二,自己说什么也要阻止姜绍这样做。   姜绍略有尴尬,“子坚,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这般隐秘之事,我只想尽可能悄无声息的做成,于宫闱之中就能解决此事——任太傅本就是知晓此事——谁知竟出了岔子,真真可恨!”   虽然前几日武安帝终于解了他的禁足,明面上与过去一般无二,可他心中一直惴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子坚,也就是韩钰摇摇头,“这般谶纬之说,本就是虚无缥缈,王爷怎会把此当做大事,且不说秦国公主向来低调,只她一介女流,能成什么事,我们的对手从来不是公主,而是两个郡王。经此一事,返叫让他们渔翁得利。”   韩钰没好说出口的是,这些后宫中争宠害人的手段使出来,无论成败,都难免落了下乘,非明君圣主之所为。   但事到如今,懊悔埋怨无用,“王爷,从现在开始,您什么多余的都不要做,只在陛下面前尽孝,其余包括秦国公主一概不理。陛下乃是雄主,最在意的是后继者为有为之君,次之,则需要一个孝顺儿子。”   雄主武安帝撂下手中的奏折,与大伴儿何顺道:“任益那老匹夫,死得倒是利索,真是便宜他了。”任益所为,因为牵扯都公主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因此只判了流刑,但武安帝可没想放过他,收拾一个犯官,手段有的是。   不过也算废物利用,以任益为由头,他可是把那几个要收拾的人都收拾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何顺应和道:“任益做出那等欺心之事,想来老天爷也看不过眼,才让他遭了匪患,您是天子,跟您做对,就是跟天做对,老天爷饶得了他才怪。”   武安帝笑道:“你这老货,这嘴是越来越会说了。回头着人去庄子上与无咎说一声,就说那老匹夫都死了,气了一月有余也该消气了,眼看就到中秋,让她赶紧回来。”   又叹道:“人不经事就不成人,无咎连番遇险,人却硬气了许多,如今看上去倒像是朕的种了。”   姜绍……武安帝颇为失望,姜绍与皇后走得近,肯定是知道了当年的旧事,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无咎,这也正是最让武安帝失望的地方,有危机意识不算错,你倒是发愤图强把别人都比下去啊,这种阴私手段算什么,能治国吗?能强兵吗?   武安帝甚至想,是不是真应了刘太师的话,他该期待好圣孙?这个念头刚起,武安帝赶紧把它掐灭,岁月不饶人,即便真有好圣孙,他却等不起。   见武安帝陷入沉思,何顺一边轻手轻脚的换上新茶,一边琢磨,别看皇爷对临淄郡王高拿轻放,看似恩宠不减,实则以皇爷的脾气,他如果重重的罚了,过后反而没事,越是这般轻恕,越说明皇爷要放弃了,将要弃之的东西,根本不值得费心教导,如果还不知收敛,怕是日后无有收场。   他们在皇爷身边伴驾的,最擅长的就是看清形势。如今就连皇后,怕是在皇爷心中都没了分量,别看表面上看没什么变化,该往中宫去的时候,一趟也没落下,但这老夫少妻的,回回盖棉被纯聊天,这里面透漏出来的东西多着呢。   一会儿得让人再往含章宫送些摆件才是,安南新进贡的香料,也分一些过去,底下人也该敲打敲打的,好叫他们多上点心。   武安帝没想到,秦无咎回宫不是为了安稳下来好好过个中秋节,反而打着要把他拐走的谱。   “中秋节宫中要给群臣赐宴,朕如何离得开。再说了,一个皇庄而已,朕又不是没去过,有甚稀奇之处。”   秦无咎却无比坚持,“在宫中也无非是赐宴,孩儿在庄子上预备宴席即可,届时秋风送爽,饮酒赏月,岂不快哉!何况孩儿准备的宴席父皇一定没吃过,肯定让父皇和诸位臣工过个难忘的中秋节,您要是不去,保准后悔。”   见她如此坚持,武安帝起了兴致,大手一挥,去!   中秋节申时初,一架架车驾出了京城西门,直奔位于城西的皇庄,在两者之间蜿蜒出一道长长的车队。   武安帝的御辇到的时候,提前一天回来的秦无咎在门外迎着,把武安帝迎进正厅,秦无咎笑问,“父皇一路行来,可有发现什么?”   武安帝略一沉吟,道:“皇庄周围的庄稼,长势尤其喜人,穗头看上去极为硕大,没想到我儿把皇庄打理的如此只好,不愧是我儿,把你爹的老本行拾起来了,哈哈哈哈……”武安帝开怀大笑。   武安帝农民出身,当年吃不上饭,父母兄弟都饿死了,为了活命才起兵造反,因此格外重视稼穑农事,在各地广设劝农官,发动知道农民垦荒种地,大力发展农业。他这一路上,注意力都集中到庄稼上了,发现皇庄丰收在即,一时心情极为明媚。   “儿啊,这就是你说的惊喜?”武安帝拿起一串葡萄,丢了一粒在口中,“不错,这葡萄还挺甜。”   秦无咎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全是,父皇容孩儿卖个关子,等一会儿开席,父皇就知道了。”   “行,你忙你的去,朕跟几位臣工唠唠嗑,先说好了,要是不能让朕满意,后面你就老实在宫里待着,不准再撒出来就没影儿了。”武安帝摆手让秦无咎去安排。   陆陆续续朝臣到的差不多了,这也不是谁都能来的,来的基本都是武安帝的信臣,宠臣,品级得够才行。别看大过节的给弄到荒郊野外来,那也是帝王恩宠。   等一切安排就绪,已经是红日西沉,冰轮转腾,中秋宴正式开始。   一盘盘菜品上来,朝臣们包括武安帝都愣住了,菜肴精致,香味扑鼻,引人垂涎,这些都不算什么,问题是,这些菜为何他们都不认识?   秦无咎朗声说道,“父皇,诸位臣工,今日宴席所用食材,皆是庄子上自产的,都是我搜罗来的新作物,味美无比,诸位尝尝便知。”   说着用银箸自武安帝的食案上夹一筷子土豆烧肉放在他面前的食碟内,“父皇尝尝。”   武安帝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哈哈大笑,“好!软烂鲜香,甚合朕的口味。”秦无咎又给武安帝夹了炝土豆丝,“您在尝尝这个。”   朝臣们见皇帝动了筷子,都开始动手吃起来。虽说不上来吃的是什么菜,但都能吃到合自己胃口的菜肴,左相李德对武安帝赞叹道:“精巧新奇,公主有心了。”   秦无咎微微一笑,“不敢当左相夸赞,此为人子女者应当应分之事。”她又夹起一块土豆,“父皇,此物传自海外,名为土豆,亩产可达两千斤。”   “什么!”武安帝手一抖带倒了面前的金盏,“你说亩产多少斤?” 第59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16   不只是武安帝,底下宴席上也响起杯盘相撞的叮当声,随即嗡嗡的议论声传来。   “不可能!最肥沃的水田亩产稻谷两石出头,还不到四百斤。”   “就是,麦、粟只能得一石,两千斤?简直是痴人说梦。”   “重点难道不是这是菜吧,怎么跟粮食比?”   只有镇国公捋着胡子得意,“你们呐,孤陋寡闻!老夫离得近,今日一早挖土豆我可看见了,嘿,那一嘟噜一嘟噜的,三尺见方的地界儿,收获那么大一堆。”   三个郡王坐在武安帝下首,最小的江夏郡王被新奇的食物吸引了注意力,吃得很开心,清河郡王姜绍隐晦的看了秦无咎几眼,满含审视的意味,临淄郡王姜绍则变颜变色,到底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武安帝一摆手,席见的议论声没了,他紧紧盯着秦无咎,“无咎,你说的可是真的?这是关系万千子民饭碗的大事,可不能拿这个哄朕开心。”   秦无咎有点不高兴,“父皇,在你心中孩儿就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么?因为种子有限,我只种了一亩,产量多少一目了然。”   见秦无咎斩钉截铁的态度,武安帝也觉得她不能拿这种事糊弄,脸上的笑容立时大了起来,“好!好!真要产量如此之高,味道又甚好,无咎,算你大功一件。”   秦无咎忙道:“产量确实高,不过庄子上种这一点,是由积年侍弄庄稼的老把式精耕细作,水、肥都不缺的情况下的产量,若是大面积种植,可能会低一些。不过好在土豆不挑田地贫瘠肥沃,种起来并不费劲。”   武安帝不在意,两千斤,再低能低哪里去!   秦无咎其实挺遗憾的,受限于时代,肥力跟不上,若是有化肥,那这产量还能翻翻。   这是又有新菜上来,蒸土豆、土豆饼、土豆泥,还有用小巧竹筐盛着的烤红薯,散发着烤红薯独有的诱人的香甜气息。   秦无咎扬声说道:“方才好像有人说土豆是菜,不能与粮食比,当然了,肯定是比不得米面,但刚刚上来的这几样,诸位尝尝看,可做得粮食?”   武安帝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蒸土豆,“绵软饱腹,足以充饥。不过这又是何物?”他用筷子点了点烤红薯。   “此为红薯,蒸着吃烤着吃比土豆口感好很多,只不过不像土豆那样可以做出花样繁多的菜肴,父皇尝尝。”秦无咎净了手,直接掰了一块烤红薯递给武安帝,“红薯的产量比土豆只多不少,不过留种得脱毒后种才行。”   这次没人质疑秦无咎的话了,都忙着吃烤红薯,秦无咎微微一笑,只要不是经常吃,烤地瓜的魅力总是让人难以抗拒。   武安帝哈哈大笑,对秦无咎夸了又夸。秦无咎嘴里谦虚着,眼神却向镇国公祖孙那边瞟去,对上桓霆的视线。桓霆不着痕迹的示意她看姜绍那边,秦无咎瞥了一眼,姜绍虽极力控制,眼底的焦躁却没能掩饰住。   秦无咎挑挑眉,奔着敌人难受我就高兴的原则,砸下了第三个雷,“父皇,接下来这道吃食,绝对可以媲美五谷,鲜着吃是最好吃的。”   煮玉米刚端上来,只听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说道:“番麦?竟然是番麦!”   秦无咎寻声望去,说话的是户部侍郎赵彦,在文华殿进学的好处之一,就是快速熟识了中枢和六部堂官。   武安帝问道:“赵卿识得此物?”   赵彦起身躬身回道:“回禀陛下,臣在福州任上时,曾自番商口中听说过此物,番商言道,此为番麦,山间旱地皆可活,如这般煮食可,晒干后亦可磨粉,如面粉食用。番商还描摹了给臣看,是以臣记得番麦的样子。臣还请那番商下次来时带种子过来,只可惜他去后再无音信。”   武安帝点头,“为官者当如赵卿,无时不忘民生。无咎,这番麦产量如何?”   番麦就番麦吧,秦无咎忙回道:“水肥充足,当在四到五石之间。”当前条件下,这个产量已经是极致了,并且要保持住,还必须年年杂交育种。   作为谷类,这个产量很是不低了,贫瘠山地、旱地皆能种,整个大燕有太多这样靠天赏饭吃的薄田,哪怕产量低上几成,总量也是个庞大的数字。   众臣包括姜绍等皆赞叹不绝,至于个人心中如何做想,那就不好说了。   武安帝抚掌大笑,极为慷慨的赐下宫中珍藏的美酒,举杯祝酒,“诸位爱卿,值此佳节,逢此盛事,自当开怀畅饮。”说罢仰头尽饮杯中之酒。   最初的激动劲儿过去,武安帝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他再次夸赞了一番秦无咎后,自然而然的问道:“我儿,你是从何处得此良种的?连朕你都没透露半点消息。”   秦无咎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父皇,其实孩儿本就对农事感兴趣,幼时母后教导孩儿民以食为天,又讲咱们家以前的事,告诫孩儿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能忘记稼穑只艰难,因此孩儿随母后在行宫时,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让内监宫人带着,在行宫后门看对面的农人耕种。只是后来回宫,就再没了机会。”   秦无咎声音中透出一丝惆怅,随即掩饰过去,“父皇赐下皇庄后,孩儿第一次来时,途中救下一个病重番僧,那番僧来我大燕传教不成,却没了回乡的盘缠,孩儿治好他的病后,资助他返乡,番僧无以为报,便留下了他从番邦带来的粮食,并告知耕种之法。只可惜他所余不多,拢共就小半袋。”   “父皇赐下皇庄在前,孩儿得了新种在后,岂非是天意如此?孩儿便找来几个种田的行家,在皇庄里试种。不过毕竟是从未见过的东西,孩子也不知能否种成,是以谁瞒着父皇,是孩儿的不是,请父皇恕罪则个。”   武安帝心中疑虑去了大半,又想起张皇后,还是原配的夫妻最知道自己心中所愿,还以此教导女儿,从不争权夺利,为了不让自己为难宁可避居行宫。要是洪氏能有张皇后对他的心,宫中何至于此。   此时宝月高悬,银蟾照影,雪练也似的月光倾泻满地,武安帝又高兴又心酸,招呼群臣赏月饮酒,难免多吃了几杯酒,何顺见皇帝微醺,目光在几位郡王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秦无咎身上,他微微示意,秦无咎便明白了。   她一边命人煮上醒酒汤,一边问武安帝,“父皇,庄子里还有刚打下的新米,您要不要尝一尝?”   一听秦无咎还有新米,今晚连番被高产粮食刺激的武安帝眼中清明起来,眼神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企盼,“自然也要尝上一尝。”   很快,在座的每一位面前都放上了一小碗晶莹剔透的米饭,热腾腾的散发着新米特有的米香。   姜绍看着眼前的米饭,虽然品相不错,但就是普通的大米,与贡上御用的碧粳稻、血糯米、胭脂米无法相提并论。   他眼珠一转,对武安帝笑道:“父皇,皇庄人杰地灵,若不是无咎接连献上的新粮别有风味,只这普通的稻米都能让人食指大动。”   秦无咎哂笑一声,果然沉不住气了,武安帝还在兴头上就来上眼药,想暗示她大节下给武安帝吃普通稻米?今晚最后的杀手锏,就成全他一下好了。   秦无忌好整以暇,“临淄郡王果然好眼力,这确实是最普通不过的粳米,不过,它贵就贵在普通上。”   见武安帝和群臣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秦无咎侃侃而谈,“这米乃是用江南最常见的几种稻米选用的良种,亩产可达近五石,即便是双季种植,也能到四石左右。正因为是普通稻米,无论南北,但凡水田,皆能种的。”   “三种番粮因为只得这么一点粮种,只能一点一点慢慢繁育,推广开来很需要几年时间,而稻米我可以整理出育种之法,即可在各地颁行,短时间内就能育出够用的良种,明年,最多后年,稻米产量就上去了。”   秦无咎语音轻缓,却如热油中滴入冷水,霎时炸开了锅。   前边三样皆是未曾见过的番粮,大家没有直观感受,哪怕产量高达两千斤的土豆和红薯,目前也只是个数字而已。   稻米就不同了,但凡知晓点农事的官员,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这意味着全国的稻米产量翻了一翻有余!加上之前的番粮,推广开后,盛世无饥馁,指日可待!   户部尚书丁泽热泪盈眶,想着即将滚滚而来的赋税,再不用扣扣索索过日子了!如果那几道恶狼般目光不要盯着他就更好了。   恶狼一兵部尚书:鞑子再来寇边,可劲打回去!老丁你再不能推脱没有粮饷了。   恶狼二工部尚书:我要兴修水利,修路,搭桥,造兵器,老丁你再说个没钱试试?   恶狼三太监总管何顺:丁尚书你还好意思动不动就忽悠皇爷的内库救急?   武安帝没想到最后还有这样的惊喜,此时他打心眼里庆幸女儿没能嫁出去,若是真嫁了人困于后宅,他可亏大了。公主怎么了,公主有这般本事,也合该为国效力。   只有姜绍脸色泛青,没给秦无咎上成眼药,却为她搭了梯子,他心中明白,今夜过后,秦国公主再不是后宫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武安帝颁下口谕,凡皇庄高产良种,除今日中秋宴所消耗掉的之外,其余全部留种,什么时候各地大面积种植了,才可食用。   因着这些缘故,今年的中秋宴直至月上中天方散,众人车轮滚滚踏着月光回了京城,一路到家还意犹未尽。   武安帝进了乾清宫,夜静更深,又多饮了几杯,便由何顺伺候着更衣歇下。   坤宁宫内,听闻武安帝回宫后直接宿在了乾清宫,强撑精神等待的洪皇后,直接砸了平日里最为珍爱的一套汝窑青釉莲花盏。   因为皇庄在城外,晚间内眷出入多有不便,因此这次去就没带女眷,禁足多时的洪皇后本想接着中秋大宴群臣的机会,高调复出,哪知竟连个露面的机会也无。   而武安帝更加无视她,明明是十五的大日子,他宁可坏了规矩,也不肯到中宫留宿,更不曾遣人来告知一声,真当她是软柿子呢?   其实洪皇后还真错怪武安帝了,他兴奋过了头,又累又困,回来倒头便睡,哪还顾得中宫不中宫的,却真没有故意冷待皇后的意思。   等到第二天,洪皇后听说了中秋宴上秦无咎大出风头的事之后,更是恨得咬碎银牙,“凭什么!凭什么哪个女人还阴魂不散!她活着压我一头,死了还想让那个贱种爬到我头上?做梦!不过是我手下败将而已,千方百计留下那个贱种,我给了生路不走,非得往死路上撞,果然跟那女人一样贱!”   贴身大宫女春雪忙屏退左右,“我的娘娘唉,您真是什么都敢说,虽说坤宁宫内外都是咱们的人,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忘了国丈上次跟你说的,要谨言慎行,等过了这阵子,上次那事淡了,国丈自会筹谋。”   想到父亲说的要一击必中,再不能失手,洪皇后慢慢冷静下来,是啊,有父亲在,她怕什么,当年那么艰难,她还不是坐上了皇后的宝座,继后又如何,原配骨头都烂没了,她还是最贵无比的皇后娘娘。   被洪皇后恨之入骨的秦无咎,此时正与桓霆一起规划后面的路怎么走,女主天下是个高难度的活儿,一丝一毫都不能掉以轻心,没走一步,就得规划好后面的百步。   乾卦第二个阶段,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表现出来,九二现龙得到了九五的赏识,为大人所见,必然也为小人所惦记,人都是不表现没事,一表现,四面八方的打击就可能都来了,所以一定要提高警惕,注意防范风险。   惕龙,就是下一阶段的重点。 第60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17   坐在回京的马车上,秦无咎捻了捻手指,指尖似还留着桓霆掌心温润的触感,他那清越的声音亦在耳边回荡,“你且回宫去,庄子上的事交给我,做你想做的事,这一世,换我来在后方守护你。”   他眼中的不舍有如实质,秦无咎竟有一瞬间想放任自己沉浸于柔情蜜意之中,好在两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一路携手走来,最是知道在什么时间应该做什么事,最终桓霆牵起她的手,把她送上回宫的马车。   此时离中秋节已经过去了十天,本来是要把秦无咎打包带回去的武安帝,却是严命她留在皇庄,把后续良种之事仔细打理妥当。但在秦无咎的计划中,她既然已经来到人前,无论从安全考虑,还是让自己的影响潜移默化,她更适合待在宫中。   秋收秋种都已收尾,只剩下储藏和冬小麦增产的实验,身体已经大好的桓霆主动接手,笑言做秦无咎的“贤内助”,免她后顾之忧。   回宫后先去乾清宫给武安帝文案,武安帝问问了良种的情况,知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便让秦无咎回去歇息。   看着秦无咎的背影,武安帝叹了口气,本来前一阵子他还在考虑无咎的婚事,把知道的青年才俊扒拉了一个遍,如今却觉得没有一个能配得上他女儿,嫁给谁武安帝都觉得亏了。   秦无咎并不知自己的“价值”在武安帝那里猛增,她直接回了含章宫,自从跟洪皇后撕破脸,秦无咎连面子上的工夫都不做了,压根就不让坤宁宫去,让憋着劲要给她好看的洪皇后又摔了一地碎瓷。   略修整两日,她便继续回到文华殿读书,与往日不同的是,姜绍出现在文华殿中,他是这么跟秦无咎说的:“父皇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更该发奋,读书明理。”   秦无咎漠然点头,也不知姜绍怎么想的,做下那等恶事,难道还想化干戈为玉帛不成?姜绪对她则热情了许多,如果说原来有有一搭无一搭的示好,现在则是全心全意的拉拢。   倒是姜纶像往常一样,就如寻常的弟弟,课间跑过来偷偷的跟秦无咎要两个红薯,说像送给他小妹妹尝尝。   一天的课上完,秦无咎闲庭信步,边走边慢慢回味这今天讲的内容。刚刚这一堂讲的是《通鉴》,站在不同的角度,同一本书展示出的就是两个世界,文华殿讲的是帝王心术,站在帝王角度看《通鉴》,才真正明白它要讲的是什么。   正思索着,只听有人在后面喊她,“公主殿下请留步。”   秦无咎一回头,是个熟人,上次倒霉挨了她一刀的王松王翰林。   王松远远的就给秦无咎见礼,作为文华殿侍读学士,王松与秦无咎也算有师生之谊,秦无咎回了半礼,问:“不知翰林有何赐教?”   王松拱手道:“臣还未谢过殿下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殿下但凡有用到臣的地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此时秦无咎身处文华殿的院子中间,四周皆无遮挡,她倒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就那日情形,王松向她道谢也是应当,只道:“王翰林不必如此,我虽是救了你,但也是自救,何况还累你受了罪,翰林很不必如此。”   王松固执道:“虽则殿下不肯居恩,臣却不敢或忘,若不是公主,臣一家子老小都得折进去。”那日他神志不清之下真若冒犯了公主,要么全家死无葬身之地,要么帝王开恩,让公主下降,那他家中贤妻便性命不保。他这一辈子寒窗苦读拼命往上爬,为的就是叫母亲和妻子过上好日子,所以哪一种结局对他都将是灭顶之灾。   他微微抬起头来,对上秦无咎的视线,低声说道:“臣观殿下行事,当素有大志,臣王松不才,愿为殿下效死!”   秦无咎一挑眉,他真的明白自己的大志是什么吗?从这几天的别人话里话外的试探来看,她即便入了武安帝和朝臣的眼,他们多数认为秦无咎是要博一搏声望,用来抹平以前下降傅家不成坏掉的名声,好再觅一佳婿。   少数敢想的,最多也就是猜测她想效仿前朝弋阳长公主,开府分权,如诸王一般列土封疆。   秦无咎便道:“王翰林可知自己说的是什么?”   王松目光坚定,再次说道:“愿为殿下效死!”   此处并非能讲话的所在,秦无咎说了一个地名,“东首聚福楼酒家,天字甲号,三日后午时。”   王松再次拱手,诺诺而退。   回到含章宫,秦无咎也自记忆中把王松的情况翻了出来。王松虽然一直在翰林院,但他中间外放过两任亲民官,政绩不错,吏部评选皆为甲等,因此调任回京重新进了翰林院后,直接升为翰林侍读,为皇帝进读书史,讲解经义等。   与一般人们印象中清高自诩,目下无尘的翰林不同,王松官场上可以说是八面玲珑,为人处世却急公好义,常被人引为知己,在中青年官员中说话很有分量。   任益老贼之所以选他,就是因为王松这么个机谋权变之士,却并不肯为姜绍所用,与其将来便宜了姜绪、姜纶,还不如与秦无咎送做一堆,一起毁掉。   一夜之后,关于王松更详细的过往也摆上了秦无咎的案头。   王松是武安三年进士,年方弱冠就高中榜眼。他寒门出身,自幼丧父,由母亲艰难抚养成人,其求学之路更是艰辛。   妻子杜氏是隔壁邻居家的女孩儿,与王松青梅竹马,据说王松早年读书多靠其妻帮衬,成亲后更是由杜氏挑起全家生活的重担。两人感情极好,至今王松身边只其妻一人,从未有妾室通房之流。   正因为他侍母极孝,夫妻和睦,在清流中颇有名望,这样一个人,若真是中了任老贼的诡计,王松绝对不会苟活。   秦无咎心中大致有了判断,明白王松为何起了追随之念。秦无咎等于救了他全家是其一,其二则是王松与姜绍一系已经起了嫌隙,若让姜绍即位,那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再加上最近秦无咎弄出来大动静,王松真若敏锐过于常人,他有今日的举动就合理了。   等在聚福楼见到王松之后,秦无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王松表示他志向是辅佐明君圣主,创不世之伟业,意思就是只要秦无咎值得追随,他并不在意是否是女主天下。   为了表示诚意,王松递上了“投名状”,秦无咎看着这份详尽可行的规划,觉得自己真实捡到宝了。有王松从中斡旋,搞定文臣清流要容易上很多。   王松从这一年武安帝频频动作,把不少开国功臣拉下马分析,武安帝的目标直指相权,他最终目的是废丞相,收相权!   这么大的变革,古之未有也,废除丞相的过程必然会在朝中引起大动荡,从六部到州府,势必要大换血,这就是秦无咎的机会。   “有殿下的运筹帷幄,再加上臣从中斡旋,到那时尽可能换上我们的人,殿下令行禁止,满朝皆是为殿下效忠之人,则大事定矣。”   王松的想法与秦无咎不谋而合,秦无咎拱手,“如此便有劳先生。”一句先生,便是接受了王松的投效。   王松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终于遇到明主。他从进了聚福楼一直到被引至明面上并不存在的天字甲号,从前面到后院这么短短一段路,看似平常,其实跟铁通一样,半点消息都漏不出去。   见微知著,只凭这,王松就知道公主绝对不是只会摆弄农桑之人,更坚定了他投效之心。   林了,秦无咎问了他一个问题,“都说姜绍颇有能力,连父皇都看好他,为何先生对其不假辞色?”   王松“啧”了一声,“殿下您也看到了,临淄郡王和受到他重用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行事放着光明正大的大道不走,偏偏喜欢旁门左道,失于偏执阴暗,道不同不行,臣不过比别人早看清几日罢了。”   当晚,秦无咎给桓霆写了一封信,让红柳第二天一早给送了过去。等红柳过晌回来,秦无咎便拿到了桓霆的回信。   信中一开始对秦无咎觅得良臣表示可喜可贺,后面字里行间却是对王松曾经差点被与她扯到一起的不爽,隔着纸张都能闻到他那毫无来由的酸味儿。   秦无咎哭笑不得,没奈何,又当场写了回信,很是软语温存了一番。等信送出去了,秦无咎才惊觉又中了他的圈套,不觉撑额失笑。上辈子就是这般,这辈子竟然还没玩够。   武安帝做主,把今年收获的番粮种子给了大兴县和潞县,稻种则发往江南,最终种在了余杭和吴兴的田地里。   武安十三年,南北四地试种的田地,皆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原本还在怀疑观望的官员立即行动起来,纷纷上书请赐良种。特别是各地的亲民官,拐着弯的找关系弄种子,甚至找上秦无咎,谁不想治下百姓丰衣足食呢?那都是妥妥的政绩啊。   直到武安十五年,番麦等农作物,还有后续改良的冬小麦、粟米等,基本在全国都推广开了,新粮食产量高、适应性又强,朝廷又深入到各县、里、村设劝农官,百姓们开荒种地的劲头十足,全国田亩数直线上升。   武安帝把劝农官的事交给了秦无咎,在王松的运作下,秦国公主的大名传遍大燕各地,能吃上饱饭的老百姓无一不感念公主的恩德,甚至不少地方都为秦无咎立了长生牌位。   秦无咎趁热打铁,在劝农官的基础上,组织人考察农田水利,加上她两世建设水利工程的经验,很快便写出了《水利》一书,呈与武安帝,武安帝立即命工部着手修建。   紧着着,秦无咎把尽力放在了治理黄河上,任何朝代,海晏河清都是检验是否是盛世的金标准,黄河的安稳,是所有君主都非常重视的事。   上辈子云中坞紧邻黄河,后来梁国占据整个北方,黄河几乎贯穿全境,秦无咎在治理黄河上是下过苦功夫的。   等《治水》的条陈呈上御案,武安帝对秦无咎的重视一日重似一日。   这几年的时间,秦无咎遭遇过几次危险,不过好在都避开了,其中最危险的一次,虽然她受了伤,但却仍姜绍对他的左膀右臂韩钰起了嫌隙,秦无咎觉得也值了。   然而世事无常,一切向好之时,在看不见的地方,更大的危险正在孕育之中。 第61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18   黄河于陶家洼决口!秦无咎闻讯眉头紧皱,按说不应该啊,自从《治水》颁行,这两年黄河治理是下了大力气的,工部水部的所有人,包括郎中、员外郎等,都强制研读了《治水》要略,先后亲至黄河一线参与疏通河道、修筑堤坝等实践。   更重要的是,秦无咎曾把水泥的制造理论,结合大燕现有的可用工艺,全部丢给了工部去试验,去年年中,工部终于研制出了粗糙版的水泥,第一时间就用到了黄河险工段的加固上。   而陶家洼,正在加固提防的范围之内。   就算今年夏天雨水多,有的地方发小范围的洪灾,但黄河陶家洼堤坝决毁,秦无咎直觉不正常。治理黄河是她一力主张,并一手引导执行的,秦无咎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是针对她来的。   若真是为了对付她而不惜让黄河决口,致使数十万百姓遭灭顶之灾,那一手制造这场灾难的幕后黑手,丧心病狂四字都不能不能形容其一二。   她第一时间与桓霆、王松通了气,初步敲定应对之法,根据情况见机行事。   果不出所料,朝会上,一些官员不关心灾民如何,只不停的把话头引向秦国公主所谓的治水策略就是胡闹,非但没起到好作用,反而让安慰了好几年的黄河发了水。   武安帝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似是而非的指责就给秦无咎定罪,他让人宣来秦无咎,问她为何治理过的黄河反而决了堤。   秦无咎奏道:“父皇容禀,若治河是按照《治水》之术来的,又用水泥刚刚加固过堤坝,就今年的雨水量,不足以决堤。因此,臣有理由怀疑,陶家洼决堤,非是天灾,更像是人祸。”   “一派胡言!”一名给事中出言指责,“公主殿下莫要信口开河,黄河发水历来都是天降大灾,公主怎可毫无根据就指为人祸!公主的治水的法子虽说不行,但工部可是出了大力,水部诸公兢兢业业四处奔忙,公主凭什么诬赖他们人祸!”   秦无咎冷眼扫过去,“你哪只眼看见我说人祸就是诬赖给工部的?况且我说了是”更像“,没调查没取证,你怎么就先替闫司空认下了呢?您说是不是,闫司空?”   工部闫尚书面色有些不好看,倒不是因为那给事中说的秦无咎诬赖工部,而是想到若真如公主所言是人祸,他们工部是不是有人搅进了里面去。   闫尚书出班奏道:“陛下,公主殿下说的对,此事需要彻查,不过臣以为,当前应该以修复堤坝,赈济灾民。”   左相和六部几位堂官皆同意闫尚书的意见,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救灾要紧。   秦无咎请旨,“父皇,臣愿赴陶家洼巡视黄河,赈济灾民。”   想要掌握第一手资料,必须要亲赴第一线,虽然现在秦无咎不缺人手,这几年在朝中她也有了自己的势力,但对方既然能弄出这么大动静来,有恃无恐,前往赈灾之人若是身份不够,怕是难以成事,少不得她得亲自走上一遭。   没成想武安帝并不赞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灾区那般危险,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个女儿本事还不小,怎能让她随便涉险?   见秦无咎抢了先,姜绍、姜绪等也不甘落后,纷纷表示愿意为国效力,前去赈灾。   “皇儿们稍安勿躁,此事朕自由安排。”武安帝摆手制止他们,“拟旨,命高州常平仓开仓放粮,未受灾的周边各府县,全力协助高州知府安置灾民。另,以户部侍郎赵彦为钦差,前往高州赈灾,并于沿途征调粮草。”   武安帝三言两语定下章程,秦无咎并没有继续坚持,过几天她在找武安帝说说便是。   回去后,秦无咎开了几副药方,送去乾清宫,“父皇,水灾之后天气潮热,容易滋生疫病,您让赵侍郎按照这几副药方采买药材带上,按照上面的症状,到灾区后大锅熬煮,分发给灾民服用,可防瘟疫。”   两年前武安帝生了一场重病,御医与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多亏了秦无咎妙手回春,如今武安帝对秦无咎的医术极为信服,马上把药方收起,命何顺亲自去交与赵彦。   既然武安帝有了安排,秦无咎原本是打算打个时间差,利用这几天计划的更周全一些,做到万无一失,然后在说服武安帝让她去查证。   没成想,赵侍郎走了十来日,高州送来急报,赵侍郎行至高州附近,遭遇民变,被暴民袭击失踪了!赵侍郎带去的人,有的早了不测,还有一些病倒了。   这一下朝中大哗,遭灾虽是大事,但大燕疆域辽阔,哪年不闹点灾荒,赶上年头不好,这灾那灾的此起彼伏都不新鲜。但遭灾归遭灾,闹出民变来这性质就变了。   武安帝召集朝会,武将主张出动附近卫所,先控制住局势再说别的。文臣则认为应该查明民变的缘由,从源头上掐灭才是上策。几番争论下来,谁也不能说服谁。   这种情况下,秦无咎再次请旨,直言此时此刻,必须要身份能压得住的人前去,就身份来说,她与三位郡王皆可,不过既然开始出现病患,还是她去更合适,真要让瘟疫起来,那比水灾更为严重。   武安帝准奏,为了安全起见,命镇国公从其所部中调集一队军兵护送秦无咎前往,即日出发。 第62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19   武安帝命其为赈灾安抚大使,全权处置水灾事宜,可便宜行事,并寻找失踪的赵侍郎。   散了朝会,文武官员都往宫外走,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议论,公主去办差,这可是前所未闻之事,虽然从这几年来看,秦国公主颇有才干,但毕竟一介女流,难担大任,陛下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呢?   一向与秦无咎不对付的中书右丞相钱怀一脸高深莫测,面对问到他面前的官员笑而不语。年过花甲的中书左丞相李德则对围在他身边的官员道:“秦国公主胸怀天下,亲爱子民,俊彦机敏,处事机变,中枢诸公每每赞之。公主又精通治水、医药,此去必当得起大任。”李德的意思很明显,非常时期,谁有本事谁上。   已经是翰林学士兼礼部侍郎的王松闻言赞同到:“公主殿下博古通今,严治经史,有经天纬地之才,鬼神不测之机,公主之才能,非我等所见之一二。且殿下身份贵重,可代天子便宜行事,这趟差事险之又险,再没有比殿下更合适的钦差人选了。”   这一点大家倒是都认同,虽然无论钦差是谁都可赋予便宜行事之权,但身份不够的话,便宜行事会大打折扣,对上身份高的、掌实权的、皇帝的宠臣等,钦差也得掂量一番。   秦国公主就不同了,一天没立太子,身份上就没人能越过她这个天子的嫡长女去,毕竟那三位郡王只是养在宫中,虽然也管皇上叫声父皇,实际上宗正那里还未正式过继。   就有不少人注意着三位郡王的反应,奇怪的是,三人都神色如常,与秦无咎基本撕破脸的姜绍都面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王松眉头微动,姜绍这反应,要说这里面他没掺一脚,王松打死也不信。不光是他,姜绪也不对劲,别人没注意,王松却看到了他右手拇指和食指来回捻动了好几下,这是姜绪得意时的小动作,为皇子们讲学多年的王松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不管朝中如何暗潮涌动,镇国公快速从中军都督府抽调了一支精兵,正在考虑让麾下哪个指挥使带领,他孙儿桓霆就给他丢下个大雷。   “什么?”镇国公吹胡子瞪眼,“你去?你个混小子,好不容易养好身体,不老实待着你凑什么热闹!你除了身上的恩荫的云骑尉,连个正经职差都没有,你去能做什么?”   桓霆也不着急,不管镇国公如何暴躁,他只一味坚持,“祖父,我早就好了,骑射功夫也都拾起来了,怎就去不得?反正我一定要去的,您不准我只能偷跑了。”   在秦无咎的调理下,他的身体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与正常人无疑了,这两年下来,他早就恢复原来的水平了,无论柏擎苍还是沈渊,那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只不过过去这些年,桓霆病弱的形象深入人心,他又生的清隽雅致,在别人心中他还是那副风一吹就倒的印象。   哪怕是知道些内情的镇国公,也很难改变自己对孙儿的看法,宁可以后把兵权让出去,也从未想过让桓霆过一天到头饮血的日子。   被孙儿威胁了的镇国公,胡子都要飞起来了,“臭小子!你还敢威胁我!看我不收拾你。”他说的顺溜,其实拿桓霆没辙,还真怕他偷偷走了,那样岂不是更危险?   孙儿固执的让人头疼,镇国公突然心灵福至,“你非得要去,是不是因为公主?混小子你跟祖父说实话,你与公主是不是——是不是看对眼了?”   桓霆心中暗笑,他祖父终于反应过来了,“对,祖父,您不让我去,孙媳妇就娶不回来了。”   镇国公一激灵,这可不行,这些年孙儿清心寡欲的像个和尚,好不容易有了念想,他说什么也不能拉后腿啊,“咱说好了,去可以,但得听我安排,最重要的,孙媳妇一定得给老夫娶回来!”   桓霆自认是满口答应,此时的镇国公还不知道,孙媳妇非但娶不回来,孙子反而搭了进去。   镇国公从自己的亲兵中挑了一百人出来,专门负责桓霆和公主的安危,时刻不离左右。   救灾如救火,当日未时初,秦无咎便带兵离开京城,直奔高州。   一路上,越往南走,碰上的流民越多,基本上都是沿黄两岸受灾的灾民。秦无咎眉头皱起,这情况不对啊,早在一得知灾情的时候,武安帝就下旨让左近没受灾州府安置灾民,并火速开常平仓放粮。这几年得益于良种的推广种植,粮食年年的丰收,各大常平仓都是满的,没道理让灾民们流离失所。   一旦形成大规模流民,就容易被有心人煽动成泯乱,再想到失踪的赵彦,秦无咎心沉了沉,高州的情况可能更加严峻。   果不出所料,一进高州的地界,三五成群的灾民个个瘦骨嶙峋,眼睛饿的跟恶狼似的盯着秦无咎一行人,秦无咎相信,若不是这一队人执刀拿剑,他们准能冲上来抢吃的。   虽然没人敢抢,但队伍还是一波衣衫褴褛的灾民拦了下来,哭天喊地的让官爷救命。   秦无咎与桓霆对视一眼,让队伍停下来,着两个校尉去前面找个明白人过来问话。   不一会儿校尉带着一老一少两人过来,老者五十多岁的样子,年轻一些的三十上下,两人模样相似,应该是父子。   秦无咎一问,果然,这父子俩是手艺人,姓张,做得一手好木匠活儿,平时农闲在外面给人做活,颇见过写世面,听说官爷要问话,被这波灾民们给推举出来说话。   碰巧了,这父子俩正好是陶家洼附近的,秦无咎问起高州府赈灾之事,父子俩嗫喏着不敢回话,桓霆便道:“你们眼前的便是奉旨赈灾的钦差,有甚难处只管说来,尔等若再这般流离失所下去,只怕性命不保,命都要没了,还有何顾虑?”   老者还在犹疑,其子张大郎却忍不住,噗通跪在地上,“求官爷救命!我们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高州府赈灾放粮只是做做样子,我们根本领不到吃的,见机早的往外地逃命去了,后面想走却走不了,府里派了官差说是捉拿流民,凡往外走的,抓住就绑走了,我们躲躲藏藏,本来三十多个人,现在就剩了这十来个了!” 第63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0   开了常平仓赈灾,粮食却到不了灾民手中,灾民被控制,钦差赵彦失踪,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秦无咎稍作思忖,便问张氏父子是否愿意与她做个向导,带她到陶家洼河段去看看。   老者不知所措,张大郎却道:“小人愿去!只求贵若能给小人和父亲,还有乡亲们一点吃的,小人感激不尽!”   这个自然不是问题,秦无咎命人妥当安置,与桓霆说了下自己的打算,桓霆觉得可行,把一百名亲兵分作三部分,其中二十人跟随自己和秦无咎,五十人乔装成灾民,分散入高州,打探赵彦的下落,剩余的三十人随着钦差队伍押送赈灾粮和药材,沿路赈灾放粮,放慢速度往高州府城去,记录沿途所见所闻,搜集相关信息。   为了不让人发觉自己的去向,秦无咎让红柳扮作自己的样子,留在了钦差队伍中。   当晚在夜色的掩护下,秦无咎与桓霆带着张大郎和二十名亲兵,直奔陶家洼。   二十名亲兵都是受过特殊训练身经百战的,对于隐蔽行藏熟门熟路,高州的布控在他们眼里就跟闹着玩一样,压根起不了作用,又有张大郎这个向导,一行人抄近路,很顺利的到了陶家洼。   虽然大水已经退了,但陶家洼附近仍旧一片狼藉,原本繁盛的村庄树倒屋塌,满目凄凉。张大郎双目通红,指着不远处杳无人烟的村子遗迹说,那就是他们的村子,在往前走十里路,就是陶家洼决口的地方。   站在堤坝下,秦无咎眉头紧皱,从泥泞中捡起一块水泥碎块,拿在手中掂了掂,仔细去看断面,心中怒意翻滚。见她面色不好,桓霆从她手中拿过水泥碎块,稍稍用力一握,水泥碎块立时化为了齑粉。   这水泥明显有问题!桓霆的脸色也变了,虽然早有猜测,黄河决堤可能是人祸,但真坐实了这个猜测,想到这一路上所见的惨状,恨不得现在就把幕后黑手碎尸万段。   在亲兵们的保护下,秦无咎与桓霆登上坝顶,仔细观察黄河水势,又沿着堤坝往上、下游各行了十数里地,连下游的一条径流都没放过。   桓霆声音冷冽,“河道没疏通过的痕迹,去岁秋冬,朝廷可是拨了大笔银钱用来征发役夫,疏通黄河极其径流、支流的河道,高州府银子没少领,河道却连动都没动。”   秦无咎点头,“有人贪了钱,置百姓生死与不顾,说不定,赈灾粮也被贪污了,所以赵侍郎才遭遇不测。你说,他们有没有给我预备什么呢?”   “早就预备好了,管她什么公主,管叫她有来无回!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是龙也得盘着!何况只是个公主,别看吹的神乎其神,不过女流之辈而已,我动动手就叫她完蛋!”满脸横肉的中年胖子仰头干了杯中酒,醉醺醺的叫嚣着。   一个师爷打扮的人又为他斟满酒杯,“蔡府台手段高超,那赵彦不就着了道?在下相信府台这次定会做的更加隐蔽周全。”   提到赵彦,中年胖子——高州府知府蔡鹏脸色沉了沉,“那几个废物,竟然让赵彦跑了,不过傅师爷放心,这次那什么公主插翅难飞,我给她安排了三场大宴,总有一场她得给我吃了!”   只来得及啃了几口干粮的秦无咎,快马加鞭赶回来跟钦差队伍汇合,没办法,她从堤坝上下来,经过鹤县县城的时候,发现城内已经有瘟疫出现,但被洪水扫荡过的县城缺医少药,就是秦无咎也难做无米之炊,况且她担心别的地方也有,只得让亲兵把药方送至鹤县的惠民局,赶紧往回赶。   手中的药材得赶紧送往各县,并且她所带的粮食和药材都不多,还要想办法筹集。   秦无咎和桓霆与钦差队伍汇合的时候,离高州府还有三十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别派人去往周边没有受灾的州府,全力筹集粮食和药材。   使用自己便宜行事之权,秦无咎命人带着她的手令,一要地方官府配合,二是从富商手中筹集,凡献粮的富商,朝廷都予以嘉奖,并凭此嘉奖于事后获得免税或者兑换盐引。   她这般加速行进,不到一天就到了高州府,知府蔡鹏接出城外,态度看似谦卑,但他眼中一眼而过的不屑却逃不过秦无咎的双眼。   蔡鹏打从心里就没把秦无咎和桓霆放在眼中,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一个弱不禁风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的病秧子,到了他的地头上,就是来送人头的。   说什么公主是君,伤害秦无咎等同谋逆,是灭族之罪?蔡鹏嗤之以鼻,高州遭了灾乱哄哄,天天不知道死多少人呢,一个到处逞能的公主折在这里新鲜吗?他还能左右公主的行动不成?   他是打心眼里这么认为,不小心就带出来一点,不仅秦无咎注意到了,桓霆更是已经把他的下场都安排好了。   秦无咎没工夫与蔡鹏虚与委蛇,直接问责,为何不放粮赈济百姓,以至于筚路蓝缕,时不时有人倒毙路旁,只凭这个,秦无咎就可拿他下狱。   蔡鹏大喊冤枉,“一开始臣就开仓放粮了,只不过高州的常平仓设在平水县,那边也遭了灾,仓里进了谁粮食腐坏了不少,还被饥民们抢了——人饿到一定程度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们也是可怜,不管怎么说也是臣治下子民,总不能因此就剿灭了。剩下的粮食臣全部拿出来赈灾了,只可惜杯水车薪,派不上大用场,是臣无能,臣愿领罚。”   此时不是逞口舌之力的时候,秦无咎冷哼一声,“你是无能,既然这么着,蔡府台就回府歇着吧,这治民抚灾的重担还是让有能耐的人来挑好了。”   蔡鹏没想到秦无咎这么直接,一口气憋的脸红中泛紫,深吸了几口气才按捺住自己,一副甘心受罚的样子,恨恨的想,正好避嫌了,让你得意一会儿,后面有你哭的时候。   蔡鹏想的挺好,他被卸了差事,这期间秦无咎出了事都与他不相干,他都不管事了啊。但蔡鹏没想到的是,他这一“被歇着”,就直接歇上了断头台。   接下来几天秦无咎忙到飞起,出告示安民,在城门口放粮施粥,让官兵守着,每个来领粥粮的,都给喝一碗预防瘟疫的汤药。若是发现有症状的,立时带到惠民局隔离。   这一天秦无咎正忙着,亲兵带了个人过来,说是平水县发现瘟疫,缺医少药没办法了,来府城请求支援。   就秦无咎去过的地方和高州府城的情况,目前瘟疫属于局部小规模爆发,还子啊可控范围内,她最担心的就是疫情的变化,因此一听说平水县的情况,势必要走上一遭。   高州府如今需要有人坐镇,桓霆一时脱不开身,便让那一百亲兵都跟着秦无咎,嘱咐她速去速回。   平水县离着府城不远,半天的功夫就到了。黄河自县境内横穿而过,进了平水县后他们就沿着黄河堤坝前行,来求救的平水县捕头冯二急匆匆的在前面带路,他指着前面黄河拐弯的地方道:“转过哪个弯就到了,不过这个弯拐的大,路也跟着拐弯,咱们要是顺着路走,多走不少冤枉路,不如从河滩穿过去,省不少事呢,现在水退了,河滩也干了,好走的很。”   黄河在此拐出一个大大的钝角,河滩宽阔,走河滩就如走三角形的一个边,确实要比走两个边进,亲兵们便跟着冯二往河滩里走。   “慢着,”秦无咎望着阳光照耀下覆盖着干燥沙土的河滩,缓步走到冯二面前,“冯捕头是本地人么?”   冯二不知道秦无咎这没头没尾的问题是什么意思,赔笑道:“回禀公主殿下,小人是本地人,离这里不远,还得往下游走几十里。”   秦无咎点点头,突然手腕一翻,腰间佩剑出鞘,锋利的剑锋搭上冯二的脖颈,“害死当朝公主可是灭族的大罪,谁给你胆子,竟敢把这百十条性命往死路上带!” 第64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1   冯二脸上一变,强自镇定道:“您这是何意?小人好心好意领大家走个近路,怎就成了死路?晒了这十几日,河滩都干的发白,正好走人,来来回回哪个不捡着近道走?”   秦无咎冷笑,“来人!把他给我扔到河滩上去。”   两名亲兵上前,把冯二拖到路沿上,不顾他的挣扎,抬起来作势往下面河滩里扔。   冯二吓得嗷嗷直叫,“不,不要!饶命啊!殿下饶了小人吧,不干小人的事,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啊,我能将功补过,对对,小人愿意作证指认要害殿下的人!”   秦无咎一摆手,亲兵把人放了下来,“说说吧。”   冯二瘫在地上,脸赫的煞白,“再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谋害公主,是县令老爷让我干的!一开始小人也不知道是公主,等知道了也晚了!是县令逼我的!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孽障,跟着县令家的公子一帮人出去喝酒,跟人起了冲突,不知道谁失手打杀了人命,县令说小人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就把杀人的罪名落到小人儿子头上!小人没办法啊!殿下饶命!殿下饶命!”边说边“砰砰”磕头。   “所谓的瘟疫也是谎言?”秦无咎皱眉,平水县令李诚,风评向来不错,吏部评选今年还得了上中,却能胆大包天道谋害公主,这高州府的官场水很深呐。   冯二连连点头,“对对,反正小人没听说哪里有瘟疫,这话是县令说的。”   秦无咎命人把冯二带上,“去平水县城。”   堤坝上,周虎,就是方才要扔冯二的亲兵中的一个,再次扭头看了看河滩,问出了所有亲兵的疑问,“请教殿下,您是怎么知道那货心怀不轨的?不是某吹牛,他那样的,某一人能揍二十个,他有什么本事能害得了咱们一百个好手?”   他们这一百个镇国公的亲兵,都是腥风血雨里闯过来的,经过多少大阵仗,真不觉得平水县这种小地方能有人对付得了他们。况且他刚才也看了,这河滩一边是滔滔河水,一边是堤坝,站在高高的堤坝上一览无余,无论水里还是堤坝内外,连个人毛都没有,公主是发现了什么,才这般笃定呢?他好奇的百爪挠心,实在是忍不住了。   其实他不问秦无咎也要跟大家只会一声,有时候多掌握点山川地理知识,关键时刻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失。这些亲兵都是镇国公从边疆带回来的,多是西北人,对黄河下游并不了解。   秦无咎一指那片看上去干燥泛白的河滩,“你道冯二为何剑压脖子还能狡辩两句,等你要把他扔到河滩上时却吓得什么都招了?”   周虎回过味儿来,“难道河滩有问题?有埋伏?”   重亲兵都支愣耳朵听着,秦无咎点点头,“有问题,没埋伏,这河滩本身就是陷阱,何用埋伏,左右没人就是最大的埋伏。”   黄河下游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咆哮的河水裹挟大量黄沙而下,到了此处地形平缓,河水一改奔腾之势变得平静起来。然而,在河边上土生土长的人却知道,这只是表面,实际上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被黄沙遮挡目力所不及之处,布满湍急的漩涡,水性再好的人,也有被漩涡卷入河底的可能。   而秦无咎,在她的本源世界中,就是个黄河边长大的孩子。   小时候每个夏天,都要被大人叮嘱无数遍,不能下河,不准靠近河边;每年也都有不信邪的人,被貌似温和的河水卷走。   “河水所带泥沙沉淀在河滩上,太阳一晒都是极细的黄白色沙土,保水性极差,太阳一晃上面一层就干了,就像你们眼前看到的这样,干燥泛白的河滩,看上去就如冯二说的水退下去十几天已经晒干了的样子,其实不然,这个样子的河滩,水退下去不超过两天。”   秦无咎指了指极具欺骗性的河滩,干了的只是表面上薄薄的一层,实则底下全是厚厚的泥泞,一脚踩上去,人就会陷入泥泞之中,就如陷入沼泽,越挣扎越出不来,无人救援的话,时间一长就会被河滩吞噬。   “嘶——”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他们这帮人不惧生死,但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若是这么个死法,那得窝囊的都投不了胎。   周虎折了跟树枝,下了堤坝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往河滩上走,刚走到白沙边上,探出去的那只脚就觉得跟踩在了凉粉上一般,吓得他一撑手中的树枝,蹭的一下退后了一丈有余。   回来周虎对着冯二上脚就踹,“好狠毒的心思!”回头马上对秦无咎挑起大拇指,“不愧是殿下,见多识广,连这个都能知道,我等保护殿下,反倒先被殿下救了命。”原先他还嘀咕国公爷和小公子为何如此看重一个公主,这一路行来,亲眼见着公主殿下的所作所为,他现在只有一个大写的服气。   秦无咎微微一笑,“我听闻,为将者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虽不才,既领了差事带了人出来,必然得做足准备,把诸位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亲兵们抱拳,齐声道:“某等听凭殿下差遣。”   到了县城,秦无咎一行,杀气腾腾直奔县衙,在县令李诚明白过来之前,直接就给拿下绑了。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秦无咎没空跟他过招,如今有冯二的口供在手,这又个疑罪从有的时代,又是事涉皇家的大罪,拘押待审谁也挑不出错来。   然而李诚非要挑上一挑,“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不经三司推事,仅凭区区小吏胡言乱语,就能给朝廷命官治罪吗?公主以为皇族就能为所欲为?需知天子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秦无咎一个眼色,周虎上去就把嘴给堵了,秦无咎嘲讽的扯了扯嘴角,“气急败坏之下脱口而出了?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怪不得,我还想不明白朝廷哪里对不起你了,竟让你生出返心,暗杀当朝的公主,却原来是天生的反骨,思念着前朝,想要前朝士大夫高高在上把控天下的荣光?看看你现在这幅贪婪的嘴脸,你也配称士大夫!”   与前朝相比,士大夫的地位有所下降是事实,谁叫高高在上的御座上,坐的是泥腿子出身的开国皇帝?   叫秦无咎说,所谓的地位下降也只是跟前朝的空前太高想对比而言,士农工商的排名并没有变,不过是差距缩小而已。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社会经济不断发展,新的阶层开始出现,早晚士大夫会变成一个历史名词躺在故纸堆中,像李诚这种沉溺于昔日的荣光中不能自拔,天天抱着“祖上以前也阔过”放不下,无非是眼热权与利而已。   秦无咎本来觉得别的不说,李诚官声还不错,这么一看,估计这些好名声也不过是沽名钓誉,单纯为了博个好名声,而不是真正为国为民。   李诚被堵了嘴,反驳不得,憋得脸通红。秦无咎嗤笑道:“不服憋着,我就是能对你拘押下狱,就凭我有便宜行事的权力!怎么,你不是心心念念要权力吗?怎么,权力在你手上你觉得应该,在别人手上你就受不了了?”   跟这种人多说一句都是多余!秦无咎让人把他押下去,心里却琢磨着,李诚不过一个县令,不管他打着什么旗号,敢冒着灭族的风险对自己下手,这不是一个孤零零的县令能做的决断,他应该有所依仗,不然自己真死在平水,哪怕他能摘干净自己,也会被暴怒的武安帝处置掉。   以方才李诚的表现看,他可不是什么舍生取义的主儿,他还惦记着与天子共治天下呢。那他这是笃定自己不会被牵连,其背后一定有人支持,或者说,有一类人、一个阶层支持。   乾卦九三爻辞:“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此阶段,秦无咎不得不朝乾夕惕,宁可小心过头,也不能有一丝儿大意。   到了晚间,秦无咎叫来统领这一百亲兵的韩百户,让他从队伍中挑选二十名擅于掩藏行迹、长途奔袭的兵士来,她另有他用。   韩百户知道不该问的不问,按照秦无咎的吩咐很快把人挑好了,秦无咎令以周虎为首的这二十人,连夜悄悄押送李诚进京,亲手把人交到镇国公手中。   接下来几天,秦无咎迅速查点了平水县的情况,平水县离着陶家洼比较远,受洪水影响有限,只是涌进来不少流民,秦无咎让人把流民聚到一起,给他们服用预防瘟疫的药,老弱妇孺暂时在城外搭建帐篷安置,依照前面的法子从县里富户筹粮,命平水县丞暂代县令之职,按规定为灾民发放粮食。   三天以后,秦无咎才得以离开平水县。出了县城不过三十里地,忽然从前面小树林里冲出黑压压一群人来,这些人穿着短褐等粗布衣衫,呼啦往路中央一站,拦住了秦无咎的去路。   “昏官!李县令这么好的官你们都抓,还有没有天理了!还让不让我们老百姓活?快把李县令留下,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第65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2   秦无咎觉得眼前的情景有点熟悉,暴民,拦截,冲击,礼部侍郎赵彦就是这么失踪的。   放眼望去,这伙人估摸着得上千,把前面堵得严严实实,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喊的:“把李县令留下,多好的父母官啊,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狗官把李县令带走!”   “对,不能带走,快放了李县令!”   “不放李县令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乡亲们,管不了那么多了,咱们冲上去救下李县令!”   “看这些人人模狗样的,高头大马穿着光鲜,身上肯定带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要不他们抓李县令干什么,肯定是李县令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   “凭什么狗官吃香喝辣,咱们却饿肚子,乡亲们,把他们搜刮的东西抢回来!”   “抓住狗官,救李县令,不放人就杀了那狗官!”   不少人听了那些话激动起来,摩拳擦掌朝着秦无的队伍冲过来,   秦无咎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冷眼瞧着,听着那些挑动人心的呼喊,不着痕迹冲韩百户示意,韩百户微微点头,朝手下人做了几个手势,就有几个亲兵趁乱向那几个喊话的方向摸过去。   反派死于话多,秦无咎心想这真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她上辈子跟着沈渊上阵杀敌,早就练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几年桓霆在苦练功夫找回自己的全盛状态的同时,也没落下秦无咎,虽然她也就跟着学个十之二三,但这五感较之普通人也灵敏许多,而韩百户等人更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听音辨色那都是最基础的本事,这些躲在人群里煽动情绪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抓了个正着。   抓这些人的过程中,亲兵们还发现混在人群的可疑人物,那些人虽然跟所有人一样穿着破烂的短褐,但他们一个个筋骨隆壮,皮肤也不像其他人那般粗糙黑黄,并时不时眼露精光,一看就是练家子。   韩百户只会秦无咎一声,命人把可疑人物都拿下。秦无咎则高声说道:“诸位乡亲,我乃秦国公主,奉皇命捉拿反贼,尔等不说为国分忧,却为反贼做掩护,是何道理?莫不是也要造反不成!”   这伙人之所以被人鼓动,一则他们确实认为李诚这个县官还不错,二来有好处可拿,反正法不责众,这些时日好几个地方都有小股灾民暴动抢劫富户,不也没事么?一举两得的事为什么不干?   可现在一听,眼前不是他们听来的随便什么官,这是公主!戏文里才能见到公主娘娘!公主说造反?娘咧,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平民百姓对皇权的天然畏惧,让他们呼啦往后退去,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把那些可疑人物闪在了前面,大约有一百多人的样子。   已经暴露了,那些人一不做二不休,喊着“拿下秦国公主”就往秦无咎这边冲,可惜他们对上的是中军都督府最精锐的队伍,没坚持多久,便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成了俘虏,只有少数几个见势不妙,一开始就脚底抹油溜了。   那些被鼓动的百姓吓得瑟瑟发抖,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秦无咎让他们该回家的回家,如果是无处可去的灾民,可以去往高州府城,那里正在招募青壮加固河堤,灾民可以以工代赈,领取粮食等酬劳。   回到高州府,听说了秦无咎此行的跌宕,桓霆一阵阵后怕,他紧紧握着秦无咎的手,星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我再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你在我眼前,就是走我们也要一起走。”   秦无咎的手指抚上他如玉的面庞,“傻瓜,我走肯定带上你,留下你自己过快活日子,想得美。”   桓霆微微侧头,秦无咎的手指落到他嘴角边,桓霆张嘴咬住她的指腹,轻轻磨了磨牙,又用舌尖安抚一般掠过指尖,酥麻的感觉让秦无咎脸颊飞红,想抽回手没抽动,反而被桓霆握着贴上他的面颊,只听他喟叹道:“你在,真好。”   两人都想让这百忙中的片刻温存能再长一点,然而等待他们的去做的事情太多了。桓霆这些天也忙的不得了,河堤必须重新加固,特别是陶家洼,几乎要重修,他一边带人勘察河堤,一边还要派出人手,各处集合灾民,用以工代赈的法子,让灾民因修河堤的工时来换取足够的食物。   此事还算顺利,但才开始运转,到处需要人盯着,桓霆能在府城内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间需要在河堤上奔波。   秦无咎离开这些天,回来后要去疫病患者集中的隔离区,疫情的变化必须时刻掌握。同时,她从无力去修筑河堤的老幼妇孺中选了一部分身体相对好一些的人来,简单培训后到隔离区照看病患,同样给付粮食等报酬。   好在秦无咎的来得及时,病患隔离的早,她上一世为了弥补原身对其父丧生瘟疫之中的遗憾,对瘟疫研究的极深,虽然辨证施治很辛苦,但开出来的药方效果都很好。经过二十多天的忙碌,瘟疫没有大范围传播就被控住住了。   桓霆那边也是好消息,经过换人不停工的昼夜抢修,高州境内的河堤都重新加固了一遍,陶家洼更是把水泥都换了一遍。   而且在锲而不舍的寻找下,赵彦也有了下落。上次从平水县抓住的那些制造民乱假象的贼人,也是赵彦失踪的罪魁祸首,拿到他们的口供,找寻赵彦的范围就缩小到方圆几十里大的地方,终于在一个被大水冲毁的村子里找到了受伤的赵彦主仆二人。   因为缺医少药,赵彦伤口恢复的不好,但好在无性命之忧,只需好生将养便是。   正当两人松了口气,打算休息两天就回京复命,却没想到老天爷不给面子,转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两人不放心刚刚修好的堤坝,特别是决口的陶家洼,不等雨停就带人匆匆赶了过去,高州府经历史义也带上衙差跟随。   桓霆和秦无咎携手站在河堤上,观察着咆哮而过的浑浊河水,虽然水势凶猛,但并没有对堤坝造成太大影响,两人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沿着河岸观察水势的他们却没有注意到,紧跟身后的史义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他突然猛地向秦无咎二人撞过来,“给我下去吧!” 第66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3   直到史义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落入黄河,被滔天浊浪吞没,他也没弄明白,明明一个是娇娇弱弱的女娘,一个是风吹就倒的病秧子,在他全力一击之下,非但没有被他撞下河去,他只觉眼前一花,直直的飞了起来掉下黄河的反而成了他。   桓霆一手揽着秦无咎,一手用衣袖嫌恶的掸了掸被义蹭到的衣角,几息之间就恢复了清雅温润的文弱的贵公子模样,看不出半点刚刚把人飞踹入河中的狠戾。   他这变脸的本事,看得一众冲过来的亲兵目瞪口呆,韩百户嘴角直抽,这就是人们口中走路都喘的病秧子!这就是国公爷话里话外走路怕磕着,躺着怕硌着的身娇体柔小公子!神特么走路都喘,神特么身娇体柔!方才那煞神附体的人是谁!那瞬间爆出的煞气,让他们这些刀头饮血的人都瘆得慌。   不过韩百户最多的还是庆幸,幸亏小公子是个表里不一的,不然刚刚要是有个闪失,哭都没地方哭去。   贼子可恨!   唯有红柳比较淡定,跟随秦无咎久了,她对这两个人认知那就是大魔王,惹不得。   秦无咎命人把那写衙役看住了,他们是否是跟史义一伙儿的,现在不是掰扯的时候。这一会儿的工夫,秦无咎已经想到了一个引蛇出洞的主意,与桓霆低语几句,她便命韩百户把河堤上的所有人都约束在此处,哪儿都不许去。   用随身携带的炭笔匆匆写下几行字,命红柳乔装改扮,拿上她的令牌,急速赶往京城,把这封信亲手呈上武安帝。   亲兵走了半日之后,秦无咎让人传出秦国公主掉进黄河失踪的消息,伴随着公主失踪的消息传到高州府城,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中军都督府的官兵已经把每个角落都监控的密不透风。   等雨过天晴,秦无咎用三天的时间巡视完黄河,排除险情回来,高州府城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被秦无咎卸职的知府蒋鹏,得知秦无咎失踪的消息后,迫不及待的联络京中的上峰,并纠集隐藏在高州的一根绳上的蚂蚱们,似史义之流,大排筵宴庆祝压在头上的大山被搬掉了,任你是天潢贵胄,只有他蒋鹏才是高州的土皇帝。   酒席还没吃过瘾,就被秦无咎连锅端了。这次整整齐齐,凡是与蒋鹏沾边的,都趁此机会来捞好处,可不就全部被秦无咎连人带证据一起打了包。   高州官场大换血,衙门里竟没剩下几个干净的官员。没奈何,在朝廷分派信任官员过来之前,只能暂时去承宣布政使司借用,甚至把当地的举人都找来暂时顶上。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灾后重建等政务等不得。   好在还有个户部侍郎在高州,赵彦伤害没好利索,但勉强能视事,灾后民生的事他来正合适。   因此秦无咎离开高州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赵彦,而是给他留下一部分官兵,让赵彦暂代知府之职,等新知府来了再回京。   回程没了粮食药材等辎重的拖累,轻装上阵马行的极快。离京城三十里,秦无咎方摆开公主仪仗,却仍与大家一样骑马前行。   秦无咎六月份离开时,京城处处草木繁茂,如今已是梧叶飘黄,中秋节都过去几天了。   但此时的京城却连一丝儿节日的气息都没有,昔日繁华的街市反而比平时还寥落几分,路上的人都步履匆匆,好似一刻也不想在外多做停留。   朝堂上刚刚经过一番大清洗,谁都没想到,这次黄河决口,竟然牵扯出一大批人来。好几拨势力参与其中,一环套着一环,招招致命,难为秦国公主竟能逃出生天,反手就把那般庞然大物给灭了。   谁能想到,黄河决口竟然是人为的,那高州知府先是贪墨了修河堤疏通河道的官银,后又在陶家洼动手脚让堤坝决口,水淹四个县,淹死、病死人口数万。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打击秦国公主,只因公主这几年声望渐高,恰逢公主献上治水策略,重点治理黄河,高州知府便从此处下手,让经过治理的黄河决堤,必然引起民怨和朝廷的不信任,足以毁了公主的治水之功。   治水出了事,以公主做事之严谨,很大概率会前往高州查看,到了高州地界,还不是龙游浅水,由他蒋鹏说了算?   高州知府为何这么做?   他自己贪婪贪墨银子是个原因,更重要的则是奉命行事,他背后是有主子的!   他主子就是差点当上皇太子的临淄郡王。为什么说差点呢?因为自从临淄郡王借婚事算计秦国公主之事被揭破后,就在武安帝那逐渐失了宠。随着公主越来越耀眼,站在公主对立面的临淄郡王就越来越暗淡,这两年基本上都被边缘化了,就连当初远不如他得势的清河郡王现在都压他一头。   临淄郡王自然是不甘心的,他于朝中经营多年,再有亲父母楚王府和平陵伯府相助,很顺利的做下了这个局。   一开始武安帝不同意公主去赈灾,拍了礼部侍郎赵彦,临淄郡王便让蒋鹏煽动民乱,欲置其于死地,虽然赵彦逃脱,但还是引出了秦国公主。   至此临淄郡王姜绍的计划都算得上顺利,哪知道蒋鹏在高州设下的死局一个都没困住秦国公主。故技重施煽动民乱失败了,着人让公主葬身鱼腹的计划不但失败了,还让公主抓住机会将计就计,把他们连根拔起。   根据蒋鹏供述,他其实还安排了人打算让秦国公主染上瘟疫,只是公主医术高明到他们一点动手的余地都没有,只得作罢。   更让一众大臣震惊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临淄郡王兢兢业业的搞事情,中书右丞相钱怀却暗搓搓的借机生事,让他的门生,平水县令李诚动手,欲借黄河滩坑杀公主。   只可惜他同样时运不济,被公主识破诡计,那番要与天子共治天下的理论惹得武安帝勃然大怒,大骂钱怀表面上支持临淄郡王,实际上他支持的只是能让他实现共治天下理想的皇帝。   所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丞相,钱怀要的是这个,换个皇子认同他的这一套说法,钱怀照样支持他上位,说白了,他并不是非临淄郡王不可,只是要听话的皇帝,皆可。   而对公主下手,则是发现公主强势,不会为人所左右,势必会影响新君对钱怀的看法,因此欲除之而后快。   武安帝本就存了罢相的心思,一直没寻到的罢相的机会被秦无咎送到眼前,他岂有不用之理?   武安帝一番操作下来,以谋不轨、结党、枉法、诬贤等十条罪状把钱怀族诛,这件事前前后后牵连上万人被处死和下狱,前一阵子菜市口的血迹就没干过,下过几场秋雨,冲出的水都是红的。   一时间朝野上下噤若寒蝉,中秋节这样的大节日都过得没有一点热乎气儿,连秋风都比往年萧瑟了许多。   而临淄郡王姜绍则被废为庶人,发还本宗看管,彻底绝了青云路。其父楚王则被将为荆阳郡王,全家都被监控起来。   在这种氛围下,秦无咎一行回京就特别打眼,金瓜金蹬执事开道,曲柄红罗凤伞下,秦无咎端坐马上,虽然风尘仆仆,但一双凤眼盼顾神飞,气势凌然,所有看到她的人都恍然间觉得,公主殿下原来这般满身风华。   跟在秦无咎后面的桓霆,也引人瞩目,一身清雅风姿让人都想不起原来病恹恹的他是什么样子了。不过朝臣们多是腹诽镇国公鸡贼,看着粗豪,实际上心眼贼多,让孙子跟着公主走这一遭,天大的功劳到手。   没人认为,自幼病弱的桓霆能从中起到什么作用,只觉得他就是跟着公主去捡功劳的,镇国公也是为这个孙子操碎了心。   其实大家有一点没猜错,武安帝果然封赏了桓霆,擢其我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别看指挥使品级不高,可执掌一城治安,手中握有实权。   连还未回京的赵彦都升了官,升任了吏部尚书。   只有秦无咎看上去没得到什么好处,继续做回她的公主,实际上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武安帝对秦无咎的态度变化很大,比如文华殿为秦无咎讲学的内容变了,用王松的话说,就是这基本上就是照着培养储君来了。   并且武安帝批阅奏折的时候,也常让秦无咎侍奉,经常就奏折的内容与秦无咎商讨考校。打从这开始,秦无咎虽然不上朝,但却通过与武安帝一起批阅奏折而全面参与朝政。   武安帝确实动了心思,原本他对昔日刘太师所言大燕气运皆在张皇后一脉不甚在意,虽然也想过过继外孙之事,但一想到自己的年龄来不及调教出合格的孙辈,更考虑外孙毕竟是外姓人,若是不与姜家一条心,那就等于把江山拱手让与了外人。   但秦无咎表现出的能力让他看到了希望,如果女儿可堪大任,那他担心的那些就不存在了,若女儿为帝,势必要招皇夫,那生下的孩子于武安帝就是孙子,而不是外孙,生下来就是姜家人,就不存在过继的问题。   女帝惊世骇俗?敢于造反称帝的武安帝不是很在意,以前也有个女帝,没道理前朝的太后都能称帝,他武安帝名正言顺的嫡亲骨血反而不能。   这一年十一月,中书左相李德告老还乡,武安帝准了他的奏请。李德前脚走了,武安帝后脚就罢左右丞相,废中书省,其事务分别由六部接手理事。   对此有人恨的咬牙切齿,便是那坤宁宫的洪皇后,她寻机会召见自己的父亲,哭诉自己的不忿,其父却让她不必烦恼,无非是把当年的事在做一遍而已,不出一年,绝对让秦国公主从她眼前消失。 第67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4   洪皇后仍是不放心,“父亲,前几日我看到陛下盯着一幅画看了许久,那画也不见有何特殊之处,是我昨日才想起来,那画是刘太师离开京城之前,最后一次进宫时画的。我这心就提着,陛下怕是开始掂量刘太师昔日之言了。”   刘太师在大燕朝绝对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他在武安帝微末时飘然而来,一路辅佐武安帝登上帝位,实有管乐之才,诸葛之智,却又偏偏在武安帝坐稳天下之后飘然而去,不知所踪。每每传出他遇仙登真的故事,刘太师以一己之力诠释了什么叫哥虽不在江湖,但江湖到处都是哥的传说。   因此他当年那句“大燕气运皆在张皇后子孙”才让洪皇后和姜绍那般忌惮,甚至为了掐灭某种他们多不知道是什么的可能而铤而走险,几次三番算计秦无咎。然而秦无咎次次化险为夷,反而进一步证明了刘太师很可能所言非虚。   洪皇后就很急,特别是秦无咎这次治水归来,武安帝对她前所未有的重视,更是触动了洪皇后敏感的神经,也让洪皇后头一次意识到,除了过继之外,武安帝还有立皇太女这一选择。   洪皇后的父亲,右军都督府都督洪飞知道的比洪皇后还要多一点,“秦国公主在朝中声望日隆,寒门出身的清流多向她那边靠拢,偏偏随着陛下罢左右丞相,钱怀案又牵连甚广,朝中官员损失泰半,如今启用了大批历年没有门路升迁的寒门进士,与秦国相比,清河郡王与江夏郡王,皆不是她的对手。”   洪皇后一听更急了,“父亲您那计策能不能行?有把握吗?一定要把这么祸害解决掉,不然我睡觉都睡不安稳。”   按说对洪皇后来说,以后无论谁即位为君,都得尊奉她为太后,好生奉养,她皇后的身份让她天然立于不败之地。然而,登上皇帝宝座的可以是任何人,却绝不能是秦无咎,谁叫洪皇后心虚来着。   洪飞却无比淡定,“放心,昔日最名正言顺的人都没够着太子之位,想女主天下岂不是做梦?这太平日子过的太久了,合该松泛松泛筋骨才是。”   秦无咎不知道自己又被人惦记上了,她正在被迫思考人生大事,这阵子武安帝除了带着她熟悉政事之外,就是操心她的驸马人选。今日也不例外,武安帝拿着汇集了各家公子郎君的小册子,又开始日常逼婚。   “你都十八了,就算是公主嫁的晚些没什么,也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武安帝苦口婆心,“合着这么多人你没一个满意的?再拿去看看。”   秦无咎晃了晃手中的奏折,“父皇,孩儿忙着呢,等会儿再看,着什么急呢,您就这么急着把我撵出去?”   武安帝吹胡子瞪眼,“不急!不急!你总是这句话,朕膝下就你一个亲生的,你总得叫朕闭眼前抱上大孙子吧?”   秦无咎从奏折中抬起头,跟武安帝对视一瞬,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秦无咎理解武安帝的想法,别说太女,就是太子成年后不成婚无子嗣,都容易遭人攻讪,立太女的阻力太大,需要尽可能的增加砝码,一个姜姓皇孙就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秦无咎是没想到来到古代还要经历催婚这种事,在武安帝自己不选,他就为她赐婚的威胁下,秦无咎无奈的推出桓霆,“孩儿觉得镇国公家的小公子不错。”   武安帝蹙眉,桓霆并不在他整理的册子上,其实他不是没有考虑桓霆,桓霆说起来各方面都挺合适的,若真要立皇太女,就家世来说,桓霆这条件的做太女夫正合适。镇国公有实权,能给予无咎助力,桓霆父母早亡,一棵独苗,除了镇国公又无其他倚仗,镇国公又是个识趣的,不用担心以后有外戚之祸。   桓霆性格也不错,温润如玉,不怕无咎拿捏不住他,又生的好相貌,不必担心皇孙长成歪瓜裂枣……   但就一点不好,身体太差,虽说跟着无咎办了一趟差,但听闻回来的路上就一直病恹恹的。只这一条,就让武安帝把桓霆从册子上删去了,他被自己子嗣艰难吓怕了,招个病秧子回来,影响到子嗣可不就糟了。   秦无咎无语,心说那病秧子力能扛鼎……这话不好直说,只得以神医的身份跟武安帝保证,桓霆的病早好了,不要以貌取人,他身体好得很,完全不需要那些不必要的担心。   秦无咎再三保证,武安帝也没一口答应下来,他还要多考察些时日,不只是桓霆,还有秦无咎。于是,秦无咎发现,她更忙了。   几个月后,新年刚过,武安帝单独召见了镇国公,也不知道两个人关起门来说了什么,镇国公出来后一阵欢喜一阵发愁,万分纠结的离开了皇宫。   回到家镇国公就把桓霆拉去跪祠堂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孙子,到了便宜了武安帝。原先寻思尚主也不错,哪知眨眼间武安帝起了立皇太女的心思,公主可以下降,皇太女行吗?自己这小子得上门啊。   “好好跟祖宗赔罪,可怜我桓氏就你一棵独苗,眼看香火得断在你这儿!”镇国公就特别郁闷,可转头一想自己重孙子说不定就是这江山之主,心里又有些别扭的欢喜。   桓霆哭笑不得,还以为这么又惹了祖父,“我又不是只能生一个,小儿子姓桓不就行了?”   说起来上辈子他就是入赘,二子一女,长子跟他姓沈,小儿子和女儿都跟着无咎姓荀的。   武安帝跟镇国公达成默契,打算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赐婚。谁知这一年秋天,赐婚的旨意武安帝都拟好了,北疆却出了大事,鞑靼毫无征兆的突然寇边,连下大燕三城,守边兵将死伤无数,边关告急! 第68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5   武安帝怒不可遏,“太平日子才过了十几年,朕所向披靡的铁甲军就如此不堪一击!”他指着武臣们骂道:“要尔等何用!这些年只顾着在锦绣膏粱里打滚,如今怕是上不得马,拉不得弓!让手下败将打得节节败退,衮衮诸公有何面目立在这朝堂之上!”   不得不说,武安帝迁怒了,边关吃了败仗,这些京官无论文臣武将都还懵着,怎么就让鞑子连下三城了?但此时此刻,谁也不敢叫屈,只能任凭武安帝把满朝文武骂了个狗血喷头。   本来如果只是吃了败仗,武安帝还不至于这般暴怒,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自古也没几个常胜将军。但坏就坏在,鞑子不仅占了城池,掠了百姓,更是趾高气扬的送来了国书,提出要大燕割让被他们占领的三城,并点名要秦国公主和亲。   燕朝全部照做,他们就休兵,如若不然,便要挥兵南下,牧马中原。   作为开国皇帝,向来只有他威胁别人,何尝被人威胁到他头上?因此看到大臣们主战的、主和的,争论半天还拿不出个章程来,武安帝的暴脾气是怎么也压不住了。   “陛下息怒。”佥都御史陈同出列奏道:“臣以为,连遭败绩之下,边军士气低落,若一意开战,即便反败为胜,军民也会死伤无数,损耗国力,不若以和为贵,许嫁公主,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又有几个臣子附和道:“臣等附议,两国结成甥舅之国,可换的数十年安稳,正好用来休养生息,待国朝兵强马壮,再夺回城池未为晚也。”   武安帝垂眸看着这几个人,“众卿以为如何?”   镇国公冲那几人啐了一口,“老夫就没见过你们这样不要脸的!平日里趾高气扬,一碰上事就只会摇尾乞怜,你们怕打仗,老夫不怕!陛下,老臣愿领兵出战!”他娘滴这帮王八蛋,竟敢肖想老子的孙媳妇,老子一刀一个送他们去见阎王!   他一开口,武将们群情激奋,多数都出声附和。   王松亦出言反对,“所谓议和,不过降贼而已,几场败仗就让鞑子吓破了胆,为臣则不忠于君,为官则不义于民,尔等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子曰成仁,孟曰取义,圣人尚不惧生死,我等岂能因祸福而避趋之。况且鞑子所递国书嚣张狂妄,竟半点不把我大燕放在眼中,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陛下,臣虽一介书生,宁为国效死,也不愿受辱于敌!”   “此言差矣,”说话的正是洪飞,“陛下,所谓议和,不过是权宜之计,兵者,诡道也,现在议和为的是以后的能一举灭掉鞑靼。”   什么玩意,权宜之计?合着就是为了把公主坑进去?镇国公指着洪飞就要开骂,眼角余光却看到何顺在武安帝耳边低语几句,武安帝点了点头,“宣她觐见。”   宣谁?众臣皆看过去,就见秦国公主施施然走了进来,给武安帝行了君臣大礼,才道:“父皇,听说有人要孩儿去和亲,还要割地,这种奸佞不杀了祭旗,您还留着过年不成?”   力主和亲的奸佞们:……   头回领教秦无咎的毒舌,奸佞们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洪飞皱眉,“公主殿下慎言,庙堂之上是议论家国大事的地方,不可胡闹。”竟是要摆出国丈的谱来。   秦无咎嗤笑,“洪都督所谓的家国大事,就是面对敌寇的铁蹄献上妻女以自保?”   “殿下既然享受公主的尊荣,国有难时自然要承担起公主的责任,这个道理想来不用臣多说。”洪飞暗恨,朝野都称呼他一声“国丈”,小兔崽子偏偏叫洪都督,明摆着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也神气不了几天了,等送到鞑靼和亲,定要让鞑子将她折辱个够!   秦无咎用看傻瓜的眼神看向洪飞,“我父皇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我享受尊荣不是应该的?怎么,难道我家的江山我享受不得,非得你享受才行?”   这话按指他有不臣之心,洪飞自是不能认,“公主莫要强词夺理,和亲是眼下最好的选择,臣是为国为民,殿下何必咄咄逼人。两国和亲本就是常有之事,前朝那么多和亲公主,都为国出塞,哪个不得万民敬仰?”   秦无咎点点头,“所以前朝它亡国了。”   洪飞:……   秦无咎不等他说话,“我只问一句,洪都督,鞑子今日要公主和亲,你就力主把我送上,明日要你女儿和亲,你是否也力劝父皇把洪皇后奉上?”   大臣们全都低头看脚尖,秦国公主可真敢说啊,这话说的,把皇上的面子也折里面了。   武安帝斥道:“无咎!少胡说八道!”虽然难听,但武安帝不得不怀疑,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洪飞为了活命,是不是都能把他这个皇帝献出去。   秦无咎忙请罪,“父皇恕罪,孩儿也是被气糊涂了,一个个说的大义凛然,为国为民跟真事似的,无非都是为自己的软骨头找借口罢了。是个人都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百姓们年年纳税粮,用血汗钱养着千军万马,难道是为了让他们在敌寇入侵之时,把妻女献出去求得苟安吗?”   “孩儿不信,我大燕数十万铁甲儿郎毫无血性,不敢跨马杀敌,只能靠躲在妇人裙下偷生!镇国公,你把这话问问都督府的兵将们,看他们答应不答应!”   镇国公胡子都飞起来了,“殿下,少听这些没种的人胡咧咧,他们自己骨头软,却栽赃在将士们的身上,将士们疆场浴血,还要给这帮玩意背锅,殿下等着,我这就去把您这番话传到军营里去!”   秦无咎点头,“有劳。”   她端端正正向武安帝行礼,正色道:“父皇,孩儿不管别人如何做想,但孩儿宁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愿屈膝侍贼,孩儿请战!姜无咎愿领兵出征!”   武安帝沉思不语,洪飞却心中冷笑,请战?好啊,本来想放你一条生路,既然自己上赶着找死,本国丈就成全你! 第69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6   镇国公一拍大腿,“殿下说的好!为将者马革裹尸乃是荣耀,岂能老死床笫!陛下,臣虽老迈,掌中刀却未老,臣请战!”他话音刚落,武臣班列中呼啦跪倒一片,“臣等请战!”   清河郡王姜绪也出班请战,“如何能让皇妹涉险,自当由臣领兵迎敌。”   武安帝刚才一直没表态,任由臣子们争论,至此对每个人的表现心中有了数,方才说道:“和亲之事修得再提,诸卿果然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忘了立国之初,朕曾经说过,不和亲,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今日朕再说一遍,以后要是再有不长记性的,钱怀案中菜市口的滚滚人头才干净了没多久。”   洪飞脸色变了变,口中却连连告罪,主和的官员见他都认怂了,也一个个跟鹌鹑似的一边缩着去了。   武安帝没有当场下旨,退朝后,他把秦无咎叫到御书房,问道:“你真想领兵出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战场上刀枪无眼,虽说用不着你上阵厮杀,但两军对垒,意外无处不在,当年你兄长就折在战场上,朕实在不想让你去。”   虽然武安帝知道,若无咎能一战收复国土,把鞑子打回老家去,在军中的威望便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有兵权,有民望,朝中文有王松,武有镇国公支持,无咎成为太女便水到渠成。   凭借自己的本事上位,和靠他铺路上位,自然是前者更能服众,将来的路才能走得顺畅。   可长子亡于阵前,这件事到底给武安帝留下了浓重的阴影,他如今把这个唯一的血脉看得极重,这让武安帝前所未有的优柔寡断起来,真要有个万一,他可就真的断子绝孙了,到那时,武安帝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精力再去调教一个继承人出来。   秦无咎微微一笑,“父皇,孩儿已经想好了,这一战我必须去。边关骤然大败,军心民心皆不稳,现下最重要的是以最快的速度鼓舞士气,最好的方法是父皇您御驾亲征,军中必然士气大振,但父皇身份贵重,不可轻易离京,有道是有事弟子服其劳,昔有木兰替父从军,如今就让孩儿替父驱除鞑虏!”   武安帝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不安,“也罢,朕准了,朕让镇国公领兵,我儿督战,即日出兵讨贼。”   武安十六年秋末,武安帝命秦国公主督战,以镇国公桓敬为平虏大将军,领兵二十万,奔赴北疆云川抗敌。   越往北走,天气越恶劣,才进十月,已然寒风刺骨,沙尘打在脸上生疼。镇国公军纪严明,天气再恶劣,大军也一刻不停秩序井然的向前新进。   为了不耽误行军速度,秦无咎跟大军一起纵马而行,一路走下来,倒是赢得了不少兵将的认同,原本以为秦国公主就是个吉祥物,用来鼓舞士气的,从古至今有几个女子能上战场?原本以为金尊玉贵的公主能做到不给添麻烦,乖乖配合国公爷就算不错了,没想到请过公主的表现还真让他们刮目相看。   同样让他们刮目相看的还有国公爷的孙子桓霆,看上去文弱书生一般,据说自幼身体就不好,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一个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竟然混到他们征讨大军里来,要说是为了照顾国公爷吧,可瞧着弱不禁风的样子,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   不过现在对桓霆的看法也改观了,起码人家哪怕脸白如纸呢,也是同秦国公主一样,骑马奔袭了上千里路。   “弱不禁风”的桓霆正抬眼望向北面乌云翻滚的天空,幽深如潭的星目中一闪而过的是骇人的杀意。秦无咎不觉揉了揉额角,打从知道和亲这事,清雅温润的贵公子就有些掩饰不住凌厉如刀的气势,还未到战场就越来越像上一辈子的有“战神”之称的梁国国主沈渊。   打秦无咎的主意,算是碰到了桓霆的逆鳞,出京之前,他就已经把主张和亲的那些人都料理了一遍,事关他们的各种黑料和罪证,通过不同方式呈上了武安帝的案头。   现在他这个神情,秦无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这回非得要手刃敌酋,把那个打她主意的什么帖木儿弄死才算完。   当然了,对于昔日打遍江北无敌手的梁国国主来说,这一仗毫无悬念,他早已与镇国公、秦无咎定下了对策,不但要一举收复国土,还要把其中的蹊跷弄明白。   桓霆和秦无咎对边军这一场败绩持怀疑态度,大燕的防务从来没有松懈过,毕竟立朝拢共不过十几年,北疆又向来不平静,断断续续一直在打仗,怎么可能毫无征兆的一败涂地,还连丢三城,别说桓霆和秦无咎,就连镇国公,也一百个不相信大燕边军如此不堪一击。   考虑到这些,为了预防不测,桓霆便继续保持了他羸弱的形象。   大军到达云川,趁着士气正盛,一鼓作气收复了被鞑靼占领的两座城池,镇国公下令乘胜追击,秦无咎和桓霆在后压阵。   危险就发生在这个时候,斜刺里突然冲入一支百十人的鞑靼军队,秦无咎周围陷入混战之中。正在挥刀杀敌的秦无咎,突然觉得脑后一阵金风扑来。 第70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7   劲风只扑脑后,秦无咎只是借着劈砍的惯性往一旁侧了侧身子,并没有去管那支直奔她脖颈的暗箭,然后让左右燕国兵将大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一直被他们暗中腹诽,似模似样提着丈八蛇矛,却很有可能是个银样镴枪头的桓霆,一抖手中长矛,挑飞了羽箭,顺势横扫,他与秦无咎周围就倒下一大片。   桓霆长矛往马上一挂,反手自背后取下雕弓,搭上三支狼牙箭,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三箭连珠,只奔刚刚射向秦无咎的暗箭所来的方向。   放冷箭的人万万没想到,跟在秦无咎身边,还要她回护的、传说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桓霆,箭术竟如此了得!这段距离,远在一箭之地之外,放箭人因臂力过人,又是自幼练成的神射手,才能远距离下手,把普通羽箭射出弩机的效果。   要说这人功夫不赖,能在桓霆的连珠箭下避开两支,可第三支他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噗”的一声,正中前胸,箭尖从前面进去,自背后穿出,挟着雷霆之势,直接把那人从马背上掼了出去!   又砍翻一个番兵的秦无咎抽空扫了一眼,“拿下,别让他死了。”自有跟随秦无咎的亲卫策马过去,把后剩下一口气的偷袭者弄到一边,让随军大夫给他吊着一口气。   然后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将士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冷箭是从身后射来的,身后皆是同袍,也就是说,刺杀公主的是他们大燕的人!每一个想到这一点的人,背上都沁出了冷汗,而军中的老人儿,想到昔年沙场上亡于箭下的皇长子,更是心如擂鼓。   桓霆露了身手,也不再藏拙,一杆长矛如蛟龙入海,这百来人都不够他一个人施展的,几息之间就死的死伤的伤,燕兵目瞪口呆,头一回打仗这么轻松,一眨眼,敌人都倒下了。   燕军一路掩杀,鞑靼退守宣北关,竟绑了城中数千百姓推上城头,扬言燕军攻城就拿大燕百姓开刀,镇国公投鼠忌器,只得暂时收兵,安营扎寨,两下里成对峙之势。   中军帐内,镇国公召集众将议事,秦无咎和桓霆也在座。镇国公的意思,要想不损伤百姓,只能出其不意一举攻入宣北。   只是宣北之所以叫“关”,就是因为它凭借天险易守难攻,左侧是飞虎山,右侧为卧龙峡,飞虎山山高万丈上可摩云,卧龙峡悬崖峭壁人迹罕至,想要趁夜偷袭都难。   桓霆对着舆图仔细参详之后,对镇国公说道:“祖父,今夜我欲一探卧龙峡,舆图上虽说卧龙峡峰绝路断,但峡谷中也可能隐藏着古路栈道,若是能找到路闯过峡谷,领一支骑兵暗下天险,从其背后出其不意杀入宣北,顷刻之间就可破敌。”   今日桓霆大展神威的事镇国公听说了,他是知道桓霆自身体好了之后就习练弓马的,但并不知道他能骁勇至此,心中隐隐有“不愧是我孙儿”的自得。见他想夜探绝谷,倒也没拦着,只嘱咐要小心再小心。   回到秦无咎的大帐,秦无咎问他,“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然你不会这么笃定峡谷中有路。”   桓霆挑眉笑道:“果然瞒不过你,上一世我从并州、雍州到幽州,北疆从西到东就没有我不熟的地方,现在虽然换了燕朝,但北疆的地形总体上差不多,像这样几座山中间夹着一道峡谷的地形,一般都有废弃的小路或者栈道,仔细找找应该能找到。”   桓霆这么一说,秦无咎倒是想起来,那时她也曾自云中坞后的摩云岭中,发现过废弃的先秦时的古栈道,虽然十分难走,但勉强可以通行。   “我跟你一起去。”秦无咎想起自己画舆图的本事,自己去走一遭,回来绘制出舆图,以后驻守宣北关的将领就可照着舆图布防。   桓霆没有反对,秦无咎随军出征本就是要收服军心的,不立下赫赫战功,拿什么收服?   站在陡壁下,秦无咎放眼望去,月华如练,从山顶上倾泻而下,只照见西风夜冷,遍地凝霜,悬崖上黑沉沉树木林立,凛冽寒风吹过,松涛阵阵呼号,惊飞老鸦枭鸟,凄厉的鸟鸣顿时响彻山谷。   于莽莽群山中找寻道路,何其难哉。秦无咎和桓霆带着几个亲卫在山中转了一夜,卧龙峡附近高峰低谷尽皆转遍,直到黎明时分,脚下快靴的靴底都磨穿了,才自茂密的藤萝从中找到一条残破的古栈道。试着走了走,可容一人通行。   回到营地,秦无咎打起精神把舆图画好,又与镇国公议定行动策略,然后才得休息了半天。   桓霆却趁秦无咎休息的时间,去审了昨日抓住的那个对秦无咎放冷箭的人,将士们又一次开了眼,平日里一派风轻云淡,气质清雅绝伦的桓小公子,审讯手段那叫一个狠戾残酷,原本铁骨铮铮不肯吐一个字的刺客,在桓霆手中没撑过半个时辰就招了。   至晚间,她与桓霆带领两员副将,以及精挑细选出来的五百精兵,进峡谷,攀栈道,如神兵天降一般,从敌人背后直取宣北关。   镇国公在关前叫阵,又作势攻城,把城中鞑靼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因此,他们一点都没觉察大后方已经失守了,秦无咎顺利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宣北关。   这一战燕军大获全胜,鞑靼逃入大漠,败退途中,鞑靼统帅、大王子也速帖木儿,就是点名要秦无咎和亲的那个,被桓霆的丈八蛇矛捅了个透心凉,秦无咎上前一刀砍下其头颅,挑在刀尖上,喝道:“敌酋授首!”   燕军士气大振,沙场上马嘶人吼,杀声震天,桓霆一马当先,手中长矛使开了如入无人之境,鞑靼兵将是挨着死、碰着亡,燕军将士恨不能自戳双目,这杀敌如砍瓜切菜一般的煞神,他们竟然当成了来镀金捡功劳的关系户。谁说的桓霆是病秧子来着?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有桓霆为榜样,燕军个个奋勇杀敌,鞑靼兵败如山倒,被杀得溃不成军,燕军乘胜追击,直把鞑靼的残兵败将赶入漠北,燕军才收兵回撤。   这期间也有不和谐因素,在混战追击的过程中,秦无咎又遭到了几次刺杀,不过她自己警醒,又随身带着迷药毒药,再加上桓霆护持,自是有惊无险。   最终,这一战收复云川、宣北等三城,让鞑子至少十万大军藏身北疆大漠,大燕军威大振,鞑靼元气大伤,至少三十年内别想再对大燕发动战争。   经此一战,从头到尾一直随大军征战的秦无咎,在军中威望日高,说起秦国公主,从小兵到将军,大家皆与有荣焉。北疆百姓知道亲征鞑子的公主殿下,就是这些年为他们培育良种,让他们吃饱肚子的那个公主后,在秦无咎班师回朝的时候,成千上万的百姓出城相送,“公主殿下”的喊声响彻云霄。   回到京城,大胜而归的大军同样受到了极高礼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秦无咎一身戎装走在最前面,镇国公、桓霆左右护持,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从德胜门进了京城。   武安帝高兴坏了,如今他终于可以拿定主意了,有如此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亲女,他还要什么过继来的儿子!通过这几年发生的事,武安帝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自己的骨肉,再怎么也贴不到自己身上。   武安帝主意一定,便让人拟了两道旨意,一道立嗣,一道赐婚,打算在庆功宴上一起宣布。   然而武安帝没想到的是,他先迎来了当头一击,看着镇国公祖孙呈上的刺杀秦无咎刺客的口供和证物,那似曾相识的羽箭,武安帝恨怒交加,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嗓子里阵阵腥甜,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硬生生把那口血咽了下去。 第71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8   十九年前,武安帝与张皇后的长子秦无忌,在武安帝鼎定天下的最后一场决战中,命丧疆场,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羽箭洞穿了他的咽喉。   如果长子尚在,大燕建国后会少很多麻烦,武安帝不会为子嗣计匆忙再娶,更不会因为过继养大了宗室诸王的心。   当时年仅十八岁的秦无忌有勇有谋,稍加培养就会为大燕的未来备下强大的君主,武安帝也就不必为了给过继来能力不足的继任者铺路,采取凌厉的手段对位高权重的功臣动手,虽然那些人并不无辜,但慢慢来的话,总能等到更合适的机会,不动声色的解决掉他们对皇权的威胁,自己也就不会在史书上落下冷血寡恩的恶名。   这一切可以避免的事,都毁于那支破空而来的箭。   在看到这支射向秦无咎,同样毫无特点的羽箭之前,武安帝一直认为那就是一场意外,战场上非生既死,何况不知多少人存着擒贼先擒王的想法,打算除掉秦无忌这个敌方的少主。   武安帝不是没想过,是否是内贼作乱,恰恰相反,他得知噩耗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儿子的死因。   尽管当时都杀红了眼,但他还是排除万难把儿子周围一箭之地以内的燕军都找了出来,挨个审讯调查,但最终都排除了嫌疑,得到的结论就是那箭的确是敌军所为。   然而如今镇国公呈上的证据,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如果这些口供属实,那岂不是说武安帝这些年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安排着人生走向?   作为起于布衣,开创万世基业的一代枭雄,武安帝哪里受得住这种冲击,差一点,若不是他女儿幡然醒悟,露出峥嵘头角,让他改了心思,差一点,他的江山就所托非人,所谓万世基业可能不过二世而亡。   武安帝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心中剧痛,血腥味儿又开始在喉间翻滚,他要紧牙关,但还是有滴滴鲜血自齿间沁出,顺着嘴角低落下来。   秦无咎见事不好,忙自衣袖的掩饰下,取出空间里的银针,飞快的刺入武安帝的几处要穴,护住他的心脉之后,方仔细把脉,之后沿着心包经和心经取穴下针,直到武安帝脸色好转,秦无咎方停了手。   等着取针的工夫,秦无咎刷刷几笔开出药方,递给一旁被吓的面白如纸的何顺,让他赶紧去取药熬药。   稍稍换过一口气的武安帝出声叫住了何顺,“你别亲自去,找个不起眼的悄悄去拿药,不要惊动任何人。”   何顺摸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急忙下去安排了。   武安帝问秦无咎,“无咎,朕的身体到底什么样?说实话。”   秦无咎略一沉吟,“急怒攻心,父皇身体原本就不是有损,如今犹如雪上加霜,不过父皇不必忧心,有孩儿在,于性命无碍。但以后父皇不能累着,不能生气,切记,不然神仙也难救。”   武安帝心里有数了,他早就习惯了秦无咎时不时的毒舌,也能感受到她冷嘲热讽后的关心,心中到底宽慰几分,有秦无咎在,天不绝他姜威,不亡他大燕。   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等秦无咎取下针,武安帝除了脸色苍白了几分之外,已经看不出方才的凶险了,他叫了声候在一旁一脸沉重的镇国公,“老桓啊,你承诺的事可要记在心里。”   镇国公躬身,“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老臣,就算没有我那傻小子这一层关系,老臣也自当为大燕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秦无咎好奇,这俩老头私下里有交易?回头得让桓霆问问他祖父。   武安帝显然对镇国公的表态很满意,“不是朕不信你,朕是怕了,当年起事,老桓你和洪飞、李相公是跟我最早的,朕压根不会想到,还没打进京城,洪飞的算计就开始了。”   武安帝的精气神散了大半,武安十六年年末清冷的日光穿透乾清宫大殿的窗棂,撒在御案前的地上,衬的日光后龙椅上的武安帝竟透出几分暮气来。   武安十七年正月初九,武安帝颁下诏书,册立嫡长女秦无咎为皇太女,定于二月初二举行册立大典。   紧接着武安帝又发一道诏令,册封清河郡王姜绪为代王,江夏军姜纶为辽王,皇太女册立大典后即刻出京就藩。   册立皇太女的诏令在朝中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以王松为首的中青年清流出身的文臣,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心中都是尘埃落定的欣喜。有冥顽不化的老古板欲跳出来生事,还没等扑腾起水花来,就被王松他们压制的动弹不得。   勋贵武将虽然被震的不轻,但一来秦国公主在军中正风头无两,二来这几年在武安帝的大力清洗下,未免帝王猜忌,他们自觉成为一盘散沙,又见唯一还屹立不倒独得圣宠的开国国公桓敬,对立太女大力支持,他们中即便有那不认可女主天下的,也没人去触武安帝的霉头,只私底下嘀咕几句罢了。   唯有宗室,反对的声音反而是比较大的,毕竟秦无咎入主东宫,动了他们的奶酪。特别是以姜绪之父中山王和姜纶之父鲁王为马首是瞻的利益集团,更是不能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   宗室中人空前团结起来,组团到武安帝面前刷存在感,车轱辘话说过来说过去,无非就是那一套,什么牝鸡司晨非国之幸,什么祖宗家法不可更改等等。   武安帝差点气乐了,还祖宗家法,祖宗家法是什么朕怎么不知道?朕打下来的江山,朕就是祖宗中的那个“祖”!再前面的祖宗,传下三间茅屋两亩薄田的家业,谁想要谁拿走。   宗室皇亲见武安帝不为所动,竟开始作死各处煽风点火勾栏朝臣,武安帝大怒,不过还没等他出手,这些人就蹦跶不起来的,五城兵马司按例巡防京畿,那些闹腾的紧的宗室家中都被爆出了黑料,一个个自顾不暇,哪还有工夫掺和立储之事。   中山王和鲁王都远在藩国,无诏不得进京,他们离了京中这些为其打前站的马前卒,一时也难以再插上手。   武安帝看着五城兵马司,主要是东城兵马司呈上的一摞罪证,再次觉得自己可能为女儿选了个了不得的驸马。前脚有人诽谤秦无咎,后脚这人的哦罪状就会被送上他的案头。   桓霆还变本加厉的拿住了早前力主让秦无咎和亲的官员软肋,那些人不是涉及命案,就是贪污受贿,总之每一个落得好下场的。   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劲儿,让武安帝都怀疑这么个厉害夫婿,自家女儿将来能否压得住。   武安帝把这个顾虑跟秦无咎一说,秦无咎乐了,“父皇你把心放肚子里,他那命都是我救的,满朝中您再找不出比他更忠心的了。”都追着跑了三辈子了。   想到秦无咎医术上神出鬼没的造诣,武安帝以为她有左右桓霆生死的手段,这下把心放得稳稳的了。桓霆生不出二心,除了祖父镇国公,家中也没什么三亲六故,完全避免了外戚为祸的可能。   于是武安帝下旨,册封桓霆为镇国公世孙,升任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全面接手京城的防御治安。并命协助镇国公,会同三法司,重审当年皇长子意外身亡之事。   扮猪吃虎的满级大佬桓霆出手,当年的真相很快浮出了水面。   洪飞作为最早跟随武安帝起兵造反的元老之一,眼看着武安帝即将成事,心计深沉的洪飞对于即将到手的高官厚禄并没有感到满足,同样出生入死,武安帝可以登基为帝,他却只能俯首陈臣,自觉功高盖世的洪飞心里不平衡,一条毒计逐渐在他心中成型。   自己登不上按个位置,但是可以扶植自己的血脉坐上龙椅。   如此,武安帝已经成年的长子就成了绊脚石,张皇后也成了洪家女儿登临后座的阻碍,毕竟中宫嫡子比妃妾之子更名正言顺,洪飞决定把张皇后和秦无忌一并除去。   武安帝入主京城前的那场大战,直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出了挥刀看人其他的一律顾不上。   就如偷袭秦无咎一样,就在秦无忌回身一枪杆把杀到背后的敌人扫落马下的时候,破空而来的羽箭从自家阵营飞来,穿透了他的咽喉。   当时武安帝没有查出来,是因为他只调查了射程之内的燕军,却没想到,射箭的人臂力过人,用的也是一般人开不了硬弓,远在射程之外做到了一箭毙命。   之后,洪飞有使人算计了张皇后,致使秦无咎母女流落在外两年之久。   唯有一件事,洪飞没有算准,直接导致了他今日之败。 第72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9   张皇后是个谨慎聪慧的人。   洪飞天衣无缝的谋算在张皇后身上的效果竟大打折扣,乱军之中他们的人转眼就失去了张皇后的踪迹不说,更没想到一个柔弱女子带着几个月大的婴孩竟然在乱军裹挟中保住了性命,虽然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到底是活着回到了京城。   回京之后,张皇后见势不妙,主动退让避去了行宫,武安帝满怀愧疚,安排驻扎行宫附近的虎贲营护卫行宫,虎贲营为武安帝所亲掌,这么一来洪飞反而插不上手了。再加上当时洪皇后已经诞下皇子,有恃无恐,也就没再把大势已去的张皇后母女放在心上。   一念之差,导致今日灭顶之灾。   自秦无咎遇险之后,桓霆还在战场上,就令各处埋下的钉子开始收网。他手中本来就有人手,秦无咎来了之后,两个人把暗中这股势力发展的更加壮大,只是不想惹武安帝的眼,几乎不怎么动用他们,但该做的准备却一样没少,动起来的时候如臂使指。   很快证人、证言、证据集齐,经三司推事,赶在册皇太女大典之前,洪飞罪名落定。   谋害皇后、皇子,只这一项就已经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没想到叛国的罪名也如影随形而来。   鞑靼新任可汗遣使来朝,表达了想与大燕修好的愿望,为表诚意,交出了洪飞与被桓霆斩杀的鞑靼大王子的往来书信,洪飞先是股东大王子帖木儿寇边,后面又奉上边境三镇的布防图,并承诺驻防边军中有他的人,会给帖木儿行方便。   这也是为何鞑靼大军势如破竹,连克三镇的原因。   满朝大哗,若果说前者只是武安帝的切肤之痛,那叛国通敌者则是全大燕人的公敌。   洪飞定罪的流程极快,洪飞凌迟处死,洪氏一门诛九族,洪皇后则废为庶人,被赐下鸩酒白绫。   只是因为册封大典在即,武安帝不愿意让洪贼的晦气妨碍到太女,暂时没有对外公布,只能大典一过,把洪飞罪行昭告天下,明正典刑。   秦无咎去见了据说惊惧之下状若疯癫的洪皇后,不,庶人洪氏,暂时关押在冷宫中的洪氏,又哭又笑的发狂,把发髻衫裙扯的乱七八糟。   秦无咎满目冰寒,挑唇嗤笑,“如今装疯卖傻有何用?难不成你以为把自己弄成这般鬼样子,父皇就能生出怜悯之心放你一条生路?你想多了,父皇对你父女恨不得食肉寝皮,没那么做,为的是皇室的体面。你就好好享受着最后在污泥里挣扎的日子,看着孤入主东宫后,鸩酒白绫随便选。”   洪氏握紧双手,指甲刺入手心的血肉中,她也不觉得疼,任由滔天的嫉妒把她淹没,怨毒的目光紧紧盯着秦无咎,似要在她身上盯出洞来。   洪氏突然嗷的一嗓子爬起来,冲向秦无咎,“都是你害的!一个贱种赔钱货,怎么敢称孤道寡!你害我致此,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洪氏连秦无咎边都没沾着,就被侍卫一脚踢飞,重重摔在一旁,半天爬不起来,浑身上下能动的只剩下了那对瞪得快要凸出来的眼珠子。   秦无咎一步步走到洪氏面前,薄底朝靴似踏在洪氏的心尖上,引得她双瞳紧缩。秦无咎垂眸,像看着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人贱自有天收,害孤兄长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害孤母后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送孤去死的时候可有料到自己的下场?通敌叛国时可曾料到你父千刀万剐,九族俱灭?”   她眸光凌厉,“欠下的,该还了。”   武安十七年二月初一,武安帝以册立皇太子,祭天地、太庙、社稷。二月初二,上御奉天殿,以镇国公桓敬为正使,礼部尚书王松为副使,赍捧册宝至含章宫往应皇太女。   秦无咎跪受册、宝,行三跪九叩礼谢恩,随使臣至奉天殿见武安帝复命,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并颁诏天下: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咨尔皇长女秦国公主姜无咎……册尔为皇太女,正位东宫……谨告天地、宗庙、社稷……咸使闻知。”   同时,随诏书减免赋税、大赦囚犯。   等大典结束,新鲜出炉的皇太女殿下一眼自百官中找到桓霆,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秦无咎方随侍从前往东宫,从今天起她便从含章宫入主东宫了。   脱掉沉重的衮冕,秦无咎舒了一口气,徐姑姑喜上眉梢,她完美想到小主子会有这样的造化,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皇太女!将来的女帝!每每想到此处,徐姑姑就合不拢嘴。   张罗宫人端上饭菜来,小主子这大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可不能饿着。秦无咎也真饿了,她三下五除二吃完,起身去了书房,今日还不是松懈的时候,且有一场硬仗要打。   “今夜总是要松懈一下啊。”刑部天牢最深处,关押重犯的黑暗牢房中,轻不可闻的喟叹消失在洪飞的嘴边。   在狱中磋磨几个月,洪飞衣衫破烂,身上满是交错的鞭痕,憔悴的形容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然而谁也没看见,他耷拉下眼皮,正好遮住了那双阴骘的眼睛中势在必得的光芒。   夜色已深,册立太女大典带来的激动和亢奋都沉静下来,整个京城都渐渐陷入沉睡,就连守卫皇宫的金吾卫等禁军都松弛了绷了几天的神经,像一只打盹的苍鹰,隐在皇城的黄瓦红墙内。   刚交子时,一支队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宫城的北门玄武门外,紧闭的宫门无声的打开,这支做五城兵马司官兵打扮的队伍,迅速消失在黑洞洞如怪兽张开的大嘴般的玄武门内。   睡梦中的武安帝被兵戈相撞的声音惊起,正欲让何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寝宫的宫门被大力撞开,手擎火把的五城兵马司官兵蜂拥而入,一张张面孔隐在火把下的暗影里,手中的兵刃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利芒。   武安帝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袍,沉声道:“尔等夤夜闯宫,这是要造反?九族的脖子洗干净没有?”   官兵往两侧分开,有一人排众而出,“父皇息怒,儿臣怎会造反?适才有刺客闯入宫中作乱,儿臣乃是护驾二来。”   正是清河郡王姜绪。   武安帝垂眸看着姜绪,“朕待汝不薄,封你为代王,你却发动宫变犯上作乱,果然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姜绪面色有一瞬间的狰狞,“父皇说甚厚薄,儿臣被过继到天家,可不是奔着一个王爷来的。不过儿臣待父皇一向恭敬,将士们捉拿刺客也不碍您什么事。今夜皇太女遇刺身亡,您只需配合在这份立储诏书上用印玺即可。”   姜绪身边一个执刀的将领把一份拟好的诏书放在武安帝面前的桌案上,明晃晃的刀刃不离武安帝左右。“   武安帝抬眸,”朕若不呢?“   姜绪嘴角噙笑,”父皇,您会的,儿臣劝您莫做无谓的挣扎,宫内已经被我的人控制,京城四门已经落入右军都督府手中,再说这个时刻,太女殿下怕是已经遇害,父皇,您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武安帝拿起那份诏书,就在姜绪以为他要妥协时,武安帝慢条斯理的把诏书撕了个粉碎。   姜绪被武安帝的举动弄得懵了一瞬,然后脸上一阵扭曲,冲到书案旁边伸手去抓武安帝,”撕了又什么用,这样的诏书我准备了好些,你给我清醒一点,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姜无咎已经死了!死了!除了我你还能选谁——“   姜绪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把匕首擦着他的欲抓向武安帝的手而过,锋利的刀刃挂起一串血沫。武安帝背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人,手中雁翎刀一横,淬满寒意的声音响起,”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不是姜绪口中已经死了的皇太女是谁?   姜绪顾不上手背上滴血,惊骇的望着秦无咎,秦无咎一挑眉,”没有如你所愿是不是很遗憾?“   姜绪惊疑不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该在东宫受死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顾不上许多,一咬牙,”给我上,把他们父女都拿下!。“   殿内的官兵动了,却不是如姜绪所愿拿下武安帝和秦无咎,而是三两下就把姜绪擒住,那张嚣张得意嘴脸瞬间凝固,姜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阶下囚。   殿角转出一人,身上穿的也是五城兵马司的甲衣,盔帽下一双星眸熠熠生辉,正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桓霆。   他怎么在这!姜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你,你怎么混进来的?“   桓霆挑眉,”许你把西城兵马司的人换成右军都督府的人,就不许我换掉都督府的人?“   他话音刚落,殿中官兵”呼啦“跪倒一片,”虎贲营参见陛下,救驾来迟,万望陛下恕罪!“   “平身,”武安帝眼神炯炯,“尔等平乱有功,何罪之有?过后朕自有封赏。桓霆啊,你带人再把宫中清理一遍,务必不让一人漏网。”   “臣领旨。”桓霆见秦无咎无恙,寝宫已经被虎贲营和禁军护持的风雨不透,他便放心带人搜捕去了。   多数官员是在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才知道昨夜竟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一夜好眠的官员们都没有察觉,一场天大祸事就被太女殿下便消弭于无形。众人看秦无咎的眼神就带上了敬畏。   天牢里的洪飞一夜未眠,按捺住迫不及待的心情等着宫中的好消息。从夜晚等到天亮,从天亮等到日中,又从日中等到日薄西山,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   最终,洪飞眼中的神采,随着天光一点点暗淡下来,直至泯灭最后一丝光辉。   半个月后,皇太女殿下亲自监斩,洪飞以谋逆、叛国的罪名晓谕天下,洪飞凌迟处死,其余人等皆斩立决。   而姜绪,则被废为庶人,终生圈禁。   从菜市口监斩回来,这天晚上,秦无咎又做梦了。 第73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30   梦中,原身惨淡的一生如走马灯一样自秦无咎眼前闪过。   被洪皇后和姜绍操控着嫁给了傅鸣,新婚燕尔,床笫间羞怯难抑的原身连眼都不敢睁,自然没能及时发现傅鸣身上的不妥。   等她后来发现了,也晚了,原身已经被傅鸣传染上了杨梅疮。堂堂公主染此恶疾,原主羞愤的恨不能立时死去,不但不愿意去找武安帝告状,反而害怕此事被人知晓,毁了自己的名声的事小,一想到会让父皇母后蒙羞,原身怕得浑身发抖。   基于她这种想法,姜绍顺理成章的把这当做把柄拿捏住了她,让原身按照他的吩咐做事,否则就把她身有恶疾的事宣扬出去,更是倒打一耙,说她不守妇道乱搞,弄出脏病来不说,还传给了驸马。   原身就这样让人拿捏住了命脉,不断在武安帝面前为姜绍美言,武安帝见女儿过得好,姜绍是真心待她,本来在三个郡王中,姜绍的五分优势就变成了十分。   不同于这一世有秦无咎给武安帝调养,原身那一世武安帝身体衰败的比较快,武安帝对自己身体心中有数,在选定姜绍后,很快便册封他为太子。   当上太子志得意满的姜绍在朝堂上更加兢兢业业,越发讨了武安帝的欢心,乃至于原身的驸马婚后一年病逝,武安帝虽然因为驸马短命对姜绍埋怨了两句,但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黄泉路上无老少,姜绍也不知道他这个表弟是个短命鬼不是?   武安帝欲让原身另择佳婿,原身不肯,姜绍害拍着胸脯表示,原身伉俪情深一时转不过完了,这是包在他身上,等过几年原身想开了,他保证在给原身择一门好亲事。   原主心中恨得滴血,但却对姜绍无可奈何,只得继续隐忍,盼着自己早点病亡,把自己这一身脏污遮盖住。   但是原主这点卑微的祈求都没能实现。   原主守寡三年后,一场风寒击倒了武安帝,缠绵病榻数月后,武安帝驾崩,太子姜绍即位。   当上皇帝后,姜绍对原身这个先帝血脉更加厌恶,原身的存在就是在不断提醒人们,他是小宗入继大统,受了先帝天大的恩惠,对先帝嫡脉必须尊着捧着。   已经是太后的洪氏也容不下原主,她儿子早早就死了,凭什么元后的孩子还活着,以前武安帝在她不敢明目张胆的动原身,只能暗搓搓使些阴私手段。现在好了,皇帝是她的盟友,名义上的儿子,弄死个眼看就病入膏肓的过气公主还不容易?   于是,原身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她患有杨梅疮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傅驸马就是因她染病死的!   姜绍和洪太后分别下旨训斥,斥责她淫乱无耻,导致身染恶疾,令祖宗蒙羞,责令剥夺公主之位,逐出皇族。   这样两份旨意,等于对原身的不堪公开处刑,本就被病魔折磨的半死不活的原身,再也没了活着的勇气,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悬梁自尽。   她的仇人们则一个个意气风发,姜绍在位四十余年,虽没有什么雄才大略,却也作为合格的守成之君青史留名,   洪氏因为与姜绍结盟的缘故,一辈子坐稳太后的宝座,虽然姜绍后来另尊自己的亲生父母为帝后,但她该有的尊荣一样不少。其父洪飞更是手握兵权,在朝中呼风唤雨,一门荣耀,羡煞旁人。   秦无咎是被气醒的,气得肝疼,醒来觉得姜绍只是被废为庶人发还本宗,简直太便宜他了,这种畜生就该让他跟洪氏父女一样,死得极为难看才能解气。   东宫二等侍卫红柳出京数日,没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因为京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今上为太女殿下赐婚,册封镇国公世孙桓霆为皇太女夫。   这件事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除了涉及到政治利益划分外,还有就是这跟册立皇太女一样,是个更古未闻的新鲜事。   新鲜到什么程度呢?新鲜到礼部官员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太女成亲的各项礼仪。   册立太女的时候好办,直接把册立太子那一套拿过来用就行,可太女夫这个,他们真不知道怎么弄啊,按照驸马的规制肯定不行,太低了,但也不能按照太子妃的规制来,太女虽然是“娶”夫,但桓霆怎么说也是男子,册立女子的那一套完全不适合,就说礼服吧,横不能给太女夫穿凤冠霞帔吧?   礼部负责这事的几个官员愁的头秃,没奈何只得来找他们上书王松拿主意,这般颠倒乾坤,这活到底该怎么干?   王松也没主意,汇总了大家的问题直接见皇上去了。最后武安帝拍板,就照着册封郡王的礼仪规制来。   这就好办了,按照郡王仪制做好的礼服、吉服等先送进了桓府,让桓霆试试合适不合适。   五章衮冕,大红蟒袍,羡慕嫉妒恨的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镇国公看似粗豪,实则鸡贼”的讨论,把自家孩子鼓捣成了未来皇夫,那未来皇帝也成自己家孩子了,虽然不跟自己姓吧,但这买卖稳赚不赔。   被鸡贼的镇国公:……   这怎么成了他算计来的呢?明明是孙儿自己算计——啊呸——自己看对眼的。   钦天监选定的婚期是在九月十六,倒是个不冷不热的时节,就是太赶了点,皇太女大婚,仪式特别繁琐,要准备的东西也特别多,礼部和内府都忙的脚打后脑勺。   武安帝知道婚期太赶,但他不敢拖了。虽然姜绪伙同住进天牢还不老实的洪飞逼宫这件事,被秦无咎发现蛛丝马迹后将计就计,来了个瓮中捉鳖,但被自己养大的白眼狼反咬一口,武安帝还是动了怒。   上次怒急攻心引发的心疾就极为严重,若不是秦无咎就在更前,能不能救回来还在两可之间。   这次动怒的后果便是,武安帝觉着自己的身体江河日下,时不时就要难受上一阵,精神头也不济了,常常一天下来看不了几本折子。   武安帝又预感,他的时日不多了,一旦大行,无咎就要守孝,他今年都十九了,再耽误下去不像样。再一个,她即位时皇夫若是还没进门,那些垂涎这个位置的人,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来。   从赐婚到大婚当天,最淡定的反而是秦无咎和桓霆这对新人,有上辈子的成亲经验,他们俩一派任你们如何折腾,我自昂然不动的云淡风轻,又让百官赞了一波心性了得。   秦无咎用眼角余光斜了一眼桓霆,果不其然,他那湛然如渊的眼底,深藏一抹浅浅的笑意。在这个人生的重要时刻,她却分神去想,百官们一定不想知道,面上一派端严的两个新人,并肩而立时,同款玄衣纁裳的大袖袖底,紧紧钩缠在一起的手指。   只可惜桓霆的清雅端正的君子之风只维持到踏入洞房的那一刻,他含笑拦住秦无咎的肩头,低头吻上她的朱唇。彼时,人声渐悄,繁复的礼仪已然结束,沉重的冠冕也已取下,桓霆清雅的眉眼逐渐深邃,湛然的眸子光华流转,竟生生渲染出一丝魅惑之色。   秦无咎微张双目,不知何时,桓霆的领口扯开了少许,露出他胸膛上绷紧的肌肉,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饱含着无尽意味的呢喃在耳边响起,“无咎。”声音不似平时的清越,带着一丝沙哑低沉,秦无咎的心霎时急速的撞击胸腔,身中似有炽热的火焰席卷而来,以燎原之势吞噬掉她仅剩的一点清明。   第二天拖着酸疼的身体起来的时候,秦无咎很是反省了一番,是什么让早先那个一辈子隐忍克制、自控力奇高的男人,变成这般狂野失控的。   读懂她眼神中的疑惑,从头到脚散发着愉悦气息的桓霆抬手点了点她的心口,“先问问你自己,如何从非要保持兄弟情,翻做成红绡帐里的交颈鸳鸯?”   他倾身靠近秦无咎,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喉结滚动几下,满含深意的轻笑自唇边逸出。秦无咎磨了磨牙,一口咬在他的喉结上。   秦无咎大婚之后,武安帝放下了最大的心事,精气神一泄,身体就虚弱下来,即便秦无咎针药齐下,武安帝还是每况愈下。   如果只是心疾,秦无咎还有续命的办法,但武安帝征战半生,身上很有几处暗伤,早先觉不出什么来,如今身体衰老虚弱,这些长年累月留下的隐患一起爆发了出来。   除了让武安帝少操心,多将养,尽力延长寿命之外,秦无咎也无甚好办法。皇帝有痒,公务多由太女处置,一段时间之后,朝政慢慢都转移到了秦无咎手中。武安帝见她料理公务游刃有余,就彻底放了手,自己安心养病。   光阴似箭,冬去春来,武安十八年的春天如约而至,各地举子先后拥进京城,沉寂了一冬的京城逐渐热闹了起来。粉白轻红的杏花飞舞枝头的时候,这一科会试拉开了帷幕。   前几日一场倒春寒,让武安帝染上了咳疾,他便安排秦无咎主持殿试,并点了礼部尚书王松为主考,春闱中诸项事宜,主考官不能决者,都上呈皇太女定夺。   大燕立朝十八年,已经考了六科会试,制度流程都是现成的,可以说科举制度空前成熟,成为朝廷笼络人才的重要途径。   虽然是第一次主持科举,但对考过科举的秦无咎来说,倒要驾轻就熟。只是不成想,一向按部就班顺利举行的会试,竟在今年平白生出波澜来。 第74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31   会试放榜,榜下有哭有笑有疯癫,这本也寻常,一张金榜,分开的是天壤之别的人生,每科榜下照见的世间百态,比任何话本都真是又荒诞。   不过再怎么激烈的情绪,看完榜过了那个劲头就会平复下来,该干什么还得去干什么,拥挤的金榜下人潮也会慢慢散尽。可这回看榜的士子非但没有散去,还对着金榜指手画脚越说越激动。   问题出在这科会试的会元上。先是一人大呼不可能,会元怎么可能是霍藜,接着十来个一起结伴看榜的士子,都摇头说这人绝不可能高居榜首,肯定是弄错了。有那暴脾气的,直接吵嚷了出来。   “这榜不对,凭什么点霍藜为会元,凭他不学无术吗?”   “就是,我们头悬梁锥刺股都名落孙山,他个纨绔子能得中榜首?”   “肯定弄错了,他一个在本府内吊榜尾的举人,反而把天下英才都比下去了,这里面要是没说道,我姓倒过来写!”   “不用倒过来写,他就是舞弊!先前我见霍藜偷偷摸摸的拿了写纸卷给人,相必就是交易买卖试题!”   “这是会试啊,天子脚下,真能有人动手脚?”   “不好说,以前没有,如今么,牝鸡司晨……”   听到这句话,有人就一皱眉,不着痕迹的远离了那人。但更多的人,特别是落榜举子,被那可能存在的科考舞弊、试题买卖刺激的不轻,从一开始的议论纷纷,到后来的群情激奋,直到最后竟拥到贡院门前静坐,誓要讨个说法。   无论何时,科举舞弊都是大事,历朝历代,只要出了舞弊之事,伴随的都是无数人丧命和贬谪。王松一个头两个大,科举本就由礼部负责,他又是今科主考,碰上这事只能说合该倒霉,不过他且顾不上自己,目前最重要的是怎样迅速又平稳的解决此事,把影响降到最低。   于是他第一时间就把此事呈报给了秦无咎,太女殿下要主持接下来的殿试,现在士子们闹腾起来,耽搁了殿试可就遭了,毕竟这是殿下入主东宫后第一次主持科考,要是真出了舞弊之事,怕是有人拿此做文章,诋毁殿下。   与其说相信有人舞弊,其实王松更倾向于这是有人针对太女殿下设下的局。   秦无咎仔细看着王松呈上的这次会试的相关资料,手指在霍藜的名字上划过,颇有兴味的挑了挑眉,“有点意思。”   会元霍藜,泰宁府石泉县人,出身于耕读人家,霍家家业颇丰,历代都有科举出仕的,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士绅大户。   霍藜是霍家家主霍远的次子,其生母则是霍远的妾室。霍藜与嫡出的兄长霍芝只差半岁,两人同一年开蒙进学,因为霍家已经两代科举不第,导致霍家主在他们身上寄望很高。   但这兄弟两个简直就是对照组,霍芝自幼勤奋好学,待人接物谦和有礼,很得长辈的喜爱,每每先生也赞赏有加。   霍藜就不这样了,从小就极为顽劣,长大后吃喝玩乐、斗鸡走狗无所不能,进学后也没心思读书,一摸书本就害困,照样游手好闲。总之,藜藿整个就是一不学无术、人厌鬼憎的存在。   照说霍藜这德性,很没必要在学里虚度光阴,秦无咎看了看霍家的情况,心中有所猜测,霍家主九个子女,霍芝和霍藜是唯二的两个儿子,男丁少是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嘛,则是霍藜无论怎么折腾,考试的运气却不错,考秀才的时候每次都以“孙山”的姿态险险通过。   再是“孙山”,那也是考上了不是?   霍藜第一次参加乡试的时候落榜,反倒是他兄长霍芝中了举,奈何转年春闱霍芝并未得中。因此这一科霍藜再次作为最后一名登上桂榜,与再次参加会试的霍芝又赶到了一起。   结果霍藜一飞冲天,高坐会元宝座,而霍芝却再次落榜。   霍藜作为石泉县、泰宁府科考中雷打不动的吊车尾的一个,突然在会试上开了挂,高中榜首,让谁来看,都难免觉得这里面又猫腻。   “霍藜,霍芝,”秦无咎笑了,“一棵野菜和芝兰玉树,这名字还真是爱憎分明,清纯不做作。王卿,你怎么看?”   王松见秦无咎安之若素,心下也没那么焦躁了,一静下心来,以他的机敏,自然能发现不合常理的地方。   “殿下,臣以性命担保,会试题目绝不会泄露,开考前,所有出题的和能接触到题目的人,包括臣,都锁在贡院内,无一人出去过。臣认为,会试存在舞弊,买卖试题等都是无稽之谈。具体到霍藜的反常,结合他庶子的身份,臣倒是有个猜测,但臣并不知道霍藜家中状况如何,因此此时也不能妄下结论。”   秦无咎点头,“孤也由此猜想。这么着,王卿派人去泰宁府和石泉县,调取霍藜自县试起每一场考试的考卷,孤让东宫内卫去查霍家的底细。”   秦无咎入主东宫之后,曾经的东宫左卫率职业病发作,迅速为秦无咎组建了一支内卫,把他们俩人亲手缔造的暗部势力,分为明、暗两部分,充作内卫的这部分转到明处,完全由秦无咎掌控。仍隐身于别人视线之外的那部分,由桓霆差遣,专门料理那些秦无咎明面上不好操作的事务。   内卫的效率极高,很快就带回了秦无咎需要的答案。   不出所料,与霍家主母有关。霍远之妻齐氏,性格比较强势,除了霍远,她在一大家子人面前都是说一不二的,对谁都不假辞色,何况霍藜生母是她最厌恶的存在。   要说两个人之见多大仇,那是没有的,就是霍藜是在齐氏怀孕期间的有的。强势如齐氏,丈夫在她孕育子嗣的时候让妾室有孕,这对她来说等同于背叛,她不能恨丈夫,所有的恨意就都放在了霍藜母子身上。   随着霍藜的张大,齐氏的恨意大部分都集中到了霍藜身上,因为他不仅是丈夫背叛的证据,更是她儿子的威胁,她决不能忍受贱种分走她儿子分毫家产,霍藜要是比她儿子强,齐氏就更不能接受了,她用尽手段,就是不能让贱种踩到她儿子头上。   霍藜怎么办?只能是装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在嫡母看不见的地方苦学,好在他的确聪慧,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居然学有所成。   这些对秦无咎来说都不是事,问题是,内卫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别的苗头。 第75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32   所谓会试舞弊的事之所以能闹起来,是有人在暗中点火煽动的结果。   霍藜先后表现迥异,引人质疑并不新鲜,但引发这样大规模的静坐示威,就不正常了。毕竟买卖考题这种说词,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全是主管臆测而已。   而据暗卫发现的线索,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这件事的矛头隐隐指向秦无咎,一种说法在士子之中不胫而走:东宫牝鸡司晨,德不配位,才导致国家的抡才大典混乱不堪,这只是上天示警,若是不想办法拨乱反正,皇太女一旦御极,乱的就不只是科考了,天下动荡在所难免。   这种大逆不道的说法,在落榜士子中颇有拥趸,而真正金榜题名的,不论心里作何思量,表面基本都是极力撇清自己,唯恐被那些显然走火入魔的士子沾上。   秦无咎命暗卫顺着线索继续追查,她便开始着手处理此事。在她故意放任此事发酵,各种言论甚嚣尘上的关口,秦无咎的手令传至京城大街小巷。   太女殿下将于明日辰时,在贡院前公开点评会试考卷,解惑答疑,以正视听。今科应试举子,官民人等,皆可前来听讲。   第二天,秦无咎来到贡院的是,贡院门前已经黑压压的挤满了人,甚至附近的房顶、墙头、树上,都坐着凑热闹的孩子。   不过大家有志一同的,都与那些还在静坐的士子拉开点距离,看上去楚河汉界般分明。   秦无咎开门见山,“孤听闻有人质疑今科会元,质疑科考的公正性,会元霍藜的考卷以及其他四位经魁的考卷都在这里,孤将其公示天下,哪位要是觉得考卷判得不公,尽可以指出来。”   早有礼部考功员外郎把包括霍藜在内的五经魁的考卷一一宣读,每读完一份,秦无咎便进行详尽的点评,鞭辟入里,精准到位,有理有据的告诉大家,为何这五位能成为五经魁,为何霍藜能登上榜首,人家的锦绣文章摆在这,你不服?好啊,拿出你的来,说说您哪里比这五位强,不是说作弊吗?你写的比五经魁好,你才有资格质疑榜首。   昔日探花郎的功夫还在身上,又有几世的见识加持,秦无咎分析评价水平之高,让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内行的慧眼如炬,不是照本宣科解释。   随着秦无咎一份份考卷评过,在场的士子、官员都听得入了迷,乃至秦无咎讲完了,大家还沉浸其中,好半天贡院前仍旧安静的落针可闻。   秦无咎就问,“哪位觉得自己文章策论强似五经魁,尽管拿出来讨论,孤今日见我大燕人才济济,心中甚是欣慰,今日大家可畅所欲言,不必有所顾虑。”   众人下意识摇头,没什么好说的,文章在这里摆着,听太女殿下一席话,方深切体会到什么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持才傲物?那是你没见识。   秦无咎如今在朝堂、军中早就站稳了脚跟,颇有威望,可在这些刚刚登科,还未曾被官场毒打过的士子心中,什么辅政安民,什么驱除鞑虏,这些俗事都不是评价一个人的标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学富五车,做得锦绣文章,才能叫他们心服口服,高看一眼。   面对出口成章的太女殿下,原本虽然不信谣言,但也对太女不以为然的士子们,立时肃然起敬。有心人辛辛苦苦造出的阵势,让秦无咎一招就给击得粉碎。   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苦苦坚持,比如霍芝,认为即便霍藜文章写的好,也不能排除他可能事先买到了考题,但已经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了。   东宫暗卫行动很快,不过几日的工夫,所有证据都指向辽王姜纶和他背后的鲁王府。秦无咎蹙眉,作为唯一幸存的过继来的皇子,姜纶与秦无咎也算熟悉了,秦无咎经过几年的观察,确定姜纶对皇位并不是很上心,要不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婚,他早就离开京城去就藩了。   难道真是自己看走了眼?秦无咎真诚的征求桓霆的意见。   桓霆手中的暗部收集情报的范围更为广泛,他并不觉得秦无咎看走了眼,姜纶没什么野心不说,重要的是这人还很聪明,秦无咎的储君地位已然不可动摇,聪明如姜绪,他不会上赶着送死。   不过还没等桓霆表态,说曹操曹操到,外面报辽王来了。   姜纶最近觉得不对,他一个即将就藩的藩王,科举之类的事与他不相干,这次闹出来的事他是知道的,他没当回事,在姜纶看来,这事翻不起什么浪花来,顶多膈应人罢了。可他却偶然间发现,这事后面竟然有他辽王府的影子。   姜纶重视起来,着手一查,王府长史与那最先挑头质疑会元名不副实的姜芝有来往。再查下去,那些诽谤太女的言论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干的。作为目前唯二的皇嗣,诋毁太女,把太女从储位上拉下来,得力的肯定是他姜纶,顺着人家给摆好的这个思路想下去,连姜纶自己都觉得好有道理。   这可把姜纶惹毛了,直接进宫来找秦无咎,“皇姐,这个长史我可不敢要了,绝对有问题。您一定把背后的人揪出来,敢做我成为逍遥王爷路上的绊脚石,全部抓起来打死!”   秦无咎哭笑不得,“国有国法,打死是什么鬼?放心,孤又不傻,别人划下道来,难道孤非得跟着走?”   王府长史乃是吏部委派,并不是姜纶的人,问题真要出在长史身上,相比起姜纶搞事,反而是祸水东引到姜纶身上,让自己跟姜纶斗上,幕后之人渔翁得利的可能性更大。   姜纶苦着脸,“说句心里话,皇姐,我真对皇位没兴趣,姜绍、姜绪那俩蠢货我都不跟他们争,皇姐这般英明神武,我只想在皇姐羽翼下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幕后之人看来狗急跳墙了,连我这样的咸鱼都要算计。”   秦无咎跟桓霆对了下眼神,桓霆拍拍姜纶垮下来的肩膀,“放心,这事交给我,用不了几日就会水落石出。” 第76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33   “前朝余孽?”秦无咎不由得抬手揉了揉额角,这还真是个百用百灵的角色,哪朝哪代不知何时就会蹦出来找找存在感。   桓霆点头,“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事不是只针对你,用科举舞弊诋毁你在士人中的形象,然后又祸水东引,把矛头指向姜纶,这是打着让你们自相残杀的谱,届时动摇国本,父皇又病着,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秦无咎了然,她与姜纶,无论亲女还是养子,是当下武安帝唯二的子嗣,他们两个要是一起出了事,朝中必然动荡,那些人便有机可乘。   “这是看父皇病了,觉得我软弱可欺?”武安帝铁血统治近二十年,前朝的遗老遗少们一个敢乍翅的都没有,武安帝一倒下,秦无咎又没全面接手,前朝余孽便出手了。   桓霆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总有人想当然的认为,哪怕为帝,女帝也是好欺负的。”   可惜对上他媳妇,却是踢在铁板上,擎等着倒霉吧。   秦无咎仔细看着奏报,“掩藏的可真深,国子监祭酒,我大燕的教育命脉竟被敌对势力掌控,若不是查了出来,时日一长,朝堂上衮衮诸公怕不是都要为前朝张目了,细思极恐。看来,在各地设立书院,教化万民,要立刻提上日程。”   桓霆抬手,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面颊,“放手去做,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不值的你费心,暗处的事有我呢,”   秦无咎握住桓霆的手,“辛苦你了,我去见父皇,请旨定夺。”   因为“舞弊”而延期举行的殿试也出了结果,霍藜不孚众望再度夺魁,被点为一甲状元,两件密切相关的事正好一块儿上禀武安帝。   武安帝的处置很快就下达了,朝中又经历的一次大清洗。对前朝余孽武安帝是下了死手,只要沾点边的,一个也没放过,也不怕空出官位来没人办差,直接拿新进士顶上就是。以霍藜为首的三鼎甲,在翰林院待了没一个月,就被丢去六部任职了。   武安帝还颁下赦令,晓谕天下,严禁因私人恩怨阻挡人才为国效力,如新科状元霍藜故事。“无论嫡庶贵贱,皆朕子民,既有才学,焉有不侍君父,不报国家之理?”遂命在府县开设书院,仿效劝农官的体例,设立劝学官,力争不漏下一个有才能的人。   经历前朝末年的战乱,人口凋敝,为了促进人口增长,武安帝甚至摒弃了前朝女子不二适的风起,鼓励寡妇再嫁,哪里能容忍嫡庶之争毁掉人才?因此霍藜之事就成了典型。   秦无咎可以理解霍藜嫡母的做法,但却不赞同。不能忍受庶子,要是有本事,就从源头上掐灭,别让丈夫纳妾,拦不住,就好好培养自己的儿子,柿子捡软的捏打压庶子,以彰显自己儿子的做法,除了让亲子更蠢外,一定好处都没有。   霍芝要是不蠢,就不会被人骗的团团转,跟前朝余孽来往,要不是查出他确实是被骗,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就不是只革除功名这点处罚了。   以为是自己家孩子,想如何便如何,秦无咎只想说一句,太天真了,无论谁的孩子,都首先是国家的丁口,损伤丁口,皇帝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哪能轻轻放过?   在各地设立书院,是秦无咎趁着这个机会建议的,除了更好的培养人才,她还有更深远的打算,就是为将来设立女学打下基础。上一世在她的推动下,从云中坞开始,梁国女子自立自强相当普遍,这一世她当了皇帝,更是要从源头抓起。   等这些事都处理干净,已经到了夏天,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秦无咎这几日食欲不佳,就连处理公务的时候都昏昏欲睡,要不是武安帝身体又虚弱了几分,她都想去行宫逼数了。   这一天她去探视武安帝,正巧何顺端着一碗药进来,秦无咎顺手接过来,亲自端给武安帝,却在问道药味的时候,胸中一阵翻滚,差点吐了出来。   秦无咎忍着恶心,侍奉武安帝喝完药,方坐到一边为自己把脉,虽然不是太明显,但还是能感觉到指下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她怀孕了。   武安帝闻听大喜过望,精气神眼见着蹭蹭往上长,已经很少起来走动的武安帝,竟然自己起身在殿内转了好几圈。然后便命秦无忌好好养胎,把奏折全搬到乾清宫来,他自己处理。   脉象很好,秦无忌颇满意,这孩子来得也算是时候,有武安帝在,总比她登基之后生要省心很多。   桓霆知道后,虽然有上辈子做父亲的经历,但还是像以前一样,又欢喜又担忧,只要不是有非他不可的事,几乎是不离秦无咎左右,倒是让武安帝对他又满意了不少。   光阴荏苒,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武安十九年二月初二,秦无咎诞下皇长孙,武安帝赐名姜封,立为皇太孙,大赦天下。   等皇太孙过完百日,武安帝因为后继有人撑着的这一口气泄了,身体迅速衰败了下去,于武安十九年六月初一崩于乾清宫。   据武安帝遗诏,皇太女姜无咎于柩前即位,全国举哀,大行皇帝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葬入皇陵,谥曰高皇帝,庙号太祖。   新帝登基第二年,改元元昭,册封皇夫桓霆为秦王,长子姜封为皇太子。   女帝临朝,大燕翻开了崭新一页。 第77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34   《燕史·太宗本纪》载:太宗文皇帝,姓姜氏,讳无咎,太祖长女也,母昭敬高皇后张氏。武安十九年六月初一,太祖崩,帝遂即皇帝位。帝擅农事,以育群生;兴教化,以开民智;利兵戈,以拒强虏办实业,以富天下……德厚于天地,泽施四于海,仁哉!圣哉!   青史之上,万民口中,皆谓燕太宗为盛世明君,千古一帝。其最令后世称道的,则是燕太宗兴办女学,以减免赋税的方式鼓励鼓励百姓送女读书,由是女子开始走出家门,出现在各行各业中。从一开始的能写汇算的账房、掌柜,到进入国家兴办的纺织等各类工厂作坊,直到参加科举出仕为官,很多女子一步步走出属于自己的辉煌。   后世历史课本对燕太宗的评价中,总少不了“为现代男女平等奠定了坚实基础”这一条。   燕太宗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有她与皇夫秦王桓霆的传奇爱情,史载秦王自幼体弱多病,及长为帝所救,遂两情相许,一世白头。太宗即位后,秦王祖父镇国公遵照与武安帝的约定,上交兵权告老,太宗回头就把兵权交到了秦王手中,当时许多大臣反对,怕皇夫拥兵自重,太宗只说了一句:秦王可信。   皇夫秦王也没有辜负太宗的信任,北拒胡虏,南征百越,西平诸番,东靖海疆,终其一生都为太宗守护江山太平。   他们二人一生恩爱,生有二子一女,长子仁宗皇帝姜封,次子齐王桓钊,女周国公主姜瑜,因太子之位早定,固无夺位之争,仁宗和齐王兄友弟恭了一辈子,并对幼妹宠爱有加,一家子活成了天家典范。   燕太宗还有一件事让人刮目相看,就是在她五十五虽那年,传位太子,自己退位当了太上皇。做皇帝的,一般越是到晚年越把权力紧紧抓在手中,对继任者更是疑神疑鬼,像燕太宗这么洒脱放手的,还真不多见。   后世很多人都在研究燕太宗禅位的缘由,但一直说法纷纭,各执一词。主要是在他们看来,燕太宗实在是没有禅位的必要,她受万民爱戴,百官用户,太子也孝顺,自己身体也不错,后来寿数八十有四,哪里需要退位呢?并且她退位是真退位,朝中事从此一概不管,携皇夫游历天下,回京也不进城,常住在太宗幼年时与张皇后居住的行宫中。   秦无咎为什么禅位?其实连即位的姜封都不是太明白,理解秦无咎的,出了桓霆,就是这次早早就醒过来的小易。   “你是为了避免上九的出现。”小易言之凿凿。   秦无咎点头,“久居高位,难免会自傲自得,一旦控制不好,就要走向反面,何况年岁渐长,体力精力都幽深而衰,人事适时交替,才是合乎自然的最好方式。”   乾卦上九爻辞:亢龙有悔。物极必反,盈满则溢,一个不小心,就会有败亡之虞,秦无咎不想兢兢业业去规避亢龙有悔,她创下盛世,更愿意与桓霆一起好好享受人生,于是就只好甩锅了。   秦无咎发现这次小易的身体凝实了不少,有点好奇,“我还没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小易你就醒了,看着还结实了不少,是有什么奇遇吗?”   小易撇撇嘴,“不是我说你,无咎,有时候你这个思维发散的都要拢不起来了,还奇遇,我都沉睡了还有甚奇遇。不过我现在的状况还多亏了你,你每经历一世,都做了不少为国为民的事,节度岭南,让岭南从贫乱变得富庶;创建云中坞,在梁国以医农济世,于乱世中解民于倒悬。这些都有功德反馈到你身上,也是我力量的来源。”   “特别是这一世,如果不是你,武安帝后由姜绍即位,他做个守成之君勉强合格,但因起多疑偏执的性子,到他驾崩的时候,朝政腐败,国力江河日下,再加上外敌侵扰,大燕百姓就没了安生日子。直到鞑靼大举进犯,大燕竟三世而亡,天下陷入分裂战乱之中,如五代十国那般,那种生灵涂炭的日子持续了上百年。你把大燕带入天平盛世,拯救的是一国百姓,自然功德深厚,我也就跟着沾光了。”   秦无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说,“功德?还能这样?我现在是不是金光护体?”   她本是玩笑,没想到小易正色道:“岂止是金光护体,你现在还有一国国运随身,你自己看不见罢了。”   秦无咎来了兴致,“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功德越多,我们的终极目标成功的可能越大。”小易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双手掩在袖中背在背后,“眼前么,好处就是不用再担心穿越时空的时候会把桓霆丢了啦。”   有了小易的保证,秦无咎在这个世界剩下的几十年中过得非常愉快,这次桓霆走在了她前面,她随后也闭上了眼睛。   “新妇升彩舆——”   “盖头呢?快盖上盖头——”   “无忌,背你妹妹出门子——”   耳边一片嘈杂,秦无咎皱了皱眉,多少年没人敢在她面前这般吵闹,今日是怎么回事?   她用力睁开双眼,眼前除了红彤彤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正欲挥开遮挡她视线的障碍物,就听跟前有人说话:“妹妹,哥背你出门上轿。”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秦无咎了然,又是熟悉的配方,回头她得问问小易,为什么每次都被丢到出嫁现场。   秦无咎慢慢俯身在这个自称哥哥的人的背上,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哥你走慢点,我舍不得离开家。”她打算利用出门的这段时间接收原主记忆。   那男子笑道,“女孩子都脱不了这一遭,早晚得出门子,不过你离着又不远,回来也便宜,妹妹把心放宽点。”   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秦无咎轻声应着,合眼开始接收记忆。   当原主的记忆传过来,秦无咎无语极了,就这样还嫁?能不能争点气? 第78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1   首先让秦无咎惊讶的是,穿越几世,唯有这次不是古代,当然也不是她熟悉的现代,而是类似于民国时期,虽有大总统在位,但各地军阀各自执政,只是维持着表面的统一。   此时西学东渐,西方各种社会思潮蜂拥而至,对国内文化、思想、伦理等造成了极大冲击,许多有志之士或为寻求国家出路,或为“师夷长技以制夷”,纷纷出国留学,学习国外的先进制度与科学技术。当然了,在这波留洋热潮中,也不乏为了镀金或者干脆为了赶潮流而出国留学者。   接受了西式教育的留学生,回国后,自然看不上老古董们的方方面面的做派与规矩,老古董里面,就包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聘来的发妻。   原身要嫁的,就是这样一个新派人物。   何书杰是临海富商何家的长子,留洋四年学成归来,在临海称得上一声青年才俊。原主夏无咎与何书杰的婚约源自一场醉酒,原身的父亲夏伯方在一次名流聚会中,酒酣耳热之下,与何父定下了儿女婚约。   其实事后夏父是有些后悔的,只他这人好面子,又有着遗老的迂腐劲儿,当着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许的婚,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悔婚折了自己的脸面。   如此两家过了三书六礼定了亲,成了儿女亲家。说起来这门亲事是何家高攀了,何家虽然是颇有名头的富商,在外人看来也是了不得的上等人家,但何家起家不过这几十年,对上夏家这样的底蕴深厚的世家,就不够看了,总有点暴发户的味道。   夏家现在虽然从商做实业,但却是实打实的官宦世家,只说夏伯方的父亲,原身的祖父,就是末代皇朝最后一任蓟辽总督。   封疆大吏,哪怕如今改朝换代没了皇帝老子,夏伯方尊父命阖家弃政从商,夏家的底蕴也不可小窥,这也是何父不惜耍弄手段也要攀上这门亲事的原因。   出身这样的家庭,原主就是那种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接受的是传统女德教育,外面女性解放的呼声再高,都与她不相干,她的人生目标就是依从父母之命嫁得良人,相夫教子安稳度日。   只可惜她的这个“良人”一点都不良。   接受了西方教育的何书杰,百般看不上他的这个旧式未婚妻,更何况他在留学时碰到真爱以后,更是把原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次结束学业回国,是因为何父觉得何书杰二十出头年龄也不小了,一来想让他逐渐参与到家族事业中来,二来就是让他回来完婚,毕竟女方都十八岁了,再等下去真成老姑娘了。   对于插手家里的生意,何书杰一点意见都没有,娶原主为妻他就不乐意了,何况他的真爱还不停的吹着枕边风,何书杰就想说服何父退亲。关起门来父子俩谈了半天,之后何书杰就乖乖的跟着何父来夏家请期定日子成亲。   原主能知道这些,多亏了她姨表妹白明月,与原身不同,白家接受的是新式教育,白明月正读中学,虽然跟何书杰不是一个圈子,但这种带有香艳色彩的八卦,在上流社会太太贵妇们之间多有流传,最终通过白明月的同学传入了白明月耳中。   在成亲的前一天,白明月再次给原身送了信来,告诉原身何书杰养在外宅的真爱怀孕了。   原身自然是伤心的,然而她对此毫无办法,还天真的认为不过是个妾室,大不了等她嫁过去,做主纳了真爱做姨太太,反正自己是贤良淑德的大妇,小妾还能越过她去不成。   盖头下,秦无咎的嘴角凝出一丝冷意,若果何书杰找到真爱直接来退亲,她还高看他一眼,毕竟两个人还没有成婚,退亲虽然对原身是个打击,但不破不立,就原身的身份来说,在觅良缘也不难。   当下虽然时代和渣男一起造成的悲剧不胜枚举,但渣到何书杰这个程度的,却也不多见。秦无咎可不认为何家父子娶原身过门是重信守诺,以秦无咎一代明主的眼光,何家的谋算几乎是透明的,无非是看她家有矿罢了,想要赔上原身的一生,为他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夏家有矿,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夏家是真有矿。   当年末帝逊位,国民政府成立,原身祖父识时务者为俊杰,率先宣布蓟辽归附新政府,新政府便拿他做个榜样,这位原蓟辽总督受到极大优待,保住了大部分家业,其中最要紧的,就是位于辽省的两处铁矿。   因为秦无咎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何家父子,还有何母,都曾跟她拐弯抹角的打听过铁矿,怎奈原主根本没有接触过家中产业,自然说不出子丑寅卯来。   秦无咎虽然不知道何家对铁矿这么上心,抱得是什么目的,但就凭何书杰肯为此委屈真爱,连真爱腹中的孩子都顾不上了,他们必然所图甚大。   不过这个可以往后放,以后慢慢查找真相,眼前最重要的,是赶紧解决掉这场充满算计的婚事,让太宗皇帝跟这样龌龊心肠的男人扯上关系,一刻都不能忍。   接收完原身记忆,原身的哥哥背着她从大宅深处一脚跨出了府门。秦无咎叫了声哥,“停一下,放我下来。”   原身的哥哥夏无忌呆了一下,“胡说什么!新娘子脚不能落地你不知道?你哥我得把你送到花轿上,你直接上轿就行了,都出了府门了,别瞎胡闹。”   秦无咎见他不肯停下,手一按他的背,使了个巧劲自他背上跳了下来,一把扯下盖头,眼前立时豁亮了起来,让秦无咎心中的郁气散了些许。   夏无忌傻眼,回头看着妹妹不知道该说什么,外面好多看热闹的来劲了,嘿,今天来着了,这新娘子怎么回事,脚落地了不说,怎么盖头都掀了?   走在前面来迎亲的何书杰也吓了一跳,目光落在秦无咎的脸上,霎时眉头就皱了起来,忙近前几步低声呵斥,“你干什么,赶紧把盖头盖上,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别给何、夏两家抹黑!”   秦无咎冲他微微一笑,抬脚就踹了过去。 第79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2   秦无咎其实并不想这么暴力,但是她根据原主的记忆推测,如果不把这件事闹得不可收场,她很难摆脱这场荒唐的婚事。   原主都能知道何书杰另结新欢的事,她父母哥哥能不知道吗?既然知道,婚事还能顺利举行,只能说明夏伯方他们不把这当回事,或者是不肯为这点事节外生枝,影响自家的面子和声誉。   夏伯方就是这样一个脸面大于天,又对妻子儿女控制欲极强的封建大家长,任何对夫权父权的冒犯,对他来说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何书杰委屈着真爱委和肚子里的孩子,处心积虑把她娶回去,也不是不痛不痒的三言两语能打发的。   秦无咎只能下重手,撕破夏伯方和何书杰双方都在意的“脸面”,让这场婚事再无回环的余地。   在秦无咎看来,现在的形势已经形成了蛊卦。蛊卦,艮上巽下,艮为山,巽为风,山下有风,风遇山而回,则万物散乱。坏乱之象已成,“风”又有男女相合之意……啧,这个蛊卦还真是糟糕,不过蛊本来就是毒虫之最,秦无咎想,这卦指定有毒。不过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现在开始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她这一脚力气不小,正踹在何书杰的腿弯上,何书杰膝盖一软,往前踉跄几步,差点跪在地上,好在跟在旁边的伴郎及时伸手,一把捞住了他。   原本笑闹起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之后,所有目光“刷拉”一下,都集中在了两个主角——新娘和新郎身上。   一道道看好戏的目光像针扎一样,把何书杰扎的体无完肤。何书杰懵了一瞬,然后勃然大怒!他豁然转身,直奔秦无咎而来,抬手一个耳光抽了过来,“贱人!你竟敢打我!”这辈子他就没吃过这样的亏,丢过这么大人,何书杰只觉得脑袋里的血一阵阵往头顶上冲,什么谋算都顾不得了,只想打回去找回场子。   秦无咎哪能让他打着,正要接住他的手臂给反拧到背后,旁边她哥哥夏无忌忽然挡在了她前面,先她一步握住了何书杰的手腕子,“有话好好说,对着女人要打要杀的,这就是你整天挂在嘴边上的什么绅士风度?”   刚才秦无咎那一脚,夏无忌都傻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一向性情温婉的妹妹突然对前来亲迎的夫婿大打出手,怎么想怎么玄幻。   何书杰一巴掌挥过来,夏无忌下意识的抢上一步护住妹妹,直到抓住了何书杰的手腕子,夏无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何书杰鼻子都要气歪了,“你眼瞎吗?是她先动的手!”被怒火烧红了眼的何书杰口不择言,完全忘了要对舅兄尊重,当然他从心眼里就没觉得夏无忌这么个纨绔有值得他尊敬的地方。   “那你也不能动手!这还没进你家门呢,怎么,在娘家门前就耍上威风了?无咎不对自有父兄教导,现在还轮不到你!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她个内宅女子举止失当,你与她一般见识?你个大男人难道不该先问问是怎么回事?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打算怎么回事?”虽然自家妹妹不分场合踹人,有些不知轻重,但哪怕回头请家法跪祠堂呢,这个时候也得维护。   秦无咎有些意外,记忆中这个亲大哥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公子哥儿,整日了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常备夏伯方骂不成器,不是个能担事的人,没想到却肯为她出头。   “好!好!”何书杰气疯了,他一指秦无咎,“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说法!对这门亲事不满意早说啊,用得着这么欺负人吗?”   这时跟着来迎亲的人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几个看上去跟何书杰岁数差不多,同样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上前拉住何书杰,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是询问,但那神情语气,就差指着鼻子骂秦无咎泼妇了。   特别是其中一个穿灰色西装马甲的男人,不但语气嘲讽,看向秦无咎的目光中满含鄙夷不屑,就像秦无咎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多看一眼都要染上晦气。   秦无咎厌恶的暼了灰马甲一眼,“收起你那癞蛤蟆一样的目光,果然物以群分,人以类聚,没一个好东西!”   看那几个人都脸色铁青,秦无咎心情才好了点,施舍了何书杰一个眼神,“你干了什么缺德事自己心里没点数?也就是我夏家厚道,没打你折你的腿,还要履行婚约让我跟你成亲,可惜你把我家的宽仁当做软弱,不但丝毫不知忏悔,还变本加厉!今天本小姐改主意了,你这样的渣滓我高攀不起,刚才那一脚就算我为自己讨的公道,本小姐不嫁了,滚吧。”   谁也没想到秦无咎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跟着何书杰来的那些人面面相觑,这根说好的不一样啊,难道不是该她这样一无是处的旧式草包大小姐,死乞白赖的缠着何书杰这样的青年才俊不放,用家世、道义迫使何书杰辜负挚爱,娶她过门吗?   怎么成了她迫于婚约履行婚事,都临门一脚了却实在看不上何书杰而一脚把他踹了呢?   看热闹的也议论纷纷,“怎么回事?都出来门了不嫁了?那怎么行?”   “可不么,都这样了不嫁毁得还不是自己,有这么一出以后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这女人呐,就得人命。”   “难道只有我想知道,新郎官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新娘子豁出前程不要,都要跟他撕破脸?”   “做了什么那不重要,新郎再不堪,这婚事已经成了,该嫁就得嫁,好女不嫁二夫,总不能因为新郎官不是个东西就不嫁了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棒槌抱着走,这才是正理。”   “对,对,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摊上什么汉子就过什么日子,横不能男人不好就不嫁了,都像她这样,这世上那么多赖汉子都去打光棍去?啧啧,这就是命,你一个女人跟命争,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也不能这么说吧,人家是夏家大小姐,高门大户,属于下嫁,都下嫁了还不能挑拣挑拣,那也太亏了。”   “越是大家小姐,才越该在婆家伏低做小,放下身段不拿乔,才能显出大家闺秀的贤良淑德来。就夏家小姐这样的,白给我也不要。”   “嗤——发什么癔症,撒泼尿照照你自己,还夏家小姐,就土地庙那个要饭婆子,也看不上你这样的。”   大放厥词的那位还要说什么,突然一道冷厉目光的看过来,他一下子噤了声,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这人立马怂了,觉得这位夏大小姐真邪门,就这么淡淡一撇,他怎么跟被刀子捅了似的,不行,这热闹看不得,赶紧溜吧。   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嗡嗡嗡的搅和的何书杰头疼,被秦无咎问道脸上,他有那么一丢丢心虚,但随即又想到,他同学中有的是类似情况,大多比自己做的绝,家中有原配,自己在外面找到真爱后,往往回去跟原配离婚,留下原配在家伺候前公婆,自己跟真爱结为神仙眷侣逍遥快活。   自己又没不要她,照样八抬大轿过来娶回去,都没让思莹跟她住在一个屋檐下,她有什么不满意的?思莹委委屈屈的住在外面,他都要心疼死了,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让思莹落泪?都这样了,这个贱女人还不识趣,还敢威胁他!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何书杰冷着脸对秦无咎说道:“我何某人行的正坐得端,自认为没有对不起夏家的地方,你在这样信口开河,我倒要问问夏老爷,是打算结亲还是结仇?”   秦无咎嗤笑一声,“给脸不要脸,痛快的退亲我本来也不想多说什么,非要我把你那虚伪至极的脸皮撕开才高兴?或者你认为这样就能让你的心肝肉儿过明路?”   何书杰心里咯噔一下子,思莹的事她知道了?怪不得今天这样反常,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却又想到娶妾纳小这种事,对夏家来说还不是司空见惯,夏家老太爷、现在的夏老爷,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他多养一个女人算得上什么,很没必要为这件事担心。   人们一听“心肝肉儿”,那耳朵都支棱起来了,桃色事件!这个热闹一定得瞧,就有人起哄,“大小姐,说说怎么回事,让大家给评评理。”   秦无咎一挑眉,见何书杰一脸的无所谓,就把何书杰留洋勾搭了女同学,又把女同学带回来金屋藏娇的事挑明了:“法租界的洋房住着还行?肚子里的娃是不是这几天就要生了?所以赶紧退婚,你们渣男贱女天长地久多好。”   何书杰还没说什么,那个灰马甲气愤指着秦无咎,“不可理喻!书杰为了你都那么委屈思莹了,你个泼妇竟然还横加指责,怪不得书杰不肯要你,你这样的就该孤独终老!”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秦无咎冷哼,“搞搞清楚,现在是我不要他,别人用过的东西我嫌脏。还有,你真没为那勾搭别人未婚夫的女人叫屈,莫不是也是她的入幕之宾?看着心爱的女人这么受委屈,怎么你不娶回家去?”   哄笑声此起彼伏,女人们不屑骂狐狸精,男人们则别有意味的咀嚼这“女同学”三个字,互相递上一个你懂我懂的猥琐眼神。   “你!”灰马甲被人戳中了隐秘心思,恼羞成怒的同时,却又有那么一丝窃喜,通过别人之口说把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宣之于众,就像自己于天下人见证下,同心上人告白一般。   何书杰却无法忍受秦无咎对他真爱的诋毁,就如同戳了他肺管子一般,再忍下去他就不是个男人!这时候他早已把何父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退婚!马上就退婚!你这样的娶回去也只会让家宅不宁,你就在夏家当你的老姑娘吧!”   秦无咎点头,“好啊,谁不退谁是王八蛋!现在就把庚帖还回来,不然只要我还是你的未婚妻,我就不知道自己能对你的心肝做出什么来。”   何书杰何曾被人这么挤兑过,今天他面子里子都没了,只想要秦无咎也落个没脸,忙让跟着来的表哥回去拿庚帖,“你悄悄找我娘要庚帖,什么都别说,就说我有用。”   见他表哥去了,何书杰冷笑连连,脸上露出几分狰狞来,“如你所愿,我何书杰与你一刀两断!”   秦无咎挑眉,“不用跟你扯上关系,真是太好了。”何书杰要面子,越是瞧不上他,他越自傲,退婚就会越坚决。   然而还没等即将达到目的的秦无咎舒一口气,一个包含怒气的声音响起,“退婚?我不同意,你们谁都退不了。” 第80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3   夏伯方面沉似水,从夏公馆走出来,身后跟着夏家一大帮子人。   “胡闹!婚姻大事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们两个小辈置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成这样,也不嫌丢人!无忌,送你妹妹上轿,书杰,赶紧起轿子回去拜堂,别误了吉时。”夏伯方的看似平和的话语中满是压抑的愤怒和浓浓的不悦。   竟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仍是要继续这场婚事。   夏伯方出面,让何书杰飞走的理智回来一些,想起父亲的叮嘱,他迟疑了,眼神飘忽之间对上了秦无咎鄙夷不屑看脏东西的目光,何书杰动摇的心思一下子又坚定起来。   父亲虽然一意要与夏家联姻,为此当年不惜算计了一把夏伯方,但他需要的是一个以夫家为天、好拿捏的儿媳妇,肯定不想娶回个搅家精。夏无咎就是个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泼妇,娶回去不但起不了好作用,说不定还弄的家里鸡犬不宁。   想他何书杰,多少人追捧的青年才俊,即便不娶夏家的女儿,他也能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达成父亲的目标。   想通了这一点,何书杰板着脸对着夏伯方拱了拱手,“世伯,不是小侄不听您劝导,实在是强扭的瓜不甜,令千金百般看不上我,揪着点小错喊打喊杀,这样即便勉强成婚也只能成一对怨偶,不如趁着还有回旋的余地,婚事就此作罢,小侄在此祝愿令千金他日令觅良配,佳偶天成。”   秦无咎简直就要为他鼓掌了,好大一朵无辜的男版白莲花,多么通情达理,都撕破脸了还能送上祝福,可秦无咎一点都不想给他发挥的余地,“停!别演了,你留洋学的是金融不是演戏,看得我膈应,乱搞男女关系的人装什么无辜,不用你暗搓搓的把退婚的责任往我身上推,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就是嫌脏,就是不要你了!”   没等何书杰有反应,灰马甲先跳起来了,“你闭嘴!什么叫乱搞男女关系?那叫自由恋爱!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狺狺狂吠!”秦无咎扬手,一直在手中握着的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苹果飞了出去,正中灰马甲不断开合放毒的嘴,灰马甲惨叫一声,拿手一捂嘴,齿间渗出的血迹抹了一手。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连夏伯方都顿一下,已经到了嘴边的呵斥竟吞了回去。何书杰则大怒道:“你怎么敢打人!他哪里说得不对?你什么不满你冲我来,拿别人撒什么气?”   秦无咎奇怪的看向何书杰,“你是不是眼瞎?不是他先满嘴喷粪的么?先撩者贱,我还觉得下手轻了呢。还自由恋爱,我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自由恋爱的前提是你别妨害到他人,要不是你顶着我未婚夫的名头,我管你跟谁恋呢,你就是跟条狗恋,我最多也就看个热闹。”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这话说的难听,可话糙理不糙,要是不相干的人,夏大小姐都懒得看一眼吧。   何书杰脸涨得通红,夏伯方也觉得秦无咎说的太过了,心里不痛快折腾下何书杰可以,完全撕破脸以后怎么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本来看着性情挺好的孩子,没想到这么表里不一,才出门子就作天作地。   他注意力不在后宅,也不知道张氏是怎么教养女儿的,难怪他不喜张氏,连个孩子都养不好,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夏伯方完全忘记了夫人张氏留在老宅,替他奉养老母,教养孩子,支应一应事物的辛劳。   他现在只想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赶紧脱手,眼一瞪,“赶紧上轿!再这么闹下去没你的好!”有这么个女儿简直就是给他们堂堂夏家抹黑。   “老爷说的是,大小姐就不要给老爷添麻烦了,乖乖嫁过去多好,姑爷也是人中龙凤,大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说话的是一个长相妖娆的女人,秦无咎把她跟记忆中夏伯方的三姨太对上了号。   另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接话道:“就是,不就是一个外室,有什么好在意的,大姐这么小家子气,真给爹丢人!”这是三姨太的女儿夏媛。   眉宇间有着很深折皱的中年妇人轻斥道:“闭嘴!省的别人把你们当哑巴。”   夏伯方却对那妇人,也就是原身的母亲张氏呵斥道:“你也闭嘴!你养的好女儿!”   张氏张了张嘴,担忧的目光在秦无咎身上转了一圈儿,到底是低下了头不再吭声。   秦无咎都要气笑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往她这里来找存在感。原身非常怕夏伯方,他一发怒,连大气都不敢喘,可秦无咎不怕呀,她在武安帝面前都没怂过,乾纲独断一辈子之后,谁还能让她怕?   秦无咎抬眼看着夏伯方,“我要是不上轿呢?”   对上秦无咎淡漠如水的目光,夏伯方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但他作为一家之主,最容不得的就是忤逆他的话。   “那就滚出夏家!反正你一脚已经踏出了夏家的大门,泼出门的水,我夏家不往回收!”   “爹,爹!你别生气,别跟无咎一般见识,他小孩子家不懂事,你慢慢教就是了,何必说这样的气话。”从刚才就一直处于蒙圈状态的夏无忌终于反应了过来,赶紧上前拦着,他爹放这样的狠话出来,这让无咎以后还怎么在何家立足。   他又反过来说秦无咎,“你就给爹服个软,按照爹的意思嫁过去不就得了?一个外室,好不好的就是个玩意儿,哪里就值当喊打喊杀。”   他哥就是个精通吃喝玩乐的纨绔,跟他掰扯不明白,秦无咎知道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就顺着他的话说:“哥,你可别说什么玩意儿不玩意儿的,人家那是真爱,懂吧?为了那女同学,何书杰他都敢毁天灭地,我要是嫁过去,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夏无忌张大了嘴,眼中一片茫然,“不,不能吧。”原谅大少爷作为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实在理解不了真爱是个什么玩意儿。   倒是张氏霍然抬头,几度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在被夏伯方扫了一眼后,为委委屈屈的低下了头。   秦无咎一时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待张氏,张氏也是旧式家庭出来的闺秀,嫁给夏伯方后,大半时间被丢在老宅伺候婆婆,管理被夏伯方扔回来的不受宠的妾室和子女,一辈子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要不是秦无咎出嫁,她现在还在老宅里待着。   她对自己的子女很好,但绝对不会帮着秦无咎反抗夏伯方,对她来说,夏伯方就是天,想反天那还了的。   所以秦无咎既不能不把张氏放在心上,却也不能被她拖了后腿。秦无咎撇了一眼夏无忌,看来得让这个便宜哥哥加把劲儿了。   双方正僵持着,何书杰的表兄拿着庚贴回来了。何书杰既定了主意,便把趾高气扬的把庚贴往秦无咎一扔,“如你所愿。”   又对夏伯方道:“世伯,对不住,这门亲事不成了,改日小侄再登门赔罪。”   秦无咎一把把庚帖扯碎,“滚吧。”   何书杰眼神幽暗的看了秦无咎一眼,拉着万般不忿的灰马甲,甩袖而去。   秦无咎与何书杰都不理他的茬,自作主张的退了庚帖,夏伯方脸色越发难看,何书杰走了,他这一腔怒气都冲着秦无咎去了,“好,好的很,我的话不管用了是吧?你也跟我滚!滚出夏家,我夏伯方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秦无咎脸色如常,“夏老爷是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吗?如果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就断得干净些,夏老爷是写个断亲文书还是登报声明?”彻底撕撸开,省的以后再拿她的婚事做文章。   “你!好!取纸笔来!”夏伯方气疯了,自从他成了家主,还没有哪个敢这般跟他叫板,他算看出来了,这个女儿平日里装模作样,实际上上生就的反骨,趁此机会赶出去正好,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噬。他倒要看看,放着他给安排好的婚事不要,离了夏家,没了大小姐的身份,她是嫁给人力车夫还是街头乞丐。   轻飘飘的一张纸,割断了血脉亲情,秦无咎仔细收好,拍拍手打算走人。   夏无忌都傻了,下意识的上前拉住了秦无咎,他想不明白怎么事情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但他知道不能让妹妹就这么走了,她一个美貌女子,与家里决裂看在多少人眼中,身无分文的离开家,得被多少恶狼盯上。   秦无咎拍拍他拉着自己的手,低声道:“我没事,放心,离了夏家,我会活的更好,只是要把娘拜托给你了。”她示意夏无咎去看哭得不能自已的张氏,“照顾好娘,等我安顿好了,就跟你联系。”   说着她用力拉开夏无忌的手,冲张氏鞠了个躬,“娘,我走了,您多保重。”   穿着火红嫁衣的背影挺直,步履坚定,很快便消失在了街角。   秦无咎先找了家成衣店,用一只耳环把碍眼的嫁衣换了下来,趁着这个工夫想了想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考虑到这个时代不太平,还是要先置办个落脚的地方。   换好衣服,秦无咎本想找家当铺换点合用的银元,却先在马路边发现了一家银行,秦无咎便进去问能不能兑换金条,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自空间取出两根金条,换成银元存上,只留了少量银元方便取用,然后出了银行,找了一家非常上档次的酒店入住。   她不敢托大,档次高的酒店一般安保做的比较好,住着放心。   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秦无咎跟酒店当班的经理咨询了一番后,叫了一辆黄包车,去找中介牙人,她打算先买个房子落脚。   最终秦无咎选了租界内的一座洋楼,说来讽刺,在自己的国土上,大家却更愿意住在租界内,无他,只因外面太乱了。秦无咎前所未有的理解了,为什么这个时代涌现出那么多肯抛头颅洒热血,寻求救国救民之路的仁人志士,实在是现实太令人心痛。   选好房子,秦无咎一刻不停付款买下,稍微收拾了收拾,前后没用几天,就搬进了新居。搬完家,她终于能静下心来,打算好好想想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说来凑巧,回家时她顺手买了一份报纸,看着报纸上那篇胡说八道的文章,倒是给秦无咎提了醒。 第81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4   这份叫临海晚报的报纸上,刊登了一篇措辞激烈的文章,内容正是针对唐公馆门前发生的一幕,表达自己的愤慨和责难。   当然了,署名“不平则鸣”的作者既不是愤慨何书杰背信弃义脚踩两只船,也不是责难唐伯方狠心无情赶女儿出门,他的愤慨和责难指向的是秦无咎。   文笔不错,各种铺陈渲染,不过在看了一辈子顶尖文人的奏折疏文的秦无咎眼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华丽的辞藻下的中心思想就是,何君为了履行父辈的约定,忍痛辜负深爱之人,前去迎娶夏大小姐,面对何君那么有情有义的夫婿,刻薄无理,对何君百般折辱,对黯然让位的何君所爱极尽鄙薄,最后还毁诺逼迫何君退婚。夏大小姐这既不能拥有新女性的通达明理,又失却了传统女性的温婉贤淑,着实冷人齿冷。   文章最后指出,大快人心的是,就连夏大小姐的父亲都看不惯她的做派,深以有这样的女儿为耻,当场立下段亲文书把夏大小姐逐出家门。如今夏大小姐杳无音信,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望天下女子引以为戒云云。   秦无咎冷哼一声,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扔,何家这是要用舆论造势把丢了的脸皮捡回来?那得看她秦无咎同意不同意。   不过这篇文章到给她提了个醒,她不是正在考虑这辈子都一条什么样的路吗?在各种思想观念大碰撞的时代,做一个文章泰斗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文字是最温柔的抚慰,滋润那些枯竭的心田;也最锋利的匕首,可以直插人心最隐秘的痛点;更是最炽烈的火焰,点燃每个人心中那盏蒙尘的心灯。   再一个让秦无咎满意之处,就是这个时代文学家的地位比较高,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并且稿费收入可观,完全可以支撑起一份高质量的生活。虽然她不缺钱,但也不想总吃老本。   一支笔,一张纸,这份事业就可以开工了。至于能不能些出名堂,曾经的探花郎、文皇帝表示自己宝刀未老,对她这样把写策论当做家常便饭的人来说,别的不好说,写写当下流行的拥有大量读者的杂文、时评不在话下。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秦无咎凉凉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报纸上,嗯,就从这篇不知所谓的文章下手好了。   翌日,临海晚报在显眼的位置刊登了一篇署名“擎苍”的文章,对前两天刊出的“不平则鸣”的文章进行了全面驳斥。   文章首先详细披露了唐大小姐和何君之间的来龙去脉,然后有理有据的针对“不平则鸣”的论调逐一击破。   所谓的痛别所爱,不过是收做外室,所谓的履行约定背后,竟然是让女同学身怀六甲的背叛。何君自己违抗不了父母之命,就来作践别人家女儿,无论是对未婚妻,还是对女同学,何君都是毫无担当的懦夫,又当又立的人渣。   并且何君没能婚姻自由作者便痛惜不已,夏大小姐被未婚夫背叛后寻求婚姻自主反而遭到唾弃,这位“不平则鸣”的做派还真是双标狗本狗。   “擎苍”在文中怒斥,所谓新青年,远涉万里留洋求学,本该是去学习强国富民的本领,寻求救国救命的方法,而不是去外国转一圈镀镀金,沉浸于男欢女爱中不能自拔,就叫新青年了,那是对“新青年”这个词的玷污!做不到学成归来能解民于倒悬也就罢了,还以爱情为借口践踏世间公平与正义,何君之流才是该千夫所指的存在!   这篇文章鞭辟入里,言辞犀利,真如匕首投枪般刮的某些人脸皮生疼,一经发表就引得舆论大哗,并围绕着责任、自由、爱情、孝道、契约精神等新旧思想的撞击,引发了一场文坛大辩论,透过报纸上的文字,仿佛能看见辩论者各持己见,拍桌子瞪眼,争论的口沫横飞,各不相让。   几轮文字的交锋下来,“擎苍”这个名字迅速在文坛展露头角,为人所瞩目,隐身于这个名字后的作者,也成了文学界争相探索的神秘人物。   秦无咎从邮筒中取出厚厚一沓约稿信,手指抚过信封上“擎苍先生”几个字,也不知这个方法行不行,他能不能看见。秦无咎特意取这个笔名,自然是寄望于通过这种方式找人。如果这一世他记忆恢复的早,要是能看到这个名字,自然会想办法联系她。   相比于秦无咎的生活渐渐走上正轨,何书杰却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境地。   那日他没能娶回新娘,还擅自退了庚帖,回去就被何父骂了个狗血淋头,在他解释了自己的打算后,好不容易让何父消了气,却又被报纸上的争论把他的事揭了个底朝天。   何父也是死要面子的人,要不也不会想用缔结婚姻这种“光明正大”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自己家这点事让人挂在嘴边上讨论,何父犹如让人扒光了一般,连着多日都不敢出门,憋屈到极点便拿何书杰撒气,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何书杰也不好过,他不要脸吗?要说他做出来的这事,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也不算什么,追究真爱抛弃妻子的多去了,为讨新欢欢心,杀妻灭子的也不是没有,但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在经不住拿到台面上来讨论,撕下遮羞布的感觉让他难堪到极点。   就连他的真爱李思莹也遭到了攻击,旧派人骂她勾引有妇之夫,有伤风化,新派的则指责她自甘堕落,竟然由着何书杰娶妻,自己连个名分都没有,简直是堕了留洋学生的名头。   一直以来理直气壮的李思莹大受打击,心思恍惚之下胎像不稳,差一点早产,更是让何书杰雪上加霜。   同一时刻,唐公馆也不太平,唐伯方直接气病了,他觉得这几天把祖宗八代的人都丢尽了,恨不能回到过去把不孝女给掐死。   一旁三姨太还不停的上眼药,“大小姐惹下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她拍拍屁股走了,留下烂摊子还得老爷来收拾。要我说,老爷就不该让她走,关起来饿几顿就什么矫情都没了,不管嫁给谁都是份助力,您这断绝关系,没得白白便宜了她。”   唐伯方正烦着,哪怕是最受宠的三姨太,也没落着好,直接被唐伯方赶出了房间。当他愿意放那不孝女走?他跟谁都没说,当时他不是气性大,而是怂了,不孝女冷淡的目光看过来,他竟然觉得仿佛是老爷子站在他面前,不,那一瞬间,不孝女身上的气势比老爷子这位封疆大吏还盛。   一惊之下,他就像被牵着鼻子走一样,鬼使神差的写了断亲文书,还签字画押一气呵成,现在想想他都觉得自己可能是中邪了。   秦无咎不知道夏伯方心里的戏那么多,经历几世,她早已不再把渣渣们放在眼里,反正自己过得好,就是对渣渣们的迎头痛击。   她现在压根就想不起那些人来,此时,渡过忙碌又充实的一天的秦无咎,正对着面前的一份请柬若有所思。 第82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5   这是一个名为“文学研讨会”的组织发来的请柬,在文艺圈混了些日子,秦无咎也了解了一些这个圈子里的内幕,这个“文学研讨会”算的上是临海文坛数一数二的文化团体,经常不定期举办一些文化研究、圈内聚会等活动。   据说能被文学研讨会邀请的,都是被其认可,在文艺领域出类拔萃的人物,秦无咎挑挑眉,自己这算是初步达成目标?   按照请柬上的日期地址,秦无咎来到了临海城北二十里外的城郊,这一带是临海有名的风景区,有山有水,这座叫小青山的山脉并不高,海拔也就两三百米,但胜在风景秀丽,山水灵动,很受临海人青睐。   小青山半山腰,有一座精巧的园林,名“行止园”,这次聚会就设在行止园中。   秦无咎穿一身样式简单的竹青色袄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沉静如深潭,越发衬的她肤白如雪,挺秀如竹。   秀美的少女在漫山红叶总走来,本身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让人移不开眼睛,却也让人生不起礼敬之心。   在行止园门口,秦无咎被侍应生拦下了,“小姐,还请您留步,今日园子已经被人包了,您可以去别处游玩。”说话挺客气,可他不经意间撇了撇嘴,竟是露出几分不屑来。   秦无咎觉得这小子挺好笑,撇嘴的动作这么明显,是怎么在这个职位上活下来的,不怕挨揍?她好心提醒他,“注意面部表情管理。还有就是,我是被邀请来的。”   没想到这小子反而翻了个白眼,“得得,能不能找个新花样?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理由,我都听得耳朵长茧子了,想凭这就打我这混进去,门都没有。”   秦无咎好奇,“我?混进去?听你这意思,经常有人混进去?”   “还不是你们这些女学生?来来去去的都一个样,我劝你别整那些幺蛾子,你以为进去了就能结识那些先生们?我告诉你,别做梦了,先生们都狂傲的很,高谈阔论的时候最烦有人到面前吭吭哧哧半天说不出个囫囵话来。赶紧走着吧,别给我们小人物惹麻烦。”侍应生有些烦躁,言语间那些礼貌的词儿都不见了。   秦无咎了然,当下文化界名流非常受年轻人追捧,这是有女学生知道临海文坛顶尖的一伙人在此聚会,奔着来追星了,想要千方百计混进去,跟偶像说上几句话。   自己的年龄确实容易让人误会,秦无咎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就不再耽搁,“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女学生,我的确是被邀请来的,喏,我有——”   “发生了什么事?”秦无咎解释的话被一个温和的女声的打断,多少年没试过有人敢打断她的话了,秦无咎挑眉,一回头便看见四五个男人拥簇着一个青年女子施施然走过来。   那名女子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合体的洋装,手里拿着同色皮包,双眼看似好奇的看过来,实则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秦无咎。   “是不是这位小姐想进园子?实在对不起,今日不方便的,还请改日再来。”开口竟是主人翁的姿态,礼貌的话语也难掩其中的倨傲。   秦无咎有点不耐烦,她愿意跟侍应生多说两句,是因为那小子面部表情忒丰富,她觉得有意思,可这位女士是怎么回事,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赶她走?   秦无咎没接茬,自手里拎着的包里拿出请柬,递给侍应生,“这是我的请柬。”   侍应生明显愣了下,嘴里一边嘀咕着“真是请来的啊”,一边打开请柬,随即他的眼睛越长越大,“擎……擎苍先生?”   他猛地抬起头,看看秦无咎,再低头看看请柬,突然冲秦无咎鞠了个躬,把请柬递还给她,“对不住,您请,快请进,进园子沿着中间石子路往里走,到头就是听雨轩。”   秦无咎微微颔首,收起请柬慢悠悠的往园子里走去,从都到尾都没跟那位女士搭话。   拥簇在她身边的几个人愤愤然开口,“这什么人啊,一点教养都没有!擎苍带来的人?难怪了,那个擎苍就狂得不得了,成天在报纸上狂吠,辛小姐何必关照这样的人,跟擎苍一样,小人得志!”   辛小姐眼神冷了几分,“好了,都少说两句,一个不懂规矩的小丫头罢了,人以类聚,由此可见擎苍也就这么回事,我早就说过,别把他当对手,那反而是抬举他了。”   那几个人随声应和,争着表衷心,还沉浸在震惊中的侍应生也没听清他们说的什么,犹自痛心于自己心目中手擎大刀,横扫牛鬼蛇神的虬髯大侠形象的幻灭。   不止是侍应生,听雨轩中所有人都觉得幻灭,“擎苍”这个豪气干云的名字背后,竟然是个容貌出众的聘婷少女,再想到那犀利老练的文笔,不少人都觉得自己整个都不好了。   自己在这个年纪写的是什么水平的文章?跟擎苍一比,直接把自己比成了渣渣,真是令人窒息的操作。   还是研讨会的会长周尧反应快,他带头鼓掌,“擎苍小姐第一次参加我们的聚会,我代表研讨会全体成员对擎苍小姐表示欢迎,哎呀,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少年英才啊。”   跟在秦无咎后面进来的辛小姐一行,恰好听到了周会长的话,辛小姐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随即又松开,却对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秦无咎是新人,再加上最近她的文章引起一场又一场辩论,话题度很高,因此她的作品成了这次研讨的主要对象。   所谓文无第一,文人相轻,互相指摘挑毛病这都正常,但刻意找茬贬损,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就不正常了。秦无咎皱眉看着那几个紧着蹦跶的人,她记性好,这些人都是刚才跟在辛小姐身边的,都是些在文化界崭露头角的青年才俊,并且都以能结交辛小姐这样的临海第一才女为荣。   秦无咎岂是好性子,她也不会因为自己初来乍到就给谁面子,他们“那种爱情不需要克制,旧式婚姻中妻子失去的只是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而不反抗争取的话,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失去的可是他们的爱情”论调,被秦无咎喷的体无完肤。   “你喜欢的就一定得得到?看上了就抢?你以为你是谁?宇宙的中心还是只是你脸大?世上大部分人都喜欢钱,也没见谁去抢了银行还理直气壮的。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人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如果不能,那就不是人了,禽兽不如!毕竟禽兽不会心安理得让被自己抛弃的伴侣替自己养父母孩子,请你们还是做个人吧。”   秦无咎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辛小姐,“再给你们一个忠告,舔狗没有好下场。”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声来,辛小姐面上扭曲了一瞬,随即却笑盈盈的开后,“刚才我就看着擎苍小姐面善,现在想起来了,你就是夏大小姐吧,怪不得这么愤世嫉俗,想来是亲事没成受了刺激,这在心理学上叫创伤后遗症,恰巧我认识个顶好的心理医生,要不是我给夏小姐引荐下?”   秦无咎双眼微眯,“啧,亲自下场了?创伤后遗症与我无缘,毕竟甩掉个垃圾只有额手称庆的份儿,倒是辛小姐你,妄想症了解一下?也用不着医生,这个病我就会治,一针下去保管针到病除。”   辛小姐终于维持不住笑脸,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周会长给制止了。周会长有些恼怒,辛小姐仗着追捧的人多,经常不动声色的借别人的手对付她不待见的人,这次失了分寸,圈子里的规矩,不经人允许,不可随便暴露作家的真实姓名,她倒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布了擎苍小姐的身份,不但犯规,也是没把研讨会放在眼里。   周会长客客气气但相当坚决的请辛小姐先行离开行止园,在她气急败坏走后,周会长宣布,以后研讨会的活动暂时不邀请辛小姐,等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说。   之后就比较和谐了,秦无咎也通过这次活动融入了临海文化圈。中午行止园准备了午餐,别说,厨师的手艺相当不错,让秦无咎心情大好。   饭后她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石子小路散步消食,转过一座假山,却见周会长同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西装男子急匆匆往外走去,那男子鬓边见汗,手中提着一个小箱子——秦无咎目测是医疗箱——边走边焦急的跟周会长说:“老周你想想办法,我医疗箱里别的都不缺,唯独没有麻醉药了,这怎么做手术,伤者又开不及送医院,你找找附近哪里有麻醉药。”   周会长摇头叹气,“这边又没有医院,谁没事出来玩还带麻醉药,实在不行,为了救命只能忍着疼动手术,关云长也曾刮骨疗毒。”   那男子猛摇头,“这是胸部手术,忍不了,一个不小心就能丧命!”   男子看上去非常着急,这么凉爽的天气,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下来,脚下却走得极快,几步就拐上了出园子的大路。   秦无咎略一沉吟,便疾步从岔路追了上去,“周会长留步。”   周会长和那男子停下脚步,眼中却露出明显的不耐。秦无咎飞快的说道:“刚刚不小心听到二位的谈话,是手术需要麻醉吗?我有办法。” 第83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6   男人豁然抬眼,紧紧盯着秦无咎,语气急切“你有麻醉药?”   秦无咎摇头,“并没有,不过并不是只有麻醉药才能麻醉,我有其他法子,效果一样。”   男人眼神黯淡了几分,失望之余望向秦无咎的目光难免带出来几分责备的意味,好像在说没有麻药你捣什么乱。   秦无咎正色道:“我说的是实话,先生是西医吧?有时候,不妨求助一下祖国医学。”   “中医?”男人皱了皱眉。   周会长对秦无咎印象颇佳,知道她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说谎,于是摆摆手,“边走边谈吧。老谢,擎苍在我们文坛如今可是翘楚,不会不负责任胡说的,走,先去看看。”   被称作“老谢”的男人抿了抿唇,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便抱着侥幸的心理带上秦无咎,疾步在前头带路。   三人很快来到园子东南角,绕过一片紫竹,眼前是一座极为精巧的小院。秦无咎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地方幽静而偏僻,要不是有人领着,很难转到这个角落来。   从一个月亮门进了小院,巴掌大的院子整洁干净,坐北朝南三间小小的正房,粉墙黛瓦,颇有几分江南意味。   老谢敲了敲房门,很快房门打开,里面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探头警惕的扫视了一番,眼神在秦无咎和周会长身上顿了顿,才看向老谢,“谢医生您来回来了,你快给看看,五先生怕是撑不住了。”说着眉眼间染上了焦急之色。   谢医生从靠墙的架子上那下一样东西,在周会长和秦无咎身上喷了喷,才示意他们一起进了东次间。   被喷了一身酒精的秦无咎跟了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那人闭着眼睛,面色苍白,脸颊上一圈胡茬,让人一下子难以分辨他的年龄,秦无咎目测他大约在三十到四十之间,虽然形容狼狈,但能看得出来眉目俊朗,抿紧的嘴角透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秦无咎看到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此人不简单,危在旦夕还从容若定,应该是个人物。   谢医生双手消毒后带上手套,上前掀开那人身上的毯子,秦无咎才发现他胸肋间氤氲着大片血色,虽然经过简单的包扎,但不断渗出的鲜血已经浸透了厚厚的纱布。   随着谢医生的动作,五先生微微睁开眼睛,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老谢,拜托你了。”   谢医生点点头,边用剪刀剪开纱布,边语速飞快的说道:“我手头没有麻醉药,你得忍忍疼,不过这位……这位中医大夫说她有办法解决麻醉的问题。”   五先生转动眼珠看向秦无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麻烦了。”   秦无咎微微颔首,极快的净手消毒,接着提包的掩饰,自空间中取出一个锦袋,打开,长短粗细不同的两排银针排列整齐。   那边谢医生已经把包扎的纱布去掉,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看着秦无咎手中的银针,再次露出怀疑的神色,但却没说什么,起身让出位置,问:“该怎么做,你吩咐就行。”   枪伤!秦无咎瞳孔一缩,点头道,“我来施针,得先止血。”   刚才开门的青年看着秦无咎一刻不停的拈针,落下,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那模样生怕秦无咎一不小心扎错了地方。   很快,血止住了,几个人都送了口气,谢医生神色也松快了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无咎继续施针。   锦囊中的针用去大半,秦无咎终于停了下来。她额角见汗,起身退到一旁,“幸不辱命,稍待片刻,谢医生就可以试试麻醉是否起效。”   谢医生做完术前的全部准备工作后,以目光询问秦无咎,秦无咎点头,“可以了。”他便让周会长和那个青年帮忙按住五先生,解释道:“万一不起效,按住他别让他因为疼乱动。”   谢医生先用手术刀的刀尖试了试,五先生没有反应,他沉下心一刀划开肌肤,五先生仍旧没有感觉,谢医生露在口罩外的双眼有一瞬的惊讶,随即被沉静而投入的神情所取代,争分夺秒的开始了这台权宜之下的手术。   “当啷”一声,谢医生把镊子夹着的子弹扔进了床头的盘子里,飞快的清理创口,然后缝合。当剪断缝合线的那一霎那,临时充当了一回助手的秦无咎,看见谢医生明显的松了口气。   其实秦无咎神经也绷得紧紧的,伤口位置太凶险,离心脏就差那么一点,在加上头一次直面血淋淋的手术过程,哪怕秦无咎沙场上见过血的人,也难免心中不适,她用极大的毅力压制着,才让自己看上去神色如常。   等一切妥当了,秦无咎才起了银针,谢医生又给五先生打了针抗生素,吩咐青年照看着五先生,他们三人才从里屋出来,到客厅坐下来休息。   谢医生对秦无咎道谢,“没想到擎苍小姐的针灸这么厉害,在此之前,我还真不知道针灸可以做到这一步。”   周会长也非常意外,他已经知道了秦无咎的家世,虽然刚才请她一起过来,但并没抱什么希望,娇养的旧式大小姐,怎么会这样神乎其技呢?   秦无咎只淡淡的说道:“机缘巧合下学了点皮毛,今日能学有所用,我也很高兴。希望五先生能尽快好起来,如果没有别的是,擎苍就先告辞了。”   谢医生看上去貌似对秦无咎的医术很感兴趣,但现状却不是研讨医术的时机,只能开头叮嘱秦无咎,“五先生为仇家所伤,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今日之事擎苍小姐万不可往外说,别因为这个给擎苍小姐带来麻烦。”   秦无咎点点头,“我晓得。”   周会长送秦无咎出来,不断感叹她是少年英才,倒叫秦无咎汗颜,她便转开话题,问周会长:“您知不知道辛小姐为什么那么针对我,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认识她。”   “嗨!”周会长面露嘲讽,“我也是刚问了问,才找到辛小姐是那个何君女朋友的表姐,这么明目张胆的帮亲不帮理,辛小姐也太张狂了些。”   秦无咎了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她也不惧那些人。   辞别周会长,秦无咎直接出了行止园,打算趁着天色尚早赶回城里。下山途中,她思索着五先生的身份,但知道的太少,也无从猜测,不过周会长是文坛泰斗,声誉极佳,救下他的朋友还是值得的。   正琢磨着,没注意侧面的小路上突然出现一人,紧跑几步冲到她身旁,抬手就去抓她的胳膊。 第84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7   秦无咎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垫步拧腰往一旁闪去,同时一根银针已然出现在手中,反手朝着伸过来的手臂上的穴位扎去。   对方身形敏捷,抽回手一晃便拦在她身前,随即清朗的声音响起:“无论何时,无咎的反应都是如此之快。”声音中满是愉悦的笑意。   秦无咎猛地的停下动作,倏然对上来人的视线,黑湛湛的双眸光华流转,眼底笑意流泻,衬的那俊朗深邃的面庞越发神采飞扬。确认过眼神,发自内心的笑意自秦无咎脸上绽开,“擎苍,你来了。”   “擎苍不是你么?我名祝长风。”祝长风忍住要把秦无咎拥入怀中的冲动,只低头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心满意足的喟叹道:“无咎,我太高兴了,这次是我先找到的你。”   秦无咎有许多话想问他,但现在在外面非常不便,四周三三两两的游人,离得近的证斜眼看过来,她只好按捺住怕不急待的心情,低声道:“咱们先回家。”   很明显,“回家”两个字取悦了祝长风,他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低低应了一声,与秦无咎并肩往山下走去。   回到家中,整栋洋房静悄悄的,祝长风一挑眉,知道是秦无咎不喜被外人打搅,并没有请佣人打理的缘故。说起来只还是他们初识的那一世形成的习惯,女扮男装的谢使君为了掩饰身份,最不喜人近身。   见他怜惜的目光,秦无咎跟他解释,“也不是没请,只是请的钟点工,每两天来收拾一次。”这么大个房子,她自己也拾掇不过来。   祝长风叹息一声,双臂把秦无咎拢在怀中,“我知道无论什么境遇你都能安然脱困,把要走的路安排的井井有条,可我还是忍不住心疼。”以前都是他这个皇夫为他的陛下打点日常的一切,如今却要亲力亲为。   秦无咎亲了亲他的嘴角,却在他欲加深这个吻时从他臂弯中脱身而出,“我去给你端杯茶。”祝长风失笑,乍然换了个身份,他媳妇这是害羞了?   给祝长风沏了一杯茶端过来,秦无咎面上已经淡定下来,看着祝长风小口啜饮茶水,她才问道:“从我用擎苍这个笔名发表文章,到现在都快三个月了,你一直没消息,我就很担心,想着是不是你不能适应这个与以前完全不同的世界,还是你落在什么看不到报纸杂志的偏远地区,现在看你这一身价钱不菲的西装革履,却不是那么回事,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祝长风放下茶杯,五指交叠放在身前,轻轻靠在椅背上,“我才从F国回来,今天上午刚下了船,顺手买了份报纸,就看到了你犀利如刀的时评。”   行文风格和笔名让他一下子就断定这就是秦无咎,且顾不得别的,他急忙去报社打探擎苍的消息,却遇到个极为负责人的编辑,说什么也不肯透露秦无咎的联系方式和地址,最后被他缠得没法,才告诉他今天行止园有文化圈聚会,在那里说不定会碰上秦无咎。   于是他便一路找来,没想到出乎预料的顺利,路上遇到了秦无咎。   秦无咎点儿惊讶,“你去留学了?学的什么?”   祝长风挑挑眉,“机械工程。家里是做实业的,才选了这么一个冷门。”   秦无咎明白他的意思,如今虽说是西学东渐,但国内仍是以文为贵,工科不像后世那样那样备受重视,甚至不在受人尊重的知识分子行列中,仍被视为奇技淫巧一类。留洋学生多选择法学、医学等专业,学机械之类的人真不多。   祝长风是自己家有产业,学成归来可以进家里的工厂,要是普通学生,学工科,回国都难说找到像样的工作。   做实业,姓祝。秦无咎忽然想起来,“是京城祝家吗?”   祝长风点头,“你知道祝家?”   “京城祝家在临海还是很有名的。”祝家在京城、临海、山城等几个大城市都有产业,光生产大型机械的厂子就好几个,上层社会很少有不知道祝家的,关于祝家的报道也时常见于报端。   两人互通有无,秦无咎觉得祝长风目前这个身份倒是不错,起码比较自由。   说起来,这一世他的情况是几世以来最安逸的。父母俱全,上有支撑家业的兄长,作为备受宠爱的幼子,家里基本上是由着他爱干什么就敢什么,愿意去留学,父母虽然不舍,还是出钱让他去了。   祝长风是在回国途中觉醒了以前的记忆的,现在找到了秦无咎,他以前的计划自然要做一些调整。   留在临海跟秦无咎在一起,这是第一位的。   “临海这边有个制造纺织机械的小厂子,我回头跟家里要过来,也不指望赚钱,就是想能实践自己的想法,我对设计制造机械、器械这些,非常感兴趣。”他眼神晶亮,作为一个纯正的古人,从没想过世界还可以是这么样子的祝长风,对自己所学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   秦无咎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脑中忽的划过了什么,却一时没有抓住。她晃晃头,皱眉去想,谁知那道灵光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她也不难为自己,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吧,目前最重要的当然是过好甜蜜的二人时光。   第二天一早,秦无咎醒来的时候,祝长风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她略有些惊讶,“你居然会做饭。”   祝长风笑道:“留洋好几年,别的不好说,这做饭的手艺倒是练出来了,你不知道,西餐我实在是吃不惯,只能自己动手做了。”   吃完饭,秦无咎让祝长风在家休息,她要去见一见夏无忌。离开夏家后,她担心何书杰没有达到目的,说不定还要做出什么事来,就找机会见了夏无忌。   倒不是她放不下夏家,纯粹是看何书杰不顺眼,不想被他占了便宜去。再者虽然有断亲文书,但血缘关系在这摆着,夏家真要出了大事,还是会连累她。   她直截了当的把自己的怀疑跟夏无忌一说,夏无忌当场就傻眼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夏家会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结这门亲,毕竟嫁到何家算是下嫁,但大差不差的,勉强算是门当户对,除了带过去的嫁妆,他一个女婿难不成还想继承夏家的家产不成!   夏无忌纨绔归纨绔,但他有个好处就是护食,他碗里的东西被人盯上了,这绝对不能忍!夏无忌拍着胸脯跟秦无咎保证,由他盯着家里,每隔十天跟秦无咎见面告诉一声。   今天恰好是跟夏无忌越好见面的日子,秦无咎不好爽约,就跟祝长风把这个情况说了下。祝长风若有所思,“你去吧,我一会儿也出去一趟,了解了解临海,想办法查一查何家的底细。”   长安路的咖啡馆里,秦无咎点了杯咖啡还没喝上两口,夏无忌匆匆忙忙自外面进来,径直来到这个被高大绿植掩映的角落。   “妹妹,”夏无忌在秦无咎对面坐下,招呼侍者点了咖啡,四下里看了看,做贼一样把头伸到秦无咎那边,小声嘀咕,“无咎,真让你说着了,何书杰那小子真没安好心。”   秦无咎用两根手指把他凑过来的大脑袋推开,心里特别无语,“坐好了好好说话。”再正常不过的见面让他弄的跟做贼似的。   夏无忌坐是坐回去了,但仍一脸“我有个天大秘密要告诉你”的神情,“何书杰那小子,最近又开始往咱们家跑了。” 第85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8   秦无咎一挑眉,终于忍不住了?狐狸尾巴这是要露出来了。   “你爹竟然还让他进门?”闹成那样,几个月的时候夏伯方就摒弃前嫌了,何书杰还真是好本事。   夏无忌翻了个白眼,“也是你爹好吧。”   秦无咎摆手,“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夏无忌耷拉着脑袋,“无咎,你真不打算回家了啊?娘经常偷偷的抹眼泪,你不回去倒是便宜了夏媛,三姨太都跟着张狂了不少。”   秦无咎斜了他一眼,“娘除了抹眼泪还干什么了?她什么都不会做!哪怕是在你爹跟前替我说一句话呢,她都不会。至于夏媛,我在家的时候你爹也更喜欢她吧。你说,我有什么必要回去?难道想让你爹为了他所谓的面子再卖我一回?”   秦无咎手指敲了敲桌子,“所以,说正事,姓何的都做什么了?”   夏无咎苦着脸,“我也看不出他干什么来,一开始是赔礼道歉,光说拜年的话,后来就不是给爹送洋酒,就是给娘送新鲜吃食,或者带着夏媛还有那几个小的出去玩,只说是心里过意不去,只当是赔礼。”   他用小指挠了挠下巴,努力回想着,“爹起先没给他好脸色,他来几次后态度和缓些。昨天晚上他来见爹,我偷听的,他跟爹说,报纸上逮着夏、何两家不放,痛骂他和爹的擎苍,就是无咎你,爹听了拍着桌子把你……骂了一顿,对何书杰反倒和颜悦色了起来。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何书杰一个外人他都能原谅,为什么就对你这么狠心。”   “那是因为他恼怒的压根就不是得何书杰做出来的那些丑事,在他眼里那都叫事,他生气的不过是那日何书杰没给他面子,把我娶回去罢了。只有何书杰伏低做小给足他面子,在加上有我这么个共同的敌人,他马上把何书杰划入同一阵营。”   秦无咎哼笑,“至于我,颠覆了他父权的威严,他怕是恨不得我死了,心里才舒坦。”   夏无忌说话都结巴了,“不,不会吧,亲生的,哪儿那么大仇,你服个软肯定就没事了。不过无咎,那个什么擎苍真是你?我可看了,啧,虽然我是个纨绔,但也能看出那是在拿笔当刀子用,怎么看也不该是你啊。”   秦无咎摊手,“是我啊,我如今就靠这个吃饭呢。你看到了,我过得很好,稿费一大把,不必从你爹手里讨生活舒服?做什么要向他服软?我告诉你,你可别犯傻,谁忽悠你也别听,何书杰一肚子花花肠子,你可要看好了他,他这么舍了脸皮也要纠缠上来,肯定是要图谋夏家,夏家一草一木都是你的,你可别一疏忽便宜了别人。”   夏·极度护食·无忌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那不能,从我嘴里夺食,我打断他的狗腿!再说爹也不是傻的,他得不了手。”   秦无咎心说夏伯方要是个聪明有成算的,他爹总督老爷子也不会下死命令让夏家弃政从商了,知道他没那个本事,才退而求其次,只希望他收住祖产,让子孙后代当个富家翁足以。再说了,就是那聪明的,历朝历代都少不了被人忽悠的倾家荡产的,以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呐。   “警醒着点没坏处,有什么事及时跟我联系。”秦无咎喝了口咖啡,又想起一件事来,“上次我让你整理的夏家和何家的产业名录,你带来没有?”   夏无忌拿出一个笔记本来,“都在这里了,不过何家肯定有我不知道的,捡主要的都写上了。”   如果夏家只是夏伯方的话,秦无咎才懒得管,但她这个便宜哥哥虽然不大成器,但本质上人还不错,她也不想就这么轻轻放过渣男何书杰,这才用了几分心思在上面。   跟夏无忌分开后,秦无咎直接回了家。祝长风还没回来,秦无咎捧着一杯菊花茶懒懒地坐在阳台上,思索着他的打算,想着自己能补能帮上忙,恍惚间意识探进了空间里。   此时她的空间已经扩大到整个书房大小,她的书架也解锁了大部分。放任意识在空间里逛了两圈,看着几个世界搜罗来的东西,她突然有一种发掘到宝藏的满足感。   掠过一排排书架,秦无咎突然从久远的记忆里扒拉出一个有用的信息,她一下子精神了,急忙在最里面的书架上开始寻找。   费了半天的工夫,她终于从角落了找到了几本书,还有厚厚的一摞图纸。这些书和图纸都是关于机械制造方面的资料,是她当年被一个二百五刺激,找来学习的。   秦无咎已经记不太清楚细节了,只记得一次知名学者的聚会上,有人挑衅她,说女的智商不行,只会搞点易经、国学之类的噱头,看着跟真事似的,其实不过是故弄玄虚把了,要不让她们搞搞工科试试,绝对一塌糊涂。   秦无咎当即怼了回去,回头就去自己任教大学的机械工程学院,找某知名教授要了一些资料来学习。当时她研究了一阵子觉得挺有意思,觉着自己好好学两年绝对能甩那二百五一脸,不过后来学了点皮毛,到底是因为工作忙碌而放弃了。   看着这些远比眼下先进的资料,秦无咎高兴又有点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如果把这些交给祝长风,他会作何反应。   虽然随着一次次穿越,祝长风对她的来历早就有所猜测,但她不说,他也就不问,两个人一直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拿出这些东西,就等于承认了他的猜测。   秦无咎纠结了一会儿,她不是不愿意告诉祝长风,而是不知道怎么说,穿越已经够玄幻的了,再加上小易这种神奇的存在,她怕祝长风多想。   随手翻动着一张张图纸,秦无咎很快就不纠结了,这上面的东西,哪怕现在受条件限制做不到完全一样,但面试后觉得能起到很大的积极作用,她既然有,怎么也得试一试。   突然,秦无咎翻动图纸的手顿住了,她一把拿起其中的一张,眼睛不由自主的张大,心里却一阵狂喜,这个图纸那可太有用了。 第86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9   这是一张枪械图纸。   秦无咎一把拿起后面所有图纸,迅速翻看,总共在里面找到三张类似的图纸。秦无咎恍然,她已经记不起来它们是怎么混进这堆机械图纸里面的,只隐约有印象,给她这些图纸的机械专家,同时也在武器系统与运用工程专业任教。   秦无咎仔细看了几遍这三张图纸,用她仅有的一点相关知识判断,在她的原生世界,这三种枪械是比较普通的哪一类,但放在现在,却是领先当下不知道多少倍。   秦无咎心中升起一种冥冥中自有安排的诡秘之感,昨天祝长风跟她感叹国家的积贫积弱,特别是军队的不堪一击,十分遗憾这一世的身份、家世,更领兵打仗八竿子打不着,筹谋着实在不行,到时候就从财力上给予支援。   现在机会送到眼前,如果能生产出先进于时代的武器,那肯定比单纯的拿钱出来要强上百倍。   虽然这个世界与她所知的民国人事有异,往前的历史也不尽相同,但历史进程和国内国外的大环境基本上是一样的,列强盘踞环伺也相同。也就是说,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不久的将来,倭国发动的侵略战争还会爆发。   想到抗战中伤亡的军民人数,秦无咎越发坚定了信念,拥有的先进的武器,定然会更快的把侵略者打回老家。   祝长风这辈子是个工科男,专业与此相关,手中又有机械厂,再加上这些图纸,可以说是各方面条件都具备,只要筹划得当,制造生产出这类武器应该不是难事。   秦无咎小心把图纸收好,伏案奋笔疾书,很快就写出来一份可行性方案,等祝长风回来,她直接把这份方案拿给他看。果不出她所料,看完方案,祝长风的眼神都亮了几分,更加熠熠生辉。   “太好了!无咎,我在学校的时候选修过相关学科,并且我有个私交甚笃的同学,就是学这个的,天分很高,导师想方设法想留下他,他坚持回了国。不过回国后境遇并不好,工作的兵工厂派系林立,他这样的高材生也不受重视,我请他来,他肯定同意。”   秦无咎点点头,“你看着办,只要人可靠就行,你知道我们现在不能把这个放到明面上来,太扎眼,只能私底下偷偷研发,所以用的人可靠才是最重要的。”   “我明白,”祝长风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我就是经营一家机械厂,主要生产机床、纺织机械,以祝家的声名,这么个中规中矩的小厂子,不会碍了谁的眼。”   因为看图纸的缘故,祝长风挺直的鼻梁上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遮住了过于锐利的眼神,往后梳的头发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再配上白衬衫、西装马甲和西裤,斯文败类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无咎在心里摇摇头,这个形象一点都不工科男,也跟前几世的区别甚大,秦无咎摸了摸下巴,这个新形象,她喜欢。   在她的注视下,正认真研究图纸的祝长风似有所感,一抬头,对上了秦无咎明显放飞自我的目光,祝长风眉头一动,眼神逐渐危险。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两个一起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把每一个细节落的实处,每一个可能遭遇的难题,都准备了至少三个解决方案。   之后,两个人开始分开行动,祝长风需要回一趟京城,他从国外回来还没来得及回祝家,这次回去,除了探望父母外,他还要把的机械厂要到他的名下,他必须保证自己对这个厂子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秦无咎则是接到了文学研讨会周会长的邀请,邀她到忘忧茶社一聚,说是谢医生要对她那天的帮忙表示感谢。   此时秦无咎已经知道,谢医生在临海乃至于全国,都是非常有名的外科医生。他是最早一批留洋的医学生,师从国际泰斗级的外科医生布莱恩博士,现在在慈济医院挂职,不过他比较自由,经常自己在外行医。   无论谢医生还是周会长,秦无咎都不好推却,见面之后,谢医生除了表示感谢外,还提出了一个让秦无咎感到意外的提议。   谢医生对她出神入化的针灸技术非常感兴趣,想跟着秦无咎学习针灸和中医,作为交换,如果秦无咎感兴趣的话,他愿意让秦无咎跟着他学习外科手术。   秦无咎其实是挺惊讶的,到了谢医生这个水平,以他在医学界的地位,想拜他为师的人不知几何,当然能入他的眼也很难,没想到他对自己这个后辈,连拜师的要求都没有,只希望互相学习,这份胸襟让秦无咎赞叹不已。   她自然是同意的,多学一项技能,互为补充助力,她没有推辞的理由。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气氛非常和谐愉悦,秦无咎便问起了五先生的状况。谢医生告诉秦无咎,五先生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在过两天就能拆线。   “他还问起你,对你赞不绝口,让我转告你,希望你不断学习进步,把祖国医学发扬光大。以后有机会再见面的话,他会当面致谢。”   秦无咎倒是没有居功的想法,她就是潜意识里觉得五先生气度不凡,想从谢医生这里旁敲侧击打听下他的身份,但谢医生口风紧的很,让秦无咎认识到,五先生的身份可能并不适合暴露于人前,也就打消了探问的念头。   这次会面之后,秦无咎就过上了紧张而规律的生活,上午跟着谢医生观摩手术,下了手术台她教谢医生行针,下午他们两个人互相学习教授理论知识。到了晚上,秦无咎则要笔耕不辍,作家才是她的职业身份。   十天后,祝长风回来了,感叹了一番秦无咎的机缘后,又心疼她忙到飞起,很是洗手作羹汤,变着花样喂了秦无咎一些日子。然而等机械厂那边办完所有手续,完全交到他手上后,祝长风自己也开始披星戴月起来,只好请了厨娘,按点来照顾秦无咎的一日三餐。   在当下这种社会环境下,做实业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艰难的,祝长风的东风机械厂磕磕绊绊整改了好几个月,直到过了年之后,才算走上正轨,而秘密诞生的枪械研究所,也在东风机械厂地下库房中展开了研究工作。   机械厂的地下库房,原是存放钢铁等原材料的仓库,面积跟地上的厂房一样大,祝长风重新改建后,哪怕以后进行批量生产,场地也是足够的。   这个日后在华国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研究所,现在还只是只有两个半员工的小作坊,一个是祝长风,另一个是他的同学江晨,至于那半个,则是休息的时候过来帮忙打下手的秦无咎。   因为机械厂的原材料用到大量钢铁,秦无咎在又一次与便宜哥哥见面的时候,就顺嘴问了句夏家的钢铁厂的情况。夏家有铁矿,在便宜哥哥给她的产业详单中,是有一个配套的钢铁厂的。   夏无忌对家里的饭店酒楼熟悉,工厂他大少爷去一趟都得是夏伯方逼着,按说他是不清楚情况的,但这次他觉得他妹妹问的非常是时候,他正好炫耀一下,他能说的头头是道,纨绔别三日,也要刮目相看呢。   秦无咎也意外,她就随口一问,没指望便宜哥哥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没想到他能把规格、品质、价格、客户等都说的清楚明白,难不成她哥要奋起了?   事实证明秦无咎想多了,便宜哥哥得到她的夸赞后洋洋自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都来找我打听钢铁厂的事,但我被问住了第一次就不会被问住第二次,大少爷我也是有成算的。”   嗯?什么意思,秦无咎一皱眉,“除了我还有谁问你钢铁厂的事了?刚才跟我说的这些你也告诉别人了?”这傻子别是被竞争对手套去商业机密了吧。   夏无忌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哪能啊,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被问住了这才去了解了一下,要不今天我哪能跟你说得这么清楚。”   秦无咎无语,合着你当时要是知道就告诉别人了是吧。   夏无忌神神秘秘凑近秦无咎,“妹妹放心,我知道也不跟他说,是何书杰问的,你都让我防着他了,我警醒着呢。” 第87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10   秦无咎眼神一变,“怎么说?他为什么问你这个?又是怎么问的?”   夏无忌努力回想,“前几天他要带着夏媛和那几个小的去游乐场玩,爹不放心他的宝贝小儿子,让我跟着去了,不知怎么起的话头,何书杰跟夏媛说起了他一个朋友家有个炼钢的小厂子,最近快要倒闭了,原材料价格上涨的厉害,他家根本撑不住,不得已来找何书杰帮忙贷款。”   秦无咎心里一动,原材料?炼钢的原材料是铁矿石啊。   何书杰在国外学的金融,年前进了一家外国人开办的银行工作。   何书杰就问夏媛,听说你家也有钢铁厂,有没有遇到难处?夏伯父资金凑不凑手?有事就跟他说,他们关系这么好,不用跟他客气,一副摩拳擦掌要帮忙的架势。   这一问把夏媛问懵了,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性子又骄纵,哪里知道钢铁厂这种离她奢华生活十万八千里的东西,但又享受何书杰对她的在乎,就拉着何书杰来问夏无忌。   夏大少其实对自家产业也不怎么了解,但是被秦无咎敲打了之后,一向把夏家当做自己所有物的夏无忌,开始紧张自己嘴里的鸭子飞了,就上了那么一点心,再加上为秦无咎整理夏家的产业名录,对何书杰的问题确实能说上个一二。   具体情况他说不上来,但知道自家钢铁厂是没有问题的,且不说他家这厂子规模大,底蕴后,只说原材料涨价这事,最多就是赚的少点,亏损是不可能亏损的,因为他家有矿,铁矿石要多少有多少。   夏无忌张口就说影响不到夏家的厂子,忽然想起秦无咎的叮嘱,马上闭了嘴,只让何书杰不用担心。   何书杰却一拍脑门,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看我,怎么就忘了,听家父说过,你们家在辽省有铁矿,不用从别人哪里买。这样,等我给我朋友弄下款来,我让他来找你买铁矿石,他被人坑怕了,夏哥你起码不会坑他。”   他这么说夏无忌更不敢接话了,让他生意上的事直接找夏伯方谈,要是有吃喝玩乐的事,再来找他不迟。   “无咎,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回头特意去调查了一下咱家钢铁厂的情况,还是没想明白这里有什么关窍,说不定他就是为了帮朋友一把才来问的。”夏无忌抓了抓头发,一副已经绞尽脑汁了的样子。   秦无咎略一沉吟,“他为了这事去找你爹了吗?”   夏无忌摇头,“没有,当时他就说算了,不值当的为了这么点事麻烦夏伯父,就当他没说好了。”   秦无咎哼笑一声,“虽然我现在还想没想明白何书杰要干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盯上了钢铁厂,或者是钢铁厂背后的铁矿,至于是他们何家要进来分一杯羹,还是有别的目的,现在还不得而知。他不敢直接找你爹,是因为现在他与夏家的关系不尴不尬,让你爹松口不是那么容易,只好从你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入手。”   夏无忌不忿,“不待你这样的,谁地主家傻儿子了?他一张嘴就被我挡回去了,我哪儿傻了?”   秦无咎不跟他争辩,只道:“怪不得他在有了真爱后,并没有学新派人物登报退婚,还坚持履行婚约,我本来以为他是打着享齐人之福的谱,不过现在看来……你想啊,他要是成了夏家女婿,想要接触夏家产业就顺理成章了。”   夏无忌耸然一惊,可不是吗,父亲虽然不怎么宠无咎,但却看重她嫡女的身份,反而会因为她不受宠,在她婚后可能会把这份看重转移到女婿身上。就如他虽然纨绔,父亲也没想越过他去抬举别的兄弟,只因为他占了个嫡字。   遵守宗法礼教,是夏伯方颇为自得的一件事,坚守住着一点,好像就能把夏家跟一般富商区别开开来,彰显出官宦门第的高贵。   这也是为什么在知道何书杰养外室的情况下,还是一定要让原身嫁过去的原因,好女不二适,礼法就是这么规定的,前面是火坑也得往里跳。   夏无忌抓瞎了,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何书杰,只能企盼的看着夏无咎,希望她拿个主意,“夏媛愿意和他来往,爹也不阻拦,我没办法不让他来家里。”   秦无咎叹气,摊上这么个哥哥,比弟弟都让人操心,“我记得你手里也有几个心腹,找个精明的盯着何书杰点,你也多注意,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跟我说一声,针对具体情况我在告诉你该怎么办。不过你真不能再这样胡混下去了,别让人卖了都不知道,家里的生意你得慢慢插上手才行。”   夏无咎习惯性的张嘴要反驳,被秦无咎抬手制止住,“我这里正好有桩买卖,你把这事接过去做,做成了你爹自然高看你一眼,就会成为你接触家里生意的契机。我朋友做机械的,厂子规模不小,需要大量钢铁,我让他找你谈,你按照市价来就好,跟你爹也别提我,就当是你自己谈来的买卖。只一样,质量必须要保证,要最好的。”   秦无咎考虑到从夏无咎手中买钢铁,首先有她的面子,质量可以保证,有些特殊要求到时候也好交涉。夏无忌对妹妹还是有感情的,再加上她替他拉这么一大笔买卖,让他在夏伯方面前出出彩,这笔生意夏无忌肯定要想方设法维护住。   晚上祝长风回来后,秦无咎跟他说了一下情况,祝长风对她的安排没有异议,握着她的手感慨,“这一辈子反倒让你为我操劳,让我无后顾之忧,不过皇帝陛下离了前朝管后宫,今天有件更重要事害没做。”   秦无咎斜他一眼,“何事?”   祝长风欺身上前,双臂禁锢住秦无咎,低头吻上她的唇,一身斯文气息褪去,嘴角弯起一个堪称败类的邪笑,“当然是做最爱做的事,后宫是要侍寝的。”   秦无咎顿了一下,贝齿轻轻咬了下祝长风的唇,退开一点哼笑道:“皇后娘娘,你要侍寝朕没意见。”说罢狠狠的吻了回去。   一时间春光旖旎,被翻红浪。此时他们还不知道,一件麻烦事正不请自来。 第88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11   第二天一大早祝长风就走了,他那边研发遇到了瓶颈,只段时间她他和江晨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在机械厂的地下室里忙碌,昨夜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秦无咎这里。   秦无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来去匆匆,毕竟她也忙的很。上午去了谢医生哪儿,今天只有一个小手术,下了手术台,谢医生却通知她准备准备,明天跟他去隔壁的江州,他应了江州一所医院的邀请,要去那儿主刀几台高难度手术,让秦无咎跟着好好学一学。   时间比较急,秦无咎匆忙把这周约稿的稿子整理好寄出去,又推迟了临海大学的一个演讲活动,等都安排利索了,已经到了下午五点。想到祝长风这几天不一定能回来,秦无咎便收拾了一些吃的用的,赶在天黑之前给他送过去。   东风机械厂离秦无咎的住处不算近,为了方便休息,祝长风在厂子后门旁的巷子里,置办了一个三间房的小院子,当做临时歇脚的地方,忙起来就住在这里。   秦无咎坐着黄包车过来的时候,落日的余晖正从巷子口照进来,给青白色的石板路镀上了一层暖色。她正要从黄包车上下来,不远处的院门却打开了,先出来个身穿米白色洋装的年轻姑娘,祝长风紧跟其后,两个人站在门口说了几句什么,那姑娘就上了等在一旁的黄包车,与秦无咎坐的车错身而过,出了巷口远去。   秦无咎眉头挑起,下了黄包车,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把手里拎的一大包东西往刚看见她的祝长风怀里一塞,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以为你忙的昏天黑地,没成想你却搁这儿相约佳人花前月下,这是要学一学新式人物的做派么?”   祝长风哭笑不得,一只手抱着那一包东西,一只手曲指在秦无咎额头敲了一记,“睁眼说瞎话,夕阳正好,哪里有月?我这光秃秃的院子,苔藓算花么?”   秦无咎哼了一声,推开他直接进了院门,祝长风摇头失笑,紧跟着进了院子。   祝长风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秦无咎,“你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信是祝长风的父亲寄过来的,这封信就两个意思,一是让祝长风好好努力,指点他一些生意上的事,第二件就是关于刚才那位姑娘的,姑娘叫钱朝云,是祝父生意伙伴的女儿,刚刚从京城大学毕业,到临海她自家的洋行里实习,让祝长风“你们年轻人可以多来往”,话里话外都是撮合他们俩的意思。   今天钱朝云按照祝父给的地址找到了厂子里,这样时髦漂亮的小姐自然引起不少人的关注,在厂子里说话委实不方便,这才把钱朝云领到这边来。   “我可是正常接待来访的客人,没半点含糊的地方,绝不会给人遐想。回头我就给父亲去信,让他别张罗了,就说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祝长风举手做发誓状。   秦无咎横了他一眼,“自己招来的麻烦事,自己解决。话说人家可以打扮的光鲜靓丽找上门去,我却要长衫礼帽去找你,啧,”秦无咎一把扯住祝长风的领带,把他拉向自己,恶狠狠的一口咬上去,“你是我的。”   祝长风反客为主,攻城略地,直到秦无咎喘不过气来,他才放开她,中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眼底光华明明灭灭,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无咎,见你吃错可不容易,几辈子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我突然想让今天这样的事再来几次怎么办?”   秦无咎没好气的打开他的抚在她脸颊上的手,“你试试看,小心朕把你打入冷宫。”   祝长风无奈,“讲道理,又不是我让你遮遮掩掩去厂子里的,你非要在外面跟我装普通朋友,要不我们公开吧,这样就不会有人惦记我了。”也不会惦记你了。   秦无咎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不是研发武器,咱们现在结婚都没问题,但你干的事太敏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咱们还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的好,方便以后行事。”   祝长风没有再坚持,他觉得秦无咎的担忧是对的,凡事小心为妙。他们老夫老妻几辈子,也不差这一时。   第二天就离开临海的秦无咎不知道,钱朝云对祝长风上了心,一周内几次三番去找祝长风,哪怕祝长风很快就明确拒绝了钱朝云,但机械厂内还是传起了钱朝云是祝长风未婚妻的谣言。   而秦无咎和祝长风更不知道,后来这个谣言在关键时刻竟然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日子在忙碌充实中如水般划过,一年的光阴转瞬而逝,再一次春回大地的时候,祝长风的武器研发终于取得了重大突破,第一支枪械成功问世。之后他和江晨就如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图纸上的另外两种也很快研发了出来。   秦无咎松了口气,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里面的艰难,不只是未来的技术难以破解,还受限于原材料的冶炼质量,以及机械加工技术的落后,祝长风他们是挨个攻克了一个个难题后,才取得了成功。   小规模不间断的生产在东风机械厂的地下仓库里如火如荼的展开,不同的零件是在机械厂不同的车间里完成的,最后再地下仓库完成组装。   能进入地下仓库的人不多,一部分是祝长风仔细挑选后留下来的,还有一部分是秦无咎收拢的无家可归的孤儿。从拿出图纸的那一刻,秦无咎就开始着手准备人手了。   所与人都签了长契,他们不仅仅是生产武器的工人,以后还会是祝长风和秦无咎的核心团队。社会不太平,手中必须有能自保的力量。   除了不能见光的这一部分,东风机械厂的明面上的车床机械等一直卖的不错,对钢铁的需求量很大,源源不断的订单飞到夏无忌的手中,让他在夏伯方面前很是露脸。夏伯方已经把夏家钢铁厂的生意放手给夏无忌,资深纨绔渐渐参与到夏家的商业帝国中,跟一年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今天匆匆来见秦无咎的夏大少,一见面就仍下一个雷,何书杰要和夏媛订婚了! 第89章 蛊卦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12   何书杰这两年一直频繁出入夏家,没怎么费劲就俘获了夏媛的芳心,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虚荣又骄纵,被何书杰这个情场老手一撩拨,哪怕明知道何书杰有女朋友,还生了儿子,夏媛还是一门心思要往火坑里跳。   本来一开始何书杰在夏伯方那里没讨到好,夏伯方因为他跟秦无咎的婚事闹得很难看而心有芥蒂,但夏何两家生意往来断不了联系,何书杰又伏低做小,殷勤备至,又是自责又是请罪的,甚至为了求得夏伯方的原谅,何书杰拍着胸脯保证不会给女朋友的名分,长子也不会进何家的门,永远是个外室子。   时间一长,夏伯方态度松动,从不待见到和颜悦色,乃至同意了何书杰和夏媛的婚事。至于何书杰的真爱,夏伯方从来都没往心里去过,在他眼里那不过就是个解闷的玩意儿,跟婚姻大事结两姓之好压根不搭界,所以他对秦无咎因为这点破事死活不嫁觉得不可理喻,不可原谅。   这桩婚事从头到尾激烈反对的反而是夏媛的生母三姨太,作为宠妾,她太知道男人的心思了,娶妻看的是妻子背后的娘家,跟情爱无关,何书杰放在外面的那个明明才是真爱,不然能叫他做出前面那些事来?偏偏老爷和女儿都跟眼瞎似的看不见。   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摆着,太太在夏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伺候老的小的,跟老妈子似的,论起滋润自在,连她这个宠妾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做妻子的得不到丈夫的宠爱,空有正室夫人的名头有个屁用,空叫人利用使唤罢了。   然而不管她打骂也好,撒泼也罢,夏媛根本不听她的。至于夏伯方,她撒娇弄痴的提过几次,但都被他打着哈哈岔开了话题。三姨太心中发苦,她如何看不出,夏伯方再宠爱她,在他眼里,后宅里的女人,无论太太还是她,都是没资格过问儿女婚事的。   三姨太病急乱投医,竟然找上了平时不对眼的夏大少,求夏大少帮忙阻止这件事儿。夏无忌哪里肯应?嫡亲妹妹婚事他都使不上劲,哪顾得上这么个隔了肚皮既不亲又不讨喜的妹妹。   “答应她。”秦无咎的话让夏无忌一怔,答应三姨太的请求?他可没那本事。   “无咎……”   “不是什么难事,依我看,何书杰大概率不会真娶夏媛。”   夏无忌纳闷,“你说他把妹妹你这个嫡女的婚约折腾没了,回过头来使劲浑身解数搭上个庶女,还不会真娶?他到底图什么?”   夏无忌想不明白,秦无咎却是门儿清,温婉的原身何书杰愿意娶回去,因为无论他们有什么目的,原身都不会碍事。当他发现要娶的新妇非但不温婉,还特别棘手时,当机立断扔了这个烫手山药。   但原本的计划却舍不得放弃,可能何书杰觉得成为夏家女婿才有利于他达成目标,所以盯上了夏媛,再没有比骄纵无脑的人更容易控制的了。   还有一点秦无咎没跟夏无忌说,那就是夏媛现在年纪还小,没爱只是订婚么,根本没定下婚期,至少两年之内是成不了亲的,何书杰要是动作快,能在这几年内达成目的的话,根本用不着真娶夏媛,尘埃落定之后,丝毫不会妨碍他和真爱的幸福生活。   这些也没必要跟夏无忌解释,她只告诉他,不是白答应三姨太,是有条件的,“让她注意你爹的行踪,特别是跟何书杰有关的,让她及时告诉你。就说你多知道些他们的事,才能更快的替夏媛解除婚约。”   秦无咎知道,夏家这样的深宅大院,儿子并不能及时知道老子的行踪,三姨太这个见天伺候夏伯方的宠妾,消息反而比夏无忌灵通。   其实要是何书杰只是算计夏家的家产,秦无咎也不会多管闲事,最多就是让夏无忌拿到他那一份罢了。只是秦无咎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应该还有什么她没想到的地方。   不怪秦无咎多想,这一年打从年初开始,形势就极为紧张,倭寇在国内几个城市三番五次的挑衅,而当局却还在一门心思的搞内斗,整个国家眼见得就要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以文学研讨会周会长、杂文家擎苍等为首的一部分作家,撰写了大量文章刊登发表,试图为国为民敲响警钟,虽然反响激烈,然而当局仍然无动于衷。   这一年秋天,战争不可避免的爆发了,倭国大举进犯,大半个华国燃起战火。   祝长风的地下工厂已经开工半年,受各种条件所限,产能并不高,经过半年积累,生产出的枪械却也不算少了。从战争开始,祝长风就通过关系,以从国外购买的名义,先后送了两批枪械到前线,经过超前武器装备的两支队伍,多次击退倭寇,坚守住了阵线。   这一天,秦无咎正在奋笔疾书,痛斥汉奸文人的无耻论调,几日没见到人影的谢医生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谢医生想让秦无咎跟他一起去拜访祝长风,说是要谈一笔生意。在谢医生眼中,祝长风是秦无咎的朋友,有熟人好办事是国人的惯有思维。   等见到祝长风,谢医生才说明来意,他受朋友所托,希望祝长风帮忙购进一批先进武器,他的这位朋友秦无咎认识,正是当年的五先生。   听谢医生说出那支队伍,秦无咎恍然,对应她原本的世界,秦无咎几乎可以确定五先生的身份。   出于大将军对战争的敏感,祝长风对抗倭前线的情况洞若观火,哪个真抗倭,哪个敷衍了事,哪个望风而逃,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就是凭借自己的洞察力来决定把武器送到哪支队伍。   因此对谢医生的提议,祝长风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直言枪他有,对方准备好了即刻可以运走。   谁也没想到,就在预定接头的头一天,秘密前来接影的工党特工却出了事,由于被叛徒出卖,导致他们泄露行踪,而被当局收押。   虽然当局迫于形势,与工党合作共同抗倭,但私底下,对工党的迫害从未停止过。消息已经走漏,在当局查到之前,所有库存必须清空运走。   前来接应的人所剩无几,祝长风和秦无咎商量之后,决定他亲自带人护送这批枪械前往西省。秦无咎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论起对敌经验,眼前这些人,没有谁比祝长风更丰富。   他这一来一去,顺利的话也得三四个月的时间,秦无咎能做的,就是把保命的手段。尽可能多的给祝长风准备好。   秦无咎和祝长风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一别,足足有四年之久。 第90章 蛊卦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13   祝长风走后,秦无咎难得的失眠了,书房的灯亮了一夜。天亮的时候,秦无咎看着这一夜写成的手稿,字里行间满是锋锐之势,她深吸了一口气,合目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沉静如常。   其实他们两个无论那一世,都经常分开,毕竟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与对方一起支撑起一片天地,不可能时刻相守。按说秦无咎已经习惯了暂时分开,但是这种分开之后中间层层阻隔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并且这趟并不轻松,那么多枪械,化整为零一点点集中到另一处,再运往遥远的西北,一路上还要躲避追查,也就是祝家的商道遍布各省,祝长风才有了些助力。   秦无咎只允许自己在无人的深夜放纵自己的脆弱,旭日东升,她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处理善后事宜。   东风机械厂的地下工厂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堆满钢材杂物的地下仓库,原来里面的各种器械,都已经分拆打乱,散入机械厂的各个车间中。而极为重要的研发资料,则被秦无咎收进了空间。   即使有人循着蛛丝马迹找到这里来,也只能看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机械厂。   秦无咎刚做好全面准备,夏无忌就着急忙慌的给她送来一个消息。   自从夏、何两家再次联姻,何书杰便时常陪着夏伯方出入一些交际场合,倒是一直没发现有什么出格之处,这回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最早发现情况的是三姨太。这一阵子夏伯方频繁出门应酬,夏无忌跟着出去几次,没发现不妥,倒是三姨太,昨天夏伯方喝的醉醺醺的,被何书杰送回来,她我夏伯方整理衣物的时候,在上衣里面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只写着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虽然三姨太没什么见识,她也知道松田太郎,这是个倭人的名字。   秦无咎有种狼终于来的感觉,在这个全国同仇敌忾一致抗倭的时刻,夏伯方搭上倭人要干什么?秦无咎直觉他在作死,夏伯方死活秦无咎并不在意,但他一旦跟“汉奸”这俩字挂上勾,不说这个便宜哥哥跑不了,就连她这各断绝关系的也得受牵连。   时间紧迫,这事得赶紧弄清楚,秦无咎在夏无咎耳边嘀咕了几句,夏无咎惊愕不已,“无咎啊,你这注意靠谱不靠谱?要是爹有个万一……怕是不好吧。”   秦无咎拿出一个小纸包塞到夏无忌手中,抬手拍拍他的肩,“赶紧去办。放心,不会有问题。动作一定要快,不让误了事你哭都来不及。”   夏无忌咬咬牙,攥紧手里的纸包,脚步虚浮的离开。   纸包里包的是药粉,跟当年用来对付围攻云中坞的敌军所用的致幻药差不多,服用后脑子不清楚,很容易问出心里话。   两天之后天刚亮,夏无忌脸色惨白的来找秦无咎,下了黄包车飞也似的扑倒大门上,狂按门铃。   秦无咎把他迎进来,夏无忌端起桌上的凉茶先灌了一口,平息了一下喘息后,一脸焦急的拉住秦无咎的袖子,“无咎,爹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来,真让你猜着了,何书杰个王八蛋,他竟然,竟然给爹和倭人牵线,他游说爹跟倭人做生意,让倭人买断咱家两座铁矿的产出,爹竟然同意了!”   秦无咎眉峰蹙起,还真是一门心思作死。夏家的铁矿存了多少矿石在山中,秦无咎从夏无忌那里已经知道了大概,绝对数量可观。   夏无忌哭丧着脸,“这要是让人知道咱家跟倭人来往,还不得被人戳断脊梁骨。”   秦无咎心说哪里只是戳脊梁骨那么简单,那是铁矿,战争时期,你把铁矿卖给敌国,与叛国何异!   何书杰这是拿着夏家的东西从倭人那里换取利益,自己却双手干干净净不沾一点脏,真是好算计。   一起想不通的这下全通了,何书杰一开始娶原主,可能是奔着夏家的家业,毕竟夏家成年的就一个纨绔子,典型的后继无人,他这个留过洋的精英女婿正好趁虚而入。   所以那时候他还不是太迫切,所以被秦无咎一激,就退了婚甩袖走人。后来不知道怎么跟倭人搭上了关系,倭人盯上了夏家的矿上,何书杰才再一次舍下真爱,削尖脑袋再次钻进夏家。   两座铁矿都在辽省的深山里,秦无忌回想昨天从报纸上看到的辽省的形势,周边地区都已经被倭寇占领,唯有蓟辽有廖大帅镇守,廖大帅知兵善战,与倭寇展开了拉锯战,双方成僵持之势。   久战不下,想要铁矿,只能打夏家的主意。   “哥,别着急,我有办法,前提是你一定要听我的。”既然夏伯方作死,那就让他没力气作就好了。   夏无忌拼命点头,“好,好,我听你的。”   秦无咎挑眉,“那就好,你爹老了,该让位了,只要你成为夏家的家主,怎么做还不是你说了算?”   夏无咎傻眼,“爹能同意?”   秦无咎无奈,便宜哥哥还真是个单纯的纨绔,“你没吃过猪肉还么见过猪跑?逼宫会不会?”   夏无咎张大了嘴,秦无咎制止了他要说出口的话,“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整治父辈带来的麻烦,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爹可以免除罪过了。”   冬天第一场雪降下的时候,临海夏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家主夏伯方跟女婿出门应酬,喝多酒了,不小心摔了一跤,中风了。大事临头,夏家大少一改纨绔本姓,替父担起了夏家重任,家里家外一应事物处理的井井有条。   “担起重任”的夏大少,正硬着头皮一项一项听秦无咎跟他讲该如何去做,把她查清楚的已经被夏伯方和何书杰祸害的与倭寇有染的产业,麻利处理掉。   “壮士断腕,到了这个地步,该舍的就得舍。”   秦无咎本是为了教导夏无忌,谁知这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第91章 蛊卦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14   镇守蓟辽的廖大帅遇刺身亡!   消息传来的时候,秦无咎正在应对终于循着枪械的线索,摸到了东风机械厂的临海特工处。在当下统一抗倭的背景下,别说他们没实证,就是有,只要是抗倭的队伍,祝长风给谁提供枪械都无可指摘。于是他们就给祝长风按了个走私的莫须有罪名,要查抄没收机械厂。   秦无咎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前几天谢医生匆匆给她带了话来,祝长风已经顺利到了目的地,但在即将达到工党控制地区的时候出了点疏漏,被巡逻的一支小队查住他们一辆车,虽然有惊无险最终顺利脱身,但祝长风却却被人认出来,泄露了行踪,因此引来了特工处。   秦无咎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直接甩出东风机械厂的产权证书,“祝长风犯没犯法我不知道,但机械厂是我夏无咎的,诸位,这厂子我是从祝长风手中买来的不假,但没道理我买个面包吃,还要为种麦子的人行为负责。”   在战争爆发前夕,为了保险起见,东风机械厂的产权转到了秦无咎手中,走的是正常买卖的手续,这都有案可查。   领头的丁副处长阴阴的笑了笑,“听说夏小姐与姓祝的走得很近,关系不一般吧,还分什么你我?转个手这种障眼法在我这可不好使。”   秦无咎讶然,“丁先生,怎么,难道您没见过熟人之间买卖东西的?巧了,夏家和祝家都是商人,还就喜欢熟人之间交易。”   旁边一个刚刚盘查工人的狗腿子凑到丁副处长耳边嘀咕了几句,秦无咎隐约听见“未婚妻、姓钱”等字眼,心中好笑,看来他是从工人那里听说了祝长风未婚亲姓钱这件事,这本来是因为钱朝云一开始经常到工厂来找祝长风而瞎传的谣言,没想到都如今还有人深信不疑。   丁副处长皱皱眉,“就算没有男女关系,但夏小姐有钱不买胭脂水粉,倒有兴趣买厂子,这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姐能玩转的,夏小姐是钱多得拿来打水漂么?要说这里面没蹊跷——”   秦无咎脸上浮起不耐烦的神色,“如有疑问,丁副处长不妨跟我律师详谈,我忙的很,恕不奉陪了。”她转头叫了声陈律师,“这儿就交给你了。”   一直跟在秦无咎身后陈律师上前一步,递上一张名片,“丁副处长不必质疑,区区一个机械厂,夏小姐经营毫无压力。你可能不知道,重锦纺织厂就是夏小姐兴办的。”   丁副处长眸色沉了沉,“重锦?”重锦纺织厂是去年崛起的大厂,不仅临海,隔壁的江城、青城等地,也都设有分厂,吸纳了大批女红进厂工作,很是被各大报纸报道了一阵子,据说是著名作家擎苍为了帮助那些被夫家和父母抛弃的女子所建。   擎苍……想起听到的传言,他目光猛的一缩,惊疑不定的看向秦无咎,莫非这位就是笔似刀锋的擎苍?   像是真的他在想什么,陈律师笑眯眯的道:“擎苍先生确实忙,丁副处长,不如我们谈谈?”   丁副处长捏紧了手中的名片,心中万般不甘,但擎苍是公众人物,这帮名扬天下的酸腐文人最不好惹,就连总统都常被他们骂上报纸,何况还有这个陈律师——丁副处长再次看了眼名片——也是临海的名律师,后台也极硬,今天他还真不能硬来。   就在此时,登着廖大帅遇刺身亡消息的报纸送来进来,黑色大字和接连几个叹号触目惊心。秦无咎第一时间想到了夏家的铁矿,就把这边的事拜托给陈律师,匆忙赶往夏家。   夏无忌正急的团团转,他接手夏家以来,虽然比以前能干了许多,但大主意都是秦无咎拿,他习惯了有事就找妹妹,突然得知廖大帅出事,蓟辽眼看不保,夏家最牢靠的家底要折在里面,立刻六神无主,慌的不行。   一见秦无咎来了,他上来一把拽住秦无咎的袖子,“无咎,妹妹!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是说过,壮士断腕,该舍就得舍。”秦无咎来的路上已经拿定了主意,廖大帅身亡,蓟辽失了主心骨,当局一向主张弃卒保车,驰援的可能性不大,用不了多久,蓟辽就会失守,矿山是保不住了,但绝对不能让它落入倭寇手中。   矿山在大山深处,得益于祖上夏总督的谨慎,夏家一向对外保密,外人想找到很难,并且要经过天堑一般的一道险壁,在倭寇攻陷蓟辽之前,炸毁铁矿,毁掉进山的通道,成为唯一的选择。   夏无忌心痛的要死,对他来说,这是比所有产业都重要的祖宗基业,是祖父用总督之位换来的,如今要毁在他手里,他可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败家子了。   他乎撸了一把脸,喃喃道:“廖大帅打仗那么厉害,怎么就被刺杀了呢?”   秦无咎冷笑,“老子英雄儿混蛋,全拜他那混账儿子所赐,所以你赶紧振作起来,接下来有得忙。”廖大帅的儿子贪花好色,自以为风流倜傥,到处收集美人,没想到这次收回去的美娇娘确实倭国派去的间谍,进了大帅府,在一个屋檐下,总能找到刺杀机会。   矿山上炸药是现成的,怕不够,秦无咎又通过关系就近购置了一批,足以让山崩地陷。   秦无咎为此时各处奔走,没想到会遇到何书杰,何书杰用充满愤恨的目光盯着秦无咎,愤恨中又带着得意,“百般谋算有什么用?搅黄我跟夏媛的婚事你就能得到夏家了?不自量力!不想让我沾手夏家,还不是要拱手送给倭国?等他们打过来,你这种不知趣的,那下场,啧啧。”   秦无咎嘴角微勾,慢悠悠踱到何书杰面前,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把掐住他脖子,“是谁给你的勇气在我面前狂吠?你主子吗?数典忘祖的畜生!没为你的洋主子办成事,赏你打狗棒了吧?叛国汉奸,你就是死了也要被挂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何书杰被掐的脸色发紫,眼神满是惊惧,极力挣扎也挣扎不开,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被掐死的时候,秦无咎突然松开了手,她拿出手帕擦了擦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别脏了我的手。”   就这么掐死何书杰,太便宜他了,就是死,他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审判,用国法处置。   等秦无咎准备停当,机械厂那边,在陈律师几番交涉下,双方各退一步,特工处检查一遍厂子,排除“走私”的嫌疑,如果没问题,东风机械厂就只是秦无咎的产业,与祝长风无关,再不许以此为借口纠缠不休。   所谓查走私,不过是想搜查枪械和图纸罢了,但这些走就被秦无咎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无,自然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本来特工处还要提要求,但一条登上头条的关于秦无咎的消息,让他们彻底闭上了嘴,而紧接着另一条消息,则让他们明面上连祝长风都不能追究了。   知名富商临海夏家,为了不让位于辽省山中的铁矿落入倭寇之手,夏家大少与其妹——杂文大家擎苍,壮士断腕,挥泪炸毁两座铁矿!擎苍先生撰文:光复山河之日,才是铁矿再启之时。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蓟辽、京城接连失陷!   不利的报道一个接着一个,让国人或愤恨,或惶惶,或泪下,最新的一条消息仍然触目惊心:京城名门祝家,家主祝明德和长子祝长河不肯以身侍敌,喋血京城! 第92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15   倭寇占领京城后,逼迫祝明德出任他们组建的商会会长,祝明德宁死不为倭寇效力,被倭寇开枪打死,以儆效尤,之后又用同样的手段逼迫其长子祝长河,祝长河痛骂倭寇,用藏在身上的手枪打死两个倭寇后,身中数枪,饮弹身亡。   秦无咎心中沉沉,她和祝长风几世都父母缘薄,她也就罢了,穿越的对象正因为存在各种不足,才能被小易捕获,祝长风也这样就让人心酸了。   这一世好不容易他父母双全,待他也好,兄弟之间也和睦,突然一下子失去两个至亲,对祝长风来说过于残酷了,自己又不在他身边,便是想替他分担悲痛都不能。   秦无咎拜托谢医生,通过五先生告诉祝长风,让他好好在西身待着,有五先生帮忙,大可在西省正大光明的组建兵工厂。再三嘱咐他千万不要冒险去京城,这事交给她来办。祝长风掌握尖端枪械制造的消息已经走漏,特务处上蹿下跳这么长时间,当局对祝长风是势在必得,况且出了当局,谁也不能保证祝长风没有落入倭寇的眼中。   秦无咎迅速利用自己这几年建立起来的人脉网,确定祝家的情况。祝家父子遇难后,倭寇本打算控制住祝家人,万幸的是,倭寇的暴行让京城各界爱国人士空前团结,祝家父子的血也警醒了那些心存侥幸的人,在他们的通力合作下,祝家妇孺被送进京郊的山里藏了起来。   在周会长等人的帮助下,秦无咎女扮男装混进了一支要赶回京城使馆的Y国使团,一路磕磕绊绊,终于于五日后到了京郊。   来接秦无咎的是她曾经的一个病人,这位张先生本来是找谢医生给他父亲做手术,却让秦无咎看出了他的肾病,要是再晚发现十天半个月,便是秦无咎也回天乏力,万幸发现的还算及时,服用了半年汤药后得以痊愈。   张先生从那把秦无咎视为救命恩人,他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与祝家也相识,因此京城这边的事秦无咎就找了他。   张先生办事利索,这边早两天就安排好了,在他的斡旋下,秦无咎很快见到了祝长风的家人。   祝家父族逝后,偌大的祝家水流云散,如今只剩下祝母王氏,带着大儿媳妇和八岁的小孙子和五岁的孙女东躲西藏。   面对找上门来,自称是小儿子女朋友的秦无咎,祝母是惊怕大于欣喜,儿子寄来过秦无咎的照片,她不会认错,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怕,长风的女朋友出现在这里,长风是不是也来了?那不成了自投罗网?鬼子们正想法抓长风呢!   秦无咎心说果然倭寇知道了祝长风的价值,祝长风送这一趟货送对了,在西省工党的地盘上,人身安全是没问题的。   一刻不停的把祝家三代接到临海,秦无咎安排他们住进了自己隔壁以谢医生名义买下来的院子,假称谢医生表妹一家,从北省躲避战乱投奔而来。隐下“祝”字不提,只以祝母的姓氏,对外说姓王。   秦无咎之所以不让他们住到自己这里来,就是怕暴露祝母他们的真实身份,毕竟她与祝长风交好在特务处是挂了名的。   回来后秦无咎就忙绿起来,几个工厂需要她操心,夏家的生意也得她拿主意,便宜哥哥没这个本事,只能做个执行者。现在形势不好,虽然战场离临海还远,但随着躲避战乱的难民一波接着一波涌入临海,各方势力纷纷登场,趁火打劫,临海也变得动荡,外面治安差了许多,街上的店铺工厂成了一些人眼中的肥肉。   好在以她现在的社会名望,一般人还不敢惹她,但重锦纺织厂大多是女工,人身安全尤为重要,秦无咎花了好大精力才把防护措施做好。   白天忙外面这些事,晚上则笔耕不辍。她把沦陷区内,如祝家父子的悲壮、升斗小民的凄惨,战场上军人浴血,当局高层的绥靖怯战……等等情状,以凝练犀利的笔触,鞭辟入里的分析,一一呈现出来,辛辣见血,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一时间,各大城市的报刊杂志纷纷刊载其文章,秦无咎成为文化战线上刺向敌人的利刃,激励着国人抗击侵略的昂扬斗志。   这般夜以继日,时间长了,祝母看在眼里,难免担忧,怕秦无咎累出个好歹,虽然她比较而言她更喜欢大儿媳妇这样的娴雅孝顺的大家闺秀,却也知道,乱世之中,秦无咎这样能担大事的才能成为一家的主心骨。可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天天熬了补汤,入夜后给秦无咎送过去。   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第二年夏天,本来已经稳住的战争局势,在当局高层又一次争权夺利的骚操作下,一溃千里。   倭寇逼近临海,临海已经乱了。有头有脸的人都想办法纷纷逃走,出国,去港城,或者去陪都,走不了的,则躲在家里门都不敢出,街上冷清了不少。   秦无咎询问了祝母和夏大少的意见,根据他们的意愿,把夏家打包送上了去往港城的轮船,祝母祖孙四人却留了下来,祝母怕自己一走,这辈子都见不着小儿子了,况且一门妇孺远走他乡,不见得就比待在临海租界内安全。   秦无咎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便同意了祝母他们留下来,只反复叮嘱不要出门,日常所需她让人采买了送过来。   临海保卫战终于打响,在城内都能听见远处隆隆的炮声。这时多日不见的谢医生找上门来,他看上去清瘦了一些,肤色也黑了不少,但双目炯炯,神情坚毅。   谢医生是来跟秦无咎告别的,他要上战斗一线,临海保卫战打的极为酷烈,抗敌的二十九军伤亡惨重,作为著名外科医生,国家兴亡之际,他的手术刀应该用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秦无咎知道之前谢医生各处奔走,筹集前线所需药品,甚至冒着枪林弹雨,亲自护送药品到前线,但那都是送到就走,这次不一样,是真真正正的上战场作战地医生。他亲自来跟秦无咎这个弟子兼朋友告别,肯定是觉得自己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了。   秦无咎抿紧唇角,她让谢医生等一下,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几分钟后,秦无咎提着一只小巧的手提箱下来,身上的居家服已经换上了利落的裤装,“谢老师,我跟你一起去。”   谢医生顿了顿,想到秦无咎已经可以独立完成大型手术,还有她那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术,谢医生点了头,“不急在这一时,你把家里安排好。”   秦无咎提着箱子去跟祝母辞行,告诉她不要担心安全问题,她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祝母红着眼圈端来一碗鸡汤,看着秦无咎喝下,站在门口看着她远去。她送过丈夫、儿子,丈夫和长子在没能回来,小儿子音信阻隔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如今她又要送秦无咎出门,心里很怕,怕她也一去补回,但她知道,她不能拦着。   “刀。”   “镊子。”   “缝合线。”   秦无咎的嗓音有些沙哑,连续八台手术让她嗓子发干,随着她的指令,一件件手术器械递到她手中,她手中动作迅速,给伤员把子弹取出,缝合好伤口,再把止痛止血的银针取下,“注射青霉……”她突然想起青霉素等西药已经用没了,忙给伤员号了号脉,“把一号汤药熬好给伤员服下,注意观察有无发热情况。”   护士得了医嘱,小心翼翼的护送伤员去了后面的临时病房。   她面上露出一丝疲惫,刚喘口气,帐篷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夏医生,夏医生!快来看看,重伤号!”   秦无咎三两步走到门外,就见两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小跑着过来,“夏医生,您快看看,被炸伤了。”   秦无咎打眼一看,肠子都流出来了,“快!马上手术!”说话间银针已经一根根刺了下去,手速快的几乎能看到残影。   枪炮爆炸声隆隆作响,秦无咎充耳不闻,专注的做着手术,目光坚定有神,仿佛刚才的疲惫只是错觉。   等把伤员从鬼门关拉回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秦无咎终于得了片刻歇息。捧着茶杯站在帐篷外,秦无咎遥望着不远处轰然炸开的战火,可以想见战斗的激烈。   不过她知道,三年过去了,如今倭寇已然是强弩之末,黎明前的黑暗即将褪去,曙光就在眼前。 第93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16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三年的时间,秦无咎几乎都是在前线度过的。一开始,敌我双方在临海附近僵持不下,打成了拉锯战。后来倭寇另一边的战线上受到工党的牵制,不敌工党持有的先进武器,最终开始节节败退。   作为战地医生,秦无咎一直随着二十九军的战斗脚步,虽然当局让人失望,但二十九军确实一直坚持在抗倭一线,几年来伤亡惨重,急缺医护人员,像秦无咎和谢医生这样的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受到全军上下的尊敬。疆场浴血的二十九将士可能不知道文坛大家擎苍,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神医夏无咎,一刀一针可决人生死。   这场战役打完,再次败北的倭寇龟缩不出,二十九军就地休整,不久就传出了倭寇战败准备投降的消息。   秦无咎与谢医生通了消息,他们并不在同一个阵地,不过离着也不是太远。与谢医生确定好,秦无咎准备回临海一趟,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做好收尾。   头两年因为战事激烈,秦无咎与祝长风断了联系,最近半年随着倭寇的败退,秦无咎通过五先生那条线,终于联系上了祝长风。   出现在战场的新式武器果然是祝长风主持的兵工厂研发出来的,他活学活用,生产出来的武器已经不仅仅再局限于最初的三种,这些先进的武器,在抗倭战场上发挥了巨大作用。   也正因为如此,工党的军队收复了北方大片沦陷于敌手的地区,到目前为止,基本上可以跟当局平分秋色。   虽然与祝长风失去联系,但秦无咎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她知道兵工厂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持,在一开始确定祝长风要留在西省的时候,秦无咎就变卖了自己名下以及夏家留下的产业,祝母得知后,把祝家剩下的产业家财也全部给了秦无咎,所得钱财,秦无咎都通过暗线捐赠给了五先生,以作建立兵工厂的资金。   再次联系上五先生后,秦无咎还把夏家偷偷藏起来的铁矿石,陆陆续续的运了过去。   因为这件事,五先生邀请秦无咎和谢医生北上,以免被把工党当做眼中钉的当局探得消息后,遭受迫害。   秦无咎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她总不能一直跟祝长风分隔两地,何况还有祝母他们,况且她比谁都清楚,抗倭战争胜利后,内战不可避免,不趁着这个当口离开,以后形势紧张起来,就走不了了。   现在秦无咎手中只有重锦纺织厂,在炮火中经过几年发展,纺织厂俨然已经成为很多女性的自力更生避风港,也正因为如此,秦无咎并没有脱手纺织厂。   不过这几年她多待在前线,纺织厂早已托付给志同道合的同伴,她的离开并不会给重锦造成什么影响。   西省长安火车站的站台上,刚刚升起的朝阳把明亮的光辉洒在祝长风身上,在地上投下他修长的身影。祝长风抬手看了看腕表,眉宇间难得现出一丝焦急。离他不远,全副武装的保卫人员警惕的巡视四周,他们每个人都知道祝长风的重要性,那是一个人能顶一个师的存在。   随着悠长的鸣笛声,火车徐徐进站,当那抹熟悉的身影刚刚出现在车厢门口,祝长风已经大踏步应了上去。   站台上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祝母不禁抹起了眼泪,而不离祝长风左右的保卫人员则满眼震惊,一向对女同志冷冷淡淡,清心寡欲的祝工,竟然也有情绪这么外漏的时候。   住处祝长风早已安排妥当,鉴于他与秦无咎还没有结婚的现状,把秦无咎与祝母他们都安排在一处比邻而居,离他的住处就隔了几栋房子。   对于秦无咎的到来,认识祝长风的人都对她充满了好奇,毕竟祝长风是风云人物,本就令人瞩目,再加上他一直单身,拒绝了不少优秀女性的追求,如今他口中被人认为是托词的未婚妻突然出现,大家都想见识见识让祝长风等了这么些年的人,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   不管大家都抱着什么心态,但基本都是善意的,不过秦无咎还是感受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等她望过去,正好看到一个身穿灰布军装的年轻姑娘匆忙收回盯着她的视线。   秦无咎挑挑眉,横了祝长风一眼,祝长风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秦无咎也没当回事,毕竟几辈子过来,他就从没多看过一眼除自己以外的女子。   秦无咎没想到的是,她的无视反而让人对她更恨上了三分。   “装模作样!都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也不看看自己,除了长的好看一点,哪里配得上祝工?就是个花瓶而已,来到咱们这,只会给祝工添麻烦拖后腿,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肯定是扒上了祝工的母亲,拿这个要挟祝工娶她,呸!”说话的正是刚刚盯着秦无咎看的那个灰军装姑娘。   她旁边一个扎着短辫子的姑娘应和道:“可不是,我看她照你差远了,谁不知道你是咱们文工团最有才气的,长的又漂亮,祝工又不眼瞎,肯定是被所谓的未婚妻道德绑架了,爱情是自由的,你加把劲,肯定能把祝工拿下。”   她们没留神,一个正从她们身边走过的三十多岁女子豁然转身,皱着眉头不善的看着这两个姑娘,“你们俩怎么回事?王晓,战雪,我警告你们,别整那些见不得人的花花肠子,爱情自由,但有妇之夫不自由,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们,犯了作风问题,谁也救不了你们!”   短辫子姑娘脸色发白,张口结舌,“孙,孙干事,我就开个玩笑,对,玩笑,您别当真啊。”   灰军装姑娘则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倔强的神情诉说着无言的反抗,孙干事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好自为之。”   等孙干事走了,灰军装姑娘才冷哼一声,“呸,一个被丈夫抛弃的老女人,跟我们这耍什么威风。”   短辫子姑娘拉拉她的衣角,“少说两句,孙干事我们惹不起。”   灰军装姑娘恨恨的说道:“不过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凭什么占着祝工不放,我就是不服!走着瞧!”   可她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才过了两天,就传出了二号首长接见祝长风未婚妻,并设家宴招待的消息。为什么二号首长要接见一个名不见经处的小人物?别傻了!还名不见经传,爱国文学家擎苍先生知道不?就是这位!   擎苍先生还变卖家业支持祝长风建立兵工厂,要不是她注入的那笔价值不菲的资金,兵工厂很难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投入生产。   灰军装姑娘脸色惨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是擎苍先生!擎苍先生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么可能是这么个只知道伺候婆婆的旧式女人?”   短辫子姑娘张了张嘴,这次却难得的没有附和她。   不管她怎么不可置信,她的心路历程丝毫影响不到秦无咎,跟二号首长,也就是五先生见面之后,她对自己以后的路有了清晰的规划。   倭国马上就要投降,趁着内战还没开始这段时间,她把这几年在战场写就的文章整理结集,准备出版。而祝长风在兵工厂的任务也很重,这就导致了都很忙的两个人,想温存片刻都得挤时间。   是可忍孰不可忍,祝长风以最快的速度打了结婚申请。   秦无咎由着她去,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一次挑灯夜战之后,手稿终于可以付梓成书。   秦无咎拉开窗帘,东方欲晓,晨曦满地,伴随着旭日东升,倭寇投降的消息传遍华夏大地,欢庆的胜利的锣鼓声响彻云霄。   转天报纸上的另一条报道引起了秦无咎的注意,在倭寇宣布无条件投降的这一天,京城召开大会,公开处决了一批汉奸卖国贼,公布的处决名单上,何书杰父子的名字名列榜首。   倭寇逼近临海的时候,气势正盛,何书杰父子不在像以前那样遮遮掩掩,公开为倭寇办事,临海当局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秦无咎计划好了怎么弄死他,却因为突然上了前线而搁浅。   倭寇没能攻入临海,何家父子见势不妙跑去了京城,像以前打算出卖夏家一样,出卖商界机密,替倭寇压榨各家利益,何父凭此当上了商会会长,而何书杰给倭寇当了高级顾问,后来更是出任维持会会长,为侵略者实现“以华治华”、“分而治之”的目的,彻底沦为汉奸头目。   这个成为原主噩梦的男人终于受到了应有的审判,得了他应得的下场,不过还不够,秦无咎奋笔疾书,一气呵成,一篇以何书杰为范本的文章问世。这篇痛打汉奸走狗的文章,随着将来被选入中学语文课本产生的巨大影响,把何书杰牢牢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文成掷笔,秦无咎才觉得困意袭来,合上眼睛沉沉睡去,她梦到了原身。 第94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17   秦无咎仿佛又回到了她进入这个世界的节点,一身嫁衣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被兄长背上花轿,细白的手指紧紧握着象征平安如意的苹果,在喧嚣的唢呐声中遵从父母之命,奔向未可知的命运。   命运并没有垂青这个温柔和顺的女孩,丈夫何书杰不喜欢她,新婚之夜就跑去安抚所谓的女朋友,没过几天,何书杰和那个女人的儿子出世了,何家上上下下笑逐颜开,庆祝小少爷的降生,没人理会或者说他们毫不在意夏无咎如何伤心难过。   秦无咎像一个看客,看着原身在黑夜里无声饮泣,在公婆夫君面前小心翼翼,回到娘家强颜欢笑,被何书杰呵斥,被外室羞辱,被父亲责骂,唯一心疼她的哥哥,只是个百无一用的纨绔,除了唉声叹气的给她送点吃的用的,根本无力救她出苦海。   就在她要绝望的时候,何书杰突然待她好了一些,甚至几次温存后,让她怀上了孩子,原身喜出望外,生活又有了色彩和奔头。   只可惜这个美丽的肥皂泡一碰就破,灭顶之灾铺天盖地而来。   原主怀孕,夏父越发得意于他慧眼识珠定下的这门好亲事,何家的一切以后都是他外孙的。男人在外面养个把女人叫事吗?会来事,能办事才是要紧的,这个女婿比儿子也不差什么。   何书杰成了夏父心中第一人,经过何书杰前线搭桥,夏父认识了几个倭国大商人,很是做成了几桩大手笔的买卖,夏父对何书杰更是信任有加。   终于,在何书杰的撺掇下,夏家铁矿的开采权慢慢落到了倭寇手中,战争全面爆发后,军民死伤惨烈,只江城一地,就有几十万同胞命丧倭寇屠刀之下。而这个当口,却爆出了夏家用铁矿支援倭寇的消息,倭寇高高举起的屠刀,竟是用华国的矿产铸就!   卖国资敌!   投敌叛国!   数典忘祖!   舆论像潮水一样把夏家淹没,夏父惊慌失措的带着全家躲去了乡下,家中产业被何书杰和倭寇瓜分干净。   夏父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抗战胜利后,他们一家被揪了出来,以叛国罪受审,夏父和夏大少被终身监禁,其余人流落街头,在冻饿打骂下,死的死亡的亡,侥幸存活的,子孙后代在每一场运动中都被揪出来批斗,潦倒一生。   而原身,根本么能挺过事情败漏的那个冬天,则在“汉奸走狗”的唾骂声中,在柴房的草堆上挣扎了一天一夜后,一尸两命,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被何书杰甩了休书在脸上。   原身死后,满是血污的尸体被一领破席一卷,仍到了乱葬岗,很快被野狗野猫分食殆尽。   梦境急速褪去,原身扭曲的面孔在秦无咎眼前破碎飘散,好半天,那滔天恨意才慢慢散去。   秦无咎闭了闭眼,柔顺,这个所谓的女子的美德,古往今来,害死了多少风华正茂的女子。原身的惨剧犹如蛊卦,艮为山,在上,巽为风,在下;艮为止,巽风则含柔顺之意,上止下顺从,人生就会停摆,结局就会很糟。   想到卦象,秦无咎心念一动,呼唤小易,然而小易并没有回应,秦无咎蹙眉,这个世界小易销声匿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祝长风的结婚报告很快批了下来,秦无咎自己挑了个日子,两个人搬到了一起,几斤喜糖招待亲友,这个婚就算结了。这个时代的婚礼都是这么简单朴素,秦无咎的结婚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二号首长亲自为他们征婚。   倭寇投降后,工党和当局摩擦时有发生,一号首长亲自斡旋,签订条约,努力掐灭内战的苗头。然而当局死性不改,背信弃义撕毁条约,内战还是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内战爆发前夕,擎苍先生根据亲身经历撰写的新书《战地医生见闻录》出版问世,这本书中呈现出的战场上的酷烈,再次激起了社会各界对发动侵略战争的倭寇的愤恨,顺带也恨上了还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就发动内战的当局。   战斗的号角吹响,新婚不久的秦无咎再次投笔从戎,手握手术刀奔赴前线。军械专家祝长风住进了兵工厂,全部精力都用到了研发生产上,夫妻二人再度分开。   神医的名号再度叫响,大家才恍然惊觉,秦无咎不仅在文坛能打,一把手术刀更是能从阎王爷手中抢人。怪不得祝工守身如玉这些年,多少姑娘的媚眼就如同抛给了瞎子,自己要是有这么出色的心上人,肯定也跟祝工一样眼里再没有别人。   两年后,工党统一全国,内战结束。这一年秋天,举行了隆重的开国大典。   新华国成立后,秦无咎把位于不同城市的五家重锦纺织厂都上交给了国家,自己无事一身轻,开启一段人生新里程。   在进大学文学系教书还是进医院当医生之间,秦无咎没有犹豫多久,就选择了医院,因为医疗水平太落后了,以秦无咎的医术,无论中医还是外科,她都能发挥巨大作用,为国家培养一批技术骨干出来。   这也是亦师亦友的谢医生对秦无咎的期待。谢医生没有留在京城,回了临海,秦无咎则定居京城,一来祝长风的研究所在京城,二来二号首长聘她做了保健医生。   六十一甲子,弹指一挥间。秦无咎这一生过得顺遂,工作忙碌充实,家庭幸福美满,直至耄耋之年,她与祝长风不仅恩爱如初,两个人在各自领域内的成就更是闪瞎人眼。只是由于祝长风的工作性质,比起攻克癌症、一举拿下国际著名医学奖,为世界所瞩目的秦无咎来,他要默默无闻的多。   秦无忌与祝长风在同一天溘然长逝后,关于祝长风的一切开始解密,世人才知道这位华国工程院院士不平凡的一生,他为华国武器发展做出的贡献,足以彪炳史册。   秦无咎在闭上眼之前,终于听到了小易的声音,“无咎,我们进入下一个世界。”   等秦无咎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凭几上打盹,刚刚好像是晃悠了一下,把她给晃醒了。   秦无咎定了定神,抬眼打量了下自己所处的环境,她应该是在一辆车上,车内的规制,昭示着这不是一辆普通的车,再低头看看身上的华服,做过一任公主的秦无咎无比确定,她又成了公主。   车内各色陈设齐全,车外除了马蹄声和辚辚的车轮声,并无喧嚣嘈杂。但从自己腰酸背痛的反应来看,应该是赶了很久的路。秦无咎还有点小奇怪,这次貌似并没有嫁人呐。   她正要接收记忆,外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启禀公主,高寺卿知会公主,咱们马上就要进都城了,进城后公主先在鸿胪寺安置,钦天监择本月初九为公主与五皇子大婚之日。”   秦无咎:……   这熟悉的配方! 第95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1   秦无咎没吭声,外面禀告的人似是习惯了她的沉默,说完就没了动静,看情形就像是毫不在意她的反应。   秦无咎眼神一寒,垂眸接收原身记忆。   也就片刻的工夫,秦无咎抬手揉了揉额角,不是原身的记忆有多复杂,恰恰相反,这位脑子里空空如也,十六年的人生中,除了吃吃喝喝就没别的,哦,还有毫无章法、嚣张蛮横的行事风格。不过原身很少有出门的机会,所以她的嚣张只限于在家中,俗称窝里横。   当然了,这些对秦无咎来说都是小事,比较麻烦的一点是,她现在的身份:和亲公主。   比和亲公主还麻烦的是:她是个假公主。   所谓的“假”,是针对原身要和亲的秦国而言,而在她自己的国家楚国,“丹阳公主”这个封号,可是实实在在由皇帝赦封的。   历来和亲,极少有让皇帝亲女上阵的,一般都是册封宗室女为公主,以公主的身份出使和亲,比如文成公主。再不济,也有以美貌宫人为公主和亲的,这种情况要么是外邦君主自己看上的,要么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比如说王昭君。   但这两种情况,原身都不挨边。她是楚国丞相言鹏举之女,其母是言丞相的良妾,本是言丞相启蒙恩师的女儿,据说最得言丞相爱重,只可惜这位姓李的良妾命小福薄,生女时难产,原身一落地她就去了。   言丞相痛失所爱,一腔情意便寄托在原身身上,对原身有求必应,宠爱有加。丞相夫人是京中众口称赞的贤妻良母,自然以言丞相马首是瞻,对原身好的没话说,比之言丞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父亲嫡母的娇纵下,原身成长为一个无脑傻白一点都不甜的蛮横女子,成为家中兄弟姐妹避之不及的存在。   言丞相夫妇这点小伎俩,自然逃不过秦无咎的眼,明摆着的捧杀,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对付一个小姑娘,原身的记忆中没有一丝可供参考之处。往深里想,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或者并无甚深意,秦无咎知道有些男人就是脑子有坑,比如怨恨孩子是导致他痛失所爱的罪魁祸首,再比如,听信某个“大师”批命,原身是什么灾星降世……   反正脑子有坑之人的想法你别猜,他们的奇思妙想是正常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总之,从原身记忆中能分析出来的,就只有这些。   只是原身的嚣张在三个月前戛然而止。   楚帝一道秘旨,原身成为丹阳公主,则吉日启程和亲秦国。而在此之前,真正的丹阳公主,继皇后郭氏唯一的女儿,在去皇苑游玩的时候,不幸落水而亡。   原身这个冒牌货莫名其妙就成了和亲公主,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脑子再不够用,也知道去国离乡是件苦差事,离开她爹她还怎么耀武扬威。   然而这次无论她怎么闹,言丞相都没有如往日那般无原则的妥协,只一句君命难违,就把原主打发了。   原身都傻了,直到上了发嫁的鸾车,都没回过神来,一路上像只鹌鹑一样缩在车里一声不吭,就连吃饭都是宫女给递近车里。   出门就怂,很符合原身窝里横的人设。   车架行的极快,秦无咎思索间已经进了秦国都城燕京。掀开车帘一角,巍峨的城楼和熙熙攘攘却井然有序的街道映入眼帘。秦无咎暗自点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燕京的面貌来看,秦国治理的还不错。   到了鸿胪寺馆驿,秦无咎才被宫女搀扶下车架,就有秦国鸿胪寺卿高知过来躬身施礼,“请公主暂且在此处安歇,安心等待,待外臣进宫面圣后,婚仪事等自由陛下圣裁。”   又对一旁弯腰候着的驿丞道:“公主的一应起居饮食,皆要精致仔细,此乃关系两国邦交的大事,万不可疏忽怠慢。”   驿丞诺诺,引着秦无咎一行往安置好的客院而去。   随行的宫女太监在驿丞的指引下安置行囊不提,早有贴身伺候的大宫女上来侍奉秦无咎洗漱更衣,那宫女边奉上巾帕,边小声叮嘱道:“此处不比我们楚国,公主初来乍到,切记谨言慎行。”   秦无咎眼皮都没抬,继续擦手的动作,这个路上事事替原身拿主意的宫女叫春柳,她连同夏荷、秋枫、冬梅都是由楚国皇后郭氏赐下的,她们是否是皇后的人还有待商榷,但这话里话外敲打的意味却是再明显不过。   许是习惯了秦无咎不言不语,或者根本不需要她答话,春柳在那里自说自话的絮叨,让本不想搭理她的秦无咎烦不胜烦。秦无咎出言打断她的话,“去催一催膳食,我饿了。”   春柳一顿,蹙眉看了秦无咎几眼,几度欲言又止,方才敛去脸上的表情,退了出去。   舒舒服服用了一餐饭,秦无咎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她浑身酸疼的厉害,几千里地的马车坐下来,这副娇生惯养的身体已经到了承受极限。   碧玉期期艾艾的不想出去,“娘子……公主,婢子还是留下守夜吧。”   秦无咎心里替原主叹气,这日子过的,身边的人没一个是自己的。除了皇后赐下的春柳四人,言丞相还让原身带走了自幼伺候她的四个大丫鬟,在原身眼中,碧玉、珍珠、琥珀、玛瑙这四人,自然是自己的心腹,但只要有脑子稍微想一想,原身长成这样,这四个丫鬟功不可没,怎么可能跟她一条心。   秦无咎不耐烦道:“滚滚滚,门外候着去,看见你们我就想家,别在我跟前碍眼!”   碧玉撇撇嘴,以为秦无咎被打击了几个月,这是缓过来了,那嚣张性子又回来了。嘁,不知道好歹,以后有的苦头吃。   终于清静了。秦无咎躺在床上,层叠的帷帐隔绝了四面八方的窥探,她合着眼看似熟睡,其实却在分析自己的处境。   秦无咎扫荡了原主记忆的角角落落,唯一一点有用的信息,是言丞相为了安抚哭闹不休的原主,跟她说的一段话。   “我们楚国和秦国合力吞并了齐国和吴越国,瓜分了两国的土地,如今势均力敌,谁也灭不了谁,又因为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所以需要休养生息,陛下才遣公主和亲,两国联姻休兵,划江而治。如今陛下把丹阳公主身份都给了你,嫡公主尊贵无比,比结亲的秦国五皇子还要贵重,况且两国国力不相上下,秦国必然善待我儿,比在家中也不差什么。”   “反倒是秦国五皇子天资出众,又简在帝心,随未封太子,亦不远矣,以后我儿正位中宫,母仪天下,多少人求之不得。”   结合今日秦国鸿胪寺卿的客气有礼,驿丞的殷勤备至,秦无咎可以确定言丞相所言的楚、秦两国的情况应该是事实,天下大势正处于从分裂走向统一的过程中。   然而她所知信息还是极少,对和亲对象的人品、态度,以及秦国皇宫内的情况一无所知,但肯定是前路凶险,原身遭遇不测,不然她也不会进入这副身体取而代之。   该怎么应对呢?六十四卦的卦象在秦无咎的脑海中一帧帧闪过,最终停留在解卦上。解,本身就有解开、解决之意,无论是什么困境,用解卦来应对,决计是错不了的。   雷水解,震上坎下,震为雷、为动;坎为水、为险。险在内,动在外;下水险,上雷动。对应远行,卦象可解为出行无益,行人未回,然危难关头操作得当,则春雷大作,生机再现。   当困难开始之初,就应当刚柔相济,顺应情势,立即解除。元气初复后,则宜休养生息,等准备就绪则立即行动,争取主动,不可拖廷,所往必有功利。   困难开始之初立即解除吗?秦无咎挑挑眉,心中有了计较,困意上涌,似睡非睡之间,秦无咎突然听到有人唤她。   “无咎,无咎。”   秦无咎猛地睁开了眼睛,“小易?”   “是我,”小易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好久不见。”   秦无咎的意识探入空间,“上个世界都没见到你,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吧?”   小易摇摇头,“无事,我很好,上个世界我一直沉睡,是因为你当女帝的那一世,得到莫大功德,把那么多功德转化为源力甚是费劲,我只能投入书中,在沉睡中运化。幸亏我入睡前选定了现在这个世界作为下一个目的地,不然我沉睡不醒,难以及时把你送过来。不过现在我比以前强大了,以后能给你提供更多帮助。”   秦无咎凝神看去,只见小易长高了些,时不时虚幻的身形已经凝实,也不再总是坐着,负手而立的他,那副缥缈仙姿更加出凡入胜。   发自内心的喜悦让秦无咎脸上绽开笑意,“你无事便好。”   接着,秦无咎就把她刚刚对应解卦的分析讲给小易听,小易听罢,广袖一挥,“无咎,我觉得你可能用不着我帮忙了,你自己就能抓住关键点,从易理中找到解决途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秦无咎彻底放下了对小易的担忧,很快沉入梦乡。   隔日,秦帝召见了楚国送亲大使和副使,并设宴款待,宾主尽欢。对于双方怎么商定婚仪过程,秦无咎一点都不关心,以至于送亲大使汝阳王来跟她通声气之时,她一如既往的保持了沉默。   汝阳王拂袖而去,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陛下选了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充作和亲公主。照这情形,别说为楚国谋求利益,能不能再秦宫中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秦无咎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要不是亡国和亲,选做和亲公主的,哪个不是精明厉害,毕竟只有有头脑的公主才能更好的维护母国利益。   原身脑子不够用不说,身份还是假的,放下她假冒丹阳公主不说,只说以臣女充公主,这种骚操作就很有问题。   两国皇室联姻,册封宗室女为公主和亲,这是历朝历代默认的操作,宗室女虽不是皇帝亲女,但到底是凤子龙孙,册为公主后身份上也就不差什么了。   可这用臣女来冒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原身再是丞相之女,贵女中再数得着,那与公主也有着君臣之别,这可是身份上的天壤之别,难以跨越的阶级屏障。就如皇帝和丞相区别,曹操再厉害,只要他没称帝,想要名正言顺号令天下,就只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原身的真正身份一旦暴露,就是对秦国的冒犯和轻贱,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楚国为何要冒这种完全可以避开的风险?   除非是,原身身份暴露后,楚国所得的利益,远远大于要冒的风险。   真是难猜啊,秦无咎索性放下不管,专心推演出几种情况,一一应对化解,好在三日后的宫宴上进可攻,退可守。   宫车辚辚,暗香浮动。后宫中有体面的嫔妃和各家夫人陆续来到了皇宫西侧的御苑中,今日宫中设宴,为前来和亲的楚国丹阳公主接风洗尘。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御苑中丹桂飘香,纤云弄巧,好一番怡人景致。   女眷们的宴席设在流云榭中,隔着窄窄一弯碧水,正对着皇帝款待送亲大使的望山亭。此时宴席未开,来的早的夫人女郎们,正三五成群的欣赏御苑的景致,其间免不了谈论起今天宫宴的主角楚国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虽然是楚后所出,但她在楚宫毫无存在感,我兄长奉命去楚国打探丹阳公主的情况,以他的本事,在楚国国都郢都,竟然没探到有用的消息,连她长什么样都没人说得清,只打听得丹阳公主不得皇帝喜爱,整日待在楚后宫中不见出来。”一个紫衣女郎正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跟小姐妹们分享。   一红衣女子啧了一声,“想来也是,得宠的公主也不会被送来和亲,虽说咱们五皇子身份贵重,但对楚帝来说,送来和亲的女儿,无疑是随时可以舍弃的弃子。”   另有身着湖绿色齐胸襦裙的女郎冷哼道:“那也便宜她了,身为嫡公主都不得亲父喜爱,那得差成什么样,白白辱没了五皇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绿衣女郎突然乐了,“我昨日偷听父兄所言,这位公主虽然嫁过来是皇子妃,日后五皇子入主东宫,她也可能是太子妃,但是,她永远不可能登上后位,别问我为什么,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一直在她们身后竹从的另一边,在脑中描摹御苑地形和侍卫分布的秦无咎:……   她们说的那些,对秦无咎毫无意义,她正想悄悄离开这里,却听见一道冷淡的男声,“表妹,没甚不可说的,我有自己心爱之人,虽然为了责任,不得不娶丹阳公主,但我答应父皇娶她的条件,就是等时机合适,正妻的位置还是要还给我的心上人的。”   “表哥!”   “殿下。”   秦无咎突然想揍人,这位五皇子犹如上辈子何书杰的翻版,口中说着真爱,身体却诚实的迎娶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人。   要不是拍耽搁她的计划,秦无咎绝不会放过他。   不想听脑残说话,秦无咎转身就走,眼角的余光却透过竹枝见缝隙,瞥见一群人拥簇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向这边走来。   她定睛细看,眼神就是一凝。 第96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2   一群气度不凡的人中,秦无咎一眼看到了跟这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独自走在边上的年轻郎君。不,应该是别人都在刻意的躲开他。   他身上的石青色锦袍虽然清雅,但在一众出席宫宴的王公大臣们一水儿簇新的穿戴中,还是很容易看出那是一件旧衣,除了衣带上玉带扣,浑身上下也无配饰。   即便如此,那件旧衣仍然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上,极俊逸的面容加上一身霜雪般清冷的气质,越发衬的他如松如竹。   秦无咎盯着他看了几息的工夫,他似有所觉,抬眼向秦无咎这边看过来,眼神平静淡漠,仿佛天地间没有什么能引起他丝毫波动。   就是这么一双眼睛,让秦无咎露出了她来到此界后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一世他们相逢甚早。   故人就在眼前,原本计划好的一切便要改弦易辙,秦无咎非但不觉得麻烦,反而立时想到了一个更加简单粗暴的办法。   这要感谢原主,她嚣张无脑的人设给了秦无咎新启发。   秦无咎顺手折了一根细竹枝,疾步从竹从后转出来,在那几个男女惊愕的眼神中,走到五皇子近前,手中的竹枝就往他身上招呼,“王八蛋!跟我大楚联姻还想着别的女人,还以后合适的时机把正妻之位给‘心上人’?我呸!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怎么,利用我完我就过河拆桥?美得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算计我!”   五皇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已经挨了好几下,他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反应过来后边躲边喝骂道:“哪儿来的疯女人!来人!把这疯女人拉下去杖毙!”   这么一吵闹,惊动了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那群人,有侍驾的大太监高声喝道:“何人在此喧哗?惊扰圣驾其罪非轻……五殿下?快住手!”   眼看人群马上就到眼前,秦无咎遗憾的收手,往回收的细竹枝故意上挑,叶稍自五皇子的脸颊上划过,登时留下一道醒目红痕。   眼前的场面让秦帝沉了脸,“怎么会事?老五,你来说。”   帝王威严慑人心魄,但秦无咎就跟没感觉一样,眼神都没落到秦帝身上,却直直的看向秦帝身后,与那正漫不经心扫过来的视线对上。   淡漠的眼神突然点亮,就像漫天璀璨的星河落入眼底,照亮黑沉沉的天空。   秦无咎心下大定,耳边却想起五皇子的愤怒的声音,“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女人,儿臣正与表妹闲话家常,这个女人跑过来发疯,胡乱大骂,如今还惊扰了圣驾,儿臣这就让人处置了她!”   跟秦帝一起过来的汝阳王看清是秦无咎,心里咯噔一下,这位冒牌公主一路上悄无声息,让他放松了警惕,怎么就忘了言丞相这个女儿骄纵跋扈的传闻,一不小心就让他闯出祸来。   汝阳王忙开口道:“且慢,公主殿下,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好端端与五殿下起了冲突?秦帝陛下面前休得无礼,有何误会,大家心平气和解开就好。”   “王叔,你不知道……”此时她好像才看见秦帝,方敛衽一礼,“参见秦帝陛下,方才游赏御苑,不小心与宫侍走散,正在此处竹从后歇息等待,却不料听到贵国五殿下一番高论……”   秦无咎把方才几个女子和五皇子所言一五一十道来,“我一时气不过,楚、秦两国平等论交,还未结亲就敢这般算计于我,我要不打他一顿出气,没得让人小瞧了我们楚国……唉?陛下,您要传位给五皇子?太好了!”   “王叔,”秦无咎叫汝阳王,“如此咱们楚国无忧矣,那还和什么亲啊,毫无意义,您走的时候带我回去吧。”   伴驾的朝臣面面相觑,把各自的小心思压在心底。秦帝脸黑的不能看了,心中对五皇子这个一向宠爱的儿子起了埋怨,虽说自己确实有意立他为储,也答应他不会让楚国公主永远占着正妻的位置,但这是能大喇喇说出来的吗?还让正主逮了正着。   虽然一个娇弱公主嫁过来,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她安分守己,知情识趣,但现在送亲大使还没走,就闹了气来,平添多少麻烦!   汝阳王却莫名觉得秦无咎说的有理,秦国五皇子这般自大,目空一切,行事又不谨慎,若以后他即位,自己这心里可就踏实多了,毕竟,跟自家胸有韬略的太子比,这位成不了气候。   秦帝一时气自己儿子胡闹,一时有恼怒秦无咎粗鲁,行事不留余地,折了五皇子的脸面,但为了大局,却不得不出言安抚。   “丹阳公主性子爽利,虽莽撞了些,但情有可原,不过皇儿他也不是有意冒犯,谁没年少轻狂过,不过随口胡诌两句罢了。他不是针对公主,是朕刚才因故教训了他几句,他心情不好方才如此。如今跟公主认识了,公主这般出众,那孽障哪儿还有什么怨言。”   虽然两国联姻的目的,都是为了为自己多争取几年的时候休养生息,但两国君主都知道,秦楚两国早晚要对上争霸天下,和亲公主本就是弃子,看在她也没几年好日过的份上,秦帝不介意给她点脸面。况且楚国虽然弃了丹阳公主,但当着汝阳王的面就出了这是,就是为了面子,汝阳王也会讨个说法,自己退让一分,省得节外生枝。   秦帝想的很好,但他没料到,秦无咎却不打算接下他给的面子,直接开怼。   “秦帝陛下,其实不用五殿下看不上我,难道我就看得上他了?说白了我来和亲冲着的不过就是他皇子的身份罢了,难不成还真看上这个人?若他不是皇子,我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诸位都瞧瞧,长得还没我好看,他哪里值得我看上了?与其看他,我自个照镜子难道不更赏心悦目?”   嘲讽的语调,鄙夷的神情,让我皇子直接就炸了。 第97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3   丹阳公主说出的话既粗鲁又无礼,话题的中心人物,五皇子霍云霄脸色铁青,目中喷火,被一个他打心眼里厌恶的女人瞧不起,等于当众揭了他的面皮,恨不能一步上前把那女人喋喋不休的嘴撕碎。   “我把你这个……”   终究是碍于皇帝在场,又想起是自己忍不住失言让人拿住了把柄,霍云霄这才把自己的理智从失控的边缘堪堪拉回,艰难忍下了口吐芬芳的冲动。   汝阳王猛地咳嗽了几声,眼神不善的盯着秦无咎。   秦无咎惊疑不定,“叔王您怎么了?一把年纪要当心,莫要伤了风寒。”   三十多岁一把年纪的汝阳王……   秦国的官员们神色各异,但都不约而同的呆滞了一瞬,这位公主可是真敢说!什么都敢往外秃噜,楚国的公主教养堪忧啊。可是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被秦无咎的话带歪了,竟然诡异的觉得她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眼前的丹阳公主虽然来自南国,却不似楚娃越女那般娇小玲珑,更无弱柳扶风之态,反生的身量修长,匀称健美,哪怕放在以身材高大闻名的秦国,往那一站,也依然高挑出众,鹤立鸡群。   容貌生的也好,修眉俊眼,神采飞扬,一身华美宫装,头上却只挽着一只飞凤钗,繁简得当,纤秾有度,要不开口说话,端的是气度高华。   再瞧瞧五皇子那张勉强称得上俊朗的面孔,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在丹阳公主眼中,可能真说不上好看……不对啊,好端端的为何要把堂堂五皇子跟女娘比较?这公主真有毒……   就不能听她说话,这般风采,谁能想到竟是开口跪,一说话就让人幻灭不说,还净把人往歪路上带。   秦帝心中不虞,哪个当父亲的,能在听别人褒贬了一通自己儿子后还能有好脸色?特别这个父亲还是唯我独尊的皇帝,这要是换个人,秦帝早让人拉住去处置了。   可是不行。丹阳公主是两个邦交的象征,只要秦国的实力还不能全面压制楚国,丹阳公主这个吉祥物就必须好好的摆在这儿。   秦帝压了压火,但声音却冷淡了不少,“丹阳公主,两国联姻是大事,容不得你耍小孩子脾气,既然已经和亲到我国,你跟五皇子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抓住他一点错处不依不饶,于你有甚好处,难不成你以为还能推掉这婚事不成?”   秦无咎点点头,“我知道推不掉,但可以换人嘛。陛下您总不能连换个人都不肯吧?哎呀,那你可不如我父皇了,在楚宫,我若是吃的不合口味,换;穿的不稀罕了,换;宫女侍卫不顺眼了,还是换。您看,我父皇都是高高兴兴给我换的,到了您这儿,陛下您给我换个和亲对象有那么难么?”   汝阳王咳嗽的惊天动地,只换来秦无咎越发疑惑的目光,“叔王你看事看看太医吧。”   汝阳王只得明说:“丹阳莫要胡闹,别丢了楚国的脸面。”   秦无咎撇嘴,“叔王说反了吧,五皇子这么欺负人,我要是就这么悄没声的嫁给他,才是给楚国丢脸。”   汝阳王暗自咬牙,皇兄怎么就选了个这么不着调的冒做丹阳,册封正经宗女和亲不好么,这不是给自己招麻烦吗?可怜的丹阳,年纪轻轻去了,还因为这个假货秘不发丧,真真让人气闷,也不知皇兄和丞相搞的什么鬼。   秦帝也被秦无咎这番异想天开给惊着了,张了张嘴,好容易说出一句话来,“岂有此理!”给自己换个夫君这种话,怎么能张口就来呢?这脸不红心不跳的,成何体统!   秦无咎摆摆手,“不换也行,不过陛下您得保证不能立五皇子为太子,更不能让他当皇帝,您也知道他说的话了,他要当了皇帝,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如果您以后只让他当个闲王,我无性命之忧,那就嫁他好了。”   秦帝的脸色都不能看了,好大的胆子!满朝上下没人敢对立储指手画脚,你一个才来几天的外邦公主就敢干涉国本?   秦无咎还好死不死的加上一句:“空口无凭,陛下下道明旨,丹阳觉得更保险一些。”   秦帝一甩袖,“放肆!丹阳公主你过分了!立储关系国本,岂容你指摘,退下吧,安心备嫁方是正理。”   秦无咎也火了,“那我不嫁了,叔王,咱们回楚国去,父皇有何处罚丹阳受着,死在故国比命丧他乡强上百倍。”   胡乱给秦帝行了礼,“丹阳告退。”又唤汝阳王,“叔父,咱们走吧。”竟是转身就走。   “公主且慢,”秦帝身边一人出声拦下,“且听我一言。”   秦无咎转回身,见那人紫袍金带,头戴七粱冠,应该是宗室王爷之流,“你是?”   那人拱手,“我乃秦国安王,忝为皇室宗正。公主有所不知,贵国遣公主和亲,陛下深知嫡公主身份之贵重,这才选定五皇子为公主良配,五皇子出身最为尊贵,若换作他人,身份上总差五皇子一头,岂不是低看了公主,陛下不允,也是为公主着想。”   秦无咎高兴了,“原来如此,不过我不在乎地位身份高低,那都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长得好看才是最重要的。陛下,您不用顾虑身份配不配得上我,真的。”   秦国君臣嘴角只抽,感情这位是如此的……好色。   被安王打了圆场,开头的恼怒过去,秦帝心里琢磨,之所以定下五皇子,真如安王所言,两人身份相当,是为了表示和亲的诚意。   秦国中宫空置,没有皇后,也就没有嫡子,常贵妃则是后宫第一人,五皇子就是常贵妃所出,出身在众位皇子中最为尊贵。要不是因为如此,秦帝还舍不得拿自己最宠爱的五皇子出来,给五皇子在秦国娶个助力不是更好?   从丹阳公主刚刚这一番行事看,就是个无脑的傻大胆,他原本为五皇子制定的防备丹阳公主的计划根本用不上,这么个空有其表的公主,真不值得自己浪费精力。 第98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4   秦帝还在踌躇,五皇子霍云霄却开口道:“父皇,强扭的瓜不甜,楚国公主百般不愿,儿臣不愿强求,勉强结为怨偶,与秦楚两国结亲的初衷相悖,还请父皇三思。”   霍云霄想得明白,自己一时不慎,让丹阳公主拿住把柄百般嘲笑,她这是恨上自己了。要是个贤良淑德之人也就罢了,在不满也会顾虑方方面面,知道后果轻重,不会轻举妄动。   这个泼妇倒好,整个一愣头青,相干什么就敢什么,至于后果,她根本就没脑子去考虑那个,真要娶了她,一个府内住着,要是不小心惹着她,谁知道她会不会杀人放火。霍云霄可不想哪天睡着睡着头没了。   秦帝觉得霍云霄说的有道理,目前两国是要结亲,而不是结仇,重点是丹阳公主蛮横起来油盐不进,真闹起来就成笑话了。   不就是换个和亲对象么,最宠爱的小五自己都能拿出来联姻,别的皇子就更不存在舍不得这一说,自己安抚也安抚了,斥责也斥责了,既然丹阳公主坚持,那就换。   秦帝跟汝阳王上来,“汝阳王以为如何?”   不如何!秦无咎这一番唱念做打,汝阳王都没眼看。别人眼中,丹阳公主骄纵,但他知道这不是真公主,一个假货还嚣张成这样,谁给她的胆子!回去他一定问问言相,他干了什么缺德事了,让闺女长成这样。   可已经是这个局面了,汝阳王没辙,只得对秦帝道:“此事陛下做主吧,小王回朝后,自会如实启奏皇兄。”   秦帝颔首,扭头扫了眼身后跟着的众位皇子,皇子们皆凝神屏气,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心里祈祷千万别选自己。虽说丹阳公主是个美人儿,可就刚才这表现,是个正常男人都不想沾她的边好么。况且娶了她,等于得罪了五皇子,实力相当的不怕他,不受宠的皇子可不想让五皇子惦记上。   “丹阳公主,”秦帝捏着鼻子答应了,“你可想好了,其他几个皇子的母妃,身份上都比不上老五的母妃,换了之后不可后悔。”   秦无咎摆手,“无所谓,我是嫡公主,已经贵不可言,用不着夫君给挣身份,我就一个条件,只要好看就行。”   说着目光就往秦帝身后看去,挑剔的扫过一张张或嫌恶或冷漠的面孔,别说,皇子里还真有几个长的赏心悦目的,不过比起故人,还差得远。   确定故人是站在皇子堆里的,秦无咎心中大定,这就容易多了。   她那挑剔的目光让秦帝非常不悦,他儿子又不是大白菜,哪容她从中挑拣。不是要好看的么,行,老七长得好,生母只是个宝容,让他联姻也算是抬举他。   秦帝眼神往七皇子身上一落,七皇子这心就提起来了,旁边的兄弟们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以为这个“馅饼”要砸他头上了。   没等秦帝发话,秦无咎先开口道:“陛下,就穿石青色锦袍的那个吧,他长的跟我还能有得一比。”   众人嘴角只抽,这是得多自恋!如何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谁?穿石青色锦袍的那个?   “老……三?”秦帝迟疑了一下,仿佛口中有什么阻碍一般,迟疑而又身影的吐出这两个字。   众人惊疑不定,甚至有人偷偷的去看秦帝的脸色,秦帝那声“老三”说出口,后面在开口倒是顺畅起来。   “你确定?老三虽然生的好,但他出身不好,有个被废为庶人的母亲,自幼在冷宫长大,前不久刚从冷宫出来,如今身上并无任何差事。丹阳公主,想好了在说。”   秦无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冷宫好啊,才从冷宫出来相必身边没有碍眼的莺莺燕燕?没差事就更好了,成亲后正好可以天天陪着我。陛下,不用想了,就他吧。”   汝阳王就得自己都要没脸见人了,恨不能上去扇秦无咎两巴掌,这嘴就没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这话是闺阁女儿能说的吗?还记得自己是楚国嫡公主么?哦,对,她不是,汝阳王泄气。   秦帝沉吟半晌,他瞥了三皇子一眼,这一眼中情绪万千。收回目光,秦帝终于点头,“拟旨,皇三子霍云平与丹阳公主八字乃天作之合,着令钦天监择定本月内吉日,使良缘早就。”   从头到尾,秦帝竟没有问过三皇子一句,三皇子微微垂眸,神色不变,夕阳打在他俊美无俦的侧脸上,竟似一尊玉雕,没有一丝活生生的人该有的表情神态。   众臣暗叹,心说三皇子被毁的彻底,再摊上这么个二愣子公主,这辈子算是完了。   却不知被“完了”的三皇子霍云平,心中的喜悦一层层泛上来,无咎越发能干了,没用他说一句话,这么难搞的事自己就搞定了。   这此宫宴在别别扭扭的气氛中举行,宫宴结束后,随着赴宴的朝臣贵妇归家的脚步,楚国丹阳公主和亲对象从贵妃之子五皇子换成了废后之子三皇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燕京的角角落落。   这一晚三更天,回到馆驿的秦无咎就见到了霍云平。   也不知道他如何躲过鸿胪寺和楚国的层层护卫,又是怎么让那八个各有心思的大宫女的,秦无咎也没问,时间紧迫,俩人先捡着紧迫的说。   白天看秦帝对霍云平的态度,秦无咎便知道他处境不好,但没想到竟然艰难到让人发指。   霍云平本来是中宫皇后所出,是秦帝的嫡子,五岁之前过的金尊玉贵的日子,谁知一朝祸从天降,外祖遭人陷害通敌入狱,虽然疑点重重,但秦帝还是借此事顺水推舟,把外祖一家杀得杀,流放的流放。   无非是霍云平的外祖父在朝中威望太高,让秦帝感受到了威胁,一有机会,就毫不手软的收拾了事。   皇后闻听此事,跟秦帝翻了脸,大恨之下动了手,用金簪伤了秦帝,秦帝大怒,废后后打入冷宫,当时才五岁的霍云平也被送进了冷宫。 第99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5   皇后是个性子刚强的,在冷宫蹉跎三年,重要找着了机会,拼着姓名不要,与来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德妃同归于尽,一并带走的,还有德妃腹中六个月大的龙种。   德妃的父亲,就是陷害霍云平外祖一家罹难的右相张和,德妃死后,张和也下场凄惨,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皇后留的后手,德妃死后不久,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右相张和一家五口,全部在府中身首异处。   这一场纷乱,最后倒是让常贵妃渔翁得利,成了后宫第一人,连带常贵妃所出的五皇子也得了秦帝青眼。   皇后逝后,年仅八岁的霍云平日子就更不好过了,父母结下生死大仇,皇帝对这个原本十分宠爱的儿子异常厌恶,若不是是亲生血脉不好处死,霍云平估计在冷宫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即便如此,他活得也极为艰难,没人照看,没人理会,吃的是残汤冷炙,穿的是破衣烂衫,正赶上下第一场雪,霍云平差点冻毙于冷宫。   好在皇后还记得这个儿子,赴死前安排了人照顾霍云平。于是,又过了一些日子,一个犯了错的老太监被赶到了冷宫,霍云平好歹能吃饱穿暖了。   时日一长,偏僻冷宫中的霍云平渐渐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一个母族尽丧,父亲又恨不得他死的皇子,也实在入不了那些大人物的眼。   霍云平便随着老太监在冷宫习文习武,谁都想不到,这个叫冯山的潦倒老太监,竟有一身好武艺,教导霍云平不在话下。而教他读书习字老太监不行,但他却能做个转述别人学问的中间人,也就是说,有人通过冯山,来教导霍云平读书。   就这么着一晃十二年,霍云平已到弱冠之年,但秦帝就似完全忘记了这个儿子,压根就没有放他出冷宫的意思。   秦帝是真的记不起来吗?不是,恰恰相反,他总是三不五时的想起霍云平,因为他怕。   怕当年杀死张和一家的凶手是皇后、或者皇后娘家暗藏的势力,怕自己也在凶手复仇的名单上,怕那人虎视眈眈的在暗处伺机报复。   他表现完全无视霍云平,不过是想把他困死于冷宫,免得他出来后,那凶手要真是皇后的人,岂不会与霍云平勾连,他就危险了。   要说秦帝顺水推舟害死前国丈一家,本来他打算的挺好,国丈他是留不得的,哪怕国丈为了避嫌从左相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他还担着太傅的头衔,女儿中宫有嫡,在朝中几乎一呼百应,秦帝必须灭了他,才能避免外戚之祸。   秦帝与皇后感情不错,只要国丈一家完了,他一定对待皇后更好,也会好好培养嫡子。皇后虽然没了娘家,但会拥有他给的最崇高的地位,非但不亏还有得赚。   他怎么也没想到,国丈死后,事情就如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他的控制,皇后为了报仇,别说夫妻情分,连儿子都不管不顾。   所以霍云平落得这般下场,怪只怪他有那么个举止癫狂的母亲,让霍云平在冷宫自生自灭,已经是他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给他最大的优待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打死秦帝他都不会想到,霍云平有觉醒前世记忆的一天。   大半年前,伴随着新年的爆竹声想起一起的霍云平,哪里是冷宫能困住的人。这些年接受的教导,让霍云平对外面的形势了如指掌,如今觉醒记忆,便犹如猛虎添翅,稍微动动手,秦帝便不得不把他从冷宫放出来。   虽然他还是被安置在偏远的一处破旧宫殿,依旧是不受待见的落魄皇子,但行动上自由了不少,该皇子出面的场合,他也能光明正大的出现。   比如今日的宴会,包括他在内的皇子都来了,原是想着可以接触几个他看好的朝臣,却不料有这么大的惊喜等着他。   其实在知道楚国遣公主联姻的时候,霍云平也曾想过丹阳公主会不是是秦无咎,遣人去打探,并未发现端倪,费了好大劲探得公主闺名叫“薛宝儿”,他便觉得可能不是秦无咎,因为经历几世,秦无咎无论姓什么,名字都叫做无咎。   与秦无咎说起此事,霍云平一拍额头,“是我想当然了,你来到燕京后,我该亲自去馆驿确认才是。都是我的不是,好在没有铸成大错,要是皇帝执意让你嫁给霍云霄,我当场就得抢亲,弄不好咱们就只能亡命天涯了。”   秦无咎失笑,“不会,只要我把五皇子揍一顿,秦帝就会巴不得我远离五皇子,反正有楚国做靠山,一时半会儿秦帝不敢怎么着我。”   霍云平点头,忽然眼光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无咎,如今你我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皇子,你说是让楚国统一天下,你来当皇帝,还是秦国统一天下,我来登基?要不还是你来,做生不如做熟。”   秦无咎挑眉,“这次估计得你来,你是秦国的真皇子,我却是楚国的假公主。”   霍云平就是一愣,“假公主?怎么说?”   秦无咎就把她从原主记忆里得知的东西给霍云平详细说了一遍,“我能知道的就这些,这里面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一时却也无从下手弄明白。还有,你想的没错,原身名言无咎。”   “真正的秦国公主已亡,却瞒下此事,让臣女冒充,不应该啊。”霍云平也想不通,人有旦夕祸福,死就死了,和亲又不是非嫡公主不可,须知楚帝适龄的公主有好几个,哪怕册封宗室女为公主嫁过来,秦国也不会说什么。   秦无咎用手指抚平他微蹙的眉头,“不必太纠结于此,其目的早晚会露出来,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霍云平抓住她的手凑近嘴边亲了一下,“话虽如此,但该查还是要查,早一点知道原因,应对起来就更得心应手。”   秦无咎横了他一眼,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的更紧,十指相扣,再不肯分开。   他们这边温情脉脉,玉华宫中的常贵妃却是大发雷霆,一夜未眠。 第100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6   “啪!”常贵妃把手中的茶杯掼到地上,“老五被那个狐狸精迷昏了头!先前就为了她不肯应下这门亲事,好说歹说,陛下也允了他这只是权宜之计,以后……他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就弄了这么一出,现在倒好,白白便宜了冷宫那个贱种不说,万一陛下不虞,得费多少工夫才能回转回来。真是气死我了!”   心腹宫女锦绣暗中示意小太监赶紧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掉,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都退下,才慢声细语的安抚常贵妃,“娘娘息怒,虽说这事开始是因为殿下有失谨慎,但到后面一发而不可收拾,却是那丹阳公主刁蛮无理,一味胡搅蛮缠,差点让陛下下不来台,殿下也是为陛下分忧,才最终推拒了这亲事。只为韩娘子,殿下断不能如此,娘娘与其在她身上劳神,不如费心为殿下再做打算。”   边说边奉上一碗燕窝羹,“对娘娘来说,这才多大点儿事,不值当的着急上火,况且以婢子的浅见,那丹阳公主行事荒唐,真做了殿下正妃,说不定还是个祸患。”   这句话常贵妃倒是听进去了几分,宫里不怕讲究规矩的,只要讲规矩,宫里有的是高人一等的人等着给上规矩。反而是这种混不吝,她要做什么,根本无踪迹可寻,防不胜防,最好的办法就把她支的远远的。   即便如此,常贵妃这气儿还是不顺,一夜翻来覆去,也没睡好,以至于第二天一早五皇子来请安的时候,常贵妃也没给他好脸色,还逮住他好一顿数落。   “你父皇的用意你不是不清楚,先不说丹阳公主人怎么样,与她楚国嫡公主身份相匹配的,这偌大秦宫中,也只有我儿,等于变相表明你与其他皇子是不一样的。况且用你的终身大事为国联姻,你父皇心中不是不歉疚,这对你只有好处。可你瞧瞧你,干的都是什么事!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狐……郭七娘挑唆的你?”   霍云霄皱了皱眉,“没有,我最近为了避嫌,都有日子没见七娘了,娘你想多了,我就是当时听宁家表妹她们议论,心中不忿,又不是外人,才失言多说了几句,谁知道能被那公主偷听了去。嫡公主又怎样,偷听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连七娘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常贵妃突然失去了跟霍云霄掰扯的心气儿,她儿子哪儿都好,就是一碰上跟郭七娘有关的事,就跟降智了一般,行事无状,失了分寸。常贵妃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反正你记着一点,你现在还不是太子,你父皇不缺儿子,但凡你行差踏错,弄不好就落个满盘皆输的下场,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秦无咎也在琢磨郭七娘这个人,昨夜霍云平略提了提,跟常贵妃一样,霍云平也疑惑霍云霄为何如此倾心郭七娘,因为霍云霄这个人,实在不是个痴情种子,虽然还未成亲开府,但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霍云平只是随口一提,他对除了秦无咎以外的女人毫无兴趣,只是这次霍云霄为了郭七娘对秦无咎如此不忿,才让霍云平提起这个人。   秦无咎却上了心,能左右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不顾大局,甚至不惜冒着惹怒皇帝的风险搅黄了落在身上的和亲婚事,那这个郭七娘,绝不简单。   让一个恋爱脑做出这种举动来不难,但让一个满心都是皇权霸业的人,在美人和江山之间倾向于美人,郭七娘的能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找机会见上一见比较好。   被秦无咎惦记的郭七娘,此时却皱着眉,正急的团团转。怎会这样!丹阳公主跟五殿下的亲事黄了没什么,这本来就是自己从中使力的目的,但丹阳公主怎么又定下了三皇子,这个三皇子又是打哪儿来的?   乱套了,全乱了!她不过小小的动作了一番,怎就让事情变得跟前世完全不同了?那前世发生的一起对她还有意义吗?还能作为她布局的参考吗?   她就不该做多余的动作,让事情脱离了她掌握的轨迹。不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五殿下娶了丹阳公主,她不但会挡住自己的青云路,还会害惨五殿下!   最初的慌乱过去,郭七娘慢慢冷静下来,她没错,她做这一切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五皇子,与丹阳公主这个灾星带给五殿下的耻辱相比,现在莫名出现的三皇子根本不算什么,一个无权无势的三皇子也影响不到时局的发展。   一想到前世因为丹阳公主,五皇子差点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哪怕秦帝当机立断,把丹阳公主和她腹中的孽种一并处置了,让楚国再拿不住把柄,却还是走漏了风声,让五皇子身上沾上了洗不掉的污点,是其他皇子和支持他们的势力攻讪五皇子的所在,从而成为五皇子入主东宫的最大阻碍。   即便最终五皇子当上了太子,可因为丹阳公主得罪了大将军,以至于君臣不合,大将军对皇室的怨恨,导致在楚国兴兵打来的时候,他根本不尽心杀敌,使得秦国一败再败。等陛下回过味儿来,楚国大军已经渡过黄河,只逼燕京城下。   再后来……她就死了,死在太子来她的住处幽会后,前脚离开,后脚她就吃了一刀。   郭七娘摸了摸隐痛的脖子,只这般回想,都叫她背上出来一层冷汗。上天眷顾,她还不容易得了重来一世的机会,决不能让自己再落到前世那般凄惨的下场。   不管怎么说,现在她以一己之力,已经走出了与上一世不一样的轨迹,丹阳公主不会再嫁给五皇子,她带来的一切阴私,再不会与五皇子车上关系,至于那个代为受过的三皇子,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在郭七娘义无反顾的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的时候,秦无咎也定下了这一世的目标:按照解卦,远小人,近君子,与霍云平相互依托,共定天下。 第101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7   丹阳公主与三皇子大婚的日子定下之后,面临的第一件事是在哪儿成亲,本来早就为五皇子准备好了府邸,现在用不上了,那阔朗宏轩的府邸是秦帝为自己的爱子准备的,断然舍不得给三皇子,那就只能另选他处。   时日紧迫,不可能整治出一处合乎规矩的皇子府,但要胡乱找个住处吧,倒叫楚国送亲大使看着不像话。负责此事的礼部侍郎急的火上房,后来反倒是三皇子不经意的一句话,给吏部侍郎提了醒。   当年豫王与今上争位落败身亡,家眷子女则被圈禁在王府中,今上登基后为表宽仁,好好养着这一家子。只是豫王一家败了气运,子孙凋零,前几年最后一个男丁病逝,豫王府就空置了下来。   豫王府位置、规模都不错,前面二皇子成亲建府,和这次为五皇子挑选府邸,却都避开了这里,无非是嫌它晦气,谁也不肯沾染。   ta   作为三皇子的府邸,吏部侍郎就没有这方面的忌讳了,反正总比冷宫强吧。因此他奏明秦帝,得到首肯后,立即调集人手修整归置。   秦无咎觉着霍云平不会无的放矢,两人私下里相见的时候问了一嘴,才知道作为一个与当今争夺皇位争到最后的王爷,豫王对自己的王府可谓是费尽心机,府中不仅建有暗道、暗室,甚至还为了隐匿下大笔财富而建了一座金殿。   真“金”殿。豫王妃的寝殿,使用金砖建成的。当然了,明面是就是普通青砖,但这只是外面正常的那层墙,在这层墙的里面,又另建了一层墙,所用青砖里面都包裹着金块。   建造宫室的青砖体积比一般砖块要大,把小块的金砖浇筑在青砖里面,除非把整块砖打破,不然一般情况下的磨损风化,根本不会泄露核心的秘密。   只要不遭遇火灾、兵祸,不拆除王府,谁能知道后宅中王妃的寝殿的墙壁是两层?豫王的做法还是经得住推敲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现在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根本不顾忌皇室只圈不杀的惯例,心狠手辣到直接要了他的命,知道这个秘密的长子也没能活多久,金殿的秘密就此沉寂,如今倒是便宜了咱们。”   秦无咎狐疑的看着霍云平,“那你怎么知道的?豫王还魂了?”   霍云平微微叹了口气,“这要从我娘年轻的时候说起。”   霍云平之母,先皇后姬氏,青春年少之时,是燕京城中一等一的贵女,看霍云平的霞姿月韵、绝世容颜就知道,就知道姬氏是何等的玉貌朱颜。长得好,家世好,但姬氏却不像一般贵女那般骄矜傲气,反而十分爽朗大气,还乐于扶危助困,因此被她帮过的人,对她都非常敬服。   后来姬氏成为王妃、皇后,在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人心中,越发把她当成谪降凡尘的仙子敬仰。   秦无咎点头,懂了,姬皇后就是他们心中的女神,神圣而不容侵犯。   姬皇后无心插柳,等到姬丞相一门倾覆,到她自己殒命冷宫,一直有人为她奔走帮忙。照顾霍云平的老太监是,通过老太监教导他的人是,甚至趁夜替她斩杀仇人张和的人也是。   不得不说,楚国流传的“北秦多慷慨悲歌之士”,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   告诉霍云平豫王府金殿之人,是当年修建这所金殿的匠人之一。当时玉王府把他们灭口,他侥幸未死,被当成尸体扔去了乱葬岗,拼了命爬到大路上求救,正是姬皇后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他。   姬皇后出事后,他一个普通匠人,除了唾骂昏君佞臣之外,一点办法也没有。听闻三皇子被放出冷宫,匠人抓住霍云平去相国寺祈福的机会,把自己藏在心底几十年的秘密告诉了他。   对此,秦无咎只能感叹一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帝王家。   有了大婚的府邸,其他的就好说了,无非是把不合规制的地方重新布置过,宫中不缺家具摆设,不出几日就把原豫王府复旧如新,晾上几天就可以住了。   很快就到了大婚的这一天,三皇子霍云平往鸿胪寺馆驿亲迎丹阳公主。是日,宫车彩舆经过的街道上,黄土垫道,清水撒尘,丹阳公主十里红妆进了三皇子府。   老百姓们就看个热闹,知道里面那些道道的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有志一同的,都认为三皇子以后没好日过了,丹阳公主对得宠的五皇子都趾高气扬,半点脸面都不给,何况是无人问津的三皇子。   虽说三皇子是她自己中意的,却也无非是看上那一张脸罢了,估计在丹阳公主眼中,只把三皇子当错了面首玩物,不知道要如何欺辱祸害。   想想丹阳公主的彪悍,再看看三皇子瘦弱的身板,啧啧,也不知洞房花烛夜,三皇子是何等的凄惨。   脑补了一出大戏的他们却不知道,“凄惨”的三皇子此时衣衫半解,精壮的胸膛若隐若现,正打算毫不手软的祸害别人。   到时第二天一早,你欺负狠了的秦无咎对三皇子颐指气使,勉强算是符合他们的想象。   秦无咎大婚之后,楚国送亲使团就离开了,等他们一走,秦无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随意叫了一家牙行,亲自选了四个侍女贴身伺候,把春柳、碧玉等八个一等宫女全部撵出了主院,把她们远远发落到西北角一个无人居住的院子里看屋子,并派人看着,不让她们随意出入。   春柳她们没想到秦无咎会来这么一手,被拉下去的时候竟出言威胁,“公主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等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所赐,为的是让我们照应公主,以免公主行差踏错,原是好意,公主待我们如此寡恩,公主仗着山高皇帝远不管不顾,莫非连父母兄弟都不顾了么?”   秦无咎哼笑,“上一个威胁我的人,坟头的草都老高了。今天我心情好,不妨告诉你,言丞相既然把我送进宫和亲,我为何还要顾他的死活?他与楚帝,谁弄死谁我都只有高兴的。”   碧玉那几个本想把言丞相搬出来压秦无咎,听得她这一番话,都惊住了,碧玉反应的快,忙使了个眼色,自己先禁了声。公主喜怒无常,这件事要好好考虑考虑,从长计议。   秦无咎不管她们如何想,她可没有把别人的眼线放在自己身边的毛病,新买了的虽然笨拙,但胜再听话,调教一番,不吃里扒外就足够。   如此处置她还有别的用意,果不其然,过了一段时间后,八人中的秋枫托人传话,说要与秦无咎谈一场合作。 第102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8   “说说吧。”   秦无咎以开口,秋枫只觉身上的压力骤减,她悄悄抹去额角的冷汗,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这还是她知道的那个无脑嚣张女吗?这般气势,便是皇后娘娘,不不,即便楚帝,也多有不如。   藏拙若此,能从言丞相到楚帝,一路糊弄到秦帝这儿,让这些人精对她草包形象深信不疑,哪里是她一个能利用的?哪怕她比一般宫人多几分智计,想利用这样的人物丝毫没有丝毫胜算。   秋枫立时收了之前的小心思,端端正正的额行了个礼,语气恭敬:“回公主,婢子与春柳她们四人,虽都是陛下通过娘娘的手赐下,但婢子实则是皇后娘娘的人。今公主在秦孤身犯险,我家娘娘深宫之中独木难支,婢子愿从中牵线,公主与娘娘联手,互为助力,则秦宫楚殿不为惧矣。”   “婢子观公主所为,当是言相府中有公主颇为忌惮之事,因此多年来公主方示之以弱,今公主远离故土,想必言相府中再难插手,如有需要,此事可交由皇后娘娘关照,而婢子今日对公主也有所求,这两件事可看作双方给出的诚意,成,则互利;败,则一拍两散,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秦无咎手指轻扣案几,不管此女一开始作何打算,在自己稍微一亮实力之后,能马上改变态度,其间言辞调理清晰,态度不卑不亢,比之春柳一言一行透出的优越感,倒是不令人讨厌。虽然目的是想从她这里得到好处,但给出的交换条件也算诱人,倒是可以谈谈合作。   有能力又识时务的人,秦无咎不介意多个帮手。她确实需要一个帮手弄清楚便宜爹言鹏举的底细,就凭言鹏举和楚帝做出的一系列迷惑行为,要说没有隐秘,秦无咎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不弄个清楚明白,她如何安心。   不过要想确定她在楚国皇后跟前的地位,“你可以代表你家皇后娘娘话事?”   秋枫微微点头,“娘娘既然遣婢子来秦国,山遥水远奏报不及,一应事体自然是要婢子拿主意。”   “我这一行陪嫁人中,不只你一人吧?”秋枫是宫女,外面行走自然是不方便的,那皇后的人至少还有一个能在外行走的。   秋枫没有直接回答:“若能联手,包括婢子在内,听凭公主差遣。”   秦无咎挑眉,也没在追问,站在秋枫的位置上,谨慎反而是可取之处。   “我同意与你家娘娘联手,现在说说你所求之事,是否在我能解决的范围之内。”   “是。”秋枫低眉敛目,娓娓道来。   楚国郭皇后,是当今楚帝的继皇后,比楚帝年轻将近二十岁,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十五岁入主东宫,生下丹阳公主肚子就再没了动静。膝下无子便也无意争宠,只要有皇后的尊荣在,她无所谓楚帝宠爱谁,想把皇位传给谁,只把十六年的心血全倾注到女儿身上。   可能是因为郭皇后生产时年龄小的缘故,丹阳公主的身体比一般人弱一些,一直住在皇后的凤鸣宫中,由郭皇后亲自照料。也是因为她弱柳扶风般的身体,丹阳公主喜静,不怎么往热闹的地方凑,除非露面不可的场合,基本不出来走动。   郭皇后以为,她女儿对皇位继承没有影响,她也懒得争权夺利,再加上自己是中宫之主,护住女儿,让她欢欢乐乐的度过女孩儿该有的美丽时光,年纪到了再嫁个乘龙快婿,不是件难事。如此,她这辈子就圆满了。   世上最让人心悸的,不过是“无常”二字。   当丹阳公主湿淋淋的尸身摆在郭皇后面前时,亲眼目睹她青白肿胀到略显狰狞的脸庞再不见一丝鲜活甜美,郭皇后崩溃到几度晕厥。   而之后的经历,郭皇后犹如让人把全身敲碎了重组,万般痛苦又毫无还手之力。丹阳公主尸身莫名其妙出现在远离凤鸣宫的荷花池里,疑点重重,但在楚帝的授意下,此事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去,除了楚帝心腹,宫内宫为没有一个人知道死去的是楚国的嫡公主,最多只以为淹死了一个寻常宫女罢了。   一副装殓宫女的薄棺,连夜送出宫门,她堂堂一国之后,竟不知女儿被葬于何处。   她好不容易联系上父兄,却被父兄告知,让她好好的当她的皇后,听皇上的话,不该问的别问,免得连累了家里而不自知。   爱女死的不明不白,被所有人背叛,天塌地陷不过如此,扛过锥心之痛再次站起来的郭皇后,已然脱胎换骨。   再次说起此事,秋枫眼角泛红,眼中闪过一抹狠戾,“娘娘想明白了,想要报仇只有靠自己。于是皇上选定的四个陪嫁宫女病倒了一个,婢子便补了进来——婢子是娘娘外祖母留下的人,她老人家还在世的时候,想办法把我送进了尚食局当差,明面上与娘娘不相干,为的就是万一有什么事,婢子可以照应一二。”   秦无咎啧了一声,有的人,不被伤害的体无完肤,就不知道反抗,遑论奋起反击。   “让你跟来秦国作甚?”   秋枫眼神闪了闪,略有尴尬的把皇后的打算说了。无非是觉着原主好糊弄,让秋枫想办法笼络住原主,然后通过原主与秦国五皇子——当时原主要嫁的是五皇子——合作,只要五皇子肯发兵,郭皇后愿为内应,为秦国大军提供楚国的舆图和布防图,里应外合一举灭掉楚国。   “娘娘说,既然社稷无用,不如就颠覆了这江山。”秋枫说着小心的看了秦无咎一眼,似是怕她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秦无咎并无意外,她也做过母亲,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对于一个爱孩子的母亲来说,杀子之仇比之更加仇深似海。何况天下分久必合,乃是大势所趋,楚帝不管为了什么,一个能随便放弃亲女的人,面临选择时,同样会放弃百姓。   即便没有她和霍云平,秦无咎也不觉得楚帝这样的皇帝能统一天下,能成为治世之君。   秦无咎面色如常,说出的话却直切要害,“可是你一直在观望,在此之前并无与我结盟的意愿,哪怕我把你们关进了荒废的小院,你也未曾透漏一二。今日突然示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秋枫心中一紧,再次觉得秦无咎深不可测,更是收敛起所有侥幸,一五一十的回道:“今日一早,婢子接到了娘娘的飞鸽传书,娘娘醒悟的有点晚了,她把公主之死的消息透漏给了娘家,惹恼了皇上,虽然不知道皇上使了什么法子让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可皇上还是对娘娘下了死手。”   “娘娘中了毒。”秋枫咬紧牙关,“虽不即可致死,但这种毒药会让娘娘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总有一天会病弱而亡,看上去就像病亡一般。”   好在郭皇后入主中宫多年,楚宫内还是有人愿意帮忙的。尚药局侍御医王庸就是其中一个,也是他在楚帝假惺惺让他去给皇后请平安脉的时候,诊出的郭皇后身中奇毒。   此毒随不常见,但偏偏被王庸认了出来。他年轻时行万里路,到处参访讨教医术,曾在秦国国都燕京见过此毒,此乃秦宫中秘药,两三年内无性命之忧,但也难解,他听闻,只有秦国皇室中人,手中才可能有解药。   秋枫对秦无咎行了大礼,道:“请公主替娘娘寻得解药,也请公主指一事,娘娘定于公主办妥,如此,我们合则两利,各得其所。”   秦无咎痛快点头,“请你家娘娘彻查言相和我生母李纤娘的身世底细,若有余力,深究我的身世,看是否有可疑之处。”   这就是答应与郭皇后联手了。   娘娘有救了!秋枫猛地抬头,脸上带上一抹喜意,“多谢公主!”   秦无咎摆摆手,“你留在主院伺候吧,没事帮我调教调教新来的侍女。三日后,你来问我拿解药。”   等霍云平回来,秦无咎把郭皇后的事与他讲过,问他是否知道这种毒,皇室之中谁手中可能有解药。   霍云平略想了下,实在没什么头绪,他让人请了照看他长大的老太监冯山来,自从他开府大婚,冯山便做了三皇子府的总管太监。   一问,冯山果然知道,“回殿下,据说此药是先帝的唐昭仪娘家所制,唐昭仪用它害死了先帝的怀孕的宠妃,却不料走漏了风声,连同娘家人都被先帝处死。先帝觉得此药歹毒阴损,命人把宫外的毁掉,把药方给了当时的尚药局柴奉御研制解药,等解药做出来,这件事沉寂了。”   冯山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先皇后在时,常寻些宫中的奇闻典故解闷,老奴记得,先皇后曾说起此事,她言道,解药所用药材平平无奇,皆常用解毒药材,只其中一味黑鳞蛇的蛇胆殊为难得……老奴能想起的也就这些。”   霍云平看向秦无咎,秦无咎点头,“我大体有数了。”   秦无咎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从皇宫中弄到解药,这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根据郭皇后的症状,结合冯山所言,且知道了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自己制一份解药出来,并不是难事。   三日后秋枫感恩戴德的取走了解药,两个月后,郭皇后对言丞相一家的调查结果摆上了秦无咎的案头。 第103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9   楚国丞相言鹏举,出身底层武官家庭,父亲是个普普通通的九品校尉,既无权又无财。彼时天下割据,大大小小的国家有七八个,天天打来打去,底层武官的日子朝不保。   夕言鹏举自幼聪慧,家里就送他去读书,指望他搏个科举出身,安稳做个文官。   言鹏举不孚众望,果然一路扶摇直上,最终坐上了丞相的宝座。他的启蒙恩师李举人,可以说是助他开启逆袭之旅的第一人,不但把自己的学问倾囊而售,还时常接济家境并不宽裕的言鹏举。   可惜李举人并没沾上得意门生的光,在言鹏举高中榜眼衣锦还乡的前夕,外出踏青游玩的李举人一家,不幸被几个山匪盯上,全家罹难,只李举人的女儿李纤娘被山匪掠走。   几天后,言鹏举回乡听闻此事,悲痛欲绝,以弟子的身份出面厚葬了李举人一家,并请动当地守备相助,借兵亲自进山剿匪。据说山匪死的死逃的逃,终是把李纤娘救了出来。   郭皇后的人在查证过程中,这些都可查到实证,而在往后的事,却是只见于人们口口相传之中,并无人证物证。   据传,言鹏举与李纤娘,两人互相有意,两家也心知肚明,只因李纤娘年纪小一些,言鹏举又忙于科举,是以并没有真正定亲。本来待言鹏举高中,言、李两家就会定下他们的亲事。   哪知飞来横祸,打破了这一切。婚事肯定做不成了,李纤娘要守孝不说,更要命的是她被山匪所辱,已经配不上金榜题名的言鹏举。   但是言鹏举是真喜欢李纤娘,顶着家中所有人的反对执意要娶,僵持来僵持去,在李纤娘差点投缳自尽之后,最终各退一步,言鹏举同意三年之后,迎李纤娘为良妾。   一时间,对言鹏举尽是赞誉之声,称他情深义重,孝义双全,要不是言鹏举肯接纳李纤娘,李纤娘要么青灯古佛,要么死路一条,一辈子就完了。   言鹏举回京后,很快就崭露头角,在座师的撮合下,娶了吏部侍郎之女为妻,并生下了嫡子。   三年后,言鹏举遵守诺言,亲自接了李纤娘入府,两年不到就生下了原主,李纤娘却难产而亡。   这里秦无咎倒是真的,原主的记忆中,她从小到大不知听言鹏举叹息过多少回,李纤娘时运不济,眼见苦尽甘来,却没享上几天福。   来回看了几遍,放下薄薄的几页纸,秦无咎揉了揉额角,看上去没什么特殊之处,以秦无咎的智商推断,这就是个渣男陈世美背信弃义,心狠手辣又当又立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在不同的时间、地点,或者不同的时空之中轮番上演,只要或单纯、或单蠢的女孩儿不成长,把视线放在所谓“金龟婿”身上的父母还存在,这种事就永远不会断绝。   秦无咎的目光再次从那两页纸上扫过,她眼神忽的一凝,手指在一处字迹上点了点,“李纤娘怀孕之初,楚、秦两国又一次开战,言鹏举争取到参与筹备军需的差事,随押粮官去了交战的楚秦边境。待他返回郢都,没过多久,李纤娘就产女而亡。”   这几个月里,秦无咎读遍了秦楚两国的史书和霍云平收集来的每一年的邸报,对十六年前秦楚之战知之甚详。这场战争最终以秦国的失败而告终,不但折损了数万兵将,还丢了两座城池。   至于失败的原因,则比较含混,甚至使用了春秋笔法,各个版本的记载也有所出入,不过秦无咎还是从中总结出一条来,就是彼时秦帝与大将军盛远生了嫌隙,另拜志大才疏的骠骑将军为帅,为这场败绩埋下了伏笔。   至于秦帝与盛大将军起了何等嫌隙,却没有任何记载。   言鹏举来秦国边境一趟,回去不久便有了原主,十六年后,他把原主送来了秦国,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秦无咎思索了一会儿,提笔写下几句话,叫来秋枫,把她写下的两处重点交给秋枫,“还要拜托郭皇后,细查这两件事,一是言相当年押粮到边关,这个过程,包括来回路上,有无不寻常之处,不拘什么,只要是不合常理之处,都记下来;二是我生母李氏之死,看看还能否找到经手丧事的人,查一查死时情状,以及入殓、下葬等各个环节的详细情况。”   秋枫点头应下,把纸条仔细折好贴身收藏,“公主放心,婢子这就把信传回去,娘娘如今身体大好,定然仔细查访。”   秦无咎颔首,“难为郭皇后了。”她似乎可以对郭皇后多点期待,以郭皇后如今的处境,秦无咎本来没想到她能很快查出这么多陈年旧事来。现在看来,郭皇后还是有些能量的。   秋枫苦笑,“说甚难为,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把银钱撒出去,自有人肯赴汤蹈火。如今,娘娘也只剩下钱了。”   顿了顿,秋枫又道:“只要以后公主更兑现承诺,娘娘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放心,”秦无咎一摆手,“我自然不会食言,你与郭皇后说,让她安心便是。再者,楚帝与言相抹去真公主的痕迹,联手把我送到秦国,查清言相身上的秘密,说不得勾能连带出公主亡故的真相,我想郭皇后不会放过这种可能性。”   等霍云平回来,秦无咎便把此事跟他说了,“我总觉得言鹏举来到两国边境时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与李纤娘的身世清楚明白,并无可疑之处,那他的所作所为就太违和了。我有个大胆的猜测,问题大概率出在原主的身世上。”   霍云平略一思索,“关于那次秦楚之战,我让人从秦国这边也查一查。你莫过于担心了,不管真相是什么,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一辈子没碰上几个难题呢?”   他拉着秦无咎的手,“我累了,陪我早点安歇吧。”霍云平眼含期待,若不是他把那“陪”字咬得那么重,秦无咎或许会信了他的邪。   说起来霍云平前面的布局终于显现出效果,最近他被秦帝派了差事,进了工部。虽然工部在六部中是最不起眼的,但只要让他迈出了这一步,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为此这段时间以来,霍云平总是早出晚归忙得很,秦无咎不是不心疼,便当做什么都没听出来,他要如何便如何吧。   只是没想到,接下来,秦无咎自己比霍云平还要忙起来。 第104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10   闲了连个月后,大大小小的事情一窝蜂似的向秦无咎涌来,当然了,这都是她自己找来的活。   秦无咎大婚之后,她便着手构建一个情报网络,被人背后算计还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太糟糕了。先从秦国开始,结合秦国的实际情况,秦无咎决定用镖局做掩护。   如今刚刚结束了列国纷争的局面,秦楚两国虽然暂时休战,但天下远称不上太平,治安比较差,恶棍、土匪时常出没,所以出门在外、行商运货,一般都习惯找镖局押镖。   秦无咎迅速在秦国各个主要州府布点,建立起东风镖局。她懒得想名字,就把上一世机械厂的名字拿来用。   她不差钱,缺的是人。无论是寝殿中的金砖还是空间里的储备,都足够她用的,但她手中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就很麻烦。没办法,秦无咎只好去买人,没有可信之人的情况下,卖身契是一层基本的保障,并且她随机挑选,并不固定在那一处牙行,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开别人安置眼线。   经逢乱世,有的是日子过不下去卖身为奴的人,可这选人是大学问,秦无咎必须亲自去挑选。她需要的是能跟她一起做事的人,并不需要唯唯诺诺的奴婢,因此她选人的标准跟别人不同,只两条:能干肯干,心思端正。至于其他的,男女、丑俊、年龄、身世,皆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虽说善易者不占,但像她这般精通《易经》的人,从面相谈吐上判断一个人的品性,准确率还是很高的。   好在亲力亲为的两个月,随着手中的人手越来多,镖局逐渐走上正轨,还没等她喘口气,霍云平进了工部,秦无咎也就从他那里知道了更多秦国国内的情况。特别是工部职责之内的,就更直观了。   秦无咎深切感受到,这个国家的基建太差了。   其实在组建镖局的过程中,她已经有所觉察,镖局需要到处行走,碰上的第一个难题不是路上不太平,而是路太难走。   出来几个地理位置特别重要的州府,其他地方基本没有正经的路,基本上就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即便是国都燕京,往外的驰道和直道,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怪不得原主从郢都来到燕京,走了两个多月不说,还差点把全身都颠散架,合着秦楚之间就一条坑坑洼洼、又窄又破的“国道”,秦无咎回想了一下,基本就是田间地头的小路那种水平。   再加上一条并不宽广,连秦楚边境都到不了狭窄运河,就这,还想一举灭掉楚国?稍微打的久一点,粮草都供应不上,运不过去啊,这还怎么打。   其他的,农田水利的建设也一塌糊涂,老百姓完全看天吃饭,不是旱就是涝,没几天安生日子过。   建设过好几个世界的秦无咎表示不能忍,撸胳膊挽袖子,决定投身基建事业。她直接把空间里的那本《治水》给了霍云平,至于他如何操作,秦无咎就不管了,她要把精力放在修路上。   问题来了,她一个别国来的公主,肯定不能直接大喇喇的说我要修路,秦国君臣还不得认为她脑子有毛病,或者有什么阴谋诡计,以秦无咎到亲过后的表现看,估计是前者,觉着她不正常。   此事得迂回进行,于是秦无咎在郊外一处山脚下,买了块荒地,要从无到有建一座庄园。果然,听闻此事,外人看向霍云平的目光充满同情,自幼过得凄惨不说,好容易有点起色,竟娶了这么一个傻的,放着现成的庄子不买,居然买荒地。   霍云平向她说起此事时一脸幽怨,秦无咎用手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指了指桌上凌乱的图纸,“来,你要是闲,帮我干点活。”   霍云平无奈,无咎现在比他还要忙,他明白的她的意思,完全按照自己的需要建起庄园,无咎要在庄园内生产水泥,用水泥往往修筑道路,等自己掌握了实权,她应该会改进冶铁技术……   不管冷兵器还是热武器,没有质量过硬的钢铁,都是空中楼阁。   秦无咎确实是这么计划的,难倒不是多难,毕竟云中坞那一世,她都是做熟了的,只是一切从无开始,极琐碎麻烦就是了。   霍云平却没有如她所愿帮忙干活,他拉着秦无咎的手把她按到旁边靠窗的小榻上,拉过凭几靠枕让她舒服的做好,这才道:“你先歇会儿,我有重要的事说与你听。”   秦无咎马上警醒,“当年之事,是查到了什么?”   霍云平略一点头,“费了好大劲,因为这件事被秦帝封了口,当年知道的人本就不多,时日一长,知情人就更少了。你可记得,当年秦国失地大败,是因为秦帝与大将军盛远起了嫌隙,盛远被秦帝闲置,启用了只会纸上谈兵的骠骑将军,因而导致兵败。”   秦无咎颔首,“莫非与盛大将军有关?”   “正是,找到了一个死遁的盛府老仆,因为知道的太多,为了保命才假死脱身。”   霍云平的眉头蹙起,“盛远此人,为人冷淡,多年征战杀伐无数,视人命如草芥,哪怕是对妻儿,也一向淡淡的,但他却极为宠爱自己的妹妹,因为父母早亡,兄妹两人相依为命,兄妹二人感情深厚,盛远对这个妹妹可以说有求必应。”   “可那一年,兄妹两人却起来矛盾,矛盾的中心便是秦帝。盛娘子看上了秦帝,非要嫁给比自己大十岁的秦帝。当时母后还在,盛远哪肯让自己宠若掌上明珠的妹妹的进宫为妃妾,别看盛远是个武将,但他心思敏捷,那是已经看出秦帝对我外祖父姬丞相已经非常忌惮,伴君如伴虎,盛远手握兵权,妹妹若是进了宫,他就是第二个姬相。”   秦无咎几乎可以推断出后面的发展,“结果盛娘子痴心不改,盛大将军出手干预。那秦帝于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霍云平“啧”了一声,“秦帝此人为人渣,也没多少为君之道,盛远向他表明不愿让其妹入宫,他竟以两情相悦为由不允,想来是要把盛娘子收进宫中,用以牵制盛远。只会在女人身上用权谋,呵。”   霍云平嘲讽一笑,“盛远无法,只得把妹妹关在府中,由此君臣起了嫌隙,秦帝想压一压盛远,才有了后来以骠骑将军统军迎战之事。”   “这期间盛娘子从家中偷偷溜了出去,”霍云平递给秦无咎一份情报,“这是顺着盛娘子这个线索查到的。”   秦无咎接过来,一目十行的往下看去。盛娘子离家后,打听到秦帝去了西郊的围场散心,就找了过去,与秦帝在围场待了一夜,与秦帝有了肌肤之亲。   第二天盛远找了过来,得知此事大怒,他与秦帝对峙争执让盛娘子不知所措,惶恐之下跑了出去,盛远可能因为生气没及时去追,自此,就失去了盛娘子的踪迹。   盛远遍寻不着,最后的线索,是一个曾做过盛远亲兵的校尉从战场捎信给盛远,说是在在楚国攻陷城池大肆劫掠人口的时候,看到一个被掠女子很像盛娘子,但因当时秦军大败,乱军裹挟之下,他连靠近都不能。   “啪!”秦无咎把情报一把拍在了案几上,一个惊悚的念头自她心中升起:一夜鱼水之欢,带球跑,痴情男配给帮着养孩子……再想到言鹏举对她奇怪的态度,秦无咎只觉得当头一道霹雳,莫非她就是那个球?那她与霍云平岂不是……   秦无咎急忙打住自己的想象,用意识疯狂的呼唤小易。 第105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11   霍云平云平见秦无咎鲜见的变了脸色,就知道她也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见她愣怔当场,霍云平心中也越发不安。   几世夫妻若成了兄妹,从此再不能与秦无咎携手并肩,两人各自颠沛流离于时空之中,永世孤独,哪怕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霍云平心中就控制不住的生出毁天灭地的杀意。   霍云平正自纷乱,秦无咎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对上霍云平隐泛猩红的眼眸,秦无咎只觉心尖上像针扎一样疼了一下,忙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别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那种情状。”   她靠近霍云平耳边低声道:“我与你之间绝无血缘之亲。”   霍云平心里猛然一松,手下用力,一把把秦无咎拉入怀中,用双臂紧紧扣住,低头埋首在她的劲侧,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却只低喃:“无咎。”   虽不知无咎缘何如此笃定,但他却无条件的相信她的话。   秦无咎无声的叹了口气,也用力回抱住他,两人身躯紧紧相贴,秦无咎能清晰的感受到霍云平胸腔在急速的震动。   她抬手轻抚他的后背,秦无咎知道,别看霍云平每个世界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他却一直有脆弱的一面,大概是与他原生那一世有关,那一世他少年失却怙恃,又无个姐妹弟兄,偏自己也不肯与他任何承诺,不安和孤单种子那时就已埋下。   他随着自己穿越一个个世界,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知道这般漂泊能有几何,说不定何时便戛然而止,他把这种不安藏得很深,此时心神动荡之下彻底激发了出来。   自己方才不也是惊怔非常,着急忙慌的叫了小易出来问询,小易没好气的告诉她,力量不足的时候他且没出过差错,如今他能力充足,更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哪怕小易因为被她强行唤醒耽误了他在成精之路上的进阶,对她没有好脸色,但秦无咎仍觉得小易这几句话犹如天籁。   半晌,霍云平才平复如初,他松开怀抱,但仍紧紧握着她的手,心有余悸道:“无咎,多久没有让我觉得害怕的事了,这次真是——”,他突然转了话头,“无咎你如何笃定那种猜测不成立?”   秦无咎一顿,她拉着霍云平坐下,双眼直直的望住他深邃的眼眸,“我有话对你说,可能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你要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秦无咎并不是有意隐瞒,她一直想告诉他关于她穿越的真相,但总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便一拖再拖。刚刚她已经征求了小易的意见,不想在藏着掖着,趁这个机会便把来龙去脉仔细讲与霍云平听。   “你看,只要我每一世扭转原主既定的命运,我们尽己所能积功累德,小易就有足够的能力带着我们穿越时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霍云平眼眸中迸出强烈的喜悦,他双手扶住秦无咎的肩头,急切道:“你该早点告诉我,我会竭尽全力的去挣功德,让小易变得更强大!无咎,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我太高兴了,真的,从没有这般高兴过。”   见他如此,秦无咎心中豁然开朗,仿佛半开了一块无形的巨石。但她去不得不出言提醒,“咱们查到一点端倪都能做此推测,别人也可以往这方面想,若是再有人刻意引导指证,这把悬在头上的剑还是会落下来。原主不幸的命运肯定与此有关,咱们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要想办法查明真相。”   霍云平点头,“我们做两手准备,一边查明真相,一边尽快培植势力,哪怕一时查不出真相,也要让那打着污糟主意的人不敢发难。”   “等等郭皇后那边的消息,看看有无突破口。”秦无咎揉了揉额角,“我们还真是劳碌命,赶紧起来干活吧,你专心在朝堂上,其他的我来。”   这次郭皇后的情报却姗姗来迟,直到年底也没有消息。   元日大朝会之后,秦帝在宫中设宴,凡朝中四品以上官员,皆携家眷赴宴。霍云平和秦无咎,再不受秦帝待见,这种场合也必需出现。   酒过三巡,即便殿内燃着炭火,面前的佳肴也没了热乎气。秦无咎颇觉无趣,起身出了大殿,沿着御阶绕到大殿左侧,凭栏遥望天上繁星点点,心中慢慢推算后面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如何应对,眼角余光一扫,一个人影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那人走到离秦无咎几步远的地方,亦凭栏而立,装作不经意的一扭头,一瞬的惊讶后,冲秦无咎略点了点头,“丹阳公主,好巧。”   秦无咎:“……”,还敢不敢再假一点。   颔首回应,秦无咎依旧看向浩渺星空,并没有与那人寒暄交谈。   那人颇为不甘的又靠近了两步,“丹阳公主,我是太常寺少卿家的郭七娘。”   秦无咎挑眉,嚯,五皇子放在心尖上的真爱,这是来找存在感的?   见秦无咎仍是不说话,郭七娘心中愤恨,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愤恨,嘲讽道:“丹阳公主,何必如此量窄,不过是五皇子殿下钟情于我而拒绝你,公主就这般嫉恨我,难道楚国就是这般教养?”   秦无咎笑了,“郭七娘是吧?你跟五皇子如何,我半点不关心,难道你会关心自己扔掉的东西?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我与三皇子伉俪情深,你跟五皇子算个什么东西?”   郭七娘一皱眉,传言丹阳公主骄横跋扈,言语粗俗,她以为是以讹传讹的流言,现在发现竟果然如此,这跟上辈子那个战战兢兢又蠢钝不堪的丹阳公主还是一个人吗?   想到上辈子就是这个人占据了五皇子正妃之位,她就忍不住满腔嫉恨,但一想到她那让人不齿的下场,看着眼前一无所知还在趾高气扬的人,她心里满是说不出的痛快。   一不小心,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得意什么,一身罪孽之人,死都洗不干净满身污秽……” 第106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12   秦无咎没想到进宫一趟还有这样的收获,这位明显知道点什么,不过现在不是问话的所在,秦无咎一瞪眼,完美维护自己无脑嚣张的人设,喝令随行的婆子:“把这个胆敢对本公主口出秽言的贱婢给我丢出去!”   “你敢!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自重生后,郭七娘还没这么丢脸过,她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胳膊往外拖去,踉踉跄跄几欲跌倒,口中忍不住喝骂不止。   这一番吵嚷,霎时惊动了周围出来透气的人,往这边一看,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这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哪怕秦无咎成亲差不多五个月了,那日经历过秦无咎怒怼五皇子换亲三皇子现场的人毕竟是少数,在不少人的固有印象中,丹阳公主千里迢迢和亲五皇子霍云霄,没想到霍云霄另有所爱,这位“所爱”就是郭七娘。丹阳公主万般无奈之下,才委身三皇子。   今日这一出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抱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态,并无人上前劝解阻拦,直到霍云霄急匆匆出现拦下,秦无咎才哼笑一声,“我当是谁,胆敢对着我大放厥词,原来借的是五皇子的势。奉劝无奈皇子一句,看好你的狗,不然再有下次,我让人大折她的狗腿!”   说罢也不管霍云霄什么反应,抬了抬下巴,让人把郭七娘扔给霍云霄,扶着侍女的手扬长而去。   之后整场宫宴,秦无咎都保持了愉悦的心情,得来全不费工夫,费心去抽丝剥茧,哪里有直接从郭七娘嘴里掏出来省事。秦无咎打定主意,不管郭七娘是凑巧知道了内幕还是她有其他奇遇,被她秦无咎盯上,郭七娘的秘密再也隐瞒不了。   反正她上来就找自己的茬,是敌非友,秦无咎对于撬开郭七娘的嘴这件事,一点都不亏心。   秦无咎打算的挺好,也不知是霍云霄约束了郭七娘,还是郭七娘被她吓着了,后面一段时日,秦无咎愣是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转眼到了上元节,早上刚用过朝食,秋枫匆匆自外面进来,递给秦无咎一封信,“公主,娘娘来信了。”   楚国郭皇后的查证结果进一步证明了秦无咎的推测。   郭皇后的人几经曲折,找到了一个当年押送粮草的小兵,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因为言鹏举新科鼎甲的身份,小兵对他还是关注颇多,倒是还记得一些事。   昔日言鹏举从边关返回京城,因腿上被流矢擦伤,行动不便,一路乘车而行,由一女仆在车上照料。小兵言道,他偶然发现,那女仆竟是一乳母,为此他生出许多不合时宜的念头,啧啧惊讶于果然是新榜眼,喜好如此的与众不同。   为此,哪怕过去了十六年,小兵对这件事仍然记忆犹新。   这一头查的还算顺利,但对原身生母李纤娘去世的调查却一直毫无进展,与李纤娘生产有关之人,竟一个都找不到。言鹏举对外宣称李纤娘是他真心倾慕之人,所有跟李纤娘有关之事,他几乎亲力亲为,间或交给两个亲信,除此之外,从来不假手他人,这份宠爱在郢都堪称头一份。   秦无咎冷笑,这哪儿是什么宠爱,明明是言鹏举做了亏心事,害死李纤娘一家,做贼心虚截断李纤娘与外界的联系罢了,说不定是李纤娘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未可知。   言鹏举的心腹动不得,眼看调查进入僵局,郭皇后也非常人,见活人中无法查出任何破绽,便直接去问死人了,月黑风高之夜,破坟开棺,让仵作查验李纤娘的遗骨。   这一验还真有大发现,李纤娘的遗骨中,竟另有一副细小骨殖,仵作断言,此乃孕妇产子未下,胎死腹中,产难而亡之象。   言鹏举回程车上可疑的乳母,言鹏举所谓生下原主的良妾却一尸两命,被楚军掳走的与秦帝春风一度的盛娘子,对丹阳公主极为鄙夷的郭七娘……一件件、一桩桩,无不指向秦无咎的猜测:原身极有可能是秦帝的骨肉。   若非有小易这个外挂,这些事串起来,若再有上一两个人证,秦无咎自己都会相信她是秦帝遗珠,那么,别人呢?   只会深信不疑。   顺着这个思路,秦无咎想下去。若是原身和亲,必然是嫁与五皇子霍云霄,之后爆出原身是秦帝亲女,原身与霍云霄成了同父异母的兄妹,败坏伦常这对皇室来说,那是天大的丑闻,秦帝绝对要掩盖这个丑闻,怎么掩盖?   当然是死无对证。把污点彻底抹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霍云霄是秦帝宠爱的儿子,他觉得舍不得让霍云霄死,那死的肯定只有原主这个“污点”了。   原主一死,一了百了,再没有比釜底抽薪更简单易行的了。   可是,秦无咎总觉得哪里不通,不管言鹏举是顺势而为,还是早早就刻意谋划布局,单就他前后耗时十六年把原主养大,绝对不可能拼着让她去送死,就只是为了恶心一把秦国。   不是说言鹏举对原身有何父女之情,只这般明摆着的配备买卖,精明奸猾如言鹏举,如何肯做?   便是楚帝,也不会冒着惹怒秦国的风险用原身假充公主,其中必然有对楚国更大的利益才说得通。   可这里面除了霍云霄,牵扯到的不过几个薄命红颜,她们有何能量给楚国带来足够的利益?原身不用说,大写的一个悲剧,李纤娘更惨,盛娘子虽然出身不错——且住,秦无咎心中豁然开朗,她怎么就忘了,盛娘子背后的盛远盛大将军。   当年因为盛娘子与秦帝的事,盛远与秦帝起了嫌隙,导致秦楚交兵,秦国大败,后来因为盛娘子的失踪,本来君臣相得的两人,关系越发冷淡,盛远对秦帝起了怨怼之心,秦帝因此越发不信任盛远,很多年不肯再重用盛远。   由此可见,盛大将军妥妥的是个妹控,为了盛娘子宁可得罪皇帝,那看似无害的盛娘子,能量可就大了。   不过据秦无咎所知,后来时日久了,秦帝与盛远的关系渐渐缓和,重新任命盛远为宁远大将军,统领秦国一半的兵马。   如果秦帝为了遮掩丑事而不惜杀女,把丹阳公主杀死,于秦帝死的不过是个毫无感情只会给他带来羞辱的多余女儿,但对盛远来说,却是秦帝在把他妹妹弄丢之后,又杀了妹妹留存在世的唯一骨血。   特别是在另一个当事人五皇子霍云霄毫发无损,甚至称孤道寡高高在上的对比下,以盛远的心性,他与秦帝之间所爆发的纷争,只会比上一次还要严重。   历来史书之上,将相不和尚且与国有伤,何况君臣失和,举凡帝王与领兵征战的将帅不能相互信任者,皆无好下场。岳飞如是,袁崇焕亦如是。   前一次君臣失和,让楚国尝到了甜头,这次故技重施,人为造成秦帝与盛远的争端,楚国将再次渔翁得利。   这次与十六年前不同,那是大小国家林立,彼此之间相互掣肘,对阵交锋,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一次不代表次次败,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秦国后面的表现也确实如此,虽然吃了楚国好大的亏,但之后从楚国、从其他国家,都慢慢地找补回来。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天下之余秦、楚两国,旗鼓相当的时候没什么好说的,一旦哪一个稍微泄了劲,露了破绽出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一溃千里,国将不国。   这就是楚国所要的局面!   霍云平肯定了秦无咎的推断,据他所知,那场秦楚之战之前,楚国的实力差着秦国一截,它旁边富庶的吴越国虎视眈眈,楚国的日子并不好过。   而那一战之后,楚国趁着秦国休养生息的工夫,迅速吞并了周围几个小国,再与齐国联手灭了吴越国。之后,国力大涨的楚国反过头来与秦国结盟,一同吞并了齐国。   可以说后面的这些,都是秦楚之战的胜利为楚国带来的红利。   楚国再想复制一次胜利,一点都不新鲜。   秦无咎冷哼一声,“手段下作阴毒,即便得逞,也创不出太平盛世。”曾经的千古一帝很是看不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习惯使用阴毒手段,最易被反噬。   话虽这么说,但是如今摆在秦无咎面前的确实一道近乎无解的难题,不管原身是如何落到言鹏举手中的,也不论原主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只要他以养父的身份,拿出这条证据链来,证明丹阳公主就是秦帝与盛娘子的女儿,那事情就会按照既定方向发展下去。   想要翻盘,只有找出原身的真实身份来。然而,如今却是一点线索都无。   原身若是言鹏举随手捡来的孩子,用来冒充盛娘子的孩子,那上哪儿查去?在这个没有亲子鉴定,信任滴血认亲这种不靠谱的认亲方式的时代,想破开言鹏举的设的局,难,非常难。   霍云平用手指抚平秦无咎微蹙的眉头,“莫急,以目前两国的情况的来看,并不是楚国发难的好时机,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去准备,早晚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挑眉一笑,“大不了,咱们把秦楚两国都灭了,一力降十会如何?”   秦无咎瞪了他一眼,不由的想到他说的局面,再厉害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跳梁小丑般毫无用处,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见她眉宇间阴霾尽散,霍云平清冷的眉眼也染上笑意,“盛远前日从边关回京,今夜上元节,听说他会配妻女出门看灯,不如我们去偶遇这位大将军。”   无论如何,总要与盛远接触接触,从他这里也找找线索。   自从秦帝再度重用盛远,盛远就常驻边关,被关在冷宫的霍云平也是只闻其名,并未见过这位大将军。如今他管工部,跟盛远也无公务上的交集,不好贸然相见,这般于熙熙攘攘的上元夜偶遇,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好办法是不错,也确实在灯火璀璨的街头见到了盛远,没想到的是,这一面非但没有收获,反而更添迷惑,只因这位盛大将军,面容上与秦无咎竟有几分相似! 第107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13   若不是相信小易不会出错,秦无咎自己都要信了这个邪了,这也太邪门了!   霍云平不动声色,既然在歇脚的酒楼“偶遇”,便由着同行的六皇子霍云飞给他引见盛远。两人见礼寒暄罢,盛远又带着妻儿与秦无咎见礼。   秦无咎端着架子受了礼,她高昂着头,实际上眼角的余光却仔细观察盛远的神色。   盛远身材高大,一张略显粗糙的脸上棱角分明,虽然人到中年,但眉眼间英气尚存。她看向秦无咎的目光陌生而冷淡,完完全全就是面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目光。   反倒是他夫人甘氏多看了秦无咎两眼,眼神中有探究,有疑惑,待秦无咎仔细看去,她却垂下眼帘,做足了对皇子和皇子妃的恭敬之态。   秦无咎无比确定,盛远没放半点关注在她身上,应该是对她的身世毫不知情。不过他看似对霍云平感官不错,虽不见多热络,但一直与霍云平和霍云飞聊着,未曾冷了场面。   秦无咎未从盛远身上看出破绽,目光扫过甘氏,从窗口望出去,外面的璀璨灯火和熙熙攘攘的盛装男女,构成了一幅热闹的市井图画,满是人间烟火气息。   目光掠过灯火照耀不到黑暗之处,秦无咎心中沉沉,繁华热闹的背后,夜色掩盖之下,谁也料想不到会滋生何等晦涩与罪恶。   秦无咎正欲收回目光,错眼之间却发现郭七娘与五皇子霍云霄正从楼下走过,秦无咎挑挑眉,一直没找着机会会一会郭七娘,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盛远这里暂时没有线索,那就还是从郭七娘入手好了。   “我出去逛逛。”秦无咎与霍云平对视一眼,傲慢的对盛远夫妇一点头,转身往外走去。霍云平点手叫过侍卫,“保护好公主。”   霍云飞笑道:“三哥对三嫂真好,三嫂自己有侍卫,三哥还要巴巴的把自己的侍卫送过去。要说三嫂那脾气,也就三哥你能受得住。”   霍云平但笑不语。   盛远若有所思的望着秦无咎远去的背影,眼神沉了沉,状似无意的问道:“听闻三殿下入工部以来颇有建树,去岁秋末冬初疏通了不少河道,加固堤防,想来今春耕种不愁,今年边关的军粮该是有着落了。”   霍云平摆手,“都是诸位同僚的功绩,我却不好贪功,况且比起功绩,我更愿今年风调雨顺,岁稔丰登。”   两人话里各有机锋,又不咸不淡的谈了几句,霍云平和霍云飞便先一步离开了。   盛远没走,握着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夫人甘氏觑着他的脸色,眼底光线明明灭灭,问道:“夫君在想什么?”   盛远用手指摩挲着茶盏,“三皇子……所图非小,对着丹阳公主那般刁蛮无理之人如此体贴,无非是想要借楚国的势,这心性手段,倒是与陛下一脉相承。往后,朝中怕是要热闹了。”   甘氏知道因为小姑的事,盛远不怎么待见皇帝,哪怕这几年与皇帝的关系缓和了许多,盛远私底下对皇帝并无恭敬之心。   朝廷大事甘氏不关心,她小心试探,“夫君好像不待见丹阳公主?”   盛远蹙了蹙眉,“女流之辈,又有群臣之别,我哪里注意丹阳公主是何等样人,不过是回来两日的工夫,便听得不少关于她的无礼之举,那般粗俗,我为何要待见她?”他没说出口的是,丹阳公主并不值得他在意,不过一颗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三皇子不得势,无须在意她;三皇子得势,就更不用在意了,到那时丹阳公主焉有命在。龙椅上的皇帝玩这一手玩得极溜,作为他儿子的三皇子,肯定也不遑多让。   甘氏笑着点头,垂眸遮住眼中神色,“夫君说的是。”   在距离酒楼三条街的东风镖局密室内,“棋子”秦无咎正把几粒药粉倒入水中,在郭七娘惊恐的眼神中把加了料的水给她灌了下去。   自从那日她在宫中与秦无咎交锋之后,郭七娘一直胆战心惊,她不知道为何那个蠢货突然厉害起来,让她吃了好大亏,回来便被禁足在家中。   其实即便不禁足,她也不敢出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心神不宁,重生后第一次感受到对于未知的恐惧。要不是今夜霍云霄亲自邀她赏灯,她还一直躲在家中。   谁知就真没出门一次,一不小心就被熙攘的人群隔开了她与霍云霄,之后头一晕,再醒来就看见如此惊悚的一幕。   水灌下去的那一瞬,曾经发生过的、极为相似的一幕在她脑中重现,丹阳公主七窍流血的狰狞面容出现在她眼前,她想厉声尖叫,但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半点声音发布出来。   郭七娘的眼神渐渐散乱,先是失神了一会儿,双眼才又慢慢聚焦。一抬眼看见秦无咎,郭七娘大惊失色,若不是被困在椅子上,她得惊得站起来。   “你你你您你不是死了吗?”她脸色煞白,声音发抖,带着深深的惧意。   秦无咎顺着她话里的意思往下说道:“似海的冤仇的未解,我如何能安心去死?放心,我只是来把害我的人拉入地狱罢了。”   郭七娘身子越发抖得厉害,“不,不关我的事,虽然是我给你灌下了鸩酒,但,但那是陛下的意思,我是为太子分忧,才赶紧让你喝了鸩酒的。”   “太子?”秦无咎漫不经心的问出口。   “太子殿下对得起你了,你和亲过来,让太子殿下痛失心上人,他入主东宫还是让你做了太子妃。”好似被秦无咎的轻慢语气激怒,郭七娘尖着声音喊道:“谁知道你却差点害死他!你和你那贱人娘造下的孽,为何要让他承受恶果?幸亏陛下圣明,及时处置了你,真好啊,你的血洗干净了所有污秽,太子殿下全身而退。”   “可笑的是,你还苦苦挣扎,哀求我让你生下肚子里的孽种,乱伦的孽种你竟然还想生下来,那样恶心的东西怎么敢见天日?你还真会做梦啊,幸好,幸好那孽种跟着你一起下地狱了。哈哈,太好了,太子没事了。我要去找他,太子,云霄,你在哪儿?”   秦无咎问她,“之后太子登基了?”   郭七娘眼神狂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都死了,楚国人打进来,都死了!” 第108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14   致幻药的药效已经到了极致,再问下去也是枉然,秦无咎拿出一个药囊往郭七娘鼻子下面晃了晃,郭七娘呆了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秦无咎抬手叫过侍卫,命他们把她郭七娘连同她的婢女送到五皇子寻找的范围之后,再把她弄醒。   她也未在镖局多留,直接打道回府,果然霍云平已经回来了,如今他在工部崭露头角,正是被各方紧盯的时候,行事不如秦无咎方便,只好早早回府不与她添乱。   秦无咎把郭七娘凌乱的话一说,霍云平眉头拧紧,握住秦无咎的手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番,见她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重生?上一辈子原身竟是被她亲手鸩杀,你以后休要再接触她,以防万一。”   秦无咎失笑,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她顺势靠着霍云平的肩头坐好,“无妨,她与原身一样,都不是什么聪明人,能耐我何?你关注的重点难道不该是她说的那些话印证了咱们的猜测。”   虽然郭七娘言语颠倒,也说不明白楚国是怎么打进来的,是否跟大将军盛远有关系,但串起原身的“真实”身份暴露——被迫害致死后——秦国为楚国所灭这条线,就足以证明楚帝和言鹏举君臣送她这个假公主和亲的目的,与秦无咎二人所推论的不差分毫。   然而这里面并无秦无咎真正身份的线索,上辈子原身竟是顶着兄妹乱伦的污名,含恨而终,甚至死后也不得翻身。   一瞬间,秦无咎忽然透不过气来,胸中万分憋闷,她知道这是原主的情绪影响到了她。穿越几个时空,秦无咎极少受到原主情绪的影响,如今这般,可以看出,对原主来说,这是何等彻骨的怨恨和憎恶。   秦无咎定了定神,“云平,迟迟查不明真相,可能我们真要做好一力降十会的准备了。”   霍云平感受到了她那一瞬的情绪波动,抬手揽她入怀,安抚的在秦无咎头上落下一吻,“无咎放心,论权谋机变我不如你,一力降十会则是我的强项,何况我如今今非昔比,牢记‘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更加懂得该怎么走这条路。”   果不其然,霍云平之后用来两年的时间,从工部到吏部,在从户部到兵部,他虽则并未亲子装掌兵,但军中的将领,多半已经成了霍云平的人。   此时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当下,这一年轰动一时的,是秦无咎建好的庄子。她在庄子中搭建工厂生产水泥,不但在庄子中铺设了水泥路,还把庄子外面通向四方的路都修成了水泥路。   适逢今年夏季多雨,三天两头不见日头,各处泥泞不堪,秦国本就渣的路况简直寸步难行,燕京周围的路上,时常看到陷到泥中不能自拔的各色车辆。   满地的黄泥浆中,秦无咎修的路就成了一股清流,渐渐引起了朝野内外的关注。经由尚在工部的霍云平大力推广下,特别是工部在燕京城外的漳河上,用水泥修筑的堤坝挺过了一波又一波洪水后,秦国上下掀起了修路、筑堤的热潮。   至于不甚聪明的秦无咎如何鼓捣出了水泥,秦无咎早就与楚国郭皇后通了声气,把这是栽倒了她的嫁妆上。   秦无咎十里红妆嫁入秦国,除了按规制公主嫁妆该有的排场,还有一些郭皇后给的私房,在这里面加上一匣子祖传方子,丝毫不打眼。   郭皇后之所有有钱,是因为她继承了其外祖母大批遗产。郭皇后外祖母未出闺阁的时候就垄断了楚国的丝绸业,是楚国有名的富商,不然也不会以商户的身份嫁入侯府,做了当家主母。   郭皇后的外祖母名下产业,一辈子做得风生水起,称得上一句女财神。然而这么一位传奇人物竟也有不足,就是膝下荒凉,一辈子没有子息,只能眼睁睁看着夫君纳妾。   到后来,外祖母与其夫各住各的,极少来往,跟庶子女也关系冷淡,唯有对郭皇后这个自幼丧母的便宜外孙女极好,接到身边养着,把她当成了亲骨肉,过世后还把大多数私产都留给了郭皇后。   此时秦无咎还不想暴露自己的真是面目,便对外宣称制水泥的法子是曾外祖母所传,她老人家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搜罗回水泥方子,合情合理。   因此,虽然秦帝惊叹于水泥的神奇,但他一点都没把秦无咎当回事,只道是傻人有傻福,得了先人庇佑。   就这样扮猪吃老虎的秦无咎,在秦帝眼皮子底下搞事情,搞的风风火火,竟然还是被当做缺心眼看待,除了郭七娘,没谁肯多关注她一分。   郭七娘上元夜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与婢女醒转来就被五皇子找到,便以为是自己被挤迷糊了。她虽然发现秦无咎与上一辈子截然不同,但她不甚聪明,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竟是缩头当了鸵鸟,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她等着就好了,等秦无咎身份爆出,死无葬身之地。   秦无咎的事业版图就此铺开。她先是提供水泥修起了燕京周围的道路,见到成效后,她把水泥方子和修建驰道的图纸献给了秦帝,从秦帝那里为霍云平讨得一份旨意,让他负责修路事宜。   霍云平修建驰道,往来于各地,他去哪儿,秦无咎便也跟着去哪儿,都倒是草包公主只知道游山玩水拉霍云平的后腿,却没人晓得,秦无咎的“游山玩水”,却是跟霍云平一样修路架桥。   他俩一明一暗,逐步推进,渐渐地,秦国的交通网层层铺开。   秦无咎先是按照她的镖局分布方位来修路,可以说,东风镖局开到哪儿,秦无咎的路就修到哪儿。路多了,镖局也就越开越多,以镖局为媒介的信息网也越来越庞大,对信息的收集、处理、反应等,也越发快捷灵敏。   本来已经暂时放下查找身世之谜,投身基建大业的秦无咎没想到,修路不仅能致富,四通八达的路径,还能让湮没于犄角旮旯的真相走到阳光下。 第109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15   青石村是卧牛山深处一座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低矮的房屋顺着平缓的山势稀稀落落的散落在山谷中。正值日落时分,山村中天黑的早,各家的屋顶的已经飘起了炊烟,宁静中带着寥落的青石村,被这烟火气镀上了一层暖意。   “娘,娘!”透着几分青涩的嗓音带着丝丝兴奋,打破了山村傍晚的安静,皮肤微黑长相俊朗的少年一把推开虚掩的柴扉,疾步走进篱笆围成的院子,“娘,我回来了。”   系着围裙的妇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岁月虽然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但姣好的面容还是能看出她年岁并不算大,最多三四十岁的样子,只是被生计磋磨,鬓边早早的染上了霜色。   此时妇人满脸慈爱,“二郎回来了?今日如何得闲,娘以为你到月底才能回来呢。快进屋,娘去给你冲碗糖水喝。”   十五六岁的少年笑眯了眼,上前几步扶住妇人,“娘,您别忙活了,儿子有事跟您说。”   娘儿两个相扶着进了屋子,见屋里没人,少年问道:“爹和阿乐呢?”   妇人道:“被里正叫去了,不知有什么事,去了半天,阿乐去叫他回来吃饭。”   说着妇人麻利的倒了水来,递到少年手中,仔细端详了端详,“二郎黑了不少。”   被称作二郎的石湾几口把水喝完,抹了一把嘴,兴冲冲的告诉他娘:“娘,路已经修完了,正好经过山谷口外,又宽阔又平整的水泥路,以后咱们出门方便的很,走几里路出了山谷就大道,卧牛山里那么多好东西,运出去就是银钱,咱们要过好日子啦。”   妇人正拧了毛巾递给他,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不由得一顿,欲言又止了几次,方才平静的答话;“嗯,娘知道二郎能干,以后娘就跟着二郎过好日子了。”   石湾没注意到他娘的异样,闻言再次笑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娘,这是我跟着修了几个月路的工钱,您收好,等儿子在赚些银钱,咱们就能起一座新屋了。”   妇人接过沉甸甸的布包,惊讶道:“这么多?”   石湾挺起并不宽阔的胸脯,“那是,您儿子多能干您不知道?再说了,这次修路跟以前白使唤人不同,给的工钱不少,饭食油水也足,您看看,我是不是又高壮了些?”   正说着,外面传来柴门开启的声音,随着脚步声,男子雄厚的嗓音响起,“是二郎回来了?”   门帘挑起,一个俊眼修眉,身材高挑的少女风风火火的闯进来,看见石湾眼睛一亮,“二哥!”   妇人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每个女儿家的样子!”虽是呵斥,声音里却带着笑意。   跟在少女身后进来的高大壮年男子笑道:“阿乐她娘,阿乐这样很好,你别说她。”石湾也道:“就是,我们阿乐最可爱了,来,看看二哥给你买的簪子。”   二八年华正是爱美的时候,少女欢呼一声,从石湾手中接过簪子插在发髻上,对着水盆里的水照来照去。   妇人摇摇头,却没再说什么,见一家人都回来了,就张罗着摆饭。   山野小村并无食不言的规矩,一家人边吃饭边说着各自的见闻。一家之主的石梁问石湾;“刚才里正家的三郎也回来了,听他说路修好了,没想到修的这么快,有没有累着?我原说你年岁小,别去受这个罪,修路岂是好干的,如今这么快就完工了,还不知怎样没日没夜的干活呢,你这几天就好好在家歇着吧。”   石湾摇摇头,“爹啊,您别说,儿子还真没受着罪,这次有运石机等技巧之物,力气活儿都轻省了不少,听监工的官差说,自从三皇子领了工部的差事,这两年没少造出机巧之物来,要不这水泥路哪能修到咱们山旮旯来,更何况修的这么快。”   石梁若有所思,“怪不得里正找我和乔老大商量,要抓住机会好好干一场,带领乡亲们过上好日子,看这修桥补路的架势,外面应该是太平了,前面那么多年到处打仗,朝廷那有心思修路。”   “确实不打了!”石湾猛点头,“别的国家都灭了,现在就剩下咱们秦国和楚国了,楚国公主来秦国和亲,就嫁给了修路的三皇子!儿子听说,这路能修到咱们家门口,还多亏了楚国的公主,三皇子是干大事的,修路也是盯着州府县,往咱们乡下修,是公主的主意,也是公主管着这块儿,听说,银钱不够,公主把嫁妆都贴进来了呢。”   石梁赞道:“那敢情好,两国成了亲家,怎么也能太平几年,这楚国公主是个好的,许是这仗更打不起来了。”   石湾娘神情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阿乐却对公主的话题非常感兴趣,缠着石湾问着问那,石湾对这个双胞胎妹妹向来疼爱,也不嫌烦,笑眯眯的有问有答。   被他们议论的秦无咎夫妇,正在江州的府衙接下秦帝的旨意,秦帝一道旨意把霍云平调去了吏部,工部的一应事物,让霍云平交付到六皇子霍云飞手中。   不是秦帝突然父爱爆发要抬举霍云平,而是此时吏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从年初开始,各地相继爆出买官卖官的丑闻,前不久更是在燕京闹出了一场大官司,因为卖官鬻爵闹出了人命,家破人亡的苦主铤而走险,当街刺杀了吏部尚书,重伤了吏部侍郎。   贪腐成风漏成了筛子的吏部,一朝揭开遮羞的盖子,呈现在秦帝眼前的是无法收拾的烂摊子。谁能这么大的事?身份不够根本就压服不住,身份够的,也就几个成年的皇子,秦帝扒拉着挑,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也就霍云平在吏部没有任何利牵扯,也只有他的雷霆手腕,才能把吏部从这摊烂泥里拉出来。   秦无咎知道走到这一步,她和霍云平付出了多少心血,好在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行进,霍云平进了吏部,不等于让别人来工部摘果子,六皇子霍云飞虽然明面上跟几个兄弟都兄友弟恭,但实际上他早就站在了霍云平的阵营。 第110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16   霍云平在出冷宫之前,就已经把秦国几个皇子的底细摸的透透的。   他前面的两个,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个早亡,一个因生母出身低贱而被秦帝养废了;四皇子和七皇子有野心,但能力不足,宠爱又赶不上五皇子,既用不着当成对手,也无争取的必要,毕竟人家觊觎的是皇位,哪怕收服过来,也会后患无穷。   五皇子是秦帝的心头宠,隐形太子,他娘又是踩着先皇后的血上位的,是霍云平登位的最大对手。   只有六皇子,他生母是当年秦国与齐国交好时,齐国当做节礼送给秦帝的美人,这样的出身,让他天然与大位无缘。他娘为了保全他,自幼就把他向闲散宗室的方向培养,愣是把个皇子养出了名士风流的气场。   这两年,霍云平对六弟霍云飞很是照顾,霍云飞对这个原本陌生的三哥也慢慢熟悉起来。随着霍云平在工部初露锋芒,秦无咎鼓捣出水泥等新鲜玩意,霍云飞对三哥三嫂越来越亲近,三不五时的赖在霍云平府上,放达不拘的如同住在自己家里。   秦帝之所以肯把工部交到霍云飞手中,一来毕竟是自己亲儿子,二来他也明白了,想从霍云平手里拿到好处太难,工部的桃子岂是那么好摘的?离了霍云平夫妇,工部现在铺开的摊子根本转不动。   给了霍云飞,霍云平不会有意见,还会全力支持他,而自己也能把这些东西从霍云飞手中一点一点拿过来,那比对付霍云平要容易的多。   霍云平对秦帝的筹谋毫不在意,落到秦无咎手中东西,任谁也拿不走,哪怕秦帝现在就把工部拿回去,秦无咎就能把工部撇在一边,再造一个工部出来。   工部,不过一个名头而已,其职能才是秦无咎所需要的,这几年修桥建路,兴水利,造工具器械,早把工部的内核牢牢握在手心。   落到朝中官员眼中,则是三皇子霍云平即可交接工部一切事宜,痛快放手即将到手的功劳,不揽权,不贪功,忌惮他的稍稍放了心,看好他的则越发赞他一心为公,为了秦国不计个人得失。   以至于霍云平到了吏部后,铁腕之下竟没人觉得不妥,都道他是为国为民,吏部已经乱得不能再乱,非重典不能回生,他一力启用新人,自会有人替他分说,吏部卖官鬻爵,与官员之间牵扯太深,三皇子任用新人,是为了斩断这些年吏部与官场之间不正当的联系,只要这般才能彻底扭转贪腐之势。   因此,当一年之后,霍云平再次痛快撒手,离开一片清平气象的吏部,转而去填兵部劣质甲帐、兵器的坑时,除了心怀鬼胎者,竟无一人觉得不平或危险。   其实这次秦帝原本是要把差事派给五皇子霍云霄的,奈何吏部整顿到最后,竟牵扯上了霍云霄的外家,常家的门生古旧折进去不少不说,就连常家本家,也折了两个三品大员和六七个地方主官进去。   这次秦楚边境发生了小摩擦,本来人数占优势的秦国竟吃了亏,这才发现兵部运送去的甲帐、兵器多数脆弱不堪,刀磕着就卷刃,盔甲就像纸糊的,一戳就透。   而兵部经手这些军资的人中,就有常贵妃的兄长常青,有关常青的部分,秦帝本来压了下来,却不料还是走漏了风声,传到了御史台。   因此新任监察御史表示,事关五皇子亲舅,五皇子需避嫌,兵部的差事陛下还是另择高明吧。   于是霍云平再次挑起重担,又把一年的成果拱手让人,接替霍云平走马上任的礼部尚书脸上笑开了花,一幅送瘟神的架势送走了梁王殿下,晚上就出现在东风镖局的密室,矜矜业业的处理交代给他的公务,以报答霍云平的知遇之恩。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年几个成年皇子都封王开府,霍云平被封为梁王,霍云霄为晋王,霍云飞为赵王,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分别为鲁王、代王、魏王,并追尊早逝皇长子为齐王。   之所以赶在这个时候封王,是因为秦帝的爱子霍云霄终于大婚了。   霍云霄钟情郭七娘,但是拗不过常贵妃的不喜,秦帝为大事计,也不同意霍云霄娶个四品官的女儿为正妃,只允诺待他大婚后,可以迎郭七娘为侧妃。   因着前面秦无咎的嫌弃,秦帝这次千挑万选,为霍云霄选了武英殿大学士、户部尚书钱谨之女为正妃,婚期定下之后,大封诸王。   郭七娘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傻了,她不明白,明明这是一世她抢得了先机,早早便得了霍云霄的心,为何还是如前世一般,只能做霍云霄的妾?   霍云霄百般安慰,诉说自己的各种不得已,并对郭七娘许诺,在他心中,郭七娘才是他的妻,等大事落定,他一定把钱氏女这个绊脚石踢开,立郭七娘为后。   为了让郭七娘放心,霍云霄甚至拿秦帝举例,讲秦帝当年为了顺利登基,如何娶了姬皇后,又如何废掉她,“你看,如今后宫中当家做主的,还不是我母妃。七娘你只需忍上一忍,往后我同你共享这锦绣江山。”   郭七娘虽然不甘,但到底被霍云霄安抚住,只得安慰自己,如今好歹比上辈子强上一些,起码是个侧妃,而不是低贱的侍妾。   不过因为这件事,郭七娘歇了想提前把丹阳公主的身世告诉霍云霄的心思。原本她看着霍云霄被霍云平衬的黯淡无光,想着干脆用这件事一下子把霍云平打到,虽然不知道为何这辈子霍云平不但活着出了冷宫,还跟丹阳公主搅和在一起,但只要她爆出丹阳公主的身份,这两个人实在不足为惧。   可现在她不敢了,秦帝和常贵妃都不待见她,那件事毕竟揭的是秦帝的脸皮,秦帝肯定恨毒了揭穿这件事的人。上辈子是楚国爆出来,两国最终开战,现在若是换成她,秦帝肯定会活剐了她给自己顺气。   反正楚国早晚会捅出这件事,她还是不要出头的好。只需提前提醒霍云霄,别让盛大将军领兵就好了。   秦无咎若是知道郭七娘的想法,一定会纳闷老天为何让她这样的人重生,既然知机,难道不该趁早解决掉她这个源头?只要没有了丹阳公主,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今秦无咎已经不把郭七娘当成要紧的人物,特别是在她与正妃钱氏先后脚进了晋王府之后,就跟不值得秦无咎关注了。以钱妃的脾性,绝对会好好教顶着晋王真爱名头的郭七娘重新做人。   这一年多的时间,工部虽然被霍云飞接手,但却丝毫没有阻碍秦无咎基建的脚步,反而是霍云飞越来越配合她的举动,现在秦国以燕京为中心,道路四通八达,特别是通往秦楚边境的,从北到南,修建的都是宽阔的驰道。   霍云飞已经越来越了解秦无咎扮猪吃老虎的本质,他不怕他三哥霍云平,反而怵秦无咎三分,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怂,见识过秦无咎对待阻碍她的基建队伍的地方乡绅、豪强的凌厉手段,霍云飞是心服口服。   都说要想富先修路,果不其然,道路修好后,交通的便利让秦国人出行变得相对简单易行,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商业迅速繁荣,各地的店铺和行商,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江州济安堂药店,就是自去岁纵贯江州的驰道修建好后,眼光毒辣的药店东家盯上了这处水、路交汇码头,撒下大笔银钱开设的。其规模之大,药材之全,在江州数得上头一份。   关于济安堂的东家众说纷纭,因为这位神秘的东家从未在江州露过面,平日支应一应事体的是药店的二掌柜,但熟悉济安堂的人都知道,真正拿事的,却是不怎么插手药店事物的大掌柜。   今日一早,刚刚开门的济安堂,迎来了第一位顾客,却不是来买药的,而是长期固定给济安堂送货的药材商。   二掌柜笑呵呵的打招呼,“小石今日来的甚早,前几天的货你刚送来不久,又急忙过来,可是有了名贵药材?”   被称作小石的年轻人冲着二掌柜拱手,“掌柜的您神机妙算,可不是得了好药材,我前几日得闲,便跟人进山采药,好巧不巧寻得了一支老参,想着上次您说需要好参,我便赶早给您送过来。”   说着小心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包裹来,双手递给二掌柜。二掌柜打开一看,面上便带了一丝惊讶,“果然是上了年头的好参!小石啊,合该你小子发财。”   话音刚落,后堂的帘笼一挑,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出来,一把清脆的嗓音响起,“发什么财?”   小石眼睛一亮,“大掌柜!今日您在店里呢?”   被称作大掌柜的年轻女郎笑道:“原来是石小哥,有些日子未见到你了,最近生意可好?”大掌柜赫然正是秦无咎身边的宫女秋枫。   小石正要作答,药店门外却风风火火的闯进一个少女来,口中嚷嚷道:“二哥,我可找到你了!”   秋枫抬头看去,正对上少女灵动的双眼,秋枫手一抖,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中拿着的一包药材差点掉到地下。 第111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17   秋枫作为楚国皇后的耳目,一力促成里秦无咎与楚后的合作,跟在秦无咎身边将近三年,现在独当一面,一手操持江州济安堂这个连接秦、楚两国的情报点,按说能让她惊讶到失态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但刚刚从外面进来的双目灵动的小娘子,却着实吓了她一跳。只看这位小娘子的脸,秋枫有一瞬间以为进来的是丹阳公主。   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与丹阳公主长相相同的人,除了长着相同的一张脸,其他的,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丹阳公主时而威严,时而骄纵,时而睿智,时而犀利,但却从来不会一脸的天真无邪,更遑论满眼都是好奇的神情。   秋枫定了定神,就见小石瞪了一眼那小娘子,“不是让你在车上等着吗?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随时斥责的话语,但语气中一点火气也无,只有无奈的纵容。   小石转回身来对秋枫致歉,“这是我妹妹,冒冒失失的,有冲撞之处,大掌柜恕罪则个。”又唤他妹妹,“阿乐,来,见过大掌柜和二掌柜。”   秋枫收回震惊的眼神,此时已面色如常,微微一笑道:“小石莫要多礼,这有什么,济安堂开门卖药,谁都可以进,何况是令妹这般美丽可爱的小娘子,直教我这小店蓬荜生辉呢。”   阿乐听见秋枫夸她,马上扬起笑脸,给秋枫和二掌柜分别见了礼,才后知后觉的羞涩起来,微微了红了脸颊,不好意思的描补,“也不是啦,我一个乡野丫头,有甚美不美的,与大掌柜没法比的。”边说还边以为隐蔽的偷偷打量了秋枫几眼。   小石,也就是石湾瞪了阿乐一眼,忙指了指柜台上的老参,对秋枫道:“方才二掌柜说我发财了,大掌柜您给掌掌眼。”   秋枫去看老参,面上不动声色,仔细与石湾品评老参的品色,心中却依旧惊疑不定,她知道这世上人有相似,但两个不相干的两个人相似到几乎一模一样,这般几率能有几何?   秋枫再次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阿乐几眼,太像了!如果不是气势、性情不同,几可以假乱真。   莫非阿乐与公主有亲?   秋枫把目光转到石湾身上,突然发现她似乎忽略了什么,于是一边把老参收起,吩咐二掌柜按照市价去兑了银票来,一边不经意的问石湾,“小石与令妹看上去年纪相仿,莫非是堂兄妹或者表亲?”   小石哈哈笑起来,“大掌柜您眼神一向厉害,看得准,我和阿乐确实年纪相仿,不过您可没猜对,我们可是亲的不能再亲的嫡亲兄妹,双生子,我只比阿乐大上一炷香的功夫。”   “双生?”秋枫仔细看了看石湾,又去看阿乐,笑道:“我还以为双生子都长得一模一样,因此就没往那上面想,不过仔细看,你们兄妹二人倒也有几分相像,都生的这般出色。”   石湾和阿乐虽然都生的好相貌,但两个人除了眼睛,其他并无相似之处,所以秋枫才以为他们是年岁相近的堂兄妹或者表兄妹。   石湾眼神飘忽了一下,不好意思的微微低头,“男子汉说甚生的好赖,大掌柜夸夸阿乐也就罢了。听先外祖父说——您知道我外祖父是铃医——虽然双生子大多难以分辨,但也不全是那样,特别是龙凤胎,不会长的一模一样的,是跟普通兄妹差不多的。若我与阿乐是兄弟或姐妹,就很有可能生的一模一样了。”   若是兄弟或者姐妹,就生的一模一样了……那生的一模一样的是否就是双生姐妹了?秋枫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自从郭皇后帮丹阳公主查了她生母的来龙去脉后,公主便对自己的身世起疑,这几年一直在暗中寻找真相,难道今日是上天把公主身世的端倪送到了自己眼前?   秋枫是一年前认识石湾的,那时公主坐镇江州,主持修建经过江州通往秦楚边境的驰道,石湾来江州做工修路,不知怎地通过济安堂的学徒与二掌柜搭上了关系,争取到了给济安堂送药材的生意。   石湾的外祖父是个走街串巷的铃医,可惜早早去世了,石湾与他父亲、兄长虽然没学来医术,却也粗通药理,而他家所在的卧牛山中颇多药材,原本卧牛山与外面不通路径,他虽采得来药却难以运到外面来,只能零星背出山来,卖得几个铜板补贴家用,一家人过得颇清苦。   这是秋枫所知的石湾家的状况,再多便没有了。哪怕石湾的聪明能干让她高看一眼,但也没道理刻意去打听人家家里的事。   但是如今却不一样了,事关丹阳公主,秋枫势必要查清楚。她找理由留下石湾,让他帮忙炮制一味药材,自己则带着阿乐在江州城转了一圈,顺便请阿乐一起去吃望江楼的特色糕点。   半天下来,秋枫便从毫无城府的阿乐口中,得知了石家的情况。   阿乐的父亲石梁,并非是他们兄妹的亲生父亲,而是继父。他们兄妹是遗腹子,生父亡于兵祸,母亲便与一直在外行医的外祖父回了老家卧牛山中的青石村,后来经人撮合,母亲再嫁了丧妻的石梁,带着两个孩子与同样带着一个儿子的石梁组成了一个虽然贫苦却和睦的新家。   石梁是土生土长的青石村人,阿乐的母亲甘氏却不是,她甚至不是外祖父的亲女。   这些年头久远的事,阿乐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昔日母亲遭遇兵祸家破人亡,逃亡时病饿晕倒,被摇铃行医经过那处的外祖父救起。他们一个怀有身孕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一个老迈年高无儿无女的孤老头,在乱兵裹挟下艰难活命,就此结下父女缘分。   等兵戎渐熄,两人才得以回到青石村安顿下来,后来其母再嫁,才算有了安稳日子。   秋枫听得唏嘘不已,不过从阿乐和石湾身上可也看出,虽然日子过得苦,但一家人却越顺心顺意,不然也养不出这般天真活泼的阿乐和聪敏狡黠的石湾。   想到自家皇后娘娘锦衣玉食却撕心裂肺的过往,与石家相比,秋枫真说不清哪种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秋枫突然就理解了丹阳公主所说的,“只有自己掌握命运,才能称得上真正活着”这句话的深意。   知道了石家兄妹,特别是其母甘氏的身世并不明朗,秋枫不敢耽搁,即刻通过东风镖局把消息传给了秦无咎。   收到消息时,秦无咎正在燕京的梁王府中无所事事,霍云平罕见的强硬了一回,坚决把秦无咎留在府中休息,短时间内不许她再操心劳神。   让霍云平发作的原因是,秦无咎怀孕了,还差点出事。觉察自己怀孕后,秦无咎并未当成大事,又不时没怀过,她自己又是医者,能有何要紧之处呢?   然而终日家打雁,这回却被差点被雁啄了眼。秦无咎在城外的庄子里指导修建高炉改进冶铁技艺,却被觊觎此术的人混进了庄子,虽然及时发现,却在抓捕的混乱中,秦无咎被高炉周围满地的铁矿石绊了一跤,动了胎气。   虽然她自己及时行针,事后又服了药,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可这回真把霍云平吓着了。   他知道原身的身体并不好,一来不知原身幼时经历过什么,身体底子本就不行,二来言鹏举既打着把人养废的谱,自然不肯好好为她调养,以至于秦无咎接受的时候,这具躯体算得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秦无咎接手后,一直在为自己慢慢调养,把败坏了多年的身体养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也是为何成亲几年,秦无咎才让自己怀孕的原因。   这次若是孩子没保住,还不知道会对秦无咎的身体造成何等伤害,哪怕她自己医术了得,霍云平仍是后怕不已。   导致的后果便是,霍云平软硬兼施,让秦无咎在府中好好歇息,严令府中上下好生伺候,晚上自己则抱着秦无咎不肯撒手,使出各种手段,哄得秦无咎应下他,如无必要暂且不再劳心费神的要求。   已经闲了有一阵子的秦无咎看完秋枫递来的消息,神色莫名,手抚上已经怀孕三个月的小腹,微微勾起嘴角,时候到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第112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18   楚国大内,凤鸣宫。   郭皇后呷了一口宫女递上的香茶,又捻起一块莲花酥细细品尝,半天才分神暼了一眼神色不耐的楚帝,方淡淡开口道:“为何每次陛下都要来我宫中打听‘丹阳’的事?”郭皇后重重咬着“丹阳”两个字,“她身边的人不都是陛下的眼线?”   嘲讽的语气差点让楚帝绷不住脸上虚假的笑意,他忍下心中的怒火,告诫自己还不到处置皇后的时候,等假丹阳发挥了她棋子的作用,这个眼中无君的皇后也该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楚帝扯出一个苦笑,“梓童不是不知,丹阳嫁到秦国,夫婿换成了三皇子,那三皇子极有手腕,跟去的人如泥牛入海,除非丹阳自己往回送信,哪有消息到朕眼前?亏得她还念着你这个母后,方有只言片语递到你面前。”   他顿了顿,又道:“没想到她与梓童倒是合了眼缘,须知她跟亲生父亲都断了联系。”   郭皇后好似没有察觉他话中的试探之意,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同病相怜罢了。”   楚帝脸色更加难看,都过去好几年了,为何还不依不饶,不过死了一个女儿罢了,身为皇后,这宫中所有的孩子不都是她的子女?何必在一个已经不再的孩子身上纠结。   楚帝所想郭皇后能猜测出一二,她心中恨的滴血,但经过上千个日夜的煎熬,她已经学会不漏声色,只悠悠说道:“楚国皇宫中,自然没有什么可以瞒得过陛下,丹阳确实捎了信回来,但无关国事,不过知会我她有了身孕而已。”   “当真?”楚帝一下子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喜形于色道:“这真是个好消息。”   郭皇后面露疑惑,“陛下很开心?有何值得高兴之处吗?须知这个孩子与陛下毫无干系。”   楚帝知道自己表现的太过急切,忙收了喜色,应付道:“梓童说哪里话来,丹阳腹中的孩子,是朕与梓童嫡亲的外孙,如何没有干系,梓童切莫糊涂了。”   郭皇后垂下眼帘,不在言语,楚帝得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也不愿在凤鸣宫多待,利索的起身,“梓童这般神思不属,还是要多加休息才是,朕就不打搅你了。来人,摆驾。”   等楚帝走的不见人影了,心腹宫女面带忧色扶着郭皇后坐下,“娘娘……”   郭皇后扶着宫女的手收紧,喃喃道:“她让我做的我都做了,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说道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从齿间挤出。   楚帝回到寝宫,直接进了御书房,立时命身边的暗卫去宣召丞相言鹏举。   等言鹏举一进御书房,把所有人都赶到外面伺候的楚帝急不可耐的劈头就是一句:“言相公,是动手的时候了!”   与楚帝敲定了所有细节,太色已晚,言鹏举回到相府,在没有掌灯的书房中坐了半晌,夜色沉沉,言鹏举掩在黑暗中的那张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他这一生走来,一直智计百出,每一步都料事如神,胜券在握,可自从送言无咎去了秦国和亲,一种隐隐的失控感便时常缠绕心头。   言无咎身边跟着的人,四个侍女和随行的侍卫,都是他早早放在她身边的,都是经过训练,完全效忠于他的死士,不可能一去杳无音信,除非是他们全都出了事。   他派人去查,但毫无结果,三皇子,现在的梁王府上,如铁桶一般水泼不进,压根探听不到任何消息。倒是言无咎偶尔有信送到凤鸣宫,据信中所言,三皇子不喜公主身边有楚国人,甫一大婚,就全部给打发了,公主身边全部换上了他的人。   言鹏举开始不信,后来他信了,因为秦国三皇子是个人物,所作所为完全推翻了言鹏举对一个冷宫出身的皇子的认知。只说他主持工部,秦国的水利、农田等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甚至制出了一种叫做水泥的奇物,如今水泥浇筑的驰道遍布秦国各地,作为一国之相,言鹏举如何不知这意味这什么。   是的,言鹏举认为水泥是霍云平弄出来的,虽然秦国都说水泥为丹阳公主所制,但别人不知道,他这个把言无咎养大的父亲还不知道吗?他亲手把她养成了草包,字都识不了一箩筐,她能制出水泥?无稽之谈!   之所以那么说,无非是霍云平拉她出来做挡箭牌,让自己的实力不那么扎眼罢了。   但即便如此,却并不能抚平他疑虑,现在时机成熟,他计划好的一切马上就可以实施了,他心中却愈发不安。   想他言鹏举,从贫家子一步步登上丞相的高位,每一步都精心谋算,走一步看百步,从谋划找上李举人读书,到高中后除掉李举人一家;从边关立功进入皇帝的眼,到搜罗婴孩训成人形工具控制官员……每上一步台阶,都在的掌控之下,还从未出现过这般困扰。   并非是没出过半点纰漏,但以他心思之缜密,每每及时发现,迅速纠正,从未影响过大局。   比如李纤娘,他纳她入府后,也是那时自己年少轻狂,不小心露了点马脚,进让李纤娘察觉出不对,竟然假意逢迎想寻的证据为父母报仇,他当机立断让李纤娘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去和她父母团聚去了。   其实那个孩子是可以生下来的,不过他可不想留下后患,斩草不除根是大忌,哪怕那也是他的孩子。本来李纤娘能从土匪窝活下来就是个意外,他不过拨乱反正而已。   在比如他因为小瞧女人,在边关让言无咎的生母逃了出去,他也只不过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寻回,即便那女人天仙般的美貌让他有几分喜欢,但犯了他的忌讳,他也毫不手软的亲手掐死了她。   言鹏举完全不能容忍捏在手心的棋子失控,何况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言无咎必须死。   言鹏举捏紧了手指,他从无败绩,这么个在他手中长大的草包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操作好了,还能把炙手可热的秦国三皇子除掉。他有预感,此人对楚国的威胁,远胜于秦帝和盛远,此人不除,哪怕他用在言无咎身上的谋划顺利,也将毫无用处。   第二天一大早,言鹏举来到城北,于深巷中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里,带走一个佝偻的中年妇人。   同一日,使者带着楚帝的国书出了郢都,飞马奔向秦国。   等这份国书到了秦帝手中,秦帝看完后在朝会上与众臣商议,“楚帝提出把明年的双龙会提前今岁,定于九月九日重阳节会于江州和楚国荆阳交界的桂苑,众卿以为如何?”   双龙会是秦楚两国结盟时,举办的两国皇帝之间的会盟,隔上几年会盟一次,已是常例,在共同对付各个国家的过程中,也经常因为突发情况改变时间临时会盟,只是不知道这次楚国是为了什么要把会盟时日提前。   楚国使者的解释是,楚帝不久前得了祥瑞,不愿专美,故请秦帝共赏。   秦帝心知楚帝是要与他显摆自己所得,对楚帝这般无聊的做法自然嗤之以鼻,不过他想到前不久遣霍云平查点兵部诸事,出事的正是驻守秦楚边境的军队,虽然他无奈把差事派给了霍云平,但终究是对霍云平多有忌惮,不如趁着会盟亲自走一趟江州,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既然秦帝有赴会之意,诸位朝臣无可无不可,去一趟桂苑而已,如今两国早已熄战,去往江州的驰道宽阔平坦,走上一趟也没什么。   秦国这边很快就让楚国使者带走了同意会盟的国书,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略有些吃紧,但抓紧准备,倒也完全赶得及。   想到楚帝提出的一个要求,秦帝有点心烦,楚帝请秦帝赴会的时候带上丹阳公主,直言几年不见,皇后思女成疾,得知丹阳有孕,皇后便想趁此机会与女儿见上一面,以解思念之苦。   带上丹阳公主不难,难就难在如何让霍云平同意。因为之前丹阳公主差点出事,霍云平只把丹阳公主当做了眼珠子,藏在府中精心照料,连们都不肯让她出。   秦帝倒不是不能理解,霍云平二十多了,才得这么一胎,自是如何小心都不为过,不过牵扯上秦楚两国关系,总得要以国事为先。   好在前一阵子霍云平因为差事已经去了江州,秦帝遣人直接找了秦无咎,果不出秦帝所料,一说去见父母亲人,秦无咎满口答应,随驾前往江州。   一路倒也安稳,到了江州城,霍云平起来接驾,虽然黑着脸,但见秦无咎安然无恙,也没多说什么,带秦帝于行在安排妥当,便直接带了秦无咎回到他的临时府邸。   不几日到了重阳节,秦帝摆驾桂苑,与楚帝会与边境接壤处。会盟皆有惯例,出了楚帝炫耀了一番他所得的祥瑞外,并无甚出奇之处。   只是谁也没料到,在会盟即将结束时,有一妇人意欲闯入桂苑,被御林军拿下后,竟高呼丹阳公主实为他人假冒,她要面见秦帝陈情。 第113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19   丹阳公主是假冒的?   这种事如何由得人在二帝会盟的御帐前呼号,哪怕所言属实也不能直接嚷出来,御林军甲士们动作迅速,眨眼间就堵了嘴,倒剪双手押下去。   妇人兀自挣扎的厉害,领头的校尉原没有下死手拖拽,一转头正对上不远处三皇子梁王殿下黑沉沉的目光。校尉心里一抖,“殿,殿下,属下这就把她拉下去。”说着手上使力,拖着妇人就走。   校尉此刻只想着用最快的速度离开霍云平的死亡凝视,这位先前在吏部杀得人头滚滚,他们吃粮当兵的,还没甚感触,可自从梁王入兵部整顿军备,各军中疯传他手段之凌厉,处置之无情,据亲历过那种场面的人说,他之后连做了几夜噩梦,要知他可是沙场上见过血的。   “慢着。”桂苑中走出一个人,“梁王妃身份不明,如此大事岂能不上奏父皇,三哥,莫非你想私下处置了这妇人,保下你的王妃不成?”来人正是晋王霍云霄。   霍云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自以为笑得和煦,殊不知他眼中的恶意在得意之下怎么都掩藏不住。   霍云平冷淡的扫了他一眼,“你若是觉得贸然把个疯婆子带到父皇面前合适,只管带去好了,无咎的身份有何不明?她是我霍云平的妻,不会说话还要这嘴作甚?”   锐利的眼锋落在霍云霄的口鼻间,霍云霄动了动唇,想要撂几句狠话,不知怎地双唇犹如被糨糊粘住了一般,竟未吐出一个字来。   霍云霄恼恨非常,他顺风顺水二十年,唯一的难堪就是霍云平和那个嚣张跋扈的贱女人给的,真好啊,这次有把柄落到他手里,霍云平竟然还敢用看死物的目光看他,都给我等着,一会儿他一定在父皇面前多拱红火,务必让父皇的怒火烧起来。   霍云霄没想到的是,根本就用不着他吹风点火,秦帝就被这一把邪火烧的焦头烂额了。   “你是——雨燕?”秦帝看着跪在下面,正殷殷注视这他哽咽难言的妇人,“你自己?你主子呢?”   雨燕抽泣一声,“陛下,主子她,她早就没了。”话音一落便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又强忍住了,“虽然主子没了,但小主子还在!陛下,盛主子为您生下了小公主,求求您救救她吧。”说罢不停的磕头,触地有声。   秦帝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之前老五说有人要揭露丹阳公主的真是身份,才把这妇人宣进来的,没想到竟是雨燕。现在雨燕说阿盛为他生下小公主——想到丹阳公主的年纪,秦帝不敢再想下去了,只觉眼前发黑,天灵盖都在往外冒凉气。   他想从龙椅上站起来阻止雨燕说话,却听霍云霄不悦的声音:“让你来是说清楚丹阳公主的身份的,好好的扯什么小公主,要是这般拖拉说不明白,本王就让你尝尝欺君之罪的滋味!”   秦帝一哽,在想拦已经完了,雨燕被霍云霄一吓,一口气就把要说的全吼了出来。   是的,真真切切的吼,保证让帐内的大臣,账外的羽林军,都听得真真的。   “陛下,楚国送来的丹阳公主就是盛主子拼了命为您剩下的公主啊,她是您亲生的女儿,她不能与梁王殿下在一起,梁王殿下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陛下您得把公主从那个火坑里拉出来,败坏伦常,盛主子便是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啊!”   雨燕抬起磕的淤青的头,脸上涕泗横流,“陛下,陛下,你行行好,救救公主吧!”   霍云霄没想到能听到这样劲爆的消息,他半张着嘴都傻了,半天反应过来,心中大喜过望,恶意慢慢的看向一旁平静无波的霍云平,脑中反复旋转一个念头:丹阳公主死定了!霍云平要完!   秦帝眼前一阵发黑,却无比清晰的看到下面臣工们震惊、鄙夷的隐晦目光,他们怎么敢!他的脸,脸皮都丢尽了!都被人揭下来踩到地下去了!   秦帝心中大恨,这般生下来只会给父母蒙羞的小畜生,为何还有面目活在世上,还不如早死早省心。   咬住舌尖,秦帝嗡鸣混乱的脑子才清明了一点,猛一拍御案,“一派胡言!梁王妃乃是秦国明媒正娶的楚国嫡公主,身份明明白白,朕原本念着你伺候阿盛一场,好言过问,竟听你这疯妇胡言乱语。来人!拉下去杖毙!”   霍云霄心急,他可不能让这么好的机会溜走了,他一定要用此事搬到霍云平!霍云霄正要阻拦,只听外面通传道:“启奏陛下,楚帝驾到。”   秦帝哪有心情见他,正要拒了,突然想到今日在这桂苑之中,想瞒也瞒不住了,自己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不如与楚帝对质一番,说不定是雨燕弄错了呢?   秦帝起身,降阶相迎,“快请!”   楚帝进来,后面跟着言鹏举。楚帝瞥了一眼地上的妇人,对上秦帝一脸愧疚,“朕为丹阳而来,抱歉,朕没想到丹阳的身份会被人叫破,是朕的不是,不过丹阳虽非我亲生,但却实实在在是朕亲封的公主。”   楚帝的说辞是,他本是要以嫡女丹阳公主和亲,谁知丹阳不行失足落水而亡,皇后受了刺激浑浑噩噩,竟把言丞相的女儿言无咎当成了丹阳的替身,他为了安抚皇后,只得让言无咎顶替了丹阳的身份,并下了明旨依旧册封为丹阳公主。   “原想着朕正经册封的公主,和亲过来也不算失礼,”楚帝歉疚道:“谁知竟被人以此为由闹到陛下的眼前,是朕思虑不周。”   楚帝一个劲儿赔礼道歉,秦帝能说什么?只能拿雨燕出去,让人拖出去打。   没想到雨燕向前爬了两步,决绝道:“陛下,当日盛主子被抓去楚国,路上早产下小主子,不幸殁了,言丞相喜欢小主子,当做女儿带回家去,奴婢无法,怕他知道了小主子的身世对小主子不利,于是隐瞒下一切。小主子长大后,言丞相怕我对小主子说出真相,便把我关了起来,这才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一咬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以死赎罪。”说完一头撞向桌角。   “你是该死,等你交代清楚再去死也不迟。”一道清亮的女声想起,秦无咎直直闯进帐来。   霍云平迎上前去,扶住秦无咎,无奈道:“何必如此风风火火,身子要紧。”   秦帝额头青筋直跳,不知羞耻!现在秦帝看他们两个一眼都觉得脏,结果这俩孽畜竟还不知避讳,枉批着人皮!   言鹏举看着秦无咎,语气沉沉,“无咎,都是为父做的虐,若是我知道你与梁王是兄……唉,为父真不知道,这贱婢从未提起过你的身份,为父一直以为你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秦无咎嗤笑一声,“言相公,呵,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说的就是你这样的无耻之徒吧。”   言鹏举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让谁看,都是一副备受打击,哀伤欲绝的神态。   霍云霄最看不得秦无咎嚣张,指着她骂道:“你跟亲哥哥做下丑事,肚子里揣着见不得人的虐中,还敢出来见人?但凡有点羞耻之心,早就一头碰死了。”如今他看秦无咎就是个死人,以他对秦帝的了解,秦帝不可能让秦无咎活下去。   他说的痛快,只觉把心中的郁气都发泄了出来,却不料眼前寒光一闪,一把飞刀自他嘴角划过,在腮帮子上开了一道血槽出来。   伴随着霍云霄的惨叫,霍云平冷如骨髓的声音传来,“我说过,不会说人话,这嘴就别要了。”   秦帝气得一排桌子,“反了,反了!霍云平,你要造反不成?”又忙忙唤太医,来看顾霍云霄。   秦帝被这一连串的事刺激的头脑发懵,连一盘的楚帝都顾不上,只想收拾霍云平,为他心爱的儿子出气。   他冷笑道:“有刀?有刀好啊,霍云平朕给你个机会,你用这刀把那假公主和她府中的孽种杀掉,朕就饶了你,不然带刀见驾,朕治你个谋逆之罪!”   霍云平目光冰寒,秦无咎抬手压在他的手上,嫌弃的扫了一眼秦帝,“啧,陛下莫不是真的信了这几个人的胡话?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对手说什么就信什么,秦国在你手里没灭国真是奇迹。还自以为是相当我父母?呸!一个蠢货,一个毒妇,也配?”   看着秦帝气得铁青的脸,秦无咎心情大好,“我亲生母亲已经来了,陛下要不要见见?” 第114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20   秦帝活了半辈子,除了他当皇子的时候被先帝指着鼻子骂过,还从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秦无咎当着文武大臣和楚帝的面,一口一个蠢货,秦帝如何能忍?   他抖着手指着秦无咎,“小畜生,你这是要造反——”   “陛下说错了,”秦无咎冷声打断秦帝,“漫说我没对陛下做什么,就是做了,那也不叫造反,我一个楚国公主,对付帝国皇帝,怎会是造反?那叫于国有功,是可以名标青史的存在。”   秦无咎目光嘲弄,“秦楚两国结盟日久,难道秦帝高枕无忧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此浅显的道理不懂?两国相争,你死我活,陛下竟然让楚国牵着鼻子走,一个从楚国来的奴婢说什么你信什么,半点不曾质疑,看来陛下的聪明才智,这些年全用到如何杀妻灭子上去了。”   当过皇帝,亲手打造过一朝盛世的秦无咎尤其厌恶秦帝这一点,楚国挖了坑他就往里跳,义无反顾的沿着楚国给划出来的道走,最终把秦国给搭了进去。就不肯用用脑子,那是要灭掉你的对手!牵扯到对手的事拿到不该三思而后行?   原身经历的那一世,爆出这种事来,明摆着要置原身于死地,脑子正常的君主难道不该是反其道而行之?管你有甚筹谋,我只让丹阳好好活着就行了,一招破敌的事,最后经弄成国破家亡。   夫妻成兄妹,确实不光彩,但这不是兄妹间苟且,不过造化弄人无可奈何而已。且对帝王家来说,从古至今,什么龌龊事没有过?活得好好的大有人在。何况这还涉及到国与国之间大事,如何就非得赐死原身?   中了楚国的离间计导致灭国也就罢了,如果是天下一统落入明君雄主手中,从此国泰民安,也算灭的有价值,可楚国这样的,不修德政,不强国力,不壮兵马,皇帝和丞相使出来的手段脏成这样,哪怕侥幸算计得了天下,能把国家治理好的可能性也不大。   对敌人轻视,对自己人狠戾,把面子看得比天大,从杀姬皇后一家到杀原主,秦帝眼里看到的,只是妻族声望高,让他没面子,“女儿”出了丑事,让他丢了脸,至于姬太傅为国鞠躬尽瘁,原身无辜遭难,他是看不见的。   如今换成秦无咎,还是一样的套路,并不因为秦无忌发明水泥,改进冶铁工艺等功绩而对她有任何的通融。更因为这一次另一方变成了霍云平这个他越来越忌惮的儿子,秦帝的恶意反而更上一层楼。   秦帝让秦无咎一番话刺的惊疑不定,难道她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楚国的卧底?秦帝猛地看向楚帝,楚帝反应不慢,苦笑道:“丹阳,谁也不想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了,该认命就得认命,就不要挑拨两国的关系来泄愤了。”   言丞相也一脸痛苦,“你别这样,无咎……”   秦无咎笑了,“楚帝,言丞相,二位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楚帝是被皇位耽误的一代名伶啊,啧,做个戏子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   楚帝脸色铁青,恶狠狠的盯着秦无咎,无意识的磨了磨牙。秦无咎顺着楚帝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心中一动,有什么东西自她脑中划过,却一时没能抓住。   容不得她多想,秦帝缓过神来高叫:“来人!梁王和梁王妃欺君谋逆,拉下去打入大牢!”   “且慢!”站在武臣中一直看着事态发展的大将军盛远再也忍不住,出声阻拦,“陛下息怒,丹阳公主真是舍妹之女?若是,还请陛下高抬贵手,当年,您已经害了舍妹,难道如今还要害了她唯一的骨血?”   秦帝狠狠的瞪了盛远一眼,“当年?你还敢提当年?若不是你……来人!连盛远一起给朕拉下去!”   然而凭秦帝如何叫嚣,帐外的羽林军毫无动静,帐内的甲士倒是动了,没去捉拿秦无咎夫妇,却挡在了众朝臣面前。   这下子秦帝觉出不对了,恨毒的目光射向霍云平,“逆子!你做了什么?”   帐中的文武大臣面面相觑,一时心中惊涛骇浪,各有盘算。   楚帝心道不好,就连言鹏举,神色也凝重起来。   秦无咎冲秦帝一挑眉,“外面是我做的,你冲我夫君吼什么?柿子捡软的捏?我让御林军歇会儿,好教陛下有心思问清楚这段公案。”   秦国的朝臣们嘴角只抽,软柿子?梁王?这软柿子咬一口能崩掉全口的牙,梁王妃怕是对梁王有什么误解吧。   秦帝一口气憋在胸中,直憋得面皮紫涨,呼呼带喘。不过秦帝有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天赋技能,他深吸了几口气,“好,朕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可狡辩的。”   “好。”秦无咎一指跪趴在一旁的雨燕,“此妇人一番胡言乱语,陛下就深信不疑,所为何来?便是偏远小县的县令断案,也没个这般断法的。”   秦帝噎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道:“雨燕乃是阿盛贴身的侍女,一向主仆情深,她与阿盛一起失踪,岂能不知来龙去脉?”   雨燕泪眼婆娑的望着秦无咎,“小主子,奴婢说的都是真的,你不能不认主子啊。”   “呵,谁规定的知道真相说出来的就一定是真相?”秦无咎真相敲开秦帝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盛的浆糊,“雨燕滞留楚国多年,陛下怎知如今谁才是她的主子?她一口一个主子、小主子,主忧臣劳,主辱臣死,可盛娘子都死去多年了,她为何还活着?能在言相公手中活下来,想必很‘有用’?”   “小主子,奴婢苟且偷生,全是为了您啊,当年您那么小,奴婢放心不下您啊。”雨燕哀哀哭泣道。   言鹏举叹气,“无咎,我养你一场,没有生恩也有养恩,你怎能这般揣测与我?”   秦无咎挑眉,“说的再好听,还不是要把我往死路上推?恨不能嚷的天下皆知,凭的却是一个婢子几句话?说来说去,证据呢?”   “有,有,”雨燕忙不迭的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来,“这是当年包裹小主子的襁褓,主子因为思念陛下,特地在隐蔽的缝隙处绣上了陛下的尊号。”   秦无咎揉了揉额角,“行了,这就是你们准备的证据?我还真是高看尔等了,什么破证据。你们这些人,还真是只捡着自己想听的听,不想听的就自动屏蔽,都忘了我方才说的,我亲生母亲已经到了,还有比亲娘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吗?”   秦帝怀疑的看过来,“那就宣进帐来吧。”   楚帝与言鹏举对视一眼,言鹏举目光笃定,楚帝心下略安。   霍云平走至帐外,引了四人进来。打眼看上去,这是一家四口,一对中年夫妇并两个子女,中年男子和两个孩子有些局促,那妇人却礼仪周全的带领一家人参拜皇帝。   这几个人猛看上去无甚紧要之处,穿着打扮都平平无奇,可眼尖的却发现,其中的女孩儿,面貌生的与丹阳公主一模一样!   两人此时站在一处,若不是气质不同,简直难以分辨。   满帐的人不由得都吃了一惊,目光在她们两人之间扫来扫去,而盛远却不顾御林军的阻拦,向那边迈了一步,目光落在中年妇人身上,惊愕了喊了一声:“大娘子?”   妇人冷淡的冲盛远点点头,“盛大将军。”   盛远变颜变色,哑着嗓子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娘子,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啊!”   妇人,也就是阿乐的母亲甘氏依旧冷淡异常,淡淡道:“当年发生了何事,盛大将军会不知道?你既然心安理得的过了这么些年,今日又有何资格来问我?”   盛远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动了动唇,竟艰难的吐不出一个字来。 第115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21   甘氏的垂眸不再看盛远,站立一旁等秦帝问话。   秦无咎眼锋自盛远身上一扫而过,对秦帝道:“陛下,我们一家人都在这了,这是我亲生的娘亲。”她牵起阿乐的手,“这是我双生的妹妹,我们姐妹相同的容貌就是铁证,比那个莫名其妙的襁褓,哪个更能说明问题,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出来。”   秦无咎的话再次让秦帝黑了脸,怒火与憋屈塞满胸口,此时秦帝已经不想知道秦无咎是否是他的女儿了,她是也好,不是也罢,胆敢欺君,就要有胆承受他的报复。   但他又不得不盘问下去,御林军都被控制了,梁王妃就是个疯子,硬碰硬吃亏的是他,还不如顺着点,拖延下时间,或许就有忠臣良将前来救驾。只是,这妇人穿着简朴,却气度从容,神态恭谨,又与盛远相识,不知是什么来头。   楚帝迅速与言鹏举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眼中皆有震惊之色。言鹏举的心直往下沉,那种失控感又一次袭来,一向智珠在握的他心中罕见的升起焦躁。   不容他多想,秦帝那边已经开口问道:“帐下何人?自称是梁王妃的母亲,是何缘故?”   甘氏敛衽,奏道:“陛下容禀,妾甘氏,本是景津伯长女,十九年前遭逢不幸,流离失所。”   “景津伯?”秦帝看向盛远,“盛卿,朕记得景津伯是你岳父。”   盛远艰难道:“正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甘氏,速速奏来。”盛远的反应落到秦帝眼中,心中顿起疑虑。   甘氏面色淡淡,“此事要从十九年前说起……”   随着甘氏的叙述,一个极为狗血的事件浮出水面,御帐中所有人惊愕不已,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坊间最不靠谱的话本都不会这么写。   甘氏是景津伯的长女,年岁到了之后,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与盛远为妻。这门亲事是盛远亲自求来的,一次偶然的机会惊鸿一瞥,盛远就对甘氏上了心,千方百计娶回了家。   新婚燕尔,两人之间融洽和谐,若是这么过一辈子,倒也是一桩美谈。   而然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甘氏被人嫉恨上而不自知,直到遭了毒手才醒悟,可惜已经晚了。   这个人就是甘氏的双生妹妹小甘氏,从盛远第一次登门,小甘氏一颗心就系在了他身上。谁知盛远求娶的却是她的姐姐。   小甘氏岂能甘心,谁也没想到她能心狠手辣到那个程度,在甘氏回娘家住对月之时,小甘氏哄得甘氏与她一起去郊外踏青,趁甘氏不注意,小甘氏把她从半山腰的断崖上推落。   万幸甘氏命不该绝,她落入断崖下的清江,顺溜而下,被江水冲至岸边,为进山采药的老铃医所救。   虽则被救,但甘氏那时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不醒,老铃医费了老大劲才把她救活,甘氏昏昏沉沉一直发着烧,等这场病完全好了,离她坠崖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等甘氏好不容易回到燕京,想要找小甘氏兴师问罪,却愕然发现甘、盛两府平平静静,跟什么都发生一样。   吃了那么大亏,甘氏不敢轻举妄动,拜托老铃医去盛府打听,却得来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消息,盛府主母“甘夫人”并未出事,正安安稳稳的待在府中!老铃医甚至亲眼看见盛大将军与夫人携手并前进了银楼,盛大将军亲手把夫人选中的金钗给夫人插在发间。   甘氏不可置信,小甘氏竟敢顶替她成为盛远的妻子!更让她难受的是,父母和盛远竟然接受了这件荒唐事。要知道如果父母不帮忙,小甘氏压根进不了盛府;若是盛远不为她遮掩,小甘氏也早就被戳穿了。   她与小甘氏虽然自幼外人就难以分辨,但总归是两个不同的人,虽然她与盛远新婚不久,但以夫妻之亲密,怎么会觉察不到自己的妻子换了一个人?   她被父母和夫君给抛弃了!甘氏受此打击,大痛之下再次病倒,一度病得浑浑噩噩,老铃医无奈,待甘氏稍微好一点,便提议带她离开这个伤心地,把前尘悉数抛下,心病解了,身体才能完全恢复。   甘氏同意了,她知道自己会不去了,得了所有人支持的小甘氏若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会再次弄死她。她已经拖累了老铃医很久,非亲非故的,总不能继续拖着老人家。做铃医的,走街串巷,摇铃问诊,不可能一直待在一个地方。   甘氏同意了老铃医的提议,拜老铃医为父,父女二人一起回老铃医的家乡江州卧牛山去。   卧牛山靠近秦楚边境,两人江州的时候正赶上后来被称作“丁卯之战”的楚国犯边,他们不幸落入楚人手中,幸亏老铃医会医术,才保全了性命。   后来他们父女被带到一座寺庙中,里面住的竟全是孕妇,一个官员样貌的年轻人告诉老铃医,只要他照顾好这些孕妇,让他们顺利生产,到时候他就做主,放他们父女还家。   时间长了,老铃医长得了那个年轻的楚国人姓言,是楚国新科的榜眼。   有一天,他们又送来一个孕妇,甘氏惊讶的发现,孕妇竟然是盛远的妹妹,她的前小姑子。   沈娘子见到甘氏也吃了一惊,她并不知家里的嫂子一惊悄无声息的换了一个人,但这并无妨碍她把甘氏当做救命稻草,这个地方甘氏父女相对自由,她却是如同进了囚笼一般,哪儿都不能去,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不过盛娘子扒着甘氏不放的情况并没持续多久,因为不久那位言姓男子就对盛娘子表现出了极大兴趣,盛娘子的衣食住行立时好了许多。   甘氏早就对盛远死了心,对这个未婚先孕的前小姑子也没多少好感,盛娘子攀上了高枝后,甘氏反而松了口气,以后互相当做陌生人最好。   谁知在紧要关头,这个“陌生人”给了她刻骨铭心的一击,导致甘氏失去了自己的亲骨肉,这一分,就是十九年。 第116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22   老铃医一辈子走南闯北,算得上见多识广,他虽然猜不透楚国人在这隐秘之处养着些孕妇作甚,但可以肯定必是有见不得人的用处,不然用不着这般藏着掖着,楚国自有随军的医者,没必要用他这个医术一般的敌国铃医来照料。   趟了这趟浑水,绝无可能全身而退,因此,老铃医每时每刻都在寻找逃走的机会。终于在几个孕妇生产后,机会来了。   当时急缺通草这味药,老铃医要进山采药,楚国人并不怕他逃走,因为甘氏还在寺中。但他们却不知老铃医对江州的地形极为熟悉,他从山中一条隐蔽的古栈道绕到寺庙后墙,从荒草掩映的废弃后门接走了甘氏。   父女二人不敢往外走,只得进了山。老铃医凭记忆找到一处猎户进山打猎时暂住的山洞,万幸里面还存有一点粮食和柴火,暂时可以存身。   靠着那点粮食和老铃医打猎、采摘野果,他们在山中苦熬一个多月,眼看甘氏快要生产了,老铃医早就从脉象上知道甘氏怀的是双胎,怕有危险,只得天天出去寻找有用的草药,尽可能降低风险。   也就是在这个关头,从寺庙逃出来的盛娘子误打误撞的来到山洞附近,被甘氏发现,处于对同时孕妇的盛娘子的同病相怜,甘氏收留了盛娘子。   盛娘子一夜奔逃,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不幸早产,挣扎大半天,生下一个气息奄奄的弱小男婴。而帮着老铃医忙前忙后的甘氏也动了胎气,晚盛娘子五个时辰产下双生女儿。   因为是双胎,再加上缺衣少食,两个孩子虽然是足月生产,却也像小猫崽一般弱小的可怜。甘氏筋疲力尽,看了一眼两个女儿,便沉沉睡去。   一天一夜照顾两个孕妇生产,老铃医疲惫不堪,也睡了过去,还没等缓过劲来,楚国人却追着盛娘子来到山洞附近。   三人抱着三个婴儿狼狈的逃进深林之中,甘氏已力竭,生双胎的损耗太大了,她一不小心跌坐在地,却紧紧护住怀中的长女。   甘氏正惶恐间,盛娘子放下自己的孩子,把她抱着的长女接过去,甘氏正自感激,以为盛娘子要扶自己起来,却不料盛娘子抱着她女儿转身就走,只扔下一句,“照顾好我儿子,他父亲以后会报答你。”   这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别说甘氏,就连在前面探路的老铃医都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盛娘子故意弄出声音,紧追不舍的楚国人马上赶了过来。刚追了几步的老铃医急忙拉住甘氏,指了指自己怀中的小女儿,艰难的冲她摇摇头。   甘氏捂住嘴摇摇欲坠,她明白不能追上去了,让楚国人发现,他们所有人,包括小女儿一个都保不住。   他们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盛娘子被擒住带走,唯一一点安慰就是,楚国人对盛娘子还算客气,虽听不见说的什么,但领头之人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竟露出了一点笑意。   甘氏就此失去长女,逃脱之后她百般打听,却再无盛娘子的消息。万般无奈之下,她带着孩子随老铃医回到卧牛山青石村定居,哪怕再愤恨盛娘子,她还是没忍心丢下盛娘子的儿子,把他也带回青石村,对外称自己生下一对龙凤胎。   几年之后,在老铃医的撮合下,甘氏嫁给了丧妻后带着独子过活的石梁。石梁为人豪爽忠厚,对甘氏母子极好,甘氏接连遭逢不幸后,总算过上了安稳日子。   一家人虽日子贫寒,但却温馨和睦,长子石河继承了老铃医的衣钵,年纪不大就外出行医,在秦楚边境各府县行走,除了挣点微薄的收入帮着父母养家糊口,也趁机寻找丢失的妹妹。   但找铃医看病的都是市井小民,石河接触的人有限,根本打听不到什么。若不是梁王修建驰道经过青石村外的峡谷口,颇有成算的次子石湾起了把卧牛山中的药材卖出去的心思,由此结识济安堂的大掌柜,甘氏也不可能有机会与失去的女儿重逢。   甘氏讲完过往,御帐内一时鸦雀无声,这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大将军盛远这边李代桃僵换了妻子,他妹妹又李代桃僵换走了人家的女儿,甘氏是造了什么孽,竟让这一家子这般作践。   秦无咎的声音打破了帐中的安静,“诸位有所不知,济安堂本是我用嫁妆开的药店,大掌柜便是我陪嫁的宫女,那日她见到阿乐,大为惊讶,”秦无咎拉起阿乐的手,“我们是双生姐妹,相貌一样,我的宫女不敢怠慢,马上将此事禀报给我。”   “几个月前我托言在府中养胎,其实是来了江州,总算捋清了这件事,母女相认。之所以并没有公之于众,并非是我稀罕公主的身份,而是自和亲始,我就心存疑虑,楚帝放着一大把的宗室女不用,偏封我为公主和亲,若说这里面没有问题,我是不信的。果然,一直待在言丞相别院中的雨燕,这位昔日盛娘子的侍女,出现在双龙会上,力证我与梁王是亲兄妹。”   “娘,”秦无咎叫甘氏,指着言鹏举道:“您看看,这位是否就是当年出现在寺庙中的姓言的楚国人?”   甘氏凝神看去,迟疑的目光渐渐转为愤恨,“对,就是他!这个抢走你的贼子!他不仅抢走你一个,当时寺中孕妇有二十来个,都是此贼劫掠来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最终被他弄到哪里去了。”   言鹏举神色难辨,向来风度翩翩智珠在握的言丞相,从未想到他会被盛娘子摆了一道,自以为奇货可居,白白的养了这个孽种十几年,今日还被人指着鼻子唾骂。   到底是奸猾无比,言鹏举给出一个解释,“这位夫人多虑了,我之所以带走无咎,是以为她是盛娘子的孩子,当时我与盛娘子有几分情分,所以才怕她出事,着人找回了她。至于那些孕妇,不过是我怜悯她们,于战火中与她们一个存身之地,何错之有?息战之后,便叫她们各自还家去了。”   楚帝哈哈一笑,“言相一向悲悯,有此举动并不出奇,至于丹阳,如今看来倒是阴差阳错,不过结果总是好的,现在真相大白,秦国陛下也不必再棒打鸳鸯,得此佳儿佳妇,可喜可贺。”   听他巧舌如簧,秦无咎扫了一眼楚帝,看着他明显比实际年龄苍老的黧黑面孔,以及笑出的一口黑黄牙齿,厌恶之余,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第117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23   秦帝半天皱着眉头半天没言语,他一时没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窍,若甘氏说的属实,楚帝和言鹏举搞这一出却是所为何来?   漫说他们搞错了,便是没弄错梁王妃的身份,最多也就是设计的他杀了亲女,但那又如何,同样是皇帝,楚帝不会以为,杀掉个女儿就会打击到他吧?   看出秦帝的疑惑,霍云平不禁摇头,秦帝的心计果然都用来对付自己人了。他瞥了一眼自从甘氏出现后就愣怔的盛远,淡淡道:“陛下莫不是忘了,昔日丁卯之战一败涂地,是因为什么。”   秦帝的顺着霍云平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到了盛远身上,秦帝浑身一震,脑子一下子转过这个弯来,他什么都明白了。   盛远对他妹妹的重视程度之深,没有谁比秦帝更明白了,毕竟丁卯一役的代价过于惨痛,两万大军全军覆没,两座城市被楚国占据,哪怕现在想起来,秦帝的心还直抽抽。   那时他对盛娘子虽然有几分见色起意,但非要把盛娘子纳入宫中,他的目的实则是为了拿捏盛远。只是盛远反对之坚决,盛娘子失踪后他怨恨之深切,让整个事件失了控,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楚帝若是得逞,盛远对妹妹的骨血失而复得,旋即得而复失,楚国趁机发兵的话,当年之事一定会重演。   秦帝越想越怒,脸色阴沉的质问楚帝,“这便是楚国陛下会盟的诚意?”   楚帝咧咧嘴,“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朕确实不知丹阳的身世,那个胡言乱语的奴婢朕也不认识。言卿你说是吧?”   他暗自递了个眼色与言鹏举,意思是让他暂时一力承担此事。虽说皇帝出巡,两国皆陈兵坐镇,但现在他在楚帝的御帐中却不占优势,万一秦帝发狠,吃亏的是他。   言鹏举眼神一沉,心中飞速盘算,还没等他想出万全之策,一直处于愣怔之中的盛远回过神来,他上前几步,目光定定的看着秦无咎,“你不是我外甥女,是我的女儿?太好了,太好了!”   他兴奋的搓着手,听到楚帝问言鹏举的话,盛远猛的一顿,也顾不得与秦无咎相认,又几步逼近言鹏举,身为大将军的煞气汹涌而出,生生把言鹏举逼退了一步。   “姓言的,我妹妹呢?你把她怎么样了?”盛远气势凌人,言鹏举却在一瞬间的慌乱后,不慌不忙的开口道:“令妹得了产后风,被我寻回后没几日便去了,盛大将军节哀。”   盛远霎时红了双目,恶狠狠的瞪着言鹏举,“定是你害死了她!姓言的,盛某与你势不两立!”说着捏紧拳头直奔言鹏举的面门。   楚国侍卫迅速上前把言鹏举护住,双方顿成剑拨弩张之势。   楚帝正要说点什么,秦无咎一步步走向言鹏举,冷然道:“言相,言鹏举,不如先算一算我们之间这笔账。”   言鹏举颜色一变,叹道:“无咎,无论如何,是我把你养育成人,只有你欠我的,没有我欠你的。”   秦无咎嗤笑,“好一个养育成人,你口中的养育成人就是把人养废?然后送出去让她以最不堪的名义去死?若不是我有几分聪慧能够自救,此时此刻已经如了你的意,背负污名死在秦帝手中,还要连累我夫君。这般生死大仇,我定要报仇雪恨。”   她环视帐中君臣,朗声道:“诸君莫要忘了我娘方才所言,只我娘亲眼所见,言鹏举就曾掠我秦国数十孕妇婴孩,参照我的遭遇,她们应该更无好下场。即便两国相争,屠戮妇幼也是禽兽之行。言鹏举,非人哉!”   秦无咎转身直视楚帝,“楚国陛下,言鹏举,我留下了。”   楚帝张口就要反对,虽然他把责任都推给言鹏举,不代表他要放弃言鹏举。可他尚未吐出一个字,眼前一花,一柄寒气森森的宝剑横在了他的面前,霍云平声音平淡,“楚国陛下,想好了再说。”   楚帝的寒毛都竖起来了,霍云平速度之快,他随侍在侧的侍卫竟没反应过来!他垂眸看了眼与自己脖颈只差一指距离的剑锋,眼角余光瞥见秦帝闪烁的眸子,秦国官员愤恨的神色,楚帝心中终是生了怯意,期期艾艾道:“若是你们能证明是言卿所为,朕绝不姑息,任凭秦国处置。”   楚帝一摆手,护着言鹏举的侍卫退下,言鹏举闭了闭眼,他侍奉这样一位君主,难道还会有什么期待不成?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再来一遍他还会这么做,不过他会把隐患都扼杀掉,起码言无咎这样的变数绝对不会存在。   言鹏举被押了下去,霍云平放开楚帝,剑光一闪,长剑入鞘。   秦帝咽了咽口水,他本当对霍云平和秦无咎问罪,却被这剑光晃的暂且忍耐下来,何况此时盛远正对着秦无咎露出一脸慈爱来,他更不能随了楚国的愿。   楚帝悄悄抹去鬓边的冷汗,忙趁机告辞。秦无咎本就没想这次怎么着楚帝,征讨楚国现在还不是时候,拿下楚帝作用不大,楚国再立新帝就是了,那时楚帝就成了一文不值的弃子。   楚帝往外走去,甭管发生了何事,按照礼节,秦帝降阶相送,文武官员则送出帐外。   秦无咎站在御帐门口,望着黄罗伞盖下,楚帝的御辇一阵风一样向桂苑的另一头行去,那伞盖极厚,在深秋灿烂的阳光下,还能把楚帝笼在浓重的阴影中。   防晒措施这么好还那么黑,秦无咎不禁吐槽了一句。不对!她心中一动,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过来,难怪她看见楚帝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原来如此。   霍云平见她神色微动,问道:“发现了什么?”   “我好像知道真正的丹阳公主是因何而死的了,言鹏举抓那些孕妇的举动也应该是为了这个原因。”秦无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回去说。”   “吸血鬼病?”回府刚喝下一口茶水的霍云平差点呛着,“哪来的吸血鬼?”   “卟啉病,一种因为血红素合成途径中某些酶的缺陷引起的疾病,怕光、嗜血,与传说中的吸血鬼相类,因此被混叫为吸血鬼病。在中医中辨证为肝郁、淤血或者湿热蕴结。”秦无咎是在上一世新华国成立后在医院供职的时候,才知道有这么一种病的。   霍云平好奇,“真想吸血鬼一样喝血?”   秦无咎摇摇头,“此病没有太好的治疗办法,病人会通过喝鲜血来补充身体缺少的血红素,其实是无稽之谈,喝人血的行为是心理上依赖而已,对缓解病情并没有作用。”   霍云平了然,“你觉得楚帝得了这种病,需要大量喝人血,原来的丹阳公主就是死于此?言鹏举掠去的孕妇也是为了给楚帝喝血?”   秦无咎点点头,“楚帝面容苍老黧黑,牙齿发黑,用极厚的伞盖遮光,这些吸血鬼病的典型症状加在一起,足以说明问题。楚帝若对喝血产生依赖,新鲜人血的来源就成了问题,既要保证来源可靠,又必须严格保密。”若传出去,一个喝人血的皇帝,怕是他这个皇帝就要当到头了。   当过皇帝的秦无咎,对皇帝这种生物有着深刻的认知,“历代皇帝,有那寻求长生的,炼丹也好,采补也罢,最喜欢用的,是童男童女。我想,楚帝很可能也是如此,在她看来,童男童女的鲜血干净,可以放心喝。”   秦无咎脸上的厌恶之色愈浓,“说不定还需要算童男童女的生辰八字是否相合,这都是昏君的惯常操作。丹阳公主可能就是因此被楚帝吸血,却不知道为何丧命。”   霍云平若有所思,“昔日言鹏举初入官场,出身寒门的他没有晋身的门路,偶然知道了楚帝的情况,决定铤而走险抱上楚帝的大腿。恰逢秦楚交战,他来到战场,目的之一就是为楚帝收集‘口粮’。这便能解释的通他为何把那些孕妇藏在山中寺庙,寻了老铃医看顾,秦国的地界秦国的人,一丝儿风声都传不到楚国去。”   秦无咎一拍桌子,“可恨!多少无辜妇孺丧命于他手,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不知掠走了多少孕妇孩童,言鹏举此人,合该挫骨扬灰!”   霍云平捧起她的拍红的手心轻轻吹了吹,“那就挫骨扬灰。”   楚帝匆忙回国,他不知道的是,从秦国送出的一封信,早他一步到了凤鸣宫郭皇后的手中。   有了方向,郭皇后很快查出,丹阳公主果然死于楚帝的吸血。那时楚帝青黄不接,手中没了八字相合的供体,给他治病的巫医挑中丹阳公主,楚帝便把丹阳抓起来放血。楚帝与言鹏举议定,造成丹阳失踪的假象,以言无咎代替丹阳和亲,一举两的。   不料丹阳公主的求生欲激发了她强大的潜能,竟从关押她的地方逃了出来,只可怜她被放了很多血,因失血头晕眼花,失足落入湖中丧命。因为在水里泡的苍白发胀,郭皇后没能发现她曾大量失血。   要不是仇恨支撑,郭皇后知道真相后,当时就得崩溃了,她的女儿如此凄惨的死去,当娘的情何以堪,郭皇后和着眼泪给秦无咎写了一封信,她要让楚帝失去一切,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全新的盔甲兵刃到位后,霍云平公布了言鹏举的恶行,没有谁能在他与秦无咎的手中不吐口,这份言鹏举画押的的口供霎时激怒了秦国人。 第118章 解卦 身世复杂的和亲公主24   战乱之时,人命如草芥,妇孺更是随时都有可能丧命,这是每个人不得不接受的现实。然而,这并不代表着着,秦国人就能接受自己国家的女人孩子被当做食物豢养,最终血尽而亡。   那几日,在秦国各地,上演着差不多一幕:老百姓聚拢在官衙前,一个个目呲欲裂,识字的衙役正在念着一份口供,秦国的孕妇孩童被楚国人掠走,孩子们被当做楚帝的口粮,按照巫医的要求养到三岁,就在痛苦挣扎中一次次被放血,直至某一天成为干枯的尸体。   而孕妇们生下孩子后不久,就被强迫再次怀孕,生下的孩子旋即被抱走,又成为暴君口中之物。周而复始,没玩没了,被当做生育机器的她们,有的疯了,有的用最残酷的方式自尽而亡。在郢都附近一座山谷里,累累白骨怨气冲天。   秦国人赤红了双目,特别是在江州,更是群情激奋,愤怒的百姓们聚集在官衙前,要求把关押在江州的罪魁祸首之一的言鹏举拉出来严惩。   丁卯之战时,江州是楚军肆虐最严重的地方,人口折损过半。原本他们以为,死,已经是最惨的结局,哪里能够想到,更悲惨的,却是连死都成了奢望。   那些被摧残致死的女人、孩子,可能就是他们的母亲、妻女、儿子、兄弟,这般血海深仇,哪怕把言鹏举挫骨扬灰都难消其恨。   最终,坐镇江州的梁王妃出面保证,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言鹏举交给百姓们处置,这才安抚下愤怒的人群。   秦无咎不是敷衍,改良后的兵刃盔甲基本到位,若不是秦帝故技重施,想用对付姬太傅一家的手段对付霍云平,她早就行动了。   对于一身医术出神入化的秦无忌来说,让一个人失去行动能力,简直就是眨眼之间的事。她也没要秦帝的命,倒不是心软,秦无咎纯粹就是觉得让秦帝死的太痛苦是便宜他了。   原身的杀身之仇,霍云平的外家姬氏一门的血债,又三番五次要对她和霍云平痛下杀手,怎能给他个痛快。不是享受皇权带来的生杀予夺的快感么?那就让他眼睁睁看着,看得见却永远摸不着。   若非秦无咎忙的飞起,实在没空,她都想炼制蛊虫折磨秦帝了。   秦帝一倒,五皇子霍云霄不值一提,他那个重生的侧妃郭七娘,也在翻不起浪花来。怕引起秦帝猜忌,霍云霄根本不敢肆意经营自己的势力,手中没几个得用的人,就是一空壳子纸老虎。   一味的指望帝王宠爱登临大宝,秦无咎都不知道如何吐槽,只能说,原主那一世,秦国被楚国算计成功后迅速灭国,秦帝和霍云霄父子一点都不冤。   书房内,秦无咎用手撑着后腰,看着墙上挂的舆图,用炭笔在上面勾勒出进军的路线。江南多水路,秦军能习水战的不多,她这路还要继续修下去呐。   算算日子,燕京那边已经料理干净,再过十几日,霍云平就能抵达江州,应该能赶上她生产。等她生完孩子,霍云平就能放心的率兵出征,拉开一统天下的序幕。   秦无咎此时行动已经不便,站了一会儿就腰酸背痛,她正要去内室休息,外面却来报,大将军盛远又来了。   之所以说“又”,是以为盛远来了一趟又一趟,一点都没有被拒的自觉。秦无咎眉头微蹙,“我不是说了不见他,又报进来作甚?”   侍从为难道:“盛大将军说,若是您不见他,他伤心难过,带兵时就难免力不从心……”侍从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这话中威胁的意味,他一个粗人都能听出来,何况梁王妃。   秦无咎气笑了,从前世到今生,盛远还真是作风一致,一不如他的意,就拿领兵打仗来威胁,既然如此,那就彻底的别领兵了,不如回家卖红薯?   诚然,作为秦国排名第一的军事人才,盛远有自傲的资本,但保家卫国不是儿戏,岂能因私人恩怨弃之不顾?原主那一世,哪怕盛远击退楚军后杀了秦帝为妹妹和“外甥女”报仇,秦无咎也高看他一眼。撂挑子不干,消极怠工是什么鬼操作。   以前秦国离了他就凉凉,如今有霍云平在,盛远这种不稳定因素还是歇菜不叫好。   “你去跟他说,我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他把小甘氏送有司依律法判罪,我就什么时候见他。”秦无咎第一次对盛远说这话的时候,他竟急切争辩道:“不至于,不至于,你小姨也是一时糊涂做下错事,如今所有人都安好,为何还要追究?便是看在你弟妹的面子上,也该抹平此事。”   这是人话吗?甘氏遭了多少罪?原身下场有多凄惨?就这么算了?想真没好事呢?别说小甘氏,就是盛远,秦无咎也没想轻轻放过。   不过是因为大事当前,秦无咎一时腾不出手处置罢了。待得天下大定,她哪个都不饶过。   他虽然一开始没发现妻子换了人,但与小甘氏有了亲密接触后,哪能没有察觉?但小甘氏一番哭诉,说姐姐不幸失足遇难,她仰慕姐夫,不忍姐夫难过,才李代桃僵替姐姐照顾姐夫。这般狡辩,盛远竟然信了,去山上找了半天,没找到甘氏,就没事人似的跟小甘氏过去了日子。   糊涂凉薄如此,还竟然有脸来认女儿。   盛远不但纠缠秦无咎,还去骚扰甘氏和石湾。甘氏他够不这,石湾却在济安堂待着,经常被他以舅父的身份纠缠。   石湾不接受自己皇子的身份,虽然他生性爽快豁达,但知道真相后,他对甘氏和秦无咎还是心怀愧疚,执意待在江州,于甘氏面前尽孝。秦无咎答应了他,石湾既然在药材上已经趟出了一条路,就让他去济安堂帮忙,秋枫以后是要回到郭皇后身边的,至于石湾能不能接手济安堂,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霍云平到江州的第二日,秦无咎生下一女,没等孩子满月,霍云平发布檄文,出兵楚国,讨恶罚罪。   起兵前,言鹏举被拉出来祭旗,千刀万剐的痛楚加身,言鹏举在极端的痛苦中仍在想那个他想了千万遍的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怎么就一败涂地了?   千刀万剐仍不能平复百姓心中之恨,言鹏举的残骸被一把火烧掉,真真正正的挫骨扬灰,骨灰被撒入正在搅拌的水泥中,铺上新修的通往楚国的驰道,被千万人踏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在楚国的郭皇后的推动下,楚帝的残忍邪恶已经在楚国传了开了,楚帝彻底失了民心,因此霍云平没费什么劲就一路南下,直取楚国京城郢都。   六个月后,楚国亡国。   在此之前,郭皇后设计,让楚帝几次直接暴露在烈烈骄阳下,等郢都城颇,郭皇后亲手了解了楚帝时,他的手脸已经烂的不成人样。   霍云平班师回朝,没等秦无咎有所动作,小甘氏便自尽与家中,已经一撸到底的盛远,把自己关在家里极少见人,再也不去秦无咎面前找存在感。   天下一统之后,霍云平与民生养休息,一步步安定社会秩序、兴修农田水利,恢复生产,数年之后,百姓们开始安居乐业,人口明显增加。   时机成熟,缠绵病榻许久的秦帝,恰到好处的病逝了,五皇子霍云霄作为秦帝最宠爱的儿子,则被打发去守皇陵。   皇三子梁王霍云平登基为帝,改元建宁。   以后的几十年里,前半段时间,秦无咎沉迷基建,后半段时间,则享受生活,遍揽大好河山,直到小易通知她离开。   再次睁眼,秦无咎发现自己坐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她定了定神,才从屋内的摆设推断,这是酒店的总统套房。   她正要合眸接收记忆,外间却嘈杂起来,似有人在争执,随即房门被大力推开,一个身高腿长的英俊男人闯了进来。   他满面寒霜,“裴无咎!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再执迷不悟,别怪我不客气!”   什么样子?秦无咎低头看看身上洁白的婚纱,好容易忍住扶额的冲动,老样子,又来了。 第119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1   男人看岁数三十岁上下,一身沉稳干练的灰色高定西装衬的身材越发挺拔修长,脖子上的领带打理的一丝不苟,浑身清冷的禁欲气息,却被脸上的怒意冲淡了不少。   秦无咎原本以为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新郎,可对上男人的冒火的目光,她迅速从原主的记忆中扒拉出他的身份。   裴无忌,原身的亲大哥。   裴无忌拉起原身,“把这乱七八糟的衣服赶紧换掉!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哥,就跟我回家去,你对我意见再大,也不能为了跟我对着干就胡乱把自己嫁了!我说多少遍了,邵斯年不是良配,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没来得及全面接受原身记忆的秦无咎,正思忖着怎么把这个话接过来,门再次打开,进来的是个年轻姑娘,典型的鹅蛋脸,皮肤白皙红润,弯眉杏眼,只是此时眼中带着愤然之色,就连小巧的嘴巴也因为气愤而紧紧抿着。   秦无咎看着她身上那件应该是伴娘穿的深粉色纱裙,即刻从原主的同学朋友中搜检出她的身份:原身大学同学沈静姝。   与这个娴静的名字相反的是,在原身看来,沈静姝的性格却大大咧咧活泼好动,既不静也不姝。她们俩不仅是大学同学,还一同在国外留学,虽然不是同一个学校,但离得不远,经常见面,所以原身和沈静姝是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   从行动上看确实如此,沈静姝一进来就把秦无咎护在身后,警惕的面向裴无忌,怒气冲冲的对裴无忌发难:“裴总,你这是要干什么?虽然说你是无咎的大哥,但你也无权干涉无咎的婚姻,她结不结婚,跟谁结婚,都是她自己的事,她是个成年人,还是个事业有成的高智商成年人,完全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就是父母也无权干涉,何况你只是哥哥。裴总现在想掌控无咎的婚姻,是不是以后还要掌控她的人生?求求你醒醒吧,大清早亡了。”   她语速又急又快,噼里啪啦一通怼,裴无忌插不进话去,脸色越发冷冽,在沈静姝刚刚落下话音的时候,沉声道:“让开。”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沈静姝却白了脸,但还是咬牙挡在秦无咎前面。秦无咎挑挑眉,裴无忌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点,这一身上位者的气势放出来,不是沈静姝这种阅历不深的年轻人能抵挡得住的。   秦无咎垂眸,在原身心目中,沈静姝是处处为她着想的朋友,可刚刚她这一番话听在秦无咎耳中,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沈静姝话里话外,都在给秦无咎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裴无忌妄图掌控秦无咎的一切。   真的是这样吗?不见得。只从裴无忌一个人出现在秦无咎面前,秦无咎就知道,他在自己妹妹面前,并不是个霸道蛮横的人。   真要如沈静姝所说,裴无忌对原身掌控欲那么强,他要阻止原主结婚,根本不用自己亲自出马,直接让保镖把原身强行挟持回家即刻。   秦无咎的沉默可能让沈静姝察觉到异样,她恶狠狠的对裴无忌吐出“我不会让你带走无咎的”,回头对秦无咎道:“无咎,你别怕他,婚姻自由,我们不能对恶势力妥协,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正要把沈静姝拨拉开的裴无忌顿了一下,目光越过沈静姝看向秦无咎,“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一双星目中神色沉沉,翻滚着难辨的情绪。   两人的目光相对,秦无咎微微一笑,眼神毫不闪躲的看着裴无忌,道:“大哥,你先到外间等一会儿,给我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后,我会告诉你我的选择。”   裴无忌眼中划过一抹异色,怀疑的盯着秦无咎,秦无咎神色坦然,就像她说出这句话是理所当然的事。虽不知道秦无咎又要搞什么鬼,但这些日子以来,她在他面前头一次神态平和,没有张开一身尖锐的刺刺向他,这倒叫裴无忌踌躇起来。   沈静姝同样露出惊讶的神色,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无咎,再有半个小时,敏之就该来接你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犹豫不决?这要是让敏之知道了,他指不定得多难过呢。要我说,今天是你跟敏之结婚的好日子,你不用怕的,我豁出去了,倒要看看裴总能把我怎么着。”   秦无咎摇摇头,“静姝,你也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单独待一会儿。”   “可是……”沈静姝急了,还想说什么,却见秦无咎蹙起了眉头,困惑的看向她,“静姝你怎么了?我只是想自己静一静而已,你跟大哥先出去坐会儿吧。”   沈静姝眼神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奈而又纵容的看着秦无咎,“好好好,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无咎你说了算,我先出去跟几个伴娘准备准备,一会儿总是要捉弄捉弄敏之的。”   说完,沈静姝作势往外走,习惯性的去瞪裴无忌,却发现秦无咎已经先她一步往外走去。   沈静姝撇撇嘴,垂眸掩下意味不明的目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裴无忌本来不想让秦无咎拖延时间,但沈静姝在秦无忌哪里吃瘪,却是件喜闻乐见的事,也是他疏忽,竟然让沈静姝这样虚伪的人在无咎身边占据了重要位置,无论沈静姝说什么做什么,无咎都认为沈静姝是真心为她着想,等他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无咎与沈静姝的之间,犹如铁板一块,他试过多次,竟不能撬动分毫,裴无忌都要放弃了,不过今天瞧着,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秦无咎不知道裴无忌敏锐的发现了她态度的改变,她把人都赶出去之后,合眸彻底融合记忆,从原身的记忆中,她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短短几分钟后,秦无咎睁开了眼,眼中锋锐一闪而过。原身的过往本来简单又明朗,然而却因为一个人的参与而混乱起来,这个人就是今天的新郎叶敏之。   回想记忆中叶敏之对原身的所作所为,秦无咎高速运转的大脑,终于从遥远的记忆里拖出一个词来:pua。 第120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2   pua,对秦无咎来说真的遥远如一片即将随风而散的薄雾,隔了浩渺时空,本源世界的一些不重要的记忆已经模糊。对pua的认知仅仅来源于网络,没想到几世轮回,如今倒是被她碰上了。   就如玩程序的很难掉入逻辑陷阱,秦无咎的学术圈子对pua等类似思想行为操控也基本免疫,无他,这种东西完全与易经的规律相背离,六十四卦随便按照哪一卦去趋吉避凶,都能避开或者把它扼杀在萌芽状态。   秦无咎突然就又了兴趣。   也不知原主是因为心性不好,还是就是纯粹的倒霉,从小被人pua到大不说,遇到的还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高手。   原身裴无咎,出身津市富豪家庭,裴家在津市商界,乃至全国富豪中都能排的上号,并且经过多代传承,底蕴深厚,说一句商业世家也不为过。   原身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N代,只这投胎的技术,不知羡煞多少人。按说拥有几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原身可以快乐无忧的长大,顺风顺水的过完这一生。   凡事都怕有个“但是”,原主上初中的时候,一个叫叶敏之的人开始频繁出现在她的周围,原身的成长轨迹就此改变。   叶敏之对原身来说并不是陌生人,只不过他比原身大八九岁,即便裴家和叶家生意上往来密切,原身对叶敏之的印象也只限于“认识”而已。   叶家也是排的上津市富豪榜的人家,但比起裴家来,叶家还是要差着一截。一来叶家的财富体量赶不上裴家,二来叶家是叶敏之祖父那一代起家的,还没到打破富不过三代魔咒的时候,自然根基也不如裴家深厚。   不过既然同处一个圈子,两家也有几分交情。叶敏之与原身的大哥裴无忌年龄差不多大,自幼一个学校上学,自然也玩在一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慢慢疏远起来,等裴无忌一路国内名校、国际名校读下来,两个人几乎没了交集。   原身看不透这里面的缘由,只当是人与群分,她大哥与叶敏之长大后脾性不合罢了。可落在秦无咎眼中,就没那么简单了,结合叶敏之的所作所为,这分明是一直是天之骄子的叶敏之,遇上了更天子骄子的裴无忌,当裴无忌成了叶父叶母口中的“别人家孩子”,衬的叶敏之黯然失色后,自认并不比裴无忌差的叶敏之,变态了。   或者说,叶敏之本就性格偏执,裴无忌的存在严重刺激了他,无限扩大了这种偏执。秦无咎推测,击败裴无忌来证明自己,已经叶敏之的人生信念。   尽管叶敏之不承认裴无忌能力比他强,但他下意识的没去“力敌”,没有光明正大的对局,而是用了歪门邪道。   秦无咎想,或许,在他心中,这是“智取”。   于是,叶敏之的目光落到了原身裴无咎身上。   彼时,裴无咎才十五岁,正是青春叛逆的时候,今天觉得跟父母有了代沟,明天又抱怨大哥管她管得宽。总之,一副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熊孩子样。   叶敏之创造了很多机会与原身接触,熊孩子完美演绎了什么是别人家的饭好吃,别人家的哥哥有趣,很快就跟叶敏之亲近起来。   等原身把叶敏之当成亲哥哥一般之后,叶敏之就开始对她若即若离的吊着,对原身的态度时而如春天般温暖,时而如严冬般凛冽。贬低,摧毁,施恩……总之,就是pua男惯用的那一套。   但与一般手段不同的是,叶敏之并不是通过自己的言语行为来贬低原身,他用来瓦解和摧毁原身自尊自信的,是原身的父母和大哥。   叶敏之扮演着所有女孩子心中完美的哥哥的形象,温和,睿智,无微不至的关怀,最终要的,是无条件宠爱,针对原身精心打造的好哥哥形象,让原身对叶敏之的话深信不疑。   控制她的思想,让她失去自我认同,彻底沦为叶敏之的傀儡和奴隶。   叶敏之有足够的耐心,把原身打磨正一把刺向裴无忌的匕首。   原身本来家庭和睦,父母感情深厚,膝下只有她和大哥两个子女,在加上她父亲本就是独子,家庭关系极其简单,如果不是叶敏之横插一杠,原身会像大多数孩子一样,叛逆期只是人生必经的一段岁月,并不会影响她健康成长。   原身的大哥裴无忌大她九岁,因为父亲与母亲忙于打理偌大的集团,在原主的成长过程中,裴无忌更多的充当了家长的角色,比起一般哥哥对妹妹一味的宠溺,裴无忌对原身要严格许多。   但他实际上对妹妹很好,一手安排妹妹的生活和学习,从没有过疏忽。但是,原身上初中那一年,裴无忌大学毕业出国留学去了。   失去倚为臂膀的儿子的帮助,裴父裴母对待原主难免有疏忽不周之处,但对秦无咎来说,绝对能赶超全国父母的平均水平,只不过对比裴无忌对原身的事事躬亲,就显得有差距了。   青春期情绪敏感的原身,开始对父母对她的爱产生怀疑。这时叶敏之掐着点儿侵入原身的生活,无孔不入的为原身灌输她父母重男轻女,只看重儿子,原身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等观念,在叶敏之的刻意引导下,原身开始怨怼父母,甚至迁怒远隔重洋的裴无忌。   屋漏偏遭连夜雨,原身刚上高中,她父母在赴国外谈判的途中,因飞机失事而双双亡故,在国外读博的裴无忌中断学业返回家中,办理的父母的丧事后,以强势的铁腕措施,凭借一己之力稳定了裴氏集团的震荡,坐稳总裁之位,才让裴家从风雨飘摇中走上正轨。   在这期间,难以承受丧子之痛打击,原身年事已高的祖父母相继病逝,这么大个裴家,只剩下原身兄妹二人。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回国后一直忙到飞起的裴无忌才放心,妹妹已经被人带歪了。 第121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3   裴无忌发现,相依为命的妹妹看他的眼神中,再没了往日的温度,满满都是审视和不忿。   裴无忌试图跟她沟通,却发现无论怎么他说什么,他妹妹都不信,言之凿凿的指责他狡辩,得了便宜还卖乖。既然口口声声说疼爱她,为什么霸占家产?说的好听有什么用,想让她相信行啊,把裴氏集团给她,她就信裴无忌一回。   言语见对已逝的父母也颇多怨怪,怨他们立下遗嘱把裴氏集团交给裴无忌,就说他们重男轻女,从来没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她果然没有冤枉他们!   父母出事之前,裴无忌虽然远在海外,但也零星知道一点原身指责父母重男轻女之类的话,当时他以为那不过是小孩子有口无心的话,没怎么往心里去,如今看来,却是他大意了。   说实话,裴无忌对妹妹的感情很深,如兄如父那么些年,妹妹对他的敌视虽然让他难受,但他并没有对妹妹怎么样,况且他认为是自己这几年的疏忽造成了目前的局面,妹妹变成这样他是有责任的。   裴无忌不怪妹妹,却不代表他会放过把他妹妹带歪的人。能迅速掌控偌大集团的裴无忌,手腕能力都不缺,在他的彻查之下,叶敏之浮出水面。   然而查出来容易,处置起来难,毕竟叶敏之没做什么违法的事,语言上的引导既无证据又不犯法,裴无忌除了暴揍了一顿叶敏之,断了与叶家的合作之外,裴无忌把重点还是放在了怎么样把妹妹歪掉的性子掰回来。   然而原身就如被洗脑了一般,除了叶敏之的话,谁的也听不进去,因为裴无忌对叶家出手更加恨上了他,认为裴无忌被揭露了真面目,恼羞成怒针对叶敏之。   叶敏之确实手段高超,他在借用原身父母、大哥贬低原身,让她认识到自己在家中毫无地位和不被尊重之后,叶敏之反其道而行之,处处维护原身,告诉原身,她不比她大哥差,鼓励原身好好学习,一定能考一个跟她大哥一样的名校;告诉原身,她如果坐上裴氏董事长兼总裁的宝座,她会比她大哥做的更好。   从此,原身就在与大哥做对的路上狂奔而去。   为了日后能取代大哥,高中三年原身拼命学习,高考时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人工智能专业,选择了管理类专业,最终被国内知名高校录取,大学毕业后出过留学,拿到经济学和管理学硕士学位后回国,直接进入裴氏集团工作,开启了她与裴无忌针锋相对的争夺战。   裴无忌对原身宽容、隐忍,妹妹左了性子,他在最初的愤怒后,就只剩下了心疼。原身进入裴氏就空降为市场部经理,她业务能力极为出色,裴无忌很快把她从市场部经理升任为副总裁。   大权在握后,原身与大哥争夺裴氏的战争就此正式拉开。   这些年里,原身对叶敏之的感情起了变化,从亲情到爱情,叶敏之由可亲可敬的哥哥,变成了浓情蜜意的恋人。叶敏之对原身的操控越来越严密,最终导致了她在裴无忌的强烈反对下,宁可跟大哥彻底断绝关系,也要嫁给叶敏之。   秦无咎穿过来的节点,正是原身要嫁给叶敏之的这一天,为了不让裴无忌找到她横加阻拦,原身躲在一间酒店的总统套房里备嫁,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好友沈静姝。   查看完原身的记忆,秦无咎特别想撬开原身的脑子看看是怎么长的,怎么说也是高学历高智商的商界精英,怎么就被叶敏之掌控住了呢?秦无咎低叹一声,还是那句话:智商不等于智慧。   秦无咎站在第三方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出这里面的把戏。明明叶敏之的话每一句都有破绽,原身竟然全盘相信,只能说她性格多疑还没有主见,太容易被暗示控制。叶敏之所谓的话术高超,不过是原身太蠢罢了。   比如说,裴无忌上学时的科研项目获得了国际大奖,父母夸几句儿子,让女儿以大哥为榜样,努力学习,这本来是做父母正常激励孩子的行为,被叶敏之解读之后,就成了原身父母眼里只有大哥、重男轻女的罪证。   在比如,原身犯了错,父母教育敲打几句,就是父母看不起原身的表现……诸如此类,一件件小事经过叶敏之的解读后堆积在一起,成功为原身洗脑。   再说裴无忌之所以能继承裴氏集团,重点并不是因为他是儿子,而是因为他阅历年龄合适,能力更没得说,父母立遗嘱的时候,肯定是考虑当下的情况,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会早亡,但他们年纪不大立遗嘱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应对意外吗?在成年的长子和未成年的女儿之间,选择长子为继承人是明智的。   做过皇帝的秦无咎比谁都明白,选择继承人,无论立长、立贤、还是立爱,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只不过因为贤与爱的评断是主观行为,所以没有特殊情况,一般都选择“长”这个客观条件罢了。   这事无关性别,只在长幼,主少国疑,那时原身一个高中生,又没开外挂,裴氏让她继承股东们怕不是要疯。   在秦无咎看来,其实原身父母已经尽可能一碗水端平了,裴氏的股份留给原身的也不少,虽然为了裴无忌在裴氏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原身的股份比裴无忌确实要少一些,但却在其他方面弥补了,家里的房产、铺面、珠宝首饰和现金,几百亿的资产,大部分都留给了原身。   何况原身学业有成进入裴氏的时候,裴无忌已经执掌裴氏十年,在他的带领下,裴氏蒸蒸日上,股东们满意,员工满意,作为纳税大户,国家也满意,这种情况下夺权?就如揭竿而起都是在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时候,太平盛世造个反试试?   如果裴无忌狠下心来,原身肯定落败;如果裴无忌还是心疼妹妹,那最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   不用问,得利的渔翁,肯定是叶敏之。   婚肯定不能结,但这个时候也不能打草惊蛇,叶敏之历时多年,费尽心力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她不给他点惊喜,怎么对得起叶敏之这些年对她的“尽心尽力”呢?   秦无咎略一思忖,正要起身去外面找裴无忌,裴无忌一手推门进来,一手抬起看着腕上的手表,“五分钟到了。”   秦无咎无语,这位大哥是多么的迫不及待,掐着点进来,怕不是一直盯着表吧。   沈静姝也跟在后面进来了,嘴里嚷嚷着,“裴无忌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无咎不想看见你,你能不能别在她大喜的日子来添堵啊?”   秦无咎站起身,提起了下婚纱曳地的裙裾,快步向裴无忌走去,用原身惯用的语气附和着沈静姝,“静姝说的对,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走。”   说着作势去推裴无忌,在手搭上裴无忌的肩膀时,突然双眼一闭向前栽倒。   裴无忌下意识的去接秦无咎,秦无咎倒下的瞬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四个字:带我回家。 第122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4   裴无忌扶着秦无咎的手明显一顿,毕竟是见惯了风浪的上位者,他面色不变,不动声色的扫了眼一脸惊愕的沈静姝,一手揽住秦无咎下滑的肩头,另一手托住她的腰,喊了两声“无咎”。见她毫无反应,裴无忌双手用力,横抱起秦无咎,转身往外走去。   沈静姝张开双臂拦住去路,“你要干什么?把无咎放下!”   “让开。”裴无忌声音冷淡,目光一厉,浑身气势放开,沈静姝心中一颤,似是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很想掉头就走。   但是不行,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也不能让裴无忌把裴无咎带走,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敏之就来了,只要看见敏之,裴无咎还不是敏之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沈静姝奓着胆子拦着裴无忌,彻底挑起了不知道秦无咎到底为什么装晕、急着搞清楚状况的裴无忌的怒火。他对着秦无咎发怒,怒气中自由三份隐忍三份自责,对沈静姝他可没这个耐心,对这个叶敏之的帮凶,他早就不顺眼了。   裴无忌抬腿,使了巧劲踢在沈静姝的膝眼,沈静姝痛呼一声,跌倒在地。裴无忌绕过她,抱着秦无咎走出了总统套房。   沈静姝看着大开的房门,咬牙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追出去,却只看见裴无忌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身影。   她不死心的追过去,却在拐角处被裴无忌的助理俞承拦住了,“沈小姐,你再跟大小姐交好,也得有个眉眼高低,没见到大小姐都晕倒了吗?这几天大小姐可是跟你在一起的,要是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沈小姐,怕是沈家也落不了好。”   沈静姝瞬间安静如鸡,她们沈家虽然比不上裴氏,但在津市也是数得上号的,如果她父亲、哥哥能像裴无忌疼爱裴无咎那样疼爱她,她根本不惧俞承的威胁。   可惜,她家向来只重男丁,要是让父兄知道她招惹来裴氏这个大麻烦,肯定会收拾她,一个不好,到时候她连原本该给她的嫁妆都拿不走。   被裴无忌抱走的秦无咎早就把沈静姝抛之脑后,她现在就很尴尬,原本的打算是,她“晕”了,裴无忌会叫救护车,她被送去医院,名正言顺的离开,也不会引起叶敏之的怀疑。   没想到她这位大哥直接上手把她抱走了,他们是亲兄妹,哥哥抱走晕倒的妹妹很正常,但秦无咎刚穿过来,还没适应这个新身份,裴无忌于她,也就比陌生人强点。   这就造成了,现在她与裴无忌大眼对小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裴无忌抱着她直接走贵宾专用电梯下到停车场,开车带她回了家。本来他是想带秦无咎去医院的,却被一上车就“醒”过来的秦无咎制止了,“我没事,回家吧。”   秦无咎正想打破沉默,裴无忌却先开了口,“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秦无咎默然片刻,才有点别扭的说道:“我昨天看了一本书。”   就见裴无忌愣了一下,显然没明白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什么意思,秦无咎叹气,原身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还得她想办法圆回来。   “想了一夜,觉得自己做错了。”秦无咎轻轻抿唇,一副不想承认自己错了却不得不承认的难堪样子。   裴无忌真是惊着了,自从父母辞世他回国接受裴氏,妹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怨怼父母,嫉恨他这个大哥,他耐着性子想把妹妹扳正过来,道理讲不通,好话说尽不管用,发火教训她反而起反作用,这么多年油盐不进、让他焦头烂额的妹妹,竟被一本书扳过来了?世界上有这样的神书?   裴无忌的怀疑写在脸上,秦无咎好心为他解惑,“是《易经》,老祖宗的智慧。”   裴无忌愕然,怎么看他妹妹也不像是会看这么古老而深奥的书的人,“你是受到了启发想通的?”   秦无咎点头,“《易经》以乾、坤二卦起头,我听人说,这两个卦象不能分开看,要放在一起看,吉凶悔吝,会发现很多东西。我一时好奇就去看了,明白了很多以前并不懂得,却偏偏自以为是的道理,就像拨云见雾一般,眼前豁然开朗。”   “说来听听。”裴无忌倒了杯水递到秦无咎手中,坐到她对面,神情严肃。   秦无咎笑了笑,“不可能每个人都成为王者,皇帝还需要在宰辅来辅佐,红花还得绿叶配,要是大家都如我一样钻了牛角尖,人人各自为政,社会不就乱套了?能走乾卦的走乾卦,走不了走坤卦也不是不行,史上多少名臣良相,走坤卦不照样名垂青史?”   她上辈子当皇后,所处位置坤的不能再坤了,还不是把大秦的基建事业干得风生水起,受万民敬仰?所以说,无论走那一卦,吉凶悔吝全在于自身。   裴无忌的眼神渐渐深邃,秦无咎若无所觉,悠悠说道:“我明白了,人生很长,每个阶段都不同,都有不同的路要走。该你当主角的时候,不要推辞;该配合的时候,也心安理得。大哥既然已经走了乾卦,我作为妹妹,走坤卦辅佐大哥把我们裴氏做得更好才是最好的选择,或者我就是要走乾卦,完全可以另起炉灶再造一个属于我的裴氏出来,毕竟乾与坤都是相对的,就看跟谁比对了。”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认为大地比不过天的人,怎么不上天呢?还不是要脚踏实地才安心。   “你不是一直想要裴氏?一本书就让你甘心放弃了?”裴无忌其实非常无奈,无咎原来想的太简单,压根就不考虑自己能不能挑起裴氏的重担,这且不论,只叶敏之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一点,他也不能把裴氏交给无咎,他再疼妹妹,也不能拿裴氏哄她开心,裴氏若是有个差池,一来对不住父母祖辈的心血,二来多少人的饭碗就没了。   秦无咎默了一下,“坤卦第六爻的爻辞,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乾坤二卦是互相转化的,坤卦走到终点,“龙”就出来了,坤龙出现,然而天无二主,必然要跟乾龙斗,二龙相争谁也解救不了,最终“其血玄黄”,玄是乾龙血,黄是地龙血,结局极其惨烈。   “我们兄妹要是落到那样的下场,我会疯掉。”秦无咎直视裴无忌,“大哥,很抱歉,我以前像是被人催眠了一般,分不清好坏,现在被《易经》当头棒喝,我清醒了。”   秦无咎是无法理解原身那种被pua男掌控的状态的,叶敏之随便一忽悠就奉为圭臬,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在秦无咎身上,多大点事呢?愿意辅佐大哥把裴氏发扬光大是一种活法,如果实在不能忍受屈居人下,那就另起炉灶创业,百分之二十五的裴氏股权和几百亿资产握在手中,还愁没有好项目?白手起家人都能做的风生水起呢。   反正总不能像叶敏之灌输的那样,父母遗嘱应该让兄妹平分了裴氏才公平。谁家的家主会这么做?怕不是个智障。真这么做了,两代都富不过。   秦无咎想象了一下,要是皇帝这么干,一代代把江山社稷给所有子孙平分,那都不用等着朝代更替,早分裂成村自己把自己干掉了。   秦无咎平静的眼神,让裴无忌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松弛下来,“你能这么想,大哥很欣慰,其实如果你不受叶敏之影响,等过几年你在裴氏站稳脚跟,裴氏交给你也行,忙了这些年,其实大哥很想休息休息。”   秦无咎失笑,“好了,大哥。我现在只想跟你一起把裴氏经营好,如果以后我想自己干了,大哥支持就好。不过我有个想法,回头我整理一份报告给大哥看看,你看看行不行。”   裴无忌笑意直达眼底,“都依你。”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微一皱眉,问:“今天的婚礼你想好怎么办了吗?”虽然他去的目的就是把妹妹带回来,他跟叶敏之早就撕破脸,压根不用给他交代,但是妹妹跟叶敏之这些年的感情,真的能被一本书几句话消灭掉?妹妹想给叶敏之个台阶下还是怎么着,他得知道妹妹的态度。   “我自从昨天头脑清醒过来,回想叶敏之的所作所为,恶心的不行,虽然很想立时跟叶敏之划清界限,但却不想便宜了他,先稳住他,总要让他尝到恶果才行。”既然以玩弄人心为乐,那就要有被反噬的觉悟。   秦无咎拿出手机,调到静音的手机正有电话进来,她扫了一眼屏幕上“敏之”两个字,把手机递给裴无忌。   裴无忌接过手机,果断接听,清冷的声音斩钉截铁,“不会再有婚礼,以后不要给无咎打电话,我是通知你,你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就这样。”说罢利落的挂断电话,对秦无咎道:“先晾着他,你考虑清楚后,该怎么做,你自己来处理。”   电话的另一端,长相俊朗的男子满脸阴骘,把手机狠狠的砸在地上,“裴无忌,好得很!总有一日,我让你跪在我面前求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舔了舔唇角,邪恶的笑意在唇边绽放,“你说,我到底会不会饶了你?” 第123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5   裴氏大小姐与叶家大少爷在婚礼当天,被裴氏当家人裴无忌棒打鸳鸯,强行把裴大小姐带走,以至裴大小姐卧病在床的八卦,这几天在津市上流圈子里流传。据说,叶大少爷几次三番去裴家要见裴大小姐,都被赶了出来,叶大少爷只能在裴家门外痴痴守望。   不少人对此一声叹息,表示对这对有情人的同情和惋惜,只不过一回头,私下里却嗤笑不已,“什么婚礼!不过是跟私奔差不多罢了,裴氏这边根本不承认,没有一个亲戚朋友收到结婚请帖。即便是叶家,也只本家几个最亲近的人知道有这么回事,也没有对外广而告之。”   “还能这样?那裴大小姐怎么会答应?别说裴氏这样的豪门,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也不会把自己的婚礼弄得这般寒碜吧?”   “没听说就跟私奔差不多么?裴无忌压根就不同意这门亲事,甚至为此跟叶家撕破了脸,停了跟叶家的所有合作。叶家被折了面子,对这事也不上心。要我说,裴无忌把裴大小姐带走了也好,不然这婚就算是结了,你信不信裴大小姐在叶家也没好日子过。”   “听说裴大小姐在裴氏集团也是说一不二的副总裁,怎么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搞的这么狼狈?”   “所以我说,叶家那小子不简单……”   同情,嘲讽,各种恶意的猜测虽然挺多,但碍于裴氏,谁都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也影响不到秦无咎分毫。这几天她以养病为名待在家中,通过电脑进一步了解这个世界,并对自己的将来做了一个大体的规划。   觉得差不多了,她借了家里保姆的手机,给叶敏之发条短信。   “敏之,是我,无咎,大哥没收了我的手机,切断了一切通讯方式,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借到保姆的手机。那天我晕倒了,才被大哥逮住机会带回了家,身体出了点小毛病,不过你别担心,养养就好了。先这样,等我拿回手机再跟你联系。”   短信发出去,秦无咎就把叶敏之扔到九霄云外去了,虽然要稳住叶敏之,方便自己挖坑给他跳,但要让她像原身一样跟叶敏之低声下气,哪怕是演戏呢,秦无咎肯定是做不来的。所以,她就让裴无忌背锅,放出“被养病”的传闻,暂时不再露面。   叶敏之盯着手机上秦无咎发来的短信,皱了皱眉,他倒是没怀疑秦无咎的话,在叶敏之的意识中,凭他登峰造极的pua功力,原身早就成了他的奴隶,任由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一个傀儡能有什么自主意识?他从来都没想过原身有朝一日会反抗他的命令。   打死他也想不到,原身不会反抗,但她会换芯子。   他皱眉是因为裴无忌突然一反常态的强硬手段。这么些年,无论他妹妹怎么闹腾怎么作,裴无忌对待她的态度都堪称温和,最多只是瓦解她的所作所为,不让她成事,却从来没用针对过她本人。   连叶敏之都觉得,裴无忌对妹妹是真心疼爱,宁可自己委屈,也不肯让她受罪。裴无忌越宠妹妹,叶敏之就越激动,想到最终他会被自己心爱的妹妹害得下场凄惨,叶敏之就兴奋的浑身发抖。   现在裴无忌一反常态,叶敏之特别不高兴,要是裴无忌不再在意他妹妹,即便最终把裴无忌摁死了,也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痛快程度肯定大打折扣。   毕竟他最喜欢看的,是相亲相爱的人自相残杀,那才带劲儿,才能让裴无忌享受最极致的痛苦。如果他现在就不在意裴无咎了,那就没意思了。   看来他得加快步伐了。   秦无咎不知道她随便瞎编的几句话,给裴无忌拉足了仇恨值,她正拿着自己的计划书跟裴无忌交涉,把她分管的市场部等两个部门向烫手山芋一样扔了出去,“这些我都不想管了,大哥,你知道我兴趣并在这上面,以前是我受人蛊惑,非要跟你对着干才掺和这两个部门,现在我清醒了,自然是对什么有兴趣就去干什么。”   裴无忌签完面前的一份文件,放下笔,双手交叉在胸前,与秦无咎同款的桃花眼定定看着她,“兴趣?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研究计算机,大一点后对人工智能很有兴趣,天天瞎折腾,还说要造个机器人给我当保镖……”   裴无忌回想起那个曾经跟他感情亲密的妹妹,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微笑,略显清冷的俊脸都生动了几分,“人工智能?”   秦无咎点点头,“我知道你最近在论证调研这一块儿,裴氏想进军智能领域,我希望大哥你能把成立智能公司的事交给我主持。”说着把手中的计划书递给裴无忌。   裴无忌一页一页认真看着,半天才放下计划书,“无咎,从这份计划书上可以看出来你确实用心了,没想到你没去学人工智能相关专业,竟然也没把这块儿丢下。计划书我留下,你让大哥考虑考虑。”   知道有门,秦无咎笑了,“大哥,其实我一直没有丢下这个兴趣,毕竟喜欢了那么些年,我无论学管理还是经济,选修的专业都是人工智能相关。”   通过这些日子的学习观察,加上原身记忆,秦无咎对裴氏集团已经了解的非常透澈,裴无忌把裴氏管理的很好,他掌权这十年,裴氏已经坐稳了津市首富的位子。   不用她为生存费心,秦无咎乐的折腾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恰巧,原身对人工智能颇有研究,她对人工智能也有兴趣,不如把精力放在这上面,研究点有用的东西出来,造福社会。   人工智能很难?没关系,对学霸秦无咎来说,最不怕的就是学习,况且有原身的记忆在,她学习研究起来肯定是事半功倍。她跟小易玩笑,等她的人工智能出来,看看与小易谁聪明,把小易气的躲回书里不理她了。   毕竟对秦无咎来说,虐渣不过是顺手的事,生活有很多需要尝试的地方,她更愿意在不同的世界中,于不同的领域翱翔。   裴无忌望着妹妹神采奕奕的眼睛和跃跃欲试的神情,不由失笑,“你好好做一份市场调研和开发计划出来,下个月公司股东高层开会研讨,你得拿出点真本事来才能竞争过别人,反正大哥是不会给你放水的。”   秦无咎挑眉,她也没想着走后门啊,“没问题,有比我强的我自然会让贤,作为第二大股东,能者上位才能让我的理由最大化。”   秦无咎又另取了一份文件出来,递给裴无忌。   裴无忌接过去,“是什么?”   “这两年通过我进入裴氏的人员名单,以及他们的履历。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他们的条件和能力进裴氏没问题,拐弯抹角的通过我不过是想更快在裴氏立足,现在我脑子一清楚,稍微查了查就发现不对了,他们或多或少,拐几个弯的都能跟叶敏之拉上关系。”   裴无忌眉头一皱,把手中薄薄的几页纸看了一遍,抬头对秦无咎道:“我心里有数了,我找人盯着他们,说不定能在他们身上抓住叶敏之的把柄。”   秦无咎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那么就交给大哥你了,接下来调研什么的,我会很忙。”   要调研,自然不能只在网络上遨游,有些东西必须实地考察才行。要出门,秦无咎看着镜子里这张辨识度极高的脸沉默了片刻,转身让管家叫个理发师来,把本来就不长的头发理的更短更利落。   之后秦无咎拿出看家的本领,在脸上一阵涂抹,镜子里的面孔变成了雌雄莫辨的路人脸,保证她大哥也认不出来。   把墨镜往脸上一扣,穿上宽松的运动装、休闲鞋,秦无咎在车库里找了一辆她和大哥都没开过的车,开车出了门。   倒不是怕被人认出来,只是在陷阱没做好前,她不想见到叶敏之,跟那么个人渣虚与委蛇,秦无咎得被恶心死。只想象一下叶敏之对原身说的那些践踏侮辱她的话,秦无咎就想杀人。   在一个,作为裴氏年轻有为的副总裁,在商界认识她的人不少,她不想被无聊的寒暄耽误时间,做个路人甲就挺好。   这样跑了半个多月,秦无咎掌握了人工智能领域的第一手资料后,就留在家里做调研报告,其废寝忘食的程度,让裴无忌都有些咋舌。   当然了,这期间她没忘隔三差五给叶敏之发个短信,每次都语气急促,着急忙慌,以免让叶敏之起疑。没办法,她实在做不出被pua后的原身那样,对“主人”卑微讨好的姿态。   今天是裴氏开会论证成立智能公司的可行性,一大早,她用自己的手机给叶敏之发了一条简讯,“裴氏要上马一个大项目,关系裴氏未来,我势在必得,我还不容易示弱让大哥放松了警惕,同意我回裴氏上班,为了不让他起疑,我们暂时不要见面,等我拿下这个项目,裴氏的话语权就在我这边了,我们不会等太久的。”   “大哥过来了,不说了。”   这条似是而非的消息,绝对能让叶敏之动起来。陷阱已经张开了口,一切贪婪和丑恶,都会被吞噬。 第124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6   叶敏之收到简讯,把玩着手机迟迟做不下决定,这条简讯显然是裴无咎匆忙写就,语焉不详却又透漏出重大信息,如果真如他想的那样,这绝对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可关键时刻却不能明目张胆的指使裴无咎,这让他心中不虞,他的东西却不让他用,简直是打他的脸,这让他还怎么教导别人?叶敏之对裴无忌的恨意又添了三分。   终于,叶敏之停下把玩手机的动作,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迎着初升的朝阳打出了几个电话。放下手机,叶敏之的嘴角勾起一丝阴沉笑意,“太阳,出来了。”   “今天阳光不错。”裴氏集团总部大楼会议室,执行董事裴俊杰笑眯眯的踱步到窗前评价了一句外面的灿烂到晃眼的阳光。   “是不错。”刚刚敲定一个经营发展新方向,参会的裴氏高层都心情愉悦,随声附和裴俊杰。   裴俊杰笑而不语,他高兴不仅仅是因为裴氏,还有无咎终于正常了,作为他们的堂叔,这几年他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好了,无咎不但不在折腾,竟然还在人工智能上有这么高的天赋。   一上午紧张的会议,裴氏高层已经就组建成立智能公司达成共识,副总裁裴无咎的方案最终得到了一致认同,组建智能公司就交给裴无咎负责,她提出的智能安保和研发部提出的家政人工智能,将成为新成立的智能公司的主要研发方向。   秦无咎心底也痛快了,虽然接下来会很忙,但终于从原身营造的那中非正常人的氛围中挣脱出来,秦无咎觉得浑身轻松,果然还是学习和搞事业是治愈她的良方。   秦无咎把手头上现有的工作交接完毕,正打算去找裴无忌一起吃饭,一开办公室的门,就听外面一片喧哗,很多人都在往电梯那边跑。   出了什么事?秦无咎正纳闷,她的秘书小白白着一张脸过来,抖着嗓子告诉秦无咎,“裴总,财务部的张会计,刚刚,刚刚跳楼自杀了。”   秦无咎心里咯噔一下子,抬腿往电梯走,边走边问,“确定是自杀?”   小白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听说对面楼上有目击者看到她跳下来。保卫处已经报警了。”   秦无咎来到楼下,刚看了一眼惨烈的现场,就被一只大手遮住了眼睛,裴无忌的声音响起,“别看,无咎你先回去,警察马上就到了。”   秦无咎本想说她不怕,作为副总裁,她应该留在现场,但裴无忌不由分说招呼助理俞承把秦无咎送回家。   “不用俞助理送,我回办公室待着,接下来肯定有很多事,让俞助理留下帮大哥吧。”秦无咎无奈,裴无忌对妹妹的保护欲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她往回走了几步又回头叫裴无忌,“大哥,有什么事就叫我。”   裴无忌摆摆手,秦无咎一边往回走,一边在记忆中搜寻关于张会计的信息,可惜并没什么发现,张会计在财务部挺不起眼的,二十七八岁,印象里总是带着一副大大的眼镜,沉默寡言,工作不出色也不出错,总之,就是周围最常见的那种再普通不过的人。   快要走到大楼入口的时候,救护车和警车同时呼啸而来,救护车直接开了过去,警车停在楼前的空地上。   车门打开,一个修长矫健的身影下了车,他抬眼一扫,一挥手,后面下车的人跟着他一起朝现场走去。   走了几步,那人似有所觉,扭头朝秦无咎看过来,两个人眼神一对,同时松了口气,这一世,终于再次重逢。   他抬腿往秦无咎这边走了一步,又顿住,冲秦无咎指了指出事的现场,意思是公务在身,他先去办案。   秦无咎快步走过去,把手机递给他,“警察同志,留下联系方式吧,我是裴氏集团的裴无咎,出了这样的事心里不踏实,回头要是有什么情况我还联系你们。”   他接过手机,飞快的在上面输入自己的联系方式,还给秦无咎后,他留下一句“有事找警察是对的”,就带人往现场去了。   秦无咎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蔺星河”三个字和那一串手机号,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充实了。   直到下午要下班的时间,秦无咎才接到裴无忌打来的内线,让她到总裁办公室跟他一起回家。裴无忌的行程本来就很满,今天又要抽出时间配合警方调查,到了这个点才刚刚结束一天行程,疲惫的回到办公室。   秦无咎一见她大哥就问,“查清是自杀还是他杀了吗?”   裴无忌点点头,“是自杀,但是自杀的原因现在还不知道,张会计的办公室没有发现遗书,警方已经去她的住处调查了。”   “那怎么判断是自杀的?”一般这种命案不是要多方查证么,怎么这么快就下了结论?   “因为楼顶天台上有监控。”   秦无咎惊讶,“楼顶也按监控?”   “去年对面写字楼楼顶的电梯机房被人破坏了,咱们保安处为了保险起见,就在楼顶按了监控。”   原来如此,可是什么原因让大好年华的张会计一死了之呢?不是秦无咎老王卖瓜,裴氏薪水高待遇好,每年毕业生为了在裴氏求得一个职位往往都抢破头,张会计在财务部在不起眼,放到外面也能羡慕死一大群人。   见她苦苦思索,裴无忌拍了拍她的肩,“行了,查案是警察的活,术业有专攻,你费那个脑子也想不出一二三来,已经下班了,我们走。”   秦无咎跟着往外走,小声说:“我不是怕有什么疏漏的地方的吗,我心里不踏实,总怕这事跟叶敏之有关。”   裴无忌脚步一顿,“俞承查过了,张会计跟你给我的名单上的人都没有关系,也没发现她与叶敏之有交集的地方。”   秦无咎了然,她能想到的,裴无忌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这么些年,不会比她想得少。只要他警醒着就行,秦无咎心想,希望早点查明白张会计自杀的原因,即便是自杀,也不能保证没有凶手,被人逼得跳楼的人也不是没有。   晚上,估摸着蔺星河应该有时间了,秦无咎才把电话打过去。只响铃一声,那边就接起了电话,“无咎?”   秦无咎压都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怎么知道是我?”   蔺星河磁性低沉的声音传来,“直觉。”   秦无咎问他,“你忙完了吗?忙完了我们见一面,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蔺星河那边好像有人跟他打招呼,他说了句什么,才又贴近话筒回答道:“我刚出办公楼,正要去停车场拿车。这样,你直接来警局这边,我就住警局附近,我带你到家认认门。”   秦无咎到了警局门口,远远的就看见,路灯银白色的灯光下,蔺星河那挺拔的身姿。她把车开过去,降下车窗,笑得活像个调戏民女的二世祖,“先生,搭车吗?”   蔺星河毫不客气的开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抬手扣住秦无咎的下颌,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这位小娘子,还不开车。”   秦无咎脸上一热,一把打掉他的手,“注意你的光辉形象。”   蔺星河却再一次凑过来,在离她一指宽的地方停住。他直视着秦无咎的眼睛,温热的鼻息在她口唇间流连,“无咎,我想起来很多年了,终于等到了你。”   蔺星河一个人住在离警局走路也就一刻钟的雅苑小区,因为时间比较晚了,秦无咎在蔺星河那里只待了一会儿,两个人交流一下各自的信息,秦无咎就离开了。   回家之后,累了一天的秦无咎赶紧洗漱睡下,却不知道,深夜有人把裴氏集团员工跳楼自杀的帖子发在了网上,经过一夜发酵,直接上了热搜。 第125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7   “惊天大瓜!裴氏集团女职工坠楼身亡,警方介入裴氏总裁被调查”!   这条劲爆的消息出现在网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却在一夜之间被顶上了热搜,虽然不乏深夜仍然游荡在网上的熬夜小能手们的功劳,但发酵之迅速,还是留下了人为推动的痕迹。   第二天一早,秦无咎面无表情的盯着手机屏幕,舆论已经被调动起来了,矛头直指裴氏。   “自杀还是他杀?看到总裁两个字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楼上知道什么了?说清楚再走!”   “你们这帮没事干的就瞎扯淡吧,裴氏上上下下的员工几万人,人大总裁能认识个普通女职员?”   “那可不一定,油腻总裁和美女下属,嘿嘿嘿。”   “楼上猥琐男不解释。话说人死了裴氏也死了吗?这是不屑于给大家个解释吗?”   “万恶的资本!拿人命不当回事,就这么白死了吗?裴氏总裁出来给个说法!”   “有钱就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吗?”   “裴氏总裁出来挨打!”   “资本从诞生之日起就是血腥的,你们这些白痴现在才知道的吗?信不信最晚明天就会被撤热搜,所以,别喊了,洗洗睡吧。”   “官方不是还没给出结论么?你们怎么先杠上裴氏了?PS:好好看配图,虽然打着马赛克,但裴氏总裁一点都不油腻好么,明显高富帅。”   “楼上花痴滚一边去!”   “我掐指一算,无外乎桃色事件和职场霸凌,前几天接到裴氏的面试通知,不敢了不干了,进去怎么死都都不知道。”   ……   对裴氏的恶意攻击愈演愈烈,秦无咎垂眸看着这条热搜的配图,一张是张会计自杀现场,另一张是两个俊朗男子的侧面照,正是站在警车旁裴无忌和穿着警服的蔺星河。   从照片上看,第一张照片是近景,裴无忌这张取景有点远,但角度、抓去的瞬间都非常刁钻。照片上的两个人都眉目冷凝,看上去就像警察在捉拿凶犯。   实际上,那不过是两个人从现场往回走,蔺星河按常规问了几个问题罢了。   秦无咎给裴无忌打过电话去,已经在办公室的裴无忌让她不用担心,裴氏公关部和法务部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   刚挂断电话,蔺星河的电话就打来进来,“无咎,网上的事我看到了,有组织有预谋,我这边走完程序会发一个官方公告出来,拍照片的人我来查,此人有很大可能与这起自杀案有关。”   秦无咎道:“从第二张这个角度看,应该是裴氏内部的人,或者当时人在裴氏,你去裴氏找我助理小白,她会给你提供方便。”   “你今天不去公司?”   “嗯,我在家干点别的事,你忙完直接到我这来吧。”   因为昨天蔺星河送她回来时已经挺晚了,秦无咎没有回祖宅,而是回了她自己的一套大平层公寓,其实这里才是她的家,确切说是原身当做家的地方。   原身与大哥不睦,自然不愿意和他一起住在祖宅,留学回来会除非必要,基本都是住在这里的。   两人结束通话,各自去忙。秦无咎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一串串代码在屏幕上滚动,她要追踪热搜下面那些蹦跶的厉害的喷子。   秦无咎对欺上门来的人从不留情,以为躲在网上就能为所欲为?秦无咎右嘴角微微勾起,哪有那便宜事。   原身在计算机技术,特别是智能编程领域确实是高手,但她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却暂时还做不到如臂使指,所以等她把需要的追踪程序做出来,已经到了中午。   好在效果是杠杠的,直接把她筛选出来的ID的IP地址给一个个扒了出来。   秦无咎速度整理好,看着发帖人的IP地址想了想,试着从网络上侵入了对方的电脑和移动设备。   检索出有用的信息,果然不出所料,这是个水军头子,发帖、水军下场发酵、送上热搜,裴氏女职员跳楼身亡这一系列操作,不过是他们水军公司无数个提供一条龙服务的案例中的一个。   秦无咎把这些资料下载,连同先前所有IP地址打包,一起发给了裴无忌。   之后秦无咎申请了一个社交账号“路见不平”,把搜集到的证据全部放了出去,并艾特裴氏官网。   不久,裴氏官网转发了“路见不平”的这条消息,并对这件事进行了回应。先是沉痛强烈谴责了在社交平台肆意造谣诽谤裴氏的人,指出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裴氏将追究其法律责任,他们不日将收到同款律师函。   一时间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水军继续搅混水,肆意谩骂,叫嚣裴氏心虚了虚张声势;有人指责裴氏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反省低调,态度还这么差;有的则怂了,嘟囔裴氏小题大做,这么大个集团睚眦必报,一点气度都没有。   后面的事秦无咎就不管了,自有裴氏法务和公关的那些人来处理善后。   晚些时候,津市警局官方平台一份案情通报,让大多数人闭了嘴,虽然水军还在不死心的上蹿下跳,但已经成不了气候。   秦无咎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啜了几口杯中清香回甘的茶水,把电话打给了叶敏之。   “裴氏出事了,”她劈头就是一句,“虽然看上去很容易解决,可是,敏之,真的死了人!我眼睁睁看着她支离破碎的倒在血泊中,我觉得自己要疯,裴无忌他怎么管理的裴氏!这样我怎么能放心那么大的项目任由他领导的裴氏去做?不行,我明天就把核心资料拿走,我宁可把核心资料拿走,也不想再相信裴无忌了。对,我拿走自己来做,敏之,你告诉我,我比他强,我能行的。”秦无咎语速极快,心情急迫。   电话那头气息一顿,叶敏之沉郁的声音传来,“无咎你听我说,我们不止一次讨论过这个话题了,我说那么多次你怎么就记不住呢?你遇事聪敏、反应快、有手腕,可以甩裴无忌几条街。总觉着自己比秦无咎差,你贱不贱!”最后一句已经疾言厉色,像呵斥奴仆奴隶。   秦无咎差点把电话摔出去,上个敢骂她的人,骨灰已经被填了路基,叶敏之,你也可以的。   叶敏之缓和语气,“无咎,我对你真是怒其不争,但凡你不这么看低自己,咱们早结婚了。这样,你就从这个项目入手,把自信心找回来。先把项目从裴氏拿出来,咱们自己做。”   钥匙开门的声音传来,秦无咎装出慌张的样子,“裴无忌回来了,我先挂了,你让我怎么做,回头发到我邮箱里。”说罢不等叶敏之反应,就挂断了电话。   开门进来的是蔺星河,昨夜送秦无咎回来,他顺手就捞走了钥匙。   他放下手中秦无咎喜欢吃的白糕,“忙完没?先吃点东西,还热着。”   秦无咎洗过手拈起一块米糕送到蔺星河嘴边,“差不多了,你那边怎么样?”   蔺星河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米糕,“已经有了眉目,马上就能把拍照的人揪出来。” 第126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8   秦无咎挑挑眉,“动作不慢嘛,不过既然已经确定是自杀,你们不该结案了吗?你这样来帮我能行吗?刑警队长不都是很忙?”   蔺星河蹙了蹙眉,“也不完全是为了帮你,这已经是两个月内第三次自杀事件了,死者之间毫无社会关系,除了都是年轻女性,未婚,有感情经历、自杀前都有不同程度的抑郁倾向这点共同之处外,她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因此这三次自杀事件定性为普通自杀行为。但是,我总觉得这么密集的女性自杀事件,应该是有联系的,只不过我们还没能发现。”   所以知道有人拿张会计自杀这件事兴风作浪,蔺星河亲自来查,帮着秦无咎分分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看看能否从这个人身上打开缺口。   秦无咎心里咯噔一下子,一种不好的预感泛上心头,“都有感情经历?抑郁倾向于感情经历有关系吗?”   见她变了脸色,蔺星河也严肃起来,“想到了什么?暂时没发现这两者间的关联。三名死者生前并没有看过专业医生,只是给案件定性的过程中,从她们亲朋好友反应的她们的精神状态看,我们请教了专业医生,判断她们起码是有抑郁倾向的,毕竟人已经没了,无法确诊,这也从理论上解释了她们为什么会自杀。”   秦无咎从书桌最里面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我要是没来,原主,有很大可能早晚也走上自杀这条路。”   “氟西汀?”蔺星河讶然,“这是抗抑郁的药,原主的?”   秦无咎点了点头,“我在书房抽屉里发现的。”   蔺星河英挺的剑眉皱起,“你昨夜跟我说的那些,被pua的原主,被叶敏之所操控,难道说,自杀的三个当事人,背后都隐藏着一个pua男?”   “可能性非常大,”秦无咎“啧”了一声,“就是不知道,那些pua男跟叶敏之有无关系,是碰巧了,还是……他们本就是一伙儿的?”   “这要是一个团伙,无咎,叶敏之的危险性可就高了,”蔺星河握住秦无咎的手,“我进门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你是不是在跟叶敏之通话?你还是不要与叶敏之周旋了,离那个人渣越远越好,我们想别的办法收拾他。”   秦无咎摇头,“这人”   蔺星河无奈,“你啊,就不知道替我想想,现在我又不能天天守着你,我难道不担心?让你跟那样的渣滓虚与委蛇,我这心里……要不是这个世界不允许,我恨不得提刀杀人。”   秦无咎非常理解蔺星河的感受,任谁也不愿意自己的爱人跟别的男人扯上一点关系,哪怕明知道那是假的,心底也会抵触。   秦无咎眼眸含笑,用手指点了点蔺星河的胸口,“别胡思乱想,我又不会见他,坑我都挖好了,只等叶敏之跳进来就大功告成,总不能功亏一篑。收拾渣滓可是我穿梭时空的任务,像叶敏之这种自负的人,只有让他败于他引以为傲的头脑,才能从根本上摧毁这个人。”   她抱住蔺星河,吻上他的唇角,“有你帮我,很快一切就能尘埃落定。”   蔺星河垂眸看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头在她唇上重重咬了一口,“真拿你没办法。”心里却把这笔账记到了叶敏之头上。   被惦记的叶敏之此时正在电话中骂一个人,“蠢货!谁让你亲自去拍那些照片的?你知不知道我埋在裴氏的钉子每一个都是有用的?关键时刻了,你要是被查出来,别怪我没提醒你,把你的嘴闭严实了,不然你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下场。”   叶敏之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阴骘眉眼笼罩在渐浓的暮色中,让那原本称得上英俊的面庞平添几分狰狞。   快了,快了,虽然与裴无咎结婚出了岔子,让他不得不走了一步险棋,此招虽险,可达到的效果不比娶裴无咎差,还不用他应付裴无咎那个又蠢又贱的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他的妻吗?他从来没打算跟裴无咎领结婚证,那个蠢货居然没发现不妥,果然女人就是贱皮子,越作践她越死心塌地。   经过那么多铺垫,这次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裴氏,死在裴无咎面前,无论死因是什么,裴氏扭转了不利舆论又如何?裴无忌不会知道,这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幸亏他早几年就把裴无咎捏在了手中,他的话对裴无咎来说就是圣旨,是他让裴无咎把她因为父母横死而形成了心理创伤这件事,死死瞒住了裴无忌,裴无忌仍然不会知道,直面“意外死亡”,对裴无咎意味着什么。   染了血的裴氏已经不是她想要的裴氏了,“无能”的大哥也不再是她的大哥,她会按照他的指令,去摧毁,去抹杀,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重建一个属于她的按照她的意志运行的裴氏。   然后,当裴无咎按照他的给她画好的道,重建裴氏时,会发现又更好玩的事在等着她。   至于裴无忌,被自己唯一的亲人送进地狱……想到那张惯会装模作样冷静自持的脸一寸寸龟裂,叶敏之浑身都战栗起来。   又过了两天,叶敏之觉得差不多了,把一道道指令传给秦无咎,仍旧是惯常的套路,先打压贬低,然后给个好脸,之后就安心等着她诚惶诚恐的按照自己的指示去冲锋陷阵了。   秦无咎又差一点把手机扔出去,什么垃圾玩意!现在她特别怀念古代一种叫凌迟的刑罚,她不是暴君,如今却很想用在叶敏之身上。   幸亏这人渣忍不住开始动作了,不然不但蔺星河忍不了,她自己也要做不到忍着恶心跟人渣周旋了。   很快,叶敏之便拿到了裴氏的核心机密,秦无咎以为他拿到足以“摧毁”裴氏的东西,便是达到了目的,就该第一时间去摧毁裴氏,却没想到这还没完,叶敏之竟拿出更狠毒的招数,要把裴无忌死死碾进泥泞里,痛苦挣扎一辈子。 第127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9   秦无咎接到家里管家的电话时,她正在警局,和集团法务一起代表裴氏为重新启动调查的张会计自杀事件提供协助。   蔺星河掌握了确切证据,锁定裴氏集团的产品设计师董庄就是拍下热搜上那组照片的人,进而查证出他与张会计一直在秘密交往,并且张会计生前接到最后一个电话,就是董庄打的。   张会计的手机在她坠楼后摔的粉碎,电话卡当时没有找到,因为很快就通过监控定性为自杀,也就没有调取她的通话记录。   发现董庄身上的疑点后,经蔺星河的争取,调取张会计的通话记录后,果然发现董庄曾在张会计自杀前二十分钟,打进来一个长达一刻钟的电话。   随后调取的张会计与董庄的聊天纪律,更是有了惊人的发现,随即董庄以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拘捕。   因为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都是裴氏集团职工,裴氏法务前来警局处理相关事宜,秦无咎两天没见着蔺星河,便一起过来了。   警方只透漏了董庄通过pua术掌控张会计,教唆鼓励她自杀的犯罪嫌疑,虽然并不清楚其中细节,但秦无咎只看到董庄和张会计的微信名:主人、主人最忠诚的女奴,眼中就泛起森然寒意。   秦无咎正在这个时候接到的管家的电话,“大小姐,您同学沈静姝小姐过来老宅,要见您。我说您不在,让她跟你联系好时间再来,可沈小姐在门外不肯走,执意要等您回来,你看这……”家主单身又多金,放任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在门外晃荡,好说不好听。但是让她进来,管家又不乐意。   秦无咎眼中寒意更甚,“何伯,就让她在外面待着,不用对她客气。还有,您让人看好她,盯着她的举动。”   电话里官家明显舒了口气,秦无咎知道,沈静姝不被何伯待见的程度,仅次于叶敏之。在何伯眼里,这俩人就是带坏大小姐的罪魁祸首。   放下电话,忙得不可开交的蔺星河抽空过来跟她说了几句话,接下来他要找证据把这几起自杀事件并案调差,这两天可能得一直加班,让她对付叶敏之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有预感,都是pua女性,董庄和叶敏之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   秦无咎点头,“我们都得抓紧摧毁这帮杂碎,不能让他们继续祸害人了。”   这件事确实出乎秦无咎的意料,出了原身,津市竟然还有其他深受pua毒害的受害者,张会计这是浮出水面的,那水面之下,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大都市里,在看不见的黑暗角落,还有多少女性在生不如死中挣扎?   陡然而来的紧迫感,让秦无咎决定放弃原本计划的慢慢玩死叶敏之的打算,这些渣滓在阳光下多呼吸一天自由的空气都是浪费,还是速战速决吧。   她给叶敏之发了一条消息:裴无忌好像发现了什么,怎么办?他要是起了疑心,我的计划就得搁浅,我不是怕这个,而是担心你,他要是发现是你帮我的,肯定会对你、对叶家下手!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我不想连累你,要不你把我给你的东西都换给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后果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点了发送,秦无咎勾了勾唇角,知道裴无忌起了疑心,叶敏之肯定会加快动作,他比谁都清楚,商场上的手段,他是斗不过裴无忌的,不然也不会布局了这么多年,通过原身从内部来搞垮裴无忌。   只要一切还没成定局,裴无忌发难的话,谁胜谁负还很难说,弄不好裴家垮了,叶家也得让裴无忌给弄完蛋。叶敏之虽然变态,但他变态在喜欢看别人在痛苦中挣扎,却没有搭上自己同归于尽的爱好。   秦无咎回到老宅,远远就看到沈静姝竟然还在门外徘徊,看见她的车,沈静姝满脸堆笑对着她挥手。   裴宅的大门打开,秦无咎降下车窗示意沈静姝进去,她先去停车。   看着秦无咎的车一溜烟开了进去,沈静姝气得跺了跺脚,本来站了一个多小时的酸疼不已的腿脚尖锐的疼了一下,疼的她差点叫出声来。   沈静姝恨急,但想到今天自己过来的目的,只得忍了气,一瘸一拐的往裴宅里面走去,边走边恨恨得想,裴无咎啊裴无咎,我看你还能得意几天,到时候看到你在污泥中挣扎的惨样,自己睡觉都能笑出声来。现在给我摆大小姐的谱,过几天给我提鞋都不配!   等沈静姝走进裴家客厅的时候,秦无咎已经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随意靠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散发着慵懒舒适的气息。   旁边,何伯正端着一杯泡好的茶走过来,放在秦无咎手边,“大小姐尝尝我的手艺没退步吧。”   秦无咎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惬意的眯起了眼,“何伯的泡茶的手艺自然没得说,无论在外面喝到多名贵的茶,都吃不出您泡的滋味来。”   何伯笑呵呵的,“大小姐喜欢就好。”   看着笑得一脸慈爱的何伯,沈静姝觉得无比碍眼,刚才就是这个死老头子,说什么也不让她进门,害得她在外面受罪。   沈静姝眼珠一转,走上前去,笑眯眯的对秦无咎说道:“原来是何伯,刚才不让我进来,可凶了,没想到跟无咎在一起,却是这样的和蔼可亲。”   她本意是给何伯上点眼药,告诉秦无咎,你这个管家忒势力,见人下菜碟,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秦无咎猛地点头,“嗯,从小何伯就疼我,静姝你以前没来过老宅,何伯没见过你,肯定不让你进来,这不正说明何伯尽职尽责嘛,得给何伯涨奖金才是。”   何伯笑成了一朵菊花,高高兴兴去忙别的了。   气死了气死了!沈静姝脸色扭曲了一瞬,眼药没上成,反而便宜了这老东西!转面一想,裴无咎都得意不了几天了,何况这么个老东西,她何必动气,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现在还是先完成叶哥交给的任务才是。   正好秦无咎问她,“静淑你怎么找到老宅来了?事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原身与沈静姝虽然来往密切,但原身常年住公寓那里,沈静姝找她都是去公寓那边。沈静姝心怀鬼胎,比较怵气场强大的裴无忌,有时候原身想让她陪着回老宅一趟,她都找借口推辞的。   所以,她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沈静姝眼神闪了闪,“我这不是走投无路来投靠你了吗?我父母竟然要拿我去联姻,给我哥换投资,我跟他们大吵一架跑出来了。无咎,我现在无处可去,你一定得收留我几天。我知道那次你没结成婚,被你大哥给软禁在老宅,我也一直联系不上你,只好自己找过来了。”   秦无咎蹙了蹙眉,“我好不容易哄得我大哥才让我出门,你知道他不喜欢我跟你来往,要是你住在这里,他不高兴了再限制我的自由怎么办?”她压低声音,“敏之还有事要我做呢,我不能失去自由,要不你去我公寓那边住几天吧。”   沈静姝慌忙摆手,“我自己可不去,一个人住那我害怕。你就让我住这里吧,我就住一天行不行?等明天我父母气消了我就回去。就一天没事吧,你大哥又不在家。”   秦无忌目光一暗,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怎么知道我大哥不在家?”看来被原身带进裴氏的那几个人还在往外传递消息。   坏了!说漏嘴了!沈静姝垂下眼帘,眼珠快速转动,讷讷道:“我听我哥说的,今天早上他去机场接人碰见你大哥了。”   “难怪,我说呢,他又不是明星,行程还广而告之不成。”秦无咎想了想,“这样吧,你在这住一晚,明天还不想回家的话就去我公寓吧。”   秦无咎明白了,这是要对裴无忌做点什么,因为沈静姝要想针对她的话,没必要非留在老宅,拉着她一起回公寓不是更方便,但显然沈静姝没这个想法。   让人把沈静姝安置到二楼的客房,秦无咎找到何伯,嘱咐他把老宅的监控都打开,平时监控只开院子里的,今晚客厅、厨房等屋内的监控也用上。   她家的卧室是没有监控的,不过却不用担心,他哥的卧室和书房安保系统相当完备,专业人士都不见得能悄无声息的进去,何况沈静姝。   晚上,秦无咎收到了蔺星河发来的信息,是他截取的张会计和董庄的一部分聊天记录,哪怕只有几句,秦无咎都要气炸了。   “人前一副一本正经的淑女样子,私底下不过是个渴望被千人骑万人跨的淫荡货!”   “你就那么缺男人吗?别跟我说你只谈过一个男朋友,被一个人男人上跟被一群男人上有区别吗?”   “何况谁知道你让多少男人睡过,这种事只要开了头还能刹得住车?你不是高高兴兴的又拿着你这副肮脏的身子来伺候我了?”   “你爱我?你拿什么来爱我?你低贱污秽的身体么?我嫌脏。”   “你有罪,你早就该死了,赎罪吧。”   “只有血泊中才能开出圣洁的花儿来。”   怪不得张会计吃治抑郁症的药,整天被这样的污言秽语包围,被剥去所有作为人呢的尊严,不抑郁才怪!   不用想,董庄这个人渣最后打给张会计的电话,肯定就是教唆她自杀。   蔺星河再次发了信息过来,“这是从董庄的电脑中找到的东西。”   专属烙印鼓励、宠物养成术、自杀鼓励、一月推倒三十人……一套完备、高效的pua教程,哪怕是秦无咎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也被这里面透出来的恶意和下作,激地背脊上蹿上寒意。   如果真是一个严密的组织,把无数个无耻恶毒的渣滓聚集在一起,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那受害女性的数量是惊人的。   此时,一个叶敏之已经不算什么了,重重压在秦无咎心头的,是不知道多少个“叶敏之”。   她恢复蔺星河:一网打尽只能靠国家机器的力量,我,裴氏,愿意提供任何形式的帮助。   秦无咎觉得有点胸闷,她拉开窗帘,打开窗子,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多少罪恶被掩盖在黑暗之中,教人分不清那作恶的是人还是鬼。   突然,“砰”的一声响动顺着大开的窗子从隔壁传来,好像是摔了什么东西。秦无咎眼神一动,沈静姝开始行动了?   她打开手机,调出了监控。 第128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10   某个私密会所内,叶敏之轻笑一声,对对面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道:“钱少有什么可犹豫的?这家会所又有没有监控,私密性是出了名的,按照约定好的,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银两讫,以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不认识谁。”   被称为钱少的男人眼中精光闪烁,“老弟,不是我多疑,这么大个事,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我总要验验货。”   叶敏之答应的很干脆:“可以。您带来的人肯定是行家,只管验。我国信息技术领域,芯片从制造到架构都是短板,我手里的东西的重要性,你最清楚。说实话,要不是我叶家从未涉足这一块儿,我还真舍不得卖出去,毕竟筹谋多年才到了我手里。”   钱少掂量着手心里一枚小小的芯片,看着他带来的专家认真翻看着厚厚一叠资料,足有半天时间那人才抬起头来,抖了抖手中的资料,“不到成品出来的那一刻,谁也不能肯定这是宝藏还是废纸,不过根据我的判断,可行性非常大。相信老弟你,成交!”   叶敏之微微一笑,“放心,这是从裴氏原封不动拿来的,如果裴氏的技术不行,国内就没有行的了。钱少,有这些东西在手,钱家家主的位置非你莫属。”   “这话倒是不假,”钱少目光闪动,要不是他正处于竞争家主的紧要关头,胜算并不大,他也不会与叶敏之做这一场交易。   叶敏之这个人心太黑,六亲不认,要不也不能对付裴氏,钱少就问他,“不过我很好奇,裴氏大小姐不是你女朋友?差点结婚的那种,老弟真忍心这么坑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玩玩罢了,钱少还能没玩过女人?所谓大小姐,也就那样,甚至还不如出来卖的,出来卖的还知道从男人身上捞钱,大小姐只会倒贴男人。”   想到下午裴无咎那通电话,叶敏之打定主意回头要把最狠的手段用到她身上,要不是她办事不利,这么快就让裴无忌察觉了,自己至于这么匆忙把裴氏机密都贱卖了么?白白让他损失了一大笔钱。   钱董挑了挑大拇指,“我都有点佩服老弟你了,不过,你确定裴无忌反应过来不会找你麻烦?那可是个狠角色。”   叶敏之知道钱少的潜台词是,你们掐起来可别连累我,他一摆手,“钱家也是信息与通信行业的大佬,裴氏能开发,钱家也能啊,这不就‘开发’出来了么?何况,今夜之后,裴无忌就顾不上这些了。”   叶敏之看了看腕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这个点,沈静姝估计已经得手了,裴无忌,这回你插翅难逃。   被叶敏之时刻惦记着的裴无忌,刚飞回津市,到了家一口水还没喝上,就被秦无咎拉去看了一段昨夜的监控。   时间是凌晨一点,沈静姝鬼鬼祟祟的从二楼客房出来,一溜烟上了三楼。   三楼是裴无忌的地盘,他的书房、卧室都在这一层。沈静姝在每个房门口都徘徊了一会儿,应该是不能确定哪个房间属于裴无忌,她最后回到了楼梯旁边的小会客室。   裴宅的中式装修风格,这个小会客室也不例外,红木的桌椅、博古架,在夜色笼罩下显得越发古朴厚重。   沈静姝在会客室内转了几圈,最后目光落到博古架上。她走到博古架前,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飞快的把它放进了博古架上陈列的一个青花广口尊里,然后受到惊吓般拍了拍胸口,匆忙下楼回房去了。   秦无咎操作了两下电脑,给沈静姝手中的那包东西来了个特写。   裴无忌满眼震惊,他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想,“这是——”,目光转向秦无咎,向来冷清的眼眸中跳跃起愤怒的火焰。   秦无咎冲他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没把“毒品”两个字吐出口,却都无比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种花家对什么容忍度最低,有志一同的视其未洪水猛兽并深恶痛绝,那除毒品莫属,法律对毒贩子的量刑也最重。可以这么说,在种花家,只要跟毒品沾上边,那这人肯定完蛋,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试想一下,叶敏之盗走包括裴氏核心机密在内的众多商业机密,在裴氏蒙受巨大损失的时候,再爆出裴氏董事长兼总裁吸毒甚至贩毒的丑闻来,裴氏的声誉肯定跌到谷底,股价会跌停,股票会被抛售,进而现金流断裂,偌大的裴氏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轰然倒塌。   裴无忌出离愤怒了,不用问,这肯定也是叶敏之的手笔,裴无忌早就调查过沈静姝,查出她其实是叶敏之的地下情人,奈何那时妹妹根本不相信他,他说什么都是造谣污蔑。   叶敏之这毫无底线的做饭,彻底激怒了裴无忌,既然上赶着找死,他就成全叶敏之。   裴无忌本来就不是温和性子,以前不过是碍于妹妹,打老鼠怕伤了玉瓶儿,如今妹妹站到了他这边,他没了顾忌,可以放开手脚去收拾叶敏之。   “报警吧,我们可是守法好公民。”秦无咎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裴无忌拨了报警电话,“我来。”   缉毒大队的人来得很快,看过监控,自青花广口尊里拿出那包分量不轻的东西,缉毒警打开看过之后,同情的看向裴无忌兄妹,是毒品没错了,就凭这分量,如果还有后招证明裴无忌贩毒的话,这些足够判死刑了。   警方并没有急着抓捕栽赃陷害人的沈静姝,一来裴氏兄妹认为沈静姝是受人指使,二来这么一大包毒品,它的来源让警方警觉,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缉毒大队都认为有必要先不动沈静姝,留着她好顺藤摸瓜。   蔺星河赶过来的时候,缉毒大队已经取证完毕离开了。他接到秦无咎的话的时候正忙得不可开交,终于通过蛛丝马迹把三起自杀事件联系起来,因为存在着教唆自杀的可能,这三个案子转为刑事案件,并并案调查。   教唆自杀是指通过劝说、利诱、命令、胁迫等方法,使没有自杀意图的人自杀。当教唆者主观上具有杀人故意,客观上实施了教唆行为时,就会被以故意杀人罪论处。   秦无咎看着胡子拉碴的蔺星河有些心疼,肯定是加班加点一夜没睡才成了这副模样,但她又说不出让他休息的话来,这个案件早侦破一日,就能早一日救下那些受害人。   蔺星河听到毒品,抽空匆忙赶过来,毕竟毒品这东西极为敏感,他怕有什么疏漏,只有他亲自来一趟看过了,才能安心。   裴无忌不是第一次见蔺星河,他俩还“有幸”一起上了热搜,但却是裴无忌第一次发现蔺星河与自己妹妹之间那种不同寻常的气场。   就是他们俩往那一站,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两个人之间也仿佛浑然一体,任谁都插不进去的样子。   裴无忌按了按胸口,他家白菜好像被拱了。   虽然之前那些年,妹妹差点被叶敏之那人渣拱了,但他能看出来,妹妹与叶敏之之间,与其说是情侣,不如说他们之间是主导与服从的关系。   眼下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即便是他这个单身汉,也能感觉都恋爱的酸腐味儿。   被裴无忌用不善的眼神盯着,五感敏锐的蔺星河怎能没有察觉,他抬眼看过去,两个人眼神在空中相碰,火花四溅。   秦无咎好笑的看着他们俩这幼稚的行为,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冲着裴无忌眨眨眼,拉着蔺星河往她书房走,“走,正想发给你看呢,我黑进了叶敏之的电脑,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裴无忌:……   大喇喇的跟个警察说你黑进别人的电脑真的好么?   叶敏之的防火墙不赖,秦无咎费了挺大劲才黑进他的电脑,但这人可能是整天玩阴谋诡计的缘故,谨慎得很,电脑里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秦无咎不死心,来来回回仔细寻找,终于让她在一个隐藏文件夹里找到一个文档,里面只有剪短的几句话。   “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是众多弟子的中的表率,我将给予你最高的奖赏,请注意查收。”落款是“W老师”,随后还押着一个小巧的印章,印章里是密密麻麻的八个篆字。   蔺星河看到这个印章的反应跟秦无咎看到时的反应几乎一致,都是抽了抽嘴角一脸嫌弃,什么样蛇精病才会这个当印章啊。   因为这个印章,对他们两个当过皇帝的人来说,最熟悉不过,那八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印章竟是仿造的传国玉玺!   那么,这个貌似蛇精病以帝王自居的“W老师”,是何许人也?是否跟这一系列的自杀件事有关呢? 第129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11   秦无咎扯了扯嘴角,“帝王?他是谁的帝王?又在统治那个领域呢?”   “在当今社会,什么样的人才会自比帝王?”身处自由平等的时代,当过皇帝的蔺星河也从来没以帝王自居过,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自大,狂妄,认为自己可以超脱现实而去掌控、去统治、去俯视众生。那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控别人的命运和人生,是不是一种对帝王的肤浅认知?”   秦无咎点头,“当然是,这种人放在古代即便真当上皇帝,那也是昏君暴君,分分钟被造反起义推翻的那种。叶敏之之于原身,董庄之于张会计,不就是自以为王者而去肆意践踏支配她们?毫无负担的收割她们的生命?”   蔺星河用手指在W老师上点了点,“还有,就这个名字看,要么是隐喻他的真是身份,这人本身是个老师,要么就是这个人好为人师,或者说通过好为人师这个途径,把他的‘王国’成几何级数无限扩大。”   秦无咎垂眸,看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那三个字上凌厉的划过,赞同道:“他这样做,何尝不是对他的‘学生们’的掌控,那些人都是他用他的思想复制的傀儡,泯灭掉人性的行尸走肉,而这个w,就是赶尸人,驱赶他们去污染、吞噬无辜的灵魂。”   两个人对视一眼,如果推断的没错,这个所谓的“W老师”,才是站在这个罪恶金字塔尖的罪魁祸首。   不管事实是不是如他们所想,但这肯定是个侦查方向,蔺星河一刻也没耽搁,顶着大舅哥不善的目光,匆匆离开裴家回来警局。   裴无忌本想盘问盘问妹妹,但转面一想,妹妹对叶敏之态度反转,是不是有蔺星河的缘故,他便按捺住了自己,要是问来问去,再让妹妹起了逆反心就坏事了,现在他还是把重心放在怎么干掉叶敏之上吧,只有叶敏之完了,他这颗心才能真正放到肚子里。   仿佛一夜之间,裴氏在商场上接连遭遇滑铁卢的消息,就在整个上层商圈传开了。   裴氏日化的一笔大订单被京市的刘家截了胡,裴氏名下的两座煤矿接连被人收购,裴氏房地产竞标的一块地王因为标底泄露而失利……一时之间,裴氏集团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的都是人精,到了这个时候哪能还看不出来,裴氏这是碍了人的眼,不但被人针对了,还着了人家的道。看这架势,暗地里下手的人不从裴氏身上撕下足够的肉来,是不肯罢休的。   这个圈子向来是“利”字当头,没几个肯讲道义的,家裴氏受到狙击,纷纷下场想从中分一杯羹,没有急于落井下石,尚且在一旁观望的,已经算是好的了。   裴氏内部也开始人心浮动,中高层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甚至已经在给自己准备后路了。而裴氏的几个股东,在观望了几天后,也开始有人出面问责裴无忌,要不是裴无忌当年接手裴氏时的铁腕手段余威尚在,让他们一时不敢动作,趁此机会把裴无忌从董事长的位子上拉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人向警局举报了裴氏董事长兼总裁裴无忌,说他吸毒贩毒,还试图胁迫举报人吸毒,举报人侥幸逃脱后第一时间向警局报了案,并申请人身保护。   叶敏之轻轻啜着手中的咖啡,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看着警车接走了沈静姝,他“呵”了一声,垂眸搅动面前的咖啡,口中无声的吐出一句:裴无忌,你完了。   被“完了”的裴无忌正静静坐在警局内,沈静姝一进缉毒大队的办公室,就惊愕的对上了气势冷峻的裴无忌和一脸戏谑的秦无咎。   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袭来,沈静姝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受害美女警局举报裴氏总裁,裴氏总裁涉毒!”   配图是脸上被打了马赛克的年轻女孩在路边等待,警车过来后跟警察打着手势说了什么,然后上了警车。   这个消息一出,裴氏再次被送上热搜。与上次自杀事件还有不少吃瓜群众保持理智,在水军搅起的浑水中为裴氏发声不同,这回网上是一边倒的骂声一片,再次论证了,在种花家,毒品这种东西,沾上就是一身骚,人们对此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裴氏的股价瞬间跌停。   看着网上的言论,叶敏之低低的笑出声来,忽然响起的电话也没影响他的愉悦,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号码,他的笑意越发深了几分,伸手接起电话。   电话中传来兴奋的声音,“叶总,您真是算无遗策,原本裴俊杰那老滑头说什么也不肯出售手中的股份,今天裴无忌涉毒的消息一出,那老小子主动联系我,我把价格又压低了两成,他都同意了。”   结束通话,叶敏之盯着电话自言自语,“裴无忌,众叛亲离的滋味怎么样?”   无以言说的志得意满充斥心间,让他突然想与人分享自己的成功。   叶敏之快速的敲击电脑键盘,输入一个网址后,他打开了一个对话框,“老师,我成功了!就如你所教导的,能掌控一个人,就能把我想的一起都玩弄于股掌之上,正如您所所说,我们就是无冕之王!”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回复:“叶,我说过,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最完美的作品,放开手脚去干吧,世界属于你!”   “老师的认可就是对我的最大奖赏。”   “听话又好学的学生,老师自然喜欢,别让我失望——混蛋!091做了什么!叶,091是你教导的,我要知道,主导一次完美的自杀后那个混蛋做了什么,把自己送进了警局?我需要知道答案,立刻!马上!”   叶敏之愣住了,091,董庄,进了警局?他飞快的敲击键盘,“老师息怒,我马上去查,这件事交给我,不会让他影响到任何一个人。”   对面沉寂了片刻,对话框灰暗下去。   叶敏之从抽屉里抓起一个老年机,拨打董庄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真出事了!上次董庄画蛇添足的亲自拍了裴无忌和那个警察的照片,被他臭骂了一顿,勒令他潜伏下来不要轻举妄动,最近更不要跟自己联系,打那之后董庄果然一直没联系自己,他还对董庄言听计从的态度很满意,根本就没想到董庄会出事。   不是他自负,而是这些年以来,他们从来没被警局抓住把柄,即便董庄拍照的事的漏了马脚,但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警方怀疑归怀疑,他们拿不到证据不是吗?   没有证据,警方就什么都做不了。   叶敏之压根就没想到,董庄小人得志,猖狂的不得了,竟然违反他们的规定,备份保留了与张会计的聊天记录,用来时不时拿出来欣赏,从而为警方送上了证据。   在这个他即将见证裴氏大厦将倾的时刻,叶敏之不敢又太大的动作,他拐了几个弯才得到了一点消息,董庄是因为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拘捕的,证据确凿。   叶敏之恨得牙痒痒,怎么会有这样的蠢材,他手把手的交还能出事,简直不可救药,也没必要救,W老师的教导本就是优胜劣汰,谁管没用的人的死活。只要断掉所有线索,不让警方顺藤摸瓜就是了。   幸亏平时他们之间都是单线联系,处理掉痕迹并不复杂。并且事情已经成了,董庄的死活更是无关大局。   然而叶敏之没想到的是,董庄被拘捕这件事传到他耳中,就如同为他的整个雄心壮志画上了休止符。   就在网上对裴无忌的声讨最激烈的时候,津市公安局发布了关于涉毒案的案情通告,详细阐述了犯罪嫌疑人沈某某持毒数量巨大,并栽赃陷害裴氏集团总裁裴无忌的全过程,目前,沈某某已到案接受审查。   通告后面还配了张警方拘捕沈某某的图片,正是之前热搜上那张据说是举报人向警方举报裴氏总裁的照片。   一时间舆论大哗,没想到涉毒这么大的事还会出现这样的翻转,网友纷纷表示太出乎意料,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到栽赃涉毒这种豪门大戏上演,恨不能脑补出一箩筐爱恨情仇。   有自作聪明的开始阴谋论了,一个文弱漂亮的小姑娘栽赃位高权重的霸道总裁?这可能吗?是总裁对小姑娘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还是有什么权钱交易的黑幕,把正常举报硬生生拗成了栽赃陷害?   这个言论一出来,别说,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有钱人始乱终弃和资本与权力勾结,这都是话题度很高的内容,这件事非但没有因为警方通告而平息,热度反而持续上升。   叶敏之看着在自己的引导下,舆论仍旧向着不利于裴无忌的方向而去,这次送了口气。他是真没料到沈静姝这边会出岔子,在他的认知中,由沈静姝主动实施、裴无咎被动帮忙的情况下,用毒品栽赃裴无忌是万无一失的事。   自到此时,他对秦无咎还没有半点怀疑,自负如叶敏之,对已经被自己从精神到行为都控制的死死的人,向来都是当做一条听话的狗的,从不认为她们还会觉醒“人”的意识。   何况他还受到了秦无咎发来的信息,“幸亏早一步按照你的建议把那些重要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要不然裴氏就得全完了。”   叶敏之没想到,他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随着舆论的发酵,涉及到警方公正执法,很快引起了警局及上级部门的重视,经过讨论后,津市警局再次发布通告,这次直接公布了沈静姝深夜在裴家投毒的视频片段,瞬间为打了鸡血般上蹿下跳的阴谋论者按了停止键。   警方表示,案件正在侦办中,请大家稍安勿躁,一旦定案就会如实公布。   此时,不同的声音开始出现,有人指出,沈某某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孩,而是个妥妥的富二代,她出身的沈家,在津市也是排的上号的富商,她跟裴氏总裁从来没有交集,之所以能出现在裴家,是因为她跟裴氏大小姐曾经是同学。   也有商界名流出来为裴无忌账目,“裴总为人正直严禁,年轻有为,从未传出过绯闻,吃喝嫖赌更是和他无缘,一直以来都是圈子里用来教育晚辈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们裴总虽说要颜有颜,要钱有钱,但我来裴氏工作六年,从没听说裴总跟那个女人有来往,裴总待人接物无论男女,一向冷静自持,除了我们副总裁,哦,就是他妹妹,别人得他个笑脸都难。”   ……   “砰!”看着这些对裴无忌的赞赏之词,叶敏之眼中冒火,一拳砸在桌子上,盯着屏幕的阴狠眼神,恨不能把屏幕盯出个窟窿来。   仰头灌下一杯凉水,叶敏之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不能急,老师说过的,越是紧要关头越要保持头脑清楚。沈静姝这枚棋子废了就废了,只要让她闭嘴,别牵扯到自己身上来就没事。   对沈静姝不会供出他,叶敏之还是有信心的,毕竟对一条狗来说,忠心护主是它的本能。退一万步来说,沈静姝哪怕供出他,也没有证据,从一开始联系毒品到拿到货,再到把毒品带进裴家,从头到尾都是沈静姝出的面,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只有口供,没有其他证据相印证,并不能定罪。   不能靠毒品把裴无忌彻底踩死虽然不甘心,但对大局影响不大,用不了多久,裴氏就完了,没有裴氏总裁这个光鲜的身份,怎么摆布裴无忌,还不是他说了算。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虽然如叶敏之所料,涉毒案并没有攀扯上他,但因为案情重大,这个案子办的很快,没几天就侦办完成,移交检察院和法院。   之后警方对外公布了案件详情,裴无忌彻底洗清嫌疑,成了让人同情的受害者。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国家一个雷砸下来,把叶敏之砸懵了。   国家出台政策关闭整顿小煤矿,津市更是要彻底关停煤矿。这就是说,裴氏两个煤矿被收购,不但没有损失,还等于赶在政策出来之前赚了一笔。   而收购裴氏煤矿的腾达集团,反而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把钱打了水漂。而让腾达集团能顺利收购裴氏煤矿的,则是由叶敏之提供的裴氏商业机密。 第130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12   叶敏之立时就被腾达集团针对了。损失了一大笔钱,还为此支付给叶敏之一笔购买商业机密的钱,腾达集团怎么会善罢甘休。   按说这种事,谁也没前后眼,谁让你赶上政策了呢?要换个其他企业,可能就自认倒霉了。但腾达集团可不是善茬,他们起家不那么干净,哪怕如今洗白了,行事仍然心狠手辣,因其黑道背景,等闲没人招惹。   这也是腾达敢于从裴氏身上咬下一口肉来的原因。当初叶敏之找上腾达,腾达算计的好好的,即便他们从裴氏手中夺下这两个煤矿,因着他们这种让人忌惮的出身,裴氏最多在别的地方刁难一下,不至于为了这点事真撕破脸。毕竟商场如战场,谁让裴氏自己看不住机密的,要追究也该追究拿了机密的人。   可谁知道庆功酒还没凉呢,煤矿凉了。腾达就阴谋论了,肯定是裴氏一早得了内部消息,联合叶敏之一起,用马上就要砸在手里的煤矿坑腾达的钱,他们怎么就忘了,前不久叶敏之差点就成了裴氏的姑爷。   其实腾达想的也不算错,裴无忌确实是事先知道了一点消息,这才把煤矿拿出来让秦无咎将计就计。   腾达集团不好明面上找裴氏的麻烦,毕竟这事是腾达不地道,但他们可以理直气壮的找叶敏之的麻烦啊,这个场子要是不找回来,腾达还怎么在道上混。   于是叶家接连被搅黄了几桩生意,不少门店被混混们捣乱打砸,甚至叶敏之奔波处理这些突发状况时,被人套了麻袋一顿暴打,要不是叶敏之反应快第一时间拨打了报警电话,警察来得及时,他至少得被人打折条腿。   即便这样,等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也已经满身青紫,脸肿的像猪头。   哪知这只是个开始,等叶敏之在医院待了两天,刚刚回到家,从他这里得到裴氏标底而夺得地王的地产公司也找上了门,因为原本紧邻这块规划的商业区,却突然被叫停,不知上面是出于什么考量,商业区从城南移往城西。   而裴氏没有拍下这块地王,回头就在城西拿下了一大块地,恰巧就在商业区新址的边上。   与腾达一样,地产公司也认为是叶敏之和裴氏合伙儿套住他们,好让裴氏腾出手来,在没有最大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毫无悬念的拿下城西的地。   于是叶家的生意再次遭受一轮围剿,特别是跟房地产有关的项目,几乎全部遭遇滑铁卢。   听说叶敏之焦头烂额,秦无咎心情愉悦,她给叶敏之的,都是裴氏不想要的东西,包括被刘家截胡的订单,裴无忌早就掌握了那边供应商偷工减料的情况,即便没人来劫,他也不想的。等出了事,这个锅还是叶敏之的。   刘家的订单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问题,不过裴氏在通信领域最大的对手钱家,胶着了又一阵子的家主之争,终于画上了句号。   竞争家主位置的几个主力,在股东会上各自拿出杀手锏,钱家大少拿出的是一枚芯片,号称是他的团队自主研发的芯片,可以完美取代现在由外国人掌控的芯片技术。   本来钱氏一片欢腾,以为自家将要开创一个通讯新时代,在种花家的科技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比。可惜他们到头来空欢喜一场,芯片被发现有一处隐蔽的重大缺陷,根本不能正常使用。   钱大少的这次失误,让他与家主之位失之交臂,一直与他打擂台的堂弟堂而皇之的上位,转脸就开始打压他,一夜之间,钱大少就从集团副总裁沦落为下属一家不起眼小公司的经理。   钱大少出离愤怒了,无边的失意和满腔怒火让他急于找一个发泄口,为他提供芯片的叶敏之首当其中。   与那几家只是生意上的损失不同,钱大少觉得自己的人生整个让叶敏之给毁了,他跌落尘埃的这几天,充分见识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本就抗打击能力差的钱大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完了。   秉着自己不好过也绝不让别人好过的想法,在近不了他堂弟身的情况下,钱大少揣着刀子去找了叶敏之。   刚出院没几天的叶敏之,再次进了医院。这次可比上次凶险多了,钱大少喝了不少酒,根本就不考虑后果,挥舞着刀子乱捅一气,有一刀直接扎在了左肺上,再偏下一点,这人就完蛋了。   总算是抢救过来,但肺上的伤留下了后遗症,据医生判断,以后会严重影响肺功能,日后必须精心养着,不能操心受累,一个不小心,就会诱发呼吸衰竭。   叶母哭个不停,叶父唉声叹气,叶敏之浑身散发着阴郁黑暗的气息,接接踵而来的报复让他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现在躺在病床上,身体上的痛楚一阵一阵袭来,却无端的让他脑子清晰了起来。   叶敏之发现,现在他所遭遇所有不幸,倒推到最后,都落在同一个原点上,那就是裴无忌在他即将与裴无咎结婚的前一刻带走了她,不不,现在看来,应该是裴无咎主动离开。   从那时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主导的行动看似有条不紊的往前推进,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他所以为的推进,都是裴无咎画出来的大饼。   直到“大饼”直直的砸下来,把他砸到站不起来。   “裴无咎。”叶敏之一字一顿,恶狠狠的在口中咀嚼着这三个字,好像要把这三个字咬烂嚼碎、吞吃入腹一般。   是他小瞧了裴无咎!叶敏之掩住眼中阴狠的目光,思索着等他康复后,如何让裴无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次,哪怕向W老师求助呢,他也要把裴无咎驯化成最低贱最听话的奴隶。   然而,从这一天起,叶敏之没想到的是,他再也没有得到过自由。   等他好不容易养好伤,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动的时候,叶敏之直接从医院进了警局。 第131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13   蔺星河带领刑警大队队员经过繁复的排查和取证,终于掌握了另外两起自杀事件的关键证据,认定这两起自杀与张会计自杀具备同一属性,并且三起事件都关联到了叶敏之和W老师。   本来一直撬不开董庄的嘴,秦无咎都想用点非常手段,给蔺星河提供点致幻药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第二起自杀事件的嫌疑人拘捕归案后,审过两回就崩溃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赶紧。   缺口一旦打开,即便是铜墙铁壁也很快就倒塌了,董庄等嫌疑人先后招了供。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句话不无道理,董庄等三个人虽然性格、工作、经历各不相同,但他们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都是极普通的人,但又都做着不劳而获的美梦。   他们先是通过不同渠道结识了叶敏之,在叶敏之的指导下,系统学习pua课程,通过情感欺骗和心理操控术,不断骗财骗色,几年下来,先后被他们所操控的女性多达数十个。   董庄供述,叶敏之手下的学员并不是只有他们三个,只不过他们三个是其中的优秀学员,“优秀”到在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仅仅骗财骗色时,叶敏之把他们推荐给了他的导师——W老师。   他们开始接受W老师一对一的授课,这几年董庄已经从那些被他掌控的女性手中搜刮来不少于七位数的钱财,已经不在乎W老师每次授课高达五万的授课费,W老师教授的对女性的绝对控制让他沉迷,他一次次实践,一次次成功,当对他死心塌地的女子奉献身体、金钱、尊严,都不能让他心有波动时,他终于伸出魔爪,取走她们的生命。   津市这三起自杀,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实践,他们通过网络,在其他城市捕获过不少猎物,只不过比较分散,并没有如津市这般引起警局的注意。   其实他们也没想在津市连续操控猎物自杀,第一桩和第二桩是巧合,而董庄则是突然接到叶敏之的指令,才让张会计自杀的。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有了这三个人的口供,叶敏之前脚出院,后脚就被请去警局喝茶。但叶敏之进了警局后就一直操持沉默,关于W老师的调查陷入僵局。   不过拔出萝卜带出泥,之前其他城市发生的一些蹊跷自杀事件引起各地警方的关注,更深入的调查依次展开。   这一查不要紧,随着各地调查的深入,一个有组织、有计划的庞大pua团体浮出水面,只警方目前掌握的情况,其成员就有数万人之多,受害女性更是多达近二十万人。   至此,这个案件进一步引起高层重视,调查向更深层面推进,同时,嗅觉灵敏的媒体开始报道此事,特别是津市发布了关于张会计自杀案犯罪嫌疑人归案的通告之后,因为裴氏集团而关注度很高的这件事,很快再次被推上热搜,pua一词迅速普及,整个社会对pua男的声讨一浪高过一浪。   这种情况下,裴氏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集团副总裁、裴家大小姐裴无咎以pua受害者的身份出席发布会接受采访,一时引起轰动。   “大家可能想不到,我也是pua的受害人,跟千千万万个受害姐妹一样,差一点万劫不复,万幸的是,关键时刻,我抓住了那一瞬间的清醒,开始自救,不但彻底翻身,还把害我的渣滓送进了警局。”   “肯定自我价值,任何人都没权力让你失去或者否定自我价值,你的价值不需要通过自我牺牲来证明,更不需要讨好任何人。我能在被控制到与自幼关爱我的亲哥哥反目成仇,马上就要亲手害死哥哥、毁灭整个裴氏集团的时候幡然醒悟,就是因为我认识到了这一点。既然我可以,我相信,姐妹们,你也可以。”   “用不着恐惧那个所谓的W老师,大家有没有发现?pua男在现实生活中都是无能又无用的男人,那个W老师也一样,不过是个没人肯多看一眼的社会渣滓罢了,他的操控术再厉害,又能奈我何?还不是被我打破了!所以,我们齐心协力,把这个渣滓扫进垃圾堆就可以了。”   接受采访的秦无咎神色睥睨如帝王,漫不经心的吐出拉仇恨的话语。   新闻发布会的视频迅速被各大媒体转载,引发一波又一波的分析和讨论,W老师和试图为W老师洗地的人在网上被喷成了筛子,秦无咎口中的“渣滓”已经成为了W老师的代称。   装修的富丽堂皇的房间里,一个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男人阴沉的盯着电脑,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看着视频中侃侃而谈的美丽的女子,男人咧开嘴角,“好,很好,很久没有人能让我动怒了。”   作为一个常年把别人玩弄控住于鼓掌之中的人,秦无咎几句拉仇恨的话语并不能挑动男人的情绪,让他动怒的是秦无咎那睥睨一切的眼神,那是让人臣服的上位者的眼神。   男人“啪”的一声合上电脑,在那眼神下,他竟然觉得自己如蝼蚁一般,只配窝在角落里苟延残喘。   “凭什么!一个女儿而已,一个低贱的女人,凭什么高高在上如同帝王一般!她配么?我才是帝王,掌控女人和那些男人的帝王!”男人呵呵一阵神经质的冷笑,舌尖舔过嘴唇,“裴无咎是么?送上门来的货色,我不尝尝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秦无咎躲开蔺星河的“魔爪”,添的什么破毛病,时不时就动手动脚的,“老实点,我哥还没认可你这个妹夫呢,让他看见你就更难了。”   蔺星河举起双手,“行吧,我发乎情止乎礼还不行吗?”那声音怎么听怎么透着点委屈。   秦无咎失笑,示意蔺星河看正从楼梯上下来的裴无忌,那意思,你还委屈上了,差点被抓包好不好。   她正要跟裴无忌打招呼,手机却响了起来,接完电话,秦无咎冲蔺星河挑挑眉,“鱼上钩了。” 第132章 坤卦 坑死哥哥的精英女14   京市大学邀请秦无咎去为学生们做一次关于pua的主题演讲,秦无咎一口答应下来。   自从那天的新闻发布会上,她故意挑衅隐身暗处的W老师后,秦无咎就在等待W老师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来接近她。   根据蔺星河他们部门专门研究犯罪心理的专家推断,秦无咎的“冒犯”,是W老师无法忍受的,以其狂妄自负的性格,战胜秦无咎,用他那一套让秦无咎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会成为他目前最大的执念。   京市大学的这次邀约,秦无咎直觉与W老师有关,她与蔺星河曾经推测,W老师的这个代号,可能隐喻着他的真实身份,他的职业可能与老师有关,而京市大学恰好与“老师”这个职业关系密切。   秦无咎按部就班的准备演讲,蔺星河则即刻围绕这次邀约展开调查。在京市警方的协助下,很快,提议举办这次演讲的京市大学学生处一位姓黄的副处长进入警方视线。   然而随着一步步求证,黄处长的嫌疑却一点点被排除,调查陷入僵局。   不管进展如何,到了演讲那天,秦无咎从容自若的走进京市大学,这场精心准备的演讲,她从方方面面讲了避免、摧毁、围剿pua的方法和技巧,整个演讲过程中,秦无咎的神态和语气无不传递出对pua术和其幕后操控者的蔑视与不屑。   秦无咎的目的简单明了,无论W老师是谁,他必然会同过这场演讲跟自己搭上话,不然他通过什么途径pua她?把今天凡说跟她有过交集的人的列出来,一个一个排查,总能找出W老师的痕迹。   演讲结束后,秦无咎凭借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当天就把所有直接、间接与她产生交集的人员名单整理出来,交给蔺星河。   蔺星河带着这份名单,马上去找了黄处长,让黄处长根据这份名单,回忆里面有没有谁对他提议请秦无咎演讲产生过影响。   听到黄处长给出的答案,蔺星河心里一下子就安稳了,明明知道秦无咎吃不了亏,但一日找不出这个已经盯上她的罪魁祸首,蔺星河就一日不能放下心来。   汪厚发。蔺星河的手指在这个极不起眼的名字上划过,汪,W,原来是有迹可循的。   “京市大学附属中学心理辅导老师?”秦无咎惊讶,能找上黄处长,这个弯儿转的有点大。   蔺星河点头,“据黄处长说,他与汪厚发不是很熟,就是打篮球认识的球友,两人的交集仅限于在球场上休息时的闲聊。黄处长本来并没有请你演讲的想法,只不过因为这件事的热度,当做话题同球友们感慨了一番,是汪厚发说了句‘要是能请到裴氏大小姐给学生们上一课敲敲警钟’启发了他,才有了后面请你演讲的计划。”   秦无咎想起这个叫汪厚发的人挤到她面前,一脸诚恳的问她是否还安排到其他学校演讲,如果有,请考虑他们学校。当时汪厚发只说了这么两句话,匆忙写了个电话号码递给她就走了,整个过程客气恭敬而又干脆利落。   抓住了狐狸尾巴,之后的一切就顺当了许多,虽然免不了有波折,但经过两地警方的通力合作,以及秦无咎这个吊钩充分发挥作用,一个月后,代号“W老师”的犯罪嫌疑人汪厚发被拘捕到案。   后面的事秦无咎没再参与,有蔺星河在,她随时能了解到案件的进展情况。比如W老师落网后,成千上万的pua男像一根绳上栓的蚂蚱一般,被W老师这个头轻轻一扯,全部被拎了出来。   再如叶敏之操控自杀的人不止一个,但他极为狡猾,证据抹杀的比较干净,最终能确定在他直接鼓励下自杀的只有一个,导致最后叶敏之只以故意杀人罪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这里有个插曲,叶敏之在受审期间,曾提出要见秦无咎,秦无咎只给他带了五个字去:见我你不配。   倒是裴无忌去见了他一面,蔺星河很是贴心的告诉秦无咎,裴无忌走后,叶敏之那张扭曲的面孔是多么让人愉悦。   秦无咎一笑置之,天天忙得不可开交的她,早就把叶敏之扔到九霄云外去了,那个渣滓是死是活,自有国家法律来审判制裁。   作为裴氏智能公司的总负责人,秦无咎的生活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字:忙。   由于之前裴氏被抢的煤矿、地王接连出事引起的震动,吸引了津市商界的目光,也就没人注意到,裴氏新成立的智能公司迅速开疆拓土。   等他们回过神来,裴氏推出的便携式智能安防机器人已经在市场上展露头角,并且得到了广泛关注。   这个按钮形的微型机器人,可以隐藏在身上,当主人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时,机器人录像、采集面部特征、电击、报警一气呵成,最大程度的避免了主人受到不法侵害。甫一面市,裴氏智能安防机器人就受到女性、儿童等弱势群体的青睐。   同时,机器人还能检测人体情绪变化,在主人出现自我否定等负面情绪的时候,会发出警报,这是秦无咎特意针对pua设计的功能,让使用者可以在被pua的最初就警醒过来。   智能机器人上市后,秦无咎终于有了几天休息时间,剩下的对机器人的讨论、赞赏、质疑等等,自然都交给裴无忌这个总裁来处理,她一个技术人员,就不掺和了。   一身轻松的裴无咎本以为会一夜好梦,谁知却陷入噩梦之中。   她在叶敏之的指挥下,把裴氏商业机密都送给叶敏之,随着那些机密一件件泄露出去,裴氏内忧外患,逐渐崩塌,而总裁裴无忌则被她无意带回家的毒品陷害进了监狱,因数量巨大,最终被判无期徒刑,没几年就死在了狱中。   秦无咎自梦中惊醒,她知道这是看到了原身的经历。回想梦中原身被叶敏之百般羞辱后,又背负害死大哥败坏家业的恶名,不堪重负下割腕自杀的结局,秦无咎仿佛还被笼罩那种绝望到底的情绪中。   第二天,秦无忌从裴无忌那里得到了叶敏之因为斗殴触发旧伤,猝死于狱中的消息,她只觉浑身一轻,那个梦带来的负面情绪霎时烟消云散。   之后的几十年,裴氏集团在领头人裴无忌的带领下持续壮大,资产翻了几倍,逐渐成为种花家最顶端的经济体。裴无忌在接受采访时特意指出,他妹妹裴无咎对裴氏的发展功不可没,如果没有妹妹的精心辅佐,他不可能把裴氏带到这个高度。   而裴无咎,则在pua事件后神隐,极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低调如此,外界包括裴氏内部都没人认为裴无咎会因为自己对裴氏的贡献而会与裴无忌争权夺利。   由此,在种花家商界,裴氏兄妹成为完美诠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典范,是每个家主教育子女学习的榜样。   离开这个世界时,已经被功德能量滋养的身体凝实的小易感叹,“坤卦最不易,不鞠躬尽瘁不行,辅佐不力要你何用?用力过了也不行,稍不注意就龙战了,这个度无咎把我的不错。”然后他状似无意道:“由泰而否,否极泰来,皆在乾坤变易。”   秦无咎再次睁眼,眼前是从来没有过凶险场景,疫病寒光凛冽的宝剑,携雷霆万钧之势直奔她的胸口而来! 第133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1   漫天杀气瞬间罩住她的全身,电光火石间,势如奔雷的剑锋已到眼前,要躲已经全然来不及,秦无咎用尽力气想要让开要害,却发现层层剑气把她禁锢当场,她竟然不能移动分毫。   秦无咎曾数次疆场杀敌,两军阵前枭首无数,宝刀宝剑没少见识,冷兵器火枪都用过,但从来没见过如这柄剑这般的诡异的威力,除了命丧剑下已无路可走。   秦无咎从未遭遇如此危机,心中惊悸,暗道一声“我命休矣”,意识中却飞快掠过一句“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她急跳的心突然平静下来,意念一动手中扣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扬手就撒了出去。   就是死,也不能坐以待毙,总得拉上个垫背的。   剑尖已经挨上她的心口,她甚至看到了对面持剑人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但紧接着,持剑人的瞳孔猛然紧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又另他忌惮万分的东西。   已到胸前的剑尖再难寸进。   身畔金光大盛!秦无咎垂眸,只见她整个人都笼罩在灿灿金光中,这金光竟把那雷霆万钧的利剑生生挡住!   “功德金光!”   “功德金光!”   “这怎么可能!不就是个普通人吗?   几声惊呼传来,倒是为秦无咎解了惑。   也没工夫思考功德为何还能具现成金光,秦无咎眼神急扫,趁着功德金光一挡之力急速奔出屋子,外面是个小巧精致的院子。   然而要杀她的人更快,几乎与秦无咎同步到了院子里,快到他冷漠如冰的眼中那抹波动还未来得及褪去。   看到那身穿大红喜服的男人,悬在半空中冲她搂头又是一剑,秦无忌眉头微蹙,这竟然是个能飞的不正常世界?对面这货是妖怪?神仙?   对方的剑却不容她多想,眨眼从秦无咎头顶劈下来,剑刃上似有电光闪烁,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威势,竟是比方才那一剑更为狠厉。   金光再次大盛,虚空中隐隐传来几声龙吟凤鸣,龙吟咆哮,凤鸣清越,一龙一凤的巨大虚影自秦无咎两肩之上盘旋升起,龙在左,凤再右,金龙探爪,火凤吐炎,齐齐迎向那当头一剑。   非金非玉的脆响在空中炸开,声音听起来不大,却让人心头震颤难捱,这回那剑不仅仅是被阻,而是一下子被震开。   有功德金光护体,秦无咎从容很多,心中一片清明,但却升起一股怒意。对方招招致命,显然是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秦无咎岂是个肯吃亏的,哪怕她对这个不正常的世界心存忌惮,却不妨碍她反手从空间中取出一把手枪来。   秦无咎抬手便还了他两枪,虽然只是证明子弹对于这种神叨叨的人并没有多大作用,但到底是逼得那人后退,秦无咎抢身飞奔出小院。   方才的异象已经惊动了外面,不少人正往这边聚集,果然是飞的、走的、御剑的,各种行状,进一步让秦无咎了悟这是个修仙世界。   穿喜服的男人紧追不舍,自秦无咎头顶飘然而过,再次拦在她面前,抬手不知道什么东西向秦无咎打来。   功德金光再次把那不知什么法器拦住,龙凤影再现,盘旋中竟是把那法器搅个粉碎。   “这,这是什么!”   “功德金光!这女子什么来历,怎么会有这么浓厚的功德护体?”   “龙魂凤魂?能得龙凤魂随身的大能,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吧?况且都是一个龙或者一个凤,这女娃何等身份,竟得龙凤双魂?”   “也不一定非得是修仙大能啊,强大的人间皇王帝主也能得龙魂护身,金龙的话得盛世明主吧?”   “可这就是个小姑娘,跟帝王没关系吧?对,有凤,皇后还差不多,不过能凝出凤影的,那也得是国力强大的国家的一代贤后,这么个小姑娘也不像啊。”   “这些先放一边,哪位能说说,这俩人是怎么回事?一男一女都穿着喜服,这是在成亲吧?怎地就拔剑相向了?啧啧,男俊女美的,这是闹哪样?”   “傻了吧你,你看那男人像座冰山似的,肯定是修无情道的,堵一块灵石,这肯定是成婚当日就要杀妻证道!”   “杀,杀妻,证道?我的个天爷,他们修士……咱们普通人还是躲远点,怪不得他们不把普通人当人,原来自家人也是说杀就杀啊。”   “这也太没人性……唔唔唔……”   “闭嘴!不要命了你!那些人咱们惹不起……”   “呵。”五感极为敏锐的秦无咎听了正着,杀妻证道?我可去你的吧,这都是什么狗屁逻辑!秦无咎难得爆了句粗口。   秦无咎像看傻子一样看向追杀她的男人,“杀妻证道?你敢不敢说句实话?”   男人缓缓举起剑,“这是我的道,也是你的命,既然嫁了我,你只能乖乖人命。”   秦无咎啐了一口,“蠢货!就你这样的还修仙?岂不知,欲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不修,仙道远矣!你如今做出这畜生不如的杀妻举动,还想修成大道?做梦比较快。”   那人眼神有一瞬间的波动,随即又恢复平静,“你不懂,无情道皆是如此。”   “别那什么无情道来说事,不过是掩饰自己的畜生行径罢了。”秦无咎一脸蔑视,“就这见识你修的什么仙?不如回家卖红薯得了。无情?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皆在一个‘生’字。你那无情道,什么玩意,要杀死至亲,如此背离大道的所谓‘道’,修的哪门子仙?修的魔还差不多。”   男人脸色变了变,剑指秦无咎,“巧言令色,今日无论如何你也逃不脱。”   秦无咎冷笑,“来啊,我怕你不成!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执着之者,不明道德!不过是个道心不稳的废物,修仙途中未能经受住魔考,陷入幻境,说甚无情道,其实不过是与魔共舞而已!”   男人脸色终于变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修习数百年的道心竟然有一瞬间的不稳,在心底生生泛出寒意来。他俊美的面庞竟然露出一分狰狞,把毕生修为凝聚于手中剑锋上,一剑挥出,风云变色,再次杀向秦无咎。 第134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2   鸿宣真人这一剑倾尽全力,他相信就算是厚重的功德金光,也能劈开一条缝来。一条缝隙就足够了,他的新婚妻子只是个脆弱的凡人,他的本命剑哪怕只是攻进几缕剑气,也足以把她绞碎。   他面色平静,仿佛这一剑斩杀的只是蝼蚁,而不是与他倾心相爱的妻。   眼看剑气即刻要破开金光,他手中的剑却突然一滞。四肢百骸中突然泛起绵密的疼痛,让他的剑差点脱手而出。这种已经多年未有的痛楚让鸿宣真人猛地咬紧了牙关,他竟不知何时中了毒!   鸿宣真人看向秦无咎的目光终于变了,怪不得方才她啰嗦什么仙道人道,原来是在拖延时间。   秦无咎确实是在拖延时间,她不认为自己两条腿能跑过人家会飞的,所以第一时间就用了毒。这毒名为“阎罗”,是说它是催命的阎罗,挨着死碰着亡。当然了,这是对普通人,用到修真的人身上有没有用,秦无咎心里也没底。   现在看来剧毒修士也难捱,他们到底不是神仙,修为法力再高,也不能改变他们还是肉体凡胎的事实。   但比起普通人他们还是有优势的,这样子明显要不了命,但这毒有个最突出的特点:疼,如万仞刮骨,疼入骨髓。修士当有解毒的手段,但在毒素排出之前想要止疼,那就难了。   跟在鸿宣真人后面出来的,刚刚也在宅院内的几个人,更是早他一步,痛的扭曲了面容,再顾不得秦无咎。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秦无咎扯下碍眼的喜服,往人群中疾奔而去,只留下一句“尔等滥杀无辜的畜生,今日之仇,来日必报”,随风散入围观者的耳中。   鸿宣真人忍着剧痛,眼睁睁看着秦无咎的背影没入人群,心中有刹那的茫然,他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几次三番下手,竟没能杀得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吃了这么大的亏,简直就如笑话一般。   又一阵剧痛袭来,鸿宣真人忙收敛心神,专心施法解毒。   元婴期修为配合丹药,很快鸿宣真人就恢复如初,跟他一起的几个人也先后解了毒,无一例外面色都不好看。   到了此时,鸿宣真人倒是不急着去追秦无咎了,反正也跑不出他的手心,她一介凡人还能翻出天去不成。但她身上的异常,确实得好好思量一番。   鸿宣真人薄唇轻启,“方才之事,你们怎么看?”   今天来观礼的几个人,有两个是鸿宣真人的弟子,另一个则是唯一能称得上是他朋友的华阳子。   华阳子道:“那身功德金光,有救世之功才能浓厚若此,万不该出现一个凡人女子身上,那龙凤虚影更是如此,鸿宣,这里面是否有何你所不知道的东西?”那凡女身上有秘密,绝不是鸿宣真人以为的普通人。   鸿宣真人默然,他修无情道,杀妻证道本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为此,他选择了这个凡间孤女作为妻子人选,一来此女姿容绝世,勉强能配得上他,那一身风华能引动他的爱欲,是用来断情绝爱的绝佳工具;二来无父母宗族,一旦成亲,他无论对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过问。虽然他蝼蚁样的凡人奈何不得他,但他不喜与人多有瓜葛,秦无咎的情况对他来说最适合不过。   按照他的计划,相识、相爱、成亲、杀妻一气呵成,便可证得大道,修为突飞猛进。   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哪成想临门一脚出了问题。就是华阳子不提醒,他也知道他这个新婚妻子绝不是他所知道的那般简单。   但事已至此,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走下去,“无论如何,我必须杀了她。”哪怕她有天大的倚仗,他都要亲手取她性命,他已经在元婴巅峰蹉跎太久了,任谁也不能阻碍他证道。   华阳子了然,两人已经成亲,虽然还未入洞房,但已经礼成,名分已定,鸿宣真人要杀妻证道,就必须要杀掉秦无咎。   “接下来你待如何?”华阳子觉得这事不好办,就凭那功德金光,且要费上些工夫。但鸿宣真人显然很急切,如此美色当前,他都等不及洞房花烛后动手,乃至礼成就动手杀之,如今被个凡女戏耍,若是再迟迟不能得手,高傲如鸿宣,难保不会影响道心稳定。   鸿宣真人眉头动了动,道:“多杀几次也就是了,有多少功德金光可供她消耗呢?救世之功?难不成她还能再救一回世?在修士的世界里,强者为尊,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强者为尊?丛林法则?秦无咎揉了揉额角,神色凝重,她与鸿宣真人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以前她的对手无论是何高高在上的身份,顶天是皇王帝主,但总归还是个人,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总能想办法跨越,如今这人与修士的距离……   她头一次心里没谱,小易又悄无声息,无论她如何呼唤都没有回音,不知道出了何事。除了她在危急关头,脑海中闪过的“震来虩虩”的念头,给了她一个震卦的提示外,别无任何参考。   秦无咎方才已经出了城,想了想又折了回来,找了家生意红火的客栈暂时安身,因为随时可能丧命的危机,让她意识到,待在人群当中反而相对安全。   她刚刚已经接收了原身的记忆,此时恨不得把鸿宣真人碎尸万段,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他那所谓的狗屁无情道,生生毁了一个乐观上进、热爱生活的美好姑娘。   要说起来,原身并不算是一个纯粹的凡人,她其实是修仙界数得着的宗门云岚宗的人,还是掌门华卓的女儿。   可惜的是,她虽然出身仙门,但却是个不能修炼的五灵根,很不得父母待见,再加上有个资质上乘的兄长对比着,再加上父母重男轻女,就越发的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开始原身还能忍受,毕竟对父母有着孺慕之情,但后来她父亲新收了一个女弟子后,父母兄长的种种的作为,让她彻底死了心。 第135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3   云岚宗对外收徒的频率并不频繁,作为仙门大宗派,云岚宗并不缺弟子。五年前有一次收徒,很多初窥修仙门径的修士和凡世普通人纷纷涌来,邵嘉音就是这一次成了云岚宗的弟子的。   邵嘉音是西林国人,除了一个传说中成为修士的老祖宗外,家里人都是跟修仙不挨边的普通人,不过她出身倒也不差,父亲是西林国的丞相,她从小锦衣玉食,是实打实的贵女。   不过邵嘉音并没有被富贵迷了眼,自懂事起就立志修仙,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在她十岁这年,邵嘉音终于被在西林国遴选弟子人选的云岚宗看中,一测资质,是资质上佳的单灵根——水灵根,便把她带回了云岚宗。   高门出身的邵嘉音,察言观色、揣度人心的本事就像与生俱来一般,水灵根的资质又不错,被掌门华卓的看中,收为弟子。   很快华卓便发现,他是捡到宝了,邵嘉音简直是个修仙天才,修行速度甚至比华卓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华扬还快,华卓对邵嘉音越发重视,各种资源、机缘都不吝用在她身上。乃至后来,邵嘉音拿到的资源比起华扬只多不少。   同时,云岚宗混得如鱼得水,在宗门内深受喜爱,师父师母宠着,师兄弟们关爱着,特别是华扬,把她当眼珠子护着。   唯一不对付的,就是原身。两个人之间总是出各种状况,无论她们之间发生什么,无一例外的都以原身受到父母责罚、兄长斥骂收场。   一个修仙良才美质,一个公认的废柴,父母兄长很容易就做出了取舍。   到了最后,原身连呼吸都是错的。   从秦无咎的角度来看,邵嘉音就是一绿茶和白莲的综合体,各种针对原身,原身善良正直,碰上邵嘉音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何况父母兄长都维护邵嘉音,最终招致原身被整个宗门厌弃,被扔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自生自灭。几年下来,云岚总都忘了还有原身这么一个人。   好在原身并非是逆来顺受的性格,最后一点亲情磨灭之后,她干脆利索的跟父母撕破了面皮,断绝了血亲关系,只身一人离开了云岚宗。   原身去了南昭国,在兴陵城安顿下来,摒弃了过往所有,甚至更名换姓,由华清幽改名秦无咎。   成为孤女的原身并没有自哀自怨,她乐观积极的对待新生活,在一家小饭馆找了份活计谋生,虽然比较辛苦,但她却心满意足,再也不用看那些人恶心的嘴脸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原身救下一个生病的老人,老人曾经是宫中的御厨,因逃避后宫阴私而出宫,独自一人在兴陵城隐姓埋名多年,这次要不是被原身及时送医救治,说不定人就去了。   为报答救命之恩,老人把一身厨艺都传给了原身,原身为老人养老送终,凭借出色的厨艺开了一家小而精致的菜馆,她既勤奋又能吃苦,菜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原身逐渐在兴陵城站稳了脚跟。   原身每天过得充实而满足,生意好了吃喝不愁,也没人敢找她的麻烦。她虽然在仙门是修仙废柴,但总归是修习了十几年,在普通人的世界里,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平淡安宁的日子就此过下去,对原身来说也算是不错的人生,谁知厄运并没有放过原身,她不幸入了鸿宣真人的眼。   鸿宣真人是修仙界惊才绝艳的人物,从筑基到元婴一路顺风顺水,只不过用了区区几十年的时间,当年结婴的时候轰动一时。他又生的容貌俊美,气度高华,极受女修们追捧,可惜的是,鸿宣真人修的是无情道,端的是冷情冷性,任你是天仙神女,也入不得他的眼。   比起前面的突飞猛进,鸿宣真人在元婴上待的时间有点长,开始他还不在意,后来便一心一意的寻去突破的方法,最终选了一样在他看来省事又有用的方式:断情绝爱,杀妻证道。   原身不幸成为鸿宣真人的猎物,对好不容易奋斗来的新生活充满万般热情的小姑娘,哪里知道世上竟有如此险恶腐烂的人心,更不是鸿宣这种成精的老妖怪的对手。在鸿宣真人精心谋划下,原身不可避免的对他动了心。   等鸿宣真人觉得自己“爱”上了原身后,马上筹备婚事,按照南昭国的婚仪拜堂成亲后,对着满面羞涩喜意的新娘当胸就是一剑。   初来乍到的秦无咎被功德金光护住,而仅仅勉强入道,连筑基都不曾的原身,面对这元婴大能的夺命利剑,是何下场不言而喻。   别说这个杀妻证道从里到外透着邪恶腐朽的气息,哪怕真的能证道,可别人为何要牺牲自己的生命证你的道?何况在秦无咎眼中,能干出杀妻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来的,只配永世沉沦地狱,成的哪门子仙?   《易经系辞上》:“一阴一阳之谓道。”循环不已乃道也,任何追求绝对的方式都是歧途,最终只会落得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的下场。她怒斥鸿宣真人的那些话,不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也是有感而发,所谓杀妻证道,绝非正道,怎么看怎么是邪魔外道,最终指向绝非仙途,大概率是毁灭。   她历经多个世界,哪个世界的正教和传说中,都从未有过靠着屠戮无辜得道成仙的。鸿宣真人这种人她只想一掌拍死,奈何她不是人家的对手。   敌人太强大,如何才能破局呢?秦无咎陷入沉思,再次想到曾经一闪而过的震卦。   震为雷,两震相叠,巨雷连击,震惊百里。以长男取象,虽然它能震惊百里,远近皆惧,但圣贤君子却能谈笑风生,泰然处之,这就很吉祥。所以震卦卦辞曰:“震,亨。”它本身是亨通的。   但怎么做到雷霆霹雳下处之泰然,这是个问题。她能在鸿宣真人剑下保持镇定得以脱身,凭借的是前几世积累的下来的功德之力。那些原本看不见摸不着,只存在于小易口中的功德,在这个修仙世界终于亮相。   功德可以护持自身,却没有攻击性,可以用来救急,却不能随意挥霍,人不能只依靠过去,吃老本要不得。春雷萌动,万物生发,震卦本身又是上升、出发、新生、勇敢的象征,创造未来才是震卦给予的核心启示。   另外,震卦《象》曰:君子以恐惧修省。面对压力,她需要修省的是哪一方面呢?   秦无咎思绪万端,在斗室内缓步徐行,一时并无所得。   夕阳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一道修长的剪影。已经做男装打扮的她,在宽袍大袖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瘦弱,但挺直的腰身和光华湛湛的凤眸冲淡了这一点,让她这身装扮看上去并不违和。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秦无咎走到窗前往外看去,楼下街道上正乱作一团,不远处有几个修士打扮的人正往这边走来,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躲避。   “快走!别冲撞了神仙老爷!”   “哎呀!我的摊子!”   “别管摊子了,保命要紧!”   “快点啊,前天你父亲就是走得慢了挡了这几个神仙老爷的路,被打的丢了命,你难道也不想要命了吗!”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我不管你了,跟神仙老爷讨什么公道,神仙老爷就是公道!”   街上的行人呼啦散去,只剩一个十四五的半大少年立于街头,他双手紧握成拳,死死的盯着走过来的修士,眼中满是仇恨。   为首的修士下巴微微抬起,姿态高傲,他耷拉着眼皮看都没看少年一眼,一拂袖,“好狗不挡道。”   少年“嗖”的一下就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他艰难的爬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修士,“你们这些畜生,我爹腿脚不灵便,不过是躲避的慢了些,就被你们活活打死,我今天拼了这条命,你们不得好死!”说着,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把柴刀,不要命的扑了上去。   “砰!”少年再次被甩了出去,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五感敏锐的秦无咎甚至听到了细微的骨骼脆裂声。   “小兔崽子,竟敢给爷爷们找麻烦,低贱的蝼蚁也想反抗?爷爷就大发慈悲成全你,送你跟你那贱命一条的爹团聚。”其中一个修士骂骂咧咧的掐了一个法诀向少年打去,少年瞬间像被上了酷刑,面容青紫,眼球暴突,整个人呈现出极致的痛苦。   几息中间事情就发展到这个地步,普通人对上修士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秦无咎蹙眉,正想飞身下楼凭借功能金光救下少年,却见领头的修士制止了正在施法的修士,“先饶他一条狗命,今日那件不同寻常的事……功德……凡人……”刻意压低的声音让秦无咎只能模糊的辨出几个词来。   动手的修士哼了一声,撤了法诀,“就让他多活两日,回头我把他做成傀儡,畜生一样驱使,让这些贱民看看这就是跟我们橫的下场。”   几个修士骂骂咧咧的走远,秦无咎疾步下楼,等她来到街道上时,少年身旁已经围了几个人,恐惧、麻木、泪水,几个人脸上的表情虽然不同,但却都没有如少年一般抗争神色。   秦无咎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什么,她想要抓住,那念头却倏地消失不见。   一个老者想要搀起瘫在地上的少年,面对他一身伤势又不敢下手。秦无咎蹲下身,上手检查了一下少年的伤势,脏腑都有损伤,左臂骨折,这么严重的伤势少年竟还能硬撑着没有昏迷,牙齿咬的咯咯响,眼中血丝遍布,愤怒的火焰并没有熄灭。   若搁往日,秦无咎一定要批一句“匹夫之勇”,但刚才街上行人表现出来的如出一辙的麻木空洞,让她觉得,哪怕是匹夫之勇,如今看来也是难能可贵。   秦无咎先把他的胳膊固定住,然后请人帮忙把这少年抬到自己的房间,“某是大夫,救命要紧。”   直到秦无咎给他接上骨,服下疗伤的药丸,少年紧绷的精神才松懈下来,一下子昏迷过去。   秦无咎另写一份药方,交给伙计去抓药来熬上,她才静下心来去抓方才那丝飘忽不定的体悟,可惜那种灵光一闪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有点懊恼,忍不住又去揉额角,揉了两下手却顿住,秦无咎突然想起上一世她想方设法要把pua组织一网打尽,与网络上斗智斗勇弄得头疼,蔺星河一边帮她揉额角一边跟她说,“你这样孤军奋战不可取,放松一点,看我的,你得相信群众的力量,你三头六臂也比不过无数个朝阳大妈。”   果然,在蔺星河和她那个有国民男朋友之称的大哥运作下,彻底曝光、犯了众怒的pua组织在很快土崩瓦解。   秦无咎豁然开朗,君子以恐惧修省,她需要修省的是,一世又一世下来,一次次逆天改命让她只肯相信自己,过分依赖自身的力量,所有外力都只当做锦上添花的东西,只肯当做助力,而从未考虑过把外力当做主力。   但当她面对的是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时,个人英雄主义就会成为绊脚石。漫说她现在与鸿宣真人的差距犹如天堑,就是她与鸿宣势均力敌又如何?整个修仙界有多少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鸿宣”?她能杀掉一个鸿宣,但她能杀掉修仙界所有的鸿宣吗?   多少个痴情女子迎来夫婿的当胸一剑?多少个少年人的生命被人肆意玩弄于鼓掌之中?又有多少普通人被被修士欺压、折辱,像碾死一个蚂蚁一样杀掉?   哪怕渡劫期的大能,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修士。也不能指望修仙界内部自我优化,因为各个仙门、修士都是如今社会秩序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之中或许会有正义之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也仅限于此,他们不会想去从根本上改变,因为那样的话,他们就会失去“拔刀”的机会。   她想起在她的本源世界,一位伟人曾说过:“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   秦无咎犹如醍醐灌顶,心中逐渐明朗,修士虽然厉害,但这个世界上,最多的还是普通人。只有普通人团结在一起,才能有效对抗修士,才能从根本上行扭转这个畸形的世界。   而她要做的,则是寻找让普通人壮大的途径,做他们的催化剂。   有了方向,秦无咎心下大定,但她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还要想办法找到蔺星河,如果他也如同自己一样,成了普通人……秦无咎扫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少年,那就太危险了。   伙计端来熬好的汤药,秦无咎给少年服下,再隔壁另要了一间房歇下。她心中有事,难以入睡,属于她的时间不多,鸿宣真人随时可以找到她,她必须尽快寻一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秦无咎从原身的记忆中搜寻。好在原身在兴陵城待了四年,对兴陵的情况已经很熟悉,就连南昭国的情况也知道不少。   这个世界,普通人建立的国家大大小小有五个,南昭国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一个,前些年励精图治,国力强盛,乃至一些小仙门来到南昭国都要老实不少。但如今在位的皇帝已经年老,早已失去了当年的瑞气,修士们在南昭才又一年比一年张狂起来。   而兴陵,则是当朝九皇子端王的封地,端王府就在兴陵城的正中。在原身的记忆里,端王是个有本事的人,把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条,除了拿修士没办法,其他方面可以说是个贤王了。   秦无咎又从原身的记忆角落里搜出一条不知哪里来的,却对她来说很有用的信息:端王表面端方君子,实则性格强势,手段凌厉,还睚眦必报。   秦无咎回想了半天,隐约想起这个说法是原身去端王府整治过几次宴席,近距离接触过端王后,加上从小厮丫鬟口中得知的信息,然后自己总结出来的。   这倒有些意思,秦无咎合上双眼,明日且去试一试端王。 第136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4   第二天一早起来,秦无咎依旧扮作男子,受伤的少年已经清醒过来,挣扎着要起来谢秦无咎的救命之恩,被秦无咎制止,“好生养着,别乱动。”   少年叫萧泰,主动跟秦无咎说起他的遭遇。萧泰家是城外的农户,世代耕种为生,农闲时采摘自家种的蔬菜到兴陵城来卖。他母亲早逝,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几天前他父亲来城里买菜,躲避那几个修士不及,便被他们拿住施法折磨的奄奄一息,没等他见上最后一面就咽了气。   萧泰安葬完父亲,打听得那几个修士还在兴陵城流连,他拿上柴刀,拼上这条命也要报仇,“父仇不报,枉为人子。”   “谁知那几个畜生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许多,即便是豁上我这条命,也伤不到他们封号。”少年嗓音暗哑,透着浓浓的悲伤绝望。   秦无咎拍拍他的肩头,“听我的,先养好伤,留着这条命才有报仇的可能,没把握的事实别动不动就拼命,命没了,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把萧泰托付给店家,秦无咎来到端王府,本以为端王的面不好见,没想到原身来过王府几次,与门房都认识,门房虽有犹疑还是给通禀了进去。   五味居的东家的身份竟然十分好使,只一盏茶的工夫,秦无咎就被带进了端王府。   端王看上去年近三旬,生得高大英武,颇有几分王者之气。他上下打量了女扮男装的秦无咎两眼,方道:“秦东家昨日受惊了,遇人不淑,徒呼奈何。”   秦无咎:“……”   你们这的皇族都是如此直接戳人伤疤的吗?   显然端王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由此可见,端王对兴陵城的掌控还是很强的,虽然他奈何不了修士,但却也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难怪这么容易就见到了端王,原来是她身上发生的异象引起了端王的关注。这倒无妨,毕竟在他眼中你有价值,接下来的事才能谈得顺利。   秦无咎神色不变,“倒叫大王看了笑话,今日冒昧拜见,在下想与大王谈一桩交易。”   “说来听听。”   “请大王庇佑在下一年,作为交换……”秦无咎顿住,眼神左右一扫,端王一摆手,一旁伺候的内侍、护卫退下,“秦东家交换的筹码可得够用,从鸿宣真人手中保下你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秦无咎点头,“一年之内,我将拿出提高普通人实力的方法,假以时日,修士将再不能肆意妄为。”   端王蹭的一下站起来,又缓缓坐下,“让普通人与修士并驾齐驱,秦东家莫不是在说笑?”   “岂敢瞒哄大王,”秦无咎笑笑,“我必是有眉目了才敢这般说,我现在需要的时间,虽然鸿宣真人并不能耐我何,但他总来骚扰,必定会耽误我的进度,因此我才斗胆请大王相助,请大王为社稷计,为黎民计,替我挡一挡鸿宣。”   端王紧紧看着秦无咎,还是不敢置信,虽然秦无咎身显异象,但普通人和修士……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虽是一国亲王,但怕是在鸿宣真人那没这么大的面子,况且他要杀妻证道,他决计不会放过你。”   秦无咎摆手,“若说让他放手,他定然不肯,但若只是晚上一年,他还是能卖大王这个面子的。作为亲王,大王有国运护持,他断不会因为区区一年的时间与大王翻脸,从而国运结下因果,毕竟,他们这种渣滓,还是讲究因果的。”   秦无咎语气嘲讽,滥杀无辜的刽子手,竟然看种因果,讽刺至极。   端王反复思量,最终还是答应下来,秦无咎给出条件太过诱人,哪怕他不怎么相信,但还是忍不住要试上一试。   一个时辰之后,秦无咎带着重伤的萧泰住进了端王府的客院,鸿宣真人由端王去头疼,她终于可以安下心来琢磨破局之法。   空头支票开出去了,一年之内,她必须要让它变现。   普通人之所以无法修炼,一则静脉阻塞,二则灵根杂乱,秦无咎蹙眉,难道要解决掉这两个问题才行?   她自己就是个废柴五灵根,秦无咎觉得可以在自己身上做做实验,找出方法。她确信一定是有办法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万事万物都有那么一线的生机,只要找总会找到的,抓住这个生机,就能找到自己的道。   秦无咎沉浸在探索中的时候,鸿宣真人果然找上了端王,不知道端王是如何与鸿宣真人说的,果然如秦无咎所料那般,两人达成了“一年为期”的协议。   自己安全了,秦无咎又请端王寻找与自己情况相类的人,就是受到攻击时有功德护体。端王以为这与她的破局之法有关,寻找的颇为尽心尽力。   秦无咎脱不开身,想到他与自己一样,同样有救世之功,只得用这种方法撞撞运气。   青阳岭,灵都峰。刚从山下返回的邵成急匆匆跑进慕景行的居处,“慕大哥,山下有人打听功德金光的事,我旁敲侧击的套了套话,说是有人跟大哥你这情况差不多,那人正在找同样有功德护体的人。”   正在合目调息的慕景行倏地睁开双眼,灿若星辰的眸子中情绪翻滚,刹那间便沉入眼底深处,只余湛湛神光注视着邵成。   “可曾探问清楚?”   邵成挠挠头,“详细的问不出来,只知道与兴陵城有关。”   慕景行起身,“去兴陵城。”   端王府客院,秦无咎手执蓍草,正在推演卦象,她心中隐隐松动,好像窥得了一点门径,但总似有云雾遮挡,一时不得其门而入。   正在胶着状态中,已经养好伤恢复健康的少年萧泰进来回禀,神色凝重,“师父,有人来寻你,看上去是个低阶修士,不知道是好是歹,端王遣人来让公子自己拿主意见是不见,要不您请端王给回绝了吧,万一那人要对师父不利,岂不是麻烦。”   萧泰听说秦无咎要创出一种能让普通人便强大的方法,二话不说纳头便拜,说什么也要拜秦无咎为师,秦无咎想了想,同意了。   秦无咎拿着蓍草的手一顿,“来人什么样?”   萧泰摇头,“我没见着啊,不过端王府的人替那人传了句话进来,‘无咎别来无恙?’”   秦无咎霍然起身,把手中的蓍草一扔,疾步向外走去,萧泰只觉得秦无咎如风一般自身边掠过,刚听到一句“应是故人来寻”,秦无咎已经不见了踪影。   端王府待客的花厅前,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负手而立,明明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但却渊渟岳峙,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看到秦无咎目光一凝,斜飞入鬓的剑眉扬起,一双星目中霎时如映入万千星河,光华璀璨,轮廓优美的唇角微微翘起,浑身上下都透出愉悦的气息。   看见慕景行的那一刻,秦无咎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不怎么踏实的心终于安稳了。   她拉过慕景行,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个遍,见他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发现穆景行是个修士,不过看上去修为很一般。   一旁跟过来的萧泰和邵成面面相觑,这两位看上去神态亲密,动作熟稔,给他俩的感觉就是他们两个待在这里就是多余。什么情况?萧泰和邵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秦无咎一摆手,让萧泰去招待邵成,她急于知道慕景行的经历,二话不说拉着慕景行就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他们离开花厅之后,在花厅侍奉茶水的小厮去见了端王,把两人相见的情况跟端王一五一十的回禀了,端王沉思了半晌,摆手让小厮下去,“静观其变。”   一进门慕景行就紧紧握住了秦无咎的手,“鸿宣那畜生有没有再来找你麻烦?待在端王这里是否可行?”显然已经知道之前发生的事。   秦无咎回握住他,两个人并排坐下,把她跟端王达成的协议跟慕景行详细说了说,“鸿宣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从他于普通人之间选择原身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为妻就能看出来,他习惯于尽可能规避对他产生不利影响的因素,所以他不会跟端王这个身上龙气浓郁的人的杠上,不过等一年而已,弹指一挥间,既没有风险,又让端王欠他个人情。”   慕景行点头,“反正有功德金光在,他暂时也奈何不得你,最重要的是,他不认为一年的时间能让你身上出现变数,如此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端王。”   听他说道功德金光,秦无咎心里一咯噔,“你也用了功德金光是不是?我是生死关头激发功德金光护持,你肯定也经历了生死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慕景行靠得极进的秦无咎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僵,慕景行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又抿紧双唇,一副对谈起此事极为抵触的姿态。   秦无咎凤眸眯了眯,何事能让慕景行难以开口?肯定不是因为胜负进退,没有谁比几辈子领兵打仗的慕景行更明白胜败乃兵家常事的道理,这个完全影响不到他。   事关亲人?也不对,试问论亲谁能亲过她秦无咎?不至于对她说不得。那就剩下一种了,男人不愿意让妻子知道的,是事关别的女人。   秦无咎眼神瞬间危险,“你是不是栽倒女人手里了?告诉我是谁,这绝对不能忍,你要吃了亏我岂不是更亏的慌。”   见她暴躁,慕景行哭笑不得,一把把她拢在怀中,“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叫你吃亏了?反而是这次我亏大发了,你都跟人拜堂了。”   秦无咎额头抵住他的肩膀,“那不是我,我来的时候花堂没见着,见着的是当胸一剑。”   慕景行扶着秦无咎的双肩把她稍稍推离自己的怀中,抬手把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知道你差点命悬一线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般庆幸过,我们曾经一刻不停的扭转乱世,强国富民,攒下这许多功德,关键时刻才能救命。”   他都不敢想,如果他们松懈一点,得过且过,那此时可能已经永诀,慕景行在没有比此刻更清醒的意识到,他们每一世的辗转,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们俩还能携手相拥,是件多不容易的事!   其实慕景行也不是不愿意跟秦无咎说的遭遇,只是他从未想过这种糟心事会发生到他身上,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这次与前几世不同,前面他在觉醒记忆前,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土著,这回却与秦无咎一样,他是带着记忆穿到原主身上的。   慕景行穿过来的时候,原身的父亲正一脸喜色的通知他,他被神女宗某个堂主看上了,家族中正欢天喜地的准备把他送去给那堂主做男宠。   他便宜父亲一遍遍的叮嘱,一定要精心侍奉堂主,好好讨她的欢心,最好能从一种男宠中脱颖而去,为家族争取更多的资源。   慕景行当时差点暴走,这都是什么玩意!不过他自控力强大,马上冷静下来,装作顺从的样子,接收原身的记忆后,抓紧时间思索应对之策。   慕家世居南昭国与西林国交界处的相城,相城并不属于这两个国家,而是在距相城不远的一个仙门神女宗名下。城中大多数人都是普通凡人,但比起归属各国的普通人,相城人显然过得更艰难,直接被神女宗从各个方面压榨盘剥。   穆家虽然家族中没几个修仙者,但这些年却一直在相城很吃的开,原因在于,慕家早早搭上了的神女宗,替神女宗直接管理压榨他们,说白了,就是神女宗的狗腿子,替主子效命的家奴。   毕竟修士要修炼,没工夫亲自处理这些俗务,一般都会在当地物色合适的人选来效劳,反正他们只要稍微给点好脸色,有的是人舔狗一样围上来。   慕景行的祖父就是这样一个话事人,他父亲是次子,在家族中并不受看重,他这个儿子理所当然的也没什么存在感。   原身小时候,有仙门来相城收徒,他被测出了土、金属性的双灵根,本来有机会走上修仙之路,没想到祖父爱重长孙,让资质不如他的长孙顶替他的名额入了仙门,原身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   好在他还算幸运,十岁那年被一个路过相城的散修看上,把他引进了修仙之门,靠着聪颖和努力,原身竟然也摸到了筑基的门槛,并且在炼器上显现出过人的天分。   只是后来散修被仇家所杀,他没了人教导,一直不能突破筑基,正日益焦虑,突然听说家里要把他送到神女宗做男宠,一时间气急攻心,慕景行就穿了过来。   慕景行是绝对不可能跟男宠沾上边的,他只有一夜的时间来脱离困境。 第137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5   一走了之是最简便易行的方法,然而后患无穷,若是那堂主被折了面子,不肯罢休,折腾慕家他不在意,送他去卖身的人算不得亲人,但若是派人去追杀他呢?他可不想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最终穆景行决定放手一搏,他手中正好有一新炼制匕首,虽然不是稀罕物,但确实原身倾尽心血炼制,只要能得手,足以杀死金丹中期的堂主。   赶在天黑之前,慕景行去了购买炼器材料的店铺,费尽心思终于买齐了他需要的东西。也得亏原身会炼器,各种工具齐全,慕景行折腾了一整夜,终于制出了他所需要的东西。   第二天,慕景行被送进了神女宗堂主在相城的别苑。堂主显然没把一个还没筑基的男宠当回事,色欲熏心之下,只想共赴巫山,甫一进身就被慕景行出其不意的用匕首切断了颈动脉。   慕景行虽然得手了,但也差点被堂主拍断心脉,危急时刻被突然涌出的功德金光抵挡了堂主的杀招。   这把匕首虽然是低阶法器,但它的厉害之处是,凡是它造成的伤口,都不易愈合,被切开半拉脖子的堂主如何施术,短时间内都不能修复伤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液喷泉一样流尽。   谁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据目击者叙述,堂主的别院中,先是腾起了冲天的金光,之后便传出了隆隆如巨雷的爆炸声,等一切归于沉寂,别苑中堂主的居处已经被夷为平地,堂主和她新收的男宠尸骨无存,勉强能寻见一点破碎的肢体。   慕景行死遁以后,先是来到了西林国,在西林国四处游历,寻找修炼的机缘。他运气不错,修炼速度突飞猛进,很快就突破筑基,一路到达筑基后期,在炼器方面也开始崭露头角。   在此期间,慕景行偶遇被继母迫害逃出家门的邵成,邵成资质不好,但却在炼丹一途创出一条路来。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开始结伴闯荡,从西林国一路向南,又折向东,进入南诏国。   经过一座山岭时,一个小仙门竟出来试图杀人夺宝,没想到却别慕景行反杀,掌门等人一死,剩下的小喽啰树倒猢狲散,大部分都跑了。   慕景行挺喜欢这个叫青阳岭的地方,他接手这个小仙门,把青阳岭的主峰改名叫灵都峰,在此安置下来。   他来到这个世界五年了,一直在想方设法打听秦无咎的消息,青阳岭离兴陵城比较远,他前几天才听说有人找功德护体的人,就立刻动身来到兴陵。   进了城一打听,就什么都清楚了,鸿宣真人杀妻证道却失了手这件事,在兴陵的热度还没下去,慕景行很快就找来了端王府。   “比起你面对的凶险,我这不算什么,除了初来乍到的时候差点吃亏,后面我过得还是不错的,眼看离着突破金丹也不愿远了。”慕景行不欲秦无咎多想,对自己修行路上的艰辛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秦无咎磨牙,“神女宗是吧?抢男霸女抢到我头上来了,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灭了它!哎对了,你看看这个。”   秦无咎说着从空间中取出一摞书来,“既然你可以修炼,你看看这里面有适合你用的么。”   慕景行拿起一本翻了翻,讶然抬头,“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功法一般镇派之宝,就是想偷也偷不来的那种。”所以你怎么弄来的啊。   怎么弄来的?这些东西全在她的脑子里。秦无咎把自己的身世与慕景行说了一下,整个云岚宗,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原身虽然不能修炼,但她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被排挤孤立,原身最大的爱好就是躲在藏书阁一本接一本的读书。   没人知道,不能修炼的秦无咎,其实是个高明的理论家。   前几日秦无咎得闲,就在记忆中挑了基本修真功法,一字一句的默写下来装订成书,她自己用不上,给慕景行用正好。   秦无咎又把自己的计划跟慕景行说了一下,并指了指她没来得及收起推演过程,“我最近若有所得,运气好的话,用不了一年就能找到破局之法。”   慕景行垂眸看着那用蓍草排列出的不同图案,半晌之后方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万物都在阴阳转化之中,阴阳的内容都是通过金木水火土五行反映出来的,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五行互相制约又互相生发,阴阳调和,五行具备才能让一个世界正常运转,所以说,这个世界如此推崇单灵根是怎么回事?”   秦无咎心头微动,她把排列好的蓍草一把打乱,全部堆放在一起,阴阳不再,五行不分,那这样……是无极,是混沌!   身具五灵根不是不能修炼,而是比单灵根更具优势的五行兼备的完美状态,其关键在于如何让五灵根复归混沌。   她倏地的抬头,喜意飞上眉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慕景行微笑,秦无咎不知道,她每次迎难而上,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的专注与执着,是最令他新折的地方。   三个月后,秦无咎终于窥得混沌五灵根的奥妙,创出一套能让大多数所谓五灵根废柴的普通人修炼的功法。   又三个月,秦无咎神医上线,经脉堵塞的问题也解决了。   在这个过程中,她进一步有所体悟,发现她从云岚宗得到的功法有许多不妥之处,赶紧加以改进后,才又交给慕景行。   秦无咎深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理论上行得通了,还需要实践来检验,实践成功,才最具有说服力。不然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这样大家都可以修仙,谁信呐。   恰好眼前就有三个人可以参与实验,萧泰、邵成和秦无咎自己。秦无咎和邵成是所谓的五灵根废柴,萧泰更甚,他不但是五灵根,全身经脉还是堵塞的。   秦无咎自然是当仁不让,萧泰摩拳擦掌,邵成性情内敛,但眼中也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她先用药材和针灸之术为萧泰打通经脉,之后由慕景行护法,三人开始闭关修炼,等三个月后出关,萧泰和邵成都已经到了练气大圆满,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而秦无咎,则直接筑基了。   他们闭关期间,慕景行也没闲着,他从把秦无咎给他的功法融会贯通,勤加修习,如今已有隐隐结丹的迹象。   邵成就说,结丹会引来雷劫,这般在端王府实在是不方便,不如去往城外山中,找个安全的地方渡劫。   秦无咎摆摆手,“应该不会有所谓的劫雷,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修仙的过程,就是与道合真的过程,成仙就是成道。风雨雷电皆是道的一部分,而道法自然,自然无为的大道为何要上演一出‘我劈我自己’的戏码?”   “这让我想到劣迹斑斑不干人事的仙门、修士,他们之所以肆无忌惮,一个原因是,绝对的实力碾压让他们无所顾忌,人性恶的一面无限膨胀,另一个原因则很有可能他们走的不是正途,走了旁门左道。就拿鸿宣那畜生来说,杀妻证道这种,我敢肯定他是在修行中的贪心妄求,外魔便趁机而入,内魔生,外魔来,即成魔考。被魔考缠绕,把妄念当正途,把幻境当真实,自以为证道成仙,其实是走向毁灭。”   “邪魔外道,为大道所不容,所以才有雷劫,大道以霹雳予以警醒,劈醒了回归现实、回归正途,劈不醒永远留在魔考的幻境中,直至毁灭。”   萧泰、邵成愕然地长大了嘴,秦无咎这番论断太具有颠覆性,完全推翻了他们的认知,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是被魔考所困的邪魔外道?俩人一时难以接受。   慕景行与秦无咎心有灵犀,对秦无咎的这番话接受良好,“这么着就能解释所谓修仙界的畸形状态,你对给我的功法进行了改动,是不是就是为了避免魔考?”   秦无咎点头,“只修命不修性,缺陷在此,唯有性命双修才是正道。你马上要结丹,正好验证一下我说的对不对,且看你结丹时有无雷劫。”   为了保险起见,慕景行结丹那日还是离开了端王府,由邵成陪着去了郊外山中。等他们回来是,邵成跟在慕景行后面一副梦游的样子,被萧泰喊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如何激动的抓住萧泰,“果然!你师父说的对,慕大哥未经雷劫,顺利结丹!”   秦无咎给了慕景行一个拥抱,“恭喜。”   秦无咎并没有因为验证了自己的想法而过于高兴,反而蹙了蹙眉头,慕景行就问:“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   秦无咎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一闪念,这个念头极不成熟,等我有了具体思路再告诉你。”   在一年之约还差十天之时,秦无咎把她所创的两种功法送到端王手中,“大王聪明睿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以大王之力,让尽可能多的人修炼不是难事。千万莫要让这功法成为少数人的特权,那样只会再养出一个像如今的修仙界一般无国无家的群体。凡人修仙,势必要被仙门打压,凡间界只有齐心协力,才能有摆脱修仙界压迫的一天。”   “这一年蒙大王庇护,我与大王的交易已了,就此别过。”秦无咎拱手为礼,在端王的挽留声中离开了端王府。   五味居位于兴陵城城东,临街的菜馆后面,一处小巧精致的院落就是原身在兴陵城的家。秦无咎并慕景行一行四人刚回到家安置妥当,急于证道的鸿宣真人就找上了门。 第138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6   一把拉住面色不善的慕景行,秦无咎冲他摇摇头,慕景行抿唇,手指一根根攥紧,最终还是拗不过秦无咎,冲她点点头,点手叫过有点紧张的邵成和萧泰,三人一晃身,瞬间踪迹不见。   秦无咎慢条斯理的穿过小院,打开了五味居的前门,此时夕阳晚照,漫天红霞下,鸿宣真人抱剑而立,夕阳余晖在他脸上打上斑驳的暗影,让这个以高冷俊美著称的元婴真人看上去无端透着暗沉阴郁的气息。   远处街尾,屋舍半掩的门窗后,有不少人在往这边窥视,应该是想看又不敢上前的普通人,见修士闹事,远远的躲了开去。   秦无忌放开神识,顿觉更多的气息充斥在周围的空中、楼阁与街巷中,想来是闻风而动来看鸿宣真人证道的修士们。   秦无咎心中一哂,一年前鸿宣真人杀妻证道受阻,元婴真人竟然杀不了一个凡人孤女,这件事肯定在修仙界引起了波动,明朝暗讽的,幸灾乐祸的,想一探究竟的,肯定有不少人盯着鸿宣的一举一动,今日他再起杀妻之意,有人来凑热闹也不稀奇。   鸿宣真人冷冷开口,“夫人,不躲了?”   秦无咎一脸嫌恶,“谁是你夫人!休要狂吠,我不跟畜生说话。”   暗处有人倒吸口冷气,敢跟元婴真是这么说话,这是死到临头豁出去了吗?   鸿宣真人声音沉沉,“奉劝夫人莫做无谓挣扎,婚仪已成,天地为鉴,你就是再不想承认,也逃不过‘名分’二字,功德金光又能护你几次?来,听话,我保证一点也不疼,无情无欲,魂归大道有甚不好,夫人该感谢我才是。”   秦无咎被鸿宣这番不要脸的说辞惊住,她仔细看了看鸿宣,想要看看到底是多厚的脸皮才能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番话来,却在他的向来冷漠如冰的眼底看到暗流涌动,好像有什么怪兽被锁在了他的眼底。   秦无咎心下了然,看来自己当初一番仙道魔考的话还是对鸿宣真人的心境造成了影响,这个就太好了。   她冷笑连连,“你无耻骗婚,旨在致我于死地,如此屠戮无辜,还指望天地为你鉴证,呸!你是个什么东西?做出这与道相违的举动还想证道成仙?你以为天地是你爹娘不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且睁开你的狗眼看着,道,到底助谁!”   秦无咎抬起左手,自盈润的指尖上逼出一滴心血,将血点在眉心,望天祝曰:“滥杀无辜者,人神共愤;人身魔性者,天地不容。秦无咎今时此刻与鸿宣真人断绝所有关系,唯留杀身之仇,自此之后,不死不休!若大道有鉴,当予决断。天地证盟,违者必死!”   以心血指天为誓,若大道相应,则所誓必成;若大道不应,则必为大道所排斥,轻则重伤跌境,重则身死道消。   秦无咎话音刚落,天外便传来隐隐雷声,所有人,特别是修士均感到了不可名状的大道威压,一道雪亮的电光当空劈下,于秦无咎与鸿宣真人之间斩落。   鸿宣真人神色大变,那场婚仪大道不认!待这道雷电劈落,他与秦无咎之间就在无任何关系!那时他即便杀了秦无咎也毫无用处。   筹谋这么长时间,他怎么肯就此功亏一篑,鸿宣真人一咬牙,拼尽全力冲向秦无咎,想抢在雷电落下之前杀掉秦无咎。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秦无咎已然触手可及,但雷电已从她与他之间劈下,冥冥中的一丝的牵连荡然无存。   鸿宣真人眼底泛红,手中剑依旧执着的刺向秦无咎,秦无咎非但不躲,反而欺身迎上。就在鸿宣真人的剑即将触到秦无咎之时,耀眼的功德金光乍起,把秦无咎护得严严实实。   一阵龙吟凤鸣中,秦无咎手中多出了一把乌黑的棱形短刃,在鸿宣真人冲到面前时当胸刺向他的心脉,鸿宣元婴修为本不惧这凡人一击,可他正欲施为抵挡,却突然有三道看不见的攻击自他左、右、后面袭来。   那是来自修士的攻击,特别是后面那道攻击,已然是金丹后期境界,鸿宣真人难免分心应对,他没把秦无忌这个凡人的攻击当回事,心神大多放在了身后。这一愰神,就被秦无咎那怪模怪样的兵刃刺进了心口。   短刃入体的那一刻,鸿宣真人才发现,这那事普通兵刃,竟是一件法器,秦无咎更不是什么普通凡人,而是有着筑基修为的修士!   鸿宣真人醒悟得太晚了。   短刃随即拔出,在鸿宣真人心口撕开一个狰狞的创口。秦无咎顺势把另一只手中的东西拍进了鸿宣真人的伤口中,然后疾速后退。同样退开的慕景行等三人,自隐身法器中显出身形,与秦无忌汇合后,慕景行抛出飞舟,四人即刻登舟远去。   在他们身后,一声闷闷的爆炸声响起,鸿宣真人胸前的伤口已经被炸成了碗大的破洞,黑红的血液汹涌而出,同时一层黑气顺着他的经脉在他体内四处游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四下里围观的修士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秦无咎所乘的飞舟已经远遁,当场只留下一个拖着破破烂烂的身躯,半死不活的鸿宣真人。   与鸿宣真人有交情的比如华阳子,还有鸿宣的弟子,着急忙慌的上前救助鸿宣真人。其他修士与修无情道的鸿宣没什么往来,大多都选择袖手旁观,他们都看得清楚,鸿宣真人受此一击,即便能留得命在,修为也大受影响,漫说证道化神,怕是连元婴的境界也保不住。   修士最为现实,鸿宣真人一点跌到金丹,甚至金丹以下,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结交的价值,犯不着为他得罪让人弄不清到底实力如何,处处透着邪门的秦无咎。   虽然有不少人眼馋秦无咎那身亮瞎眼的功德,但他们一时为修为低微的弱女子一招反杀元婴真人这件事所慑,一时竟无人敢搠其缨,任由秦无咎他们脱身而去。   只有五味居对面二楼窗前坐着的一个中年修士一直皱着眉头,看上去极为困惑。陪坐在下手的青年轻声问道:“师父有何发现?怎地看上去颇有心事?”   中年修士迟疑道:“这个秦无咎,你们可清楚她的来历?”   青年笑道:“她的来历不是秘密,此人是个孤女,于五年前来到兴陵城,现实与人帮厨,后来偶然救了一个出宫的御厨,习得一身好厨艺,便自己开这家菜馆,据说生意不错,若不是被鸿宣真人看上,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差了。”   “那她来兴陵城之前的经历呢?”中年修士大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青年不解,“师父,这样一个孤女,放在凡人中也是最不起眼的那种,谁会注意到她呢,所以没人说得卿她以前的情况。难道师父你以前见过她?”   中年修士没有答话,沉默半晌才摇摇头道:“是为师多想了,虽然此女看上去与掌门之女有几分相像,但华清幽是个五灵根的废柴,绝对不会有这般能为手段,要不然掌门也不会放弃她。应该是人又相似而已。”   坐在另一边的一个少年插嘴道:“掌门有女儿么?弟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青年不屑道:“师弟你入门晚,没听说过正常。华清幽不但废柴,还整天变着法儿欺负嘉音师妹,早就被掌门断绝父女关系,逐出了云岚宗,掌门当没这个女儿,云岚宗内自然不会有人再提起。”   中年修士看了青年一眼,想起华清幽的不讨喜的所作所为,终是压下了心头疑惑。   飞舟上,秦无咎自是不知有人差点看出她的身世,萧泰和邵成还沉浸在击败元婴境真人的兴奋中,特别是萧泰,盯着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的看,想到一年之前,这双手还在被修士无情践踏,如今却已能对元婴真人全力一击。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充满信心,只要持之以恒的修炼,他一定能亲手为父亲报仇雪恨!想到此,萧泰笑着笑着眼圈红了。   邵成比他情绪内敛,只是微笑着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慕景行和秦无咎,那俩人正旁若无人的携手并肩立在飞舟前头,风吹起他们的发丝,却吹不散他们之间的脉脉温情和披荆斩棘的勇气。   慕景行握紧秦无咎的手,“辛苦你了。”   秦无咎望他肩头上靠了靠,“别不高兴没让你打头阵,只有我才能让鸿宣放松警惕,在咱们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这样才有胜算。何况,你也出力不少,多亏了你炼制的法器,再加上我们配合的天衣无缝,才能险胜这一局。”   她莞尔一笑,“也是鸿宣自己作死,果然不是正道,毫无定力,被我以前那些话动摇了道心,又被我与道盟誓乱了心神,才让我们一击得手。”   慕景行抚了抚她的发丝,“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太弱了,回到青阳岭后,抓紧一切时间修炼才是。”   今日对鸿宣真人的这一战,他们四个人演练了无数次,都明白成败在此一举,不容有失,每个人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   慕景行自结丹以后,就一门心思炼器。炼器本是原身的特长,慕景行没打算改弦更张,他对炼器也是很感兴趣的。在祝长风那一世,他是驰名世界的武器设计大师,枪械、炮弹等无一不精,甚至在新华国成立后,参与了核武器的研发与制造。   虽然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在慕景行眼中,炼制武器、法器,跟他当年研发设计热武器有异曲同工之妙,在这方面他拥有被人不具备的优势。   果然不出所料,他在炼器上天赋很快展现出来,这次他们三个用到的隐形法器,秦无咎刺中鸿宣真人的军刺,放入鸿宣伤口中的爆炸法器,都是他炼制的成果。   秦无咎则是在主攻炼丹的邵成帮助下,一次次改进她的毒药“阎罗”,让邵成把“阎罗”当成丹药来炼,让这个本来对高阶修士作用不大的毒药,变成了可以毒倒元婴大能的杀招。   萧泰也不容小觑,他的废柴五灵根通过秦无咎所创功法成为混沌五灵根,摸着筑基的门槛之后,他便从秦无咎改良的那些功法中,选择了敢兴趣的阵法作为主攻方向。把鸿宣真人胸口炸成血洞的法器上,就有他设置的阵法。   小试牛刀的效果明显,不但把法器的能量都约束方寸之间,以增加对鸿宣真人法体的破坏力,同时避免了爆炸后的无差别攻击,不至于累及无辜。   果然团结就是力量,秦无咎无比庆幸震卦对自己的提示,这要依着她以前凡事都亲力亲为的性子,怕是只能靠着功能金光东躲西藏了。   如今鸿宣真人不死也得重伤,肯定跌境界,已经不是威胁。   解决了一件大事,四个人一身轻松的回到青阳岭,灵都峰上的住所还是原来的小仙门修建的,普普通通一点都不起眼,不过他们几个住尽够了,不起眼不引人注意,这种低调正是他们所需要的,有利于他们全身心的投入修真大业中。   兴陵城五味居前,晚来一步的端王心中懊恼,他方才被秦无咎拿出的功法所震惊,一时只顾着功法,没顾上挽留秦无咎,想着稍后拿出个章程再与她商议也不迟,谁知道一点差池,竟然失去了秦无咎的踪迹。   端王对皇位势在必得,他不愿意做一个活在仙门阴影下的皇帝,更不愿以举国之力供养那些视他们为蝼蚁的修士,端王本想以国师的礼遇延请秦无咎,让她留在端王府,毕竟这个功法只有在她手中才能发挥最大作用,有她亲身教导的话,进阶应该更加迅速。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照本宣科,想到秦无咎所说的话,端王告诫自己不可贪求,五灵根的自己也有了入道的门径,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事不可求全,慢慢来吧。   不过秦无咎这个原本不能修炼的普通人,绝地反杀了大名鼎鼎的鸿宣真人,倒是让端王对她这部功法深信不疑。   功法中夹有秦无咎留下的一封信,详细说明了练此功法的宜忌,欲修此法,先修德行,如果难以约束自己,就发下天道誓,让天道来约束。如若不然,若德行有亏,心性有差,则体内阴阳失序,五行混乱,非但修不成,还会造成反噬,危及性命。   端王踌躇几日,心一横,发了天道誓,他前行的路上诱惑太多,提前斩断那些可能性方是上策。   且不提端王如何运作,秦无咎之所以与端王合作,一是当时形势所迫,二是多准备一条路没什么不好。   在这个世界架构中,修士之外,能最大限度调动普通人的,莫过于皇权,通过一年的观察,她觉得端王算是个合适的人选,当然如果自己看走眼也没什么,不过是损失一个途径而已,混沌五灵根的修炼,必须先修性后修命,做不到这一点越练越容易走火入魔。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秦无咎等人专心修道,不知岁月流去几何,她与萧泰、邵成先后结丹,秦无咎已经可以摸着元婴的门槛了,而慕景行则要更快上一步,已经于昨日结婴成功,顺利进入元婴境。   虽然慕景行是金、土双灵根,不是五行具备,但他也把五行相生用到了极致。金主杀伐,其性刚烈,慕景行又累世沙场征战,本身就自带杀伐之气,与他的金灵根属性相合,他用起来简直是如臂使指,登峰造极。   而土性厚重,有长养、生化、藏纳之能,土生金,土灵根为金灵根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更助其威势,也难怪慕景行进阶神速了。   这些年他们除了修道,还在附近择德才兼备者,收入门墙,就以“青阳”为号,却不立宗派,只做书院一般教导弟子。只要肯立下天道誓,就能到得教导,想学到什么程度,合适离开,都由弟子自己决定,青阳道院并不约束弟子的身份归属。   既要专注于自身修炼,又要教导弟子,秦无咎他们真是忙到飞起,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因此趁着慕景行结婴,大家伙儿一商量,决定庆祝一下,去五百里外的柳城走走,权当给自己放个假。   柳城位置特殊,是有名的水路码头,当地老百姓的日子相对富足,因此也吸引了各门派的修士来此流连,是物资集散地,也是信息集散地。   久不下山,秦无咎他们玩得还听开心,当然了,他们这一趟也是为了搜集有用的信息,好针对某些情况及时调整对策。   这次他们就得到一个消息,位于烈焰谷的定玄秘境将于十日之后开启,有不少仙门和散修赶往烈焰谷,想方设法想要进入秘境寻找机缘。   秦无咎有点心动,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去凑凑热闹,见识见识所谓的秘境是怎样一番天地。 第139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7   秦无咎倒不是眼馋里面的机缘,机缘机缘,这个东西还是随缘的好。她感兴趣的是,很多秘境中,时间的流速与外面不一样,要比外面快很多。   原身还在云岚宗的时候,就听说过有人进入一个秘境,被困在里面数年,等好不容易出来,发现外面才过了不过三天而已。   而他们,比起那些天材地宝,最缺的是时间。多年的实践已经证明,他们修习的途径是正确的,只要保持心性纯正,假以时日,早晚能水到渠成,证得大道。   但是他们起步晚,这是一个难以弥补的短处。   虽然修仙界那些又是杀人、又是夺宝、又是雷劈的修仙方式,在秦无咎眼中都是邪魔外道,飞升是不可能飞升的,但不可否认,经过一代代传承,元婴、化神境界的还是不少的,甚至还有仙门拥有大乘期的老祖,这是时间带来的红利,秦无咎要尽快所短差距,也只能求诸于时间。   秦无咎自从窥破修行路径,调和阴阳五行重归混沌之后,于静处时,偶尔能感悟天地,心中若有所得,于不经意间判断吉凶祸福。   这次听人谈到定玄秘境的时候,她便觉冥冥中似有指引,定玄秘境对她极为重要,她当时涌上心头的念头,就是时间。   四人达成一致后,即刻动身赶往烈焰谷,途中秦无咎拿出压箱底的技能,从空间里取出化妆工具,在大家脸上涂抹刻画,给每个人“换”了一张脸。   倒不是怕被人认出来,与秦无咎结仇的鸿宣真人早已不是对手,他那次被秦无咎重创后捡了一条命,但是因为中毒伤口迁延不愈,境界不但下跌,上次秦无咎听到的消息是他已经跌破金丹境。最重要的是,因为天降神雷斩断了他与秦无咎的关系,证明所谓杀妻证道被大道排斥,鸿宣由此道心崩溃,也不用担心他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遮掩形容,只是不想中途徒生事端,扰乱她的目的。几年前端王已经即位为南诏国的皇帝,他制定了缜密的计划,秦无咎的功法在南诏国的普通人之间已经渐渐推开,因此也这件事也被修仙界所知晓,虽然还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这套功法的重要性,但难免他们会因为这个找秦无咎麻烦。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的要做,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能避则避,改变形容是最省事的方法。当然用障眼法更便宜,但障眼法只对比自己修为低的人有效,碰上修为高的人,一眼便能看穿。   反而是化妆这种物理方法跟直接有用,没有法术的痕迹,反而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他们来的不早也不晚,到了烈焰谷不久,定玄秘境就打开了,等在一旁的修士们顿时各展神通往里冲,但大多数人的都被秘境给扔了出来,下饺子一般落在地上。   等他们爬起来想再次冲进去的时候,秘境已经闭合了。   只有极少数人进了秘境,秦无咎他们就在其中,秦无忌再次肯定了自己感知天地的能力。   秘境并不大,但结构极为复杂,高山深谷、沙漠森林、湿地水泽样样不缺,并且狂风烈焰、电闪雷鸣、毒虫猛兽轮番上上阵,简直寸步难行。   慕景行在前面开路,萧泰断后,邵成策应,秦无咎负责测算方位,校正方向。在四人的密切配合下,虽然艰难,却有惊无险,一点点往前推进。   越往里走,秦无咎越觉得熟悉,等登上一座山峰,她垂眸看去,脚下的森林水泽,远处的山峦沙漠,都按照一定规律排列,但又时刻不停的变换位置。   秦无咎恍然大悟,此秘境就像一个巨大的八卦盘,不停的从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卦卦相叠生成六十四卦,六十四卦又本卦、互卦、变卦、错卦、综卦互相交错,变幻无穷。   纷乱复杂中又各有规律,正符合易者变易的原理,六十四卦每一卦、每一爻皆处于变化运动之中,永不停歇。   秦无咎挑眉,这题她会!   微合双眼,纷杂的卦象在识海中铺开,再睁眼,秦无咎嘴角噙了一丝笑意,“跟我来。”   秦无咎前面带路,慕景行等三人护持,这回再往里走变得顺畅了许多,那些毒虫猛兽、机关幻境的阻碍,明明就在眼前,可偏偏一错步,就全部被阻隔远离。   秦无咎在坤位上停下脚步,本来空无一物的面前乍然出现一座洞府,秦无咎道:“至哉坤元!万物资生,坤厚载物。若有所得,当在此洞府之中。走,咱们进去。”   慕景行急走几步,抢到秦无咎前面,“我第一个进。”   秦无咎点点头,目的地已经到了,进去之后,只能各凭本事和机缘。她不免叮嘱一句:“小心行事,不可贪求。”   一进洞府,慕景行等三人立刻消失不见,秦无咎知道这是对每个人的单独考验了,倒也不急于探索,而是把方才一路走来所见的卦象再次在心中过了一遍,取象推演之后,才举步前行。   仙山洞府,景致宜人,秦无咎不知自己在里面待了了多长时间,好似在此已经度过漫长岁月,一转念又像是刚刚进来不过几息。   就在她以为自己一无所得的时候,冥冥中又感觉到那种召唤,眼前一花,她已经到了一面墙壁前,墙壁上镶嵌这一面造型古朴的八卦盘。   那召唤若有若无,秦无咎定了定心神,抬手按上八卦图中央的太极图。   “无咎!”清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愉悦。   秦无咎惊了一下,“小易?”   “是我。”随着这声应答,秦无咎只觉得意识中的空间一阵震颤,头晕了一瞬,等眼前恢复清明,就见原本待在空间里的小易正站在她面前,眼中带笑看过来。   小易竟然能出来!这一幕给秦无咎的震撼之大,让她一下子都没找到自己的声音。秦无咎垂眸看着已经半人高形体凝视的小易,好容易才问出一句话来,“小易你醒了?”   小易点头,“我已经没事了,之前是因为来这个高等级世界,几乎耗尽了我的力量,现在么,”他微微一笑,“你等着。”   说罢小易广袖轻舒,飞身投入墙壁上的八卦盘,眨眼消失不见。 第140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8   秦无咎懵了一瞬,一露面就跑路这是什么神操作?   八卦盘开始旋转,越转越快,天地风雷水火山泽飞速变幻,多少沧海桑田缘起缘灭尽入眼帘,昭昭其有,冥冥其无,尽皆随着八卦盘倏然停转而戛然而止,一切皆归于沉寂。   从不可知处传来极轻微的一生“咔哒”声,自秦无咎只觉己的忽然之间与洞府建立起某种联系,神识一下子探及洞府的每一处角落。小易的清越的声音自空间中传来,“无咎,你来看。”   秦无咎震惊的发现,在识海中,洞府竟与自己的空间联通在一起,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凭空出现。   秦无咎了悟这就是自己的机缘,忙盘膝而坐,凤目似睁似闭,心无旁鹭的消化这段记忆。   少顷,秦无咎睁开双眼,心情颇为复杂。她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得到了这座名为琅嬛的洞府的传承,琅嬛是此界上古大神留下的洞天福地,设在秘境中以待有缘,只是万万年来从未有人得到琅嬛认可。   秦无咎得了传承自是明白,此界修者不奉正道,越来越急功好利,肆意妄为,离大道越来越远,怎么可能得到诞生与大道法则中的琅嬛认可呢?   而她恰恰悟出了这一点,并且试图把此界引回正途,自然能被琅嬛认可。何况她还有小易这个外挂,要论通达大道法则,还有什么比以参悟大道法则为己任的“易”更通透的吗?   秦无咎凝神敛息,全神贯注炼化洞府,因为已经得到琅嬛认可,所以这个过程很顺利,功成之时,洞府已经于融入了秦无咎的识海,她原来的空间也与洞府融为一体。   在秦无咎炼化洞府的那一刻,慕景行若有所感,蓦得收回正在指尖跳跃的金红色火焰,他在洞府中经历了重重险境,还差点被困在幻境中,不过最终的收获让他极为满意,他得到了太阳真火,以后他炼器肯定如虎添翼。   同一时刻,萧泰、邵成也感觉到了洞府的变化,一道白光闪过,眼前隔绝他们的迷障顿时消失不见,洞府中所见大变,只见华光灿灿,日月昭昭,远处青山如黛,近前鸟语花香,端的是一副世外桃源景象。   而他们四个人正站在一处楼阁外,除了秦无咎,他们三个都有些愣怔,显然是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萧泰顾不得这些,径自兴冲冲的对秦无忌道:“师父,我得到了上古阵法传承,等我完全领悟,就把咱们青阳岭护成铁通一般,再不用担心有人会因为道院对青阳岭发难,谁不长眼,管教他有来无回!”   秦无咎赞了一声“不错”,看向慕景行,慕景行一甩袖,灼目的金红火焰环绕周身,“太阳真火,已经炼化。”   秦无咎啧了一声,“不但有助于你炼器,这攻击力也是不容小觑,本来你金灵根就主杀伐,果然物似主人形。”   慕景行笑而不语,三人便一起看邵成,邵成情绪一贯内敛,但此时眼底明显透着喜意,“当时我被一只妖兽追赶,正慌不择路时,眼前出现了好几个门,门上画着不同图案,来不及多想,我就按照自己所长冲进了画着丹炉的那扇们,之后在那门内经受了各种考验,最后得到了一个神器。”   他手腕一翻,一只形状朴拙,其上却神光流润的丹炉出现在他手中,“对我来说,最合适不过。”   大家都颇有收获,秦无咎止不住嘴角上翘,抬眼却发现慕景行他们都看着她,秦无咎微微一笑,心念一动,眼前的景象又变了,四个人已经到了洞府外面。   萧泰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师父,我们都只得了一样传承,你竟然得到了整个洞府!”   秦无咎望天,“秘境里寻机缘,这得看人品,谁叫我人品好呢,如之奈何?”   慕景行摆手,难道说笑了一句:“我一点都不羡慕,反正你的就是我的。”   萧泰、邵成:“……”   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是怎么回事。   秦无咎斜了慕景行一眼,把洞府琅嬛的传承跟他们大体说了一下,这个洞天福地对他们来说太有用了。   琅嬛自成一个小世界,一般有日月山川,河流湖泊,重点是道炁充沛,对修炼极为有益。并且琅嬛还有一个特性,正是秦无咎心心念念的想要的,那就是它自成世界,时间流速跟外面是完全不相干的。   也就是说,不管你在琅嬛中度过岁月几何,什么时候出来外面都还是进入时的时间,就像秦无咎希望的那样,他们将有无限的时间来修炼。   秦无咎动念把洞府收起,可以随身携带简直太方便了,“我们马上出秘境,回青阳岭。”   定玄秘境因为琅嬛而存在,琅嬛已被传承,秘境马上就会关闭。果然,不一会儿,秘境中山川动摇,风雷鼓荡,转瞬之间,他们就被送出了秘境。   定玄秘境把进入其间的人都甩了出来,等在烈焰谷守株待兔,打算出其不意杀人夺宝的修士立时围了上来。   秦无咎几个人是生面孔,因为功法的原因,那些人也看不出他们的实力如何。在那些人眼中,名不见经传却又进去了秘境,抢夺起来最容易不过,因此秦无咎他们刚出来,就有十数人围过来,二话不说,出手就是杀招。   慕景行一抬手,手中凝出一把淡金色的长刀,对这些那别人的性命不当回事的人,慕景行也不留手,刀锋过处,那些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不动了,几息之后,喉间都晕开一道细细的血线,这才噗通噗通倒在地上。   慕景行一动手,元婴大能的威压便倾泻而出,大多数人就不敢上来了,从元婴境大能手中夺宝,这个可能性不大,没看见一招就灭掉十几个金丹修士么。   慕景行并不恋战,趁着没人挡路,四人上了飞舟就走,你他们的修为,飞舟去速极快,眨眼便消失在天际。   四个人的想法一致,抓紧回去提高自己的修为才是正事,谁耐烦与这些人纠缠。   殊不知,家中也不消停,青阳岭正有一场麻烦等着他们。 第141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9   飞舟一进青阳岭的范围,正在练习操控太阳真火的慕景行就是一顿,紧接着秦无咎蹙起眉头,邵成和萧泰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不对劲。   空气中隐约有刺鼻的气味,这个气味秦无咎和慕景行都极为熟悉,那是炸药爆炸后留下的气味,越靠近主峰灵都峰,这气味就越发明显。   有人闯进了灵都峰。   他们离开之前,给弟子们放了假,让他们回家待着去,就是因为他们目前还不能自保,万一碰到有人摸上山来,一个不好就得吃亏。   青阳道院的弟子并不多,都是秦无咎从散落各处的村庄选来的,这么做她也挺无奈,羽翼未丰之前,自然越低调越好。好在因为端王那边动作不断,把试图探究普通人修炼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她收这十几个弟子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他们这次出门归期未定,秦无咎谨慎从事,让他们回家等待,这样弟子们各回各家,如滴水入海,难觅踪迹。   临走前,萧泰在灵都峰外又加固了一层阵法,慕景行就着他的阵法埋下了一圈炸药,只要试图破阵,就会引起爆炸。反正现在对慕景行来说,他现在制作炸药易如反掌,要多少有多少,他想埋多少埋多少。   现在空气中漂浮着炸药爆炸后的刺鼻味道,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触动了护山阵法。   飞舟落在灵都峰峰头,慕景行收了飞舟,眼前的景象让几个人都沉了脸,只见原本葱茏的树木东倒西歪,路边供人小憩的石桌石凳翻倒碎裂,本是错落有致分布在峰顶下的几个院落,里面更是被翻了个乱七八糟。   萧泰就要冲进去查看,秦无咎喝道:“回来!”她的神识霎时蔓延开去,覆盖了整各灵都峰。   自从得到琅嬛的传承,并把琅嬛收在自己的识海中之后,秦无咎对大道的感悟愈深,渐渐能沟通更多的天地法则,而她的神识也随之变得空前强大。   灵都峰的风吹草动、游丝微尘,尽皆在她眼中,正在几处院落中乱翻的七个人更是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秦无咎恼了,神识霎时间变成无形的利刃,向那些人的要害刺去。   同一时刻,太阳真火由慕景行的手中飞出,在空中化作几条蜿蜒的火龙的分别窜进了几个院落。   几声惨叫和闷哼传出,几条人影先后从院落屋舍中掠出,神色不善的瞪着秦无咎一行。   其中一人脸色苍白,嘴角挂着一丝血迹,秦无咎挑眉,这是被她神识所伤,第一次控制神识攻击人,她还生疏的很,只这一个修为不高的被伤的厉害,对其他人好像没什么效果,起码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另外有两个人身上正使劲拍打这身上的火苗,却怎么也扑不灭,显然是被太阳真火缠上了,被烧的惨叫连连。   为首的中年人手中掐诀,打在那两人身上,才把他们从太阳真火的灼烧中解救出来。   中年男子一脸不善的看过去,“好狠毒的手段,奉劝尔等一句,动手前先打听打听,别惹了不该惹的人,给自己招来塌天大祸!”   秦无咎气笑了,“我管你们是个什么东西!跑到别人家偷东西的贼,主人打死勿论,便是律法都允许的,你一个贼在这里大放厥词,啧,要脸吗?”   萧泰啐道:“他们哪有脸,师父你忘了不成,他们修士惯会不要脸,什么事都干,就是不干人事!”   中年男子大怒,一抬手,两道凌厉剑气分别攻向秦无咎和萧泰,同时,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萧泰飞身躲避,,反手布下五行杀阵,白、青、黑、赤、黄五道光芒闪过,五行之力瞬间凝聚攻击能量,当下那道夺命剑气。   秦无咎没动,神识化作万千牛毛般的细针,如急风暴云般向中年男子扑去。而那道剑气被一把淡金色的长刀挡住,金红色的太阳真火顺着长刀烧了过去,慕景行手腕一震,那剑气碎裂不见。   三人同时出手,中年男子难免敢到应对吃力,但他元婴巅峰的境界稳稳压秦无咎他们一头,到底是稳住了阵脚,完全没有放在眼中小人物险些让他吃亏,中年男子的脸色极为难看。   正当邵成拿出一瓶毒丹打算悄咪咪动手的时候,对方为同伴疗伤的年轻女郎走过来,拉了拉中年男子的袖子,冲他微微摇头,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挂上温柔可人的笑意,“几位道友,不过是场误会,用不着这般拼命吧?我知道你们不喜我们不请自来,可我们也不想这样,谁让你们那能让普通人修炼的混沌功法太过惊世骇俗,很多门派纷纷找上我们云岚宗,要云岚宗出面料理此事。作为仙门领袖,我们云岚宗也不能拂了他们的面子,万般无奈,才有此行。”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你们把混沌功法拿出来给大家看上一看,如若无害,我们再还你就是了。我们只不过是找不到人,没办法才自己动手找的,也怪你们藏得严实,否则我们怎么会乱翻东西?”说着给了个“你们太不应该”了眼神,“刚才的事,我师叔作为云岚宗护法,一向宽宏大量,你们与他赔个不是,他是不会怪罪你们的。”   女郎长着一双大大的杏眼,瞳仁黑亮,看人的时候带着单纯无辜的神色,直教人下意识的检讨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被她看着的慕景行无动于衷,秦无咎却突然笑了,“好大一株绿茶,果然是满嘴歪理,百战不殆,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只是,你这一套在我这可不管用,还是收了神通吧。”   秦无咎上前一步,挡住她落在慕景行身上的目光,似笑非笑道:“不该拿的别拿,不该看的别看,否则,拿了别人的断手,看了不该看的瞎眼,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噗!”萧泰和邵成乐出了声,慕景行眼底也闪过一抹笑意。   那女郎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慕景行身上,秦无咎这句绿茶味儿的话可能让她嗅到了同类的气息,这才把单纯无辜的目光移到秦无咎身上。   她的眼神落到秦无咎脸上,突然就凝住了,先是面上露出一丝困惑,之后蓦然张大了双眼,“这不可能!你一定不是华清幽!” 第142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10   秦无咎看傻子一样看她,“这不是废话么,我姓秦,当然不是什么华清幽。”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是不是这里有病?把偷抢别人东西的行径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你们想看我就得给?惯得你!我又不是你爹娘。”   秦无咎嘴上否认,心中却膈应的不行,真是冤家路窄,方才没注意这女修的容貌,现在仔细瞧去,赫然正是多次针对陷害原身,把原身赶出云岚宗的邵嘉音。   也不怪秦无咎一开始没认出来,毕竟多年未见,原主离开云岚宗的时候,两个人都才十四五岁,还未完全张开,那时长相清丽稍嫌寡淡的邵嘉音,如今看上去竟娇美可人,若不仔细端详,还真不会把眼前这人跟记忆中的邵嘉音联系起来。   应该是过得很好,被人千娇万宠着,才能养出这般气质来。   秦无咎直觉胸中发闷,一种愤懑中带着几分委屈的情绪在心口翻腾,秦无咎定下心神,把属于原身的负面情绪压了下去,嘲讽道:“别胡乱认人,别说不认识,就是相熟,我也不可能就这这么算了,敢跑到我家捣乱,就该有要付出代价的觉悟。”   邵嘉音脸上阵红阵白,神色几变,最终定格在委屈又隐忍的神态上,略显焦急的道:“清幽,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怨师父师娘,但他们也是恨铁不成钢,才对你那般严厉的,本心都是为你好,你不领情就罢了,与师父师娘断绝关系叛出家门我们也没怎么着你。如今你不认我没关系,炸伤师兄弟我们也不怪你,怎么能撇清的一干二净,你都不打算问候一下亲生父母吗?”   “停,少废话。”秦无咎似笑非笑,“收起你这一套,我父母早死了,我管你师傅师娘是谁,强盗闯我家门被轰炸那不是活该么,你这副假惺惺的嘴脸能让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动手!”   最后两个字秦无咎是对慕景行他们仨说的,四个人同时出手,离邵嘉音最近的是邵成,他出招时顿了一下,随即一闪身,一记凌厉的杀招直奔邵嘉音右侧的青年男修而去。   慕景行眼角余光瞥见,眼底流光一转,手中长刀势如奔雷,直取那元婴巅峰的男子,凛然煞气铺天盖地,竟是丝毫不忌惮那人天下第一宗门云岚宗护法的身份。   秦无咎四个人的配合现在已经天衣无缝,云岚宗护法的境界虽然比慕景行高一个层次,但慕景行金灵根攻伐势猛,又是以与道合真的方式皆婴,与云岚宗那种逆天而行、强行结婴的方式有着本质的区别,再加上太阳真火相助,云岚宗护法一时之间竟奈何不得他。   另一边,云岚宗虽然人数占优势,但除了邵嘉音和她旁边的青年是金丹修士外,其他都只是筑基水平,对上秦无咎等三个金丹境,根本讨不到便宜。   更何况,在秦无咎神识笼罩的范围内,她的神识可以随时化作攻击的利器,甚至能分神控制低阶的筑基修士。   萧泰的五行大阵则不断把他们困在其中,五行之力相生相克,变化无穷,哪怕破阵而出,它却如影随形般又缠上来,极其消耗修为。   邵成的丹药更是防不胜防,别的炼丹师都是炼制洗精伐髓、增加修为之类的丹药,邵成受秦无咎影响,炼制出来的丹药很大一部分都是毒丹,这玩意可比普通毒药厉害多了,修士沾上也不能幸免。   很快,那几个筑基期的修士先撑不住了,秦无咎便抽身去帮慕景行对付云岚宗护法,云岚宗护法顿时压力倍增,偷眼见自家弟子好几个都受了伤,他知道今天讨不了好了,再战下去,自己不会有事,其他人就难说了。   别人倒还罢了,邵嘉音和班云中却不容有失,一个是掌门的爱徒,一个是自己嫡传的弟子,不管哪个若有个万一,就太得不偿失了。   云岚宗护法马上有了决断,奋力一击击退慕景行和秦无咎,飞身扑向五行阵,祭起本命宝剑,暴喝一声,“去!”   五行阵破开,萧泰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一丝血迹,他咬牙把仅剩的一点五行之力打出去,一道劲风擦过邵嘉音的左脸,随着邵嘉音的痛呼,那张娇美的脸上霎时出现一道血槽。   云岚宗护法一惊,一剑荡开邵成爆开的毒丹,冲邵嘉音等人喝一声“走!”,紧接着回身接住秦无咎和慕景行的攻击。   要说云岚宗护法确实有两下子,凭一己之力拖住了秦无咎等人,等云岚宗的人逃出了青阳岭,才撤步御剑而走,却被太阳真火穷追不舍,一不留神被太阳真火燎了胡子。   穷寇莫追,特别是自己实力还赶不上人家的时候,秦无咎非常清楚这一点,况且萧泰受了伤,先疗伤要紧。   秦无咎给萧泰诊脉,发现他脏腑虽被震伤,但并无太大妨碍,这才松了口气,“问题不大,好好养养就行。”   邵成默默的递过一瓶回春丹,“一天一粒,服三天即可。”   萧泰苍白着脸接过丹药,“谢了。”又冲秦无咎咧了咧嘴,“一点小伤,师父不必担心。”   秦无咎点点头,抬眼看见整个峰头被折腾的乱七八糟,不由得蹙眉,“可恶!下次再犯在我手里,先费了他们的修为,看他们还怎么横行霸道。”   慕景行拍拍她的肩,“他们早晚得付出代价。”说着一甩袍袖,各处皆复原如初。   其实灵都峰上出了日常所用物品,并无甚稀罕之物,重要东西秦无咎都收在空间里,云岚宗的人竟来此抢夺混沌功法,也是蠢的可以。   转面一想云岚宗的做派,把本宗和从各处搜罗来的功法、秘籍都存放在主峰的藏书阁,秦无咎恍然这是他们以己度人了。   秦无咎啧了一声,以己度人和其可笑,混沌功法她又不曾保密,南诏国多少人在练呢。再说了,混沌功法也用不着保密,心性不好的人拿到功法也练不成,出了最终让自己走火入魔外什么也捞不着。   慕景行知道她想什么,“千万年以来,整个修仙界都是那般行事,他们已经习惯了通过抢夺获得资源,也根深蒂固的认为资源只能靠抢夺才能得到,你真要送他们一本,想来他们是不敢接着的。”   “所以他们既没有人性,更不具备神性,魔性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深。”秦无咎心说这倒底是个何等魔性的世界。   他们两个闲聊,邵成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秦无咎疑惑的看过去,邵成张了张嘴,却又抿紧了唇。   这是怎么了?秦无咎觉得不对,邵成虽然性情内敛,却从未有过这样态度踟躇有口难言的情况。   慕景行冲她一摆手,转头对邵成说:“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朋友之间最怕藏着掖着,有问题我们一起面对,共同解决。”   邵成面上露出一丝惭愧,他冲慕景行点了点头,转面去问秦无咎,“无咎,华清幽……”   秦无咎了然,“你问这个,我以前是有个名字叫华清幽,也确实是从云岚宗出来的,不过那些都已经是前尘往事,我不欲与再与云岚宗有任何瓜葛,所以现在我只是秦无咎。有什么问题吗?”   邵成又问,“你是因为邵嘉音才离开云岚宗的吗?”   秦无咎点头又摇头,“有她的原因,但她不是唯一的原因。”   慕景行插了一句,“邵成你认识邵嘉音吧,方才交手的时候你一直回避她。”   邵成脸色变了变,艰难道:“是,邵嘉音是我姐姐。” 第143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11   姐姐?   秦无咎跟慕景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不过两个人都是端得住的人,慕景行就问,“怎么回事?从未听你说过,你以前不是说家中没人了么?”   邵成就有些歉然,“慕大哥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在邵家,我早已是个死人。”他的声音透出一点脆弱,“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确实没有家人了。”   邵成抹了一把脸,“我跟邵嘉音是同父异母的姐弟,父亲是西林国的丞相,我是庶出,她娘亲是我的嫡母。我生下来不久生母就去世了,是嫡母见我可怜,把我养在了身边。”   在嫡母身边长大的邵成,享受着嫡子的待遇长大,在懂事之前可以说是无忧无虑,但等他懂事之后,却发现嫡母总是郁郁寡欢,甚至经常一个人暗自垂泪。   邵成心中惶然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嫡母,更不知道嫡母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试图弄清楚这件事,但以他幼小的年龄,也不可能有多深入的发现,只是通过长时间的观察,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嫡母与嫡姐邵嘉音之间关系冷淡。   她们是亲母女,邵嘉音又是嫡母唯一亲生的孩子,按说在怎么亲密都不为过,可实际上,自邵成记事以来,她们母女之间别说亲密,基本上就是互相无视的状态。   一开始邵成以为是邵嘉音不是在嫡母身边长大的缘故,邵嘉音是养在祖母跟前的,但经过观察,他觉得不对,因为嫡母性子温和,对除他之外的其他庶子庶女都挺和善的,能对既不是亲骨肉又没养在身边的庶子庶女都态度温和,又缘何偏偏对亲女冷淡呢?   而邵嘉音更过分,从没把嫡母放在眼中过,别说晨昏定省,就是偶尔见到亲娘,邵嘉音眼皮子都不待抬的。   邵成还发现,邵嘉音不但对嫡母不敬,就是对父亲邵丞相,也没有半点孺慕之情。这个家中,除了祖母能得她个好脸色,其他人她基本都是无视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邵成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嫡母,哪知嫡母脸色大变,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疑问都咽到肚子里,别问更别管,否则出了事,她也保不住他。   当时只有八岁的邵成被吓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去想这件事,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日子波澜不惊的往前走去,直到一年后,有第一仙门之称的云岚宗来西林国挑选弟子,邵嘉音被测出是资质很好的水灵根,被云岚宗一眼相中。   得知此事的嫡母情绪激动,跟邵丞相大闹了一场,最后祖母出面把嫡母禁了足,邵嘉音听说后,竟然跑到嫡母哪儿,把嫡母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乱七八糟,指着嫡母的鼻子骂她居心叵测,想要害她的前程,根本不配当她的母亲。并让嫡母识相点,别横加阻挠,最后害人害己。   骂完之后邵嘉音摔门而去,躲开守卫偷偷来看嫡母的邵成躲在廊柱后面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本想跑过去把邵嘉音赶走,却被嫡母发现了他的存在,在背后做手势让他藏好。   等邵嘉音走了,邵成战战兢兢跑出来安慰嫡母,嫡母却没有再哭,而是静静的坐了一整天。等到了半夜,睡梦中的邵成被一个黑衣人带到了嫡母面前。   嫡母告诉他,她可能活不久了,这个家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邵成,让他跟着黑衣人离开西林国都,走得越远越好。   嫡母指着黑衣人道:“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人,他会带你安全离开,我死之后,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养在我跟前就是你的原罪,要是知道他们这么狠,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养你,那样你虽然过得苦,但好歹能活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邵成仍旧记得黑衣人抱着他离开,他从黑衣人的肩头回望,嫡母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眼神空洞麻木,犹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邵成抹了把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声音里满是哀伤,“黑衣人待我离开了西林,来到了南诏国境内,落脚在一个荒僻的山村,他陪着我整整三年,也教了我三年的功夫,之后就一个人离开了。”   “他是嫡母父亲的亲兵,嫡母的父亲是西林国曾经赫赫有名的靖远将军,老将军曾经救过他的命,临终前把女儿的安危托付给了他,他没能护住老将军的独女,能做的,只有拼上性命,去为嫡母报仇。”   “他一去就没再回来,我不知道他是否为嫡母报了仇,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他说嫡母只想让我好好活着,不让我掺和到里面去。”   邵成手抖得厉害,秦无咎听得直皱眉,听起来邵嘉音的背景有点复杂,里面谜题还不少,并非是原主记忆中被她爹一眼相中资质收为弟子那般简单。   吃了回春丹正盘腿坐着休憩的萧泰听得直愣神,半张着嘴呆呆的看着邵成,没想到邵成的经历也如此惨痛。   慕景行了然,“怪不得你方才一直避让邵嘉音,想来是因为你嫡母的缘故。”   邵成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我虽然深恨她忤逆嫡母,但她毕竟是嫡母唯一的亲骨肉,我不能亲手伤她。”   知恩图报,这也是人之常情,秦无咎就问,“你后来见过邵嘉音?”要不然今日也不可能认出来,毕竟分开的时候还都是小孩子。   邵成点头,“黑衣人离开后,我在山村等了两年没有等到他出现,就离开山村出外游荡,尽最大努力多学些东西,我那时着了魔一般想让自己变得强大,什么苦都肯吃,一点机会都不放过,倒真也学到点东西,炼丹就是那几年入门的。”   “有一次我缠着一个散修请教,请他喝酒的时候,在食肆里碰到邵嘉音跟几个云岚宗的人一起吃饭,一开始我没认出她来,只听周围人议论,知道是云岚宗出门历练的弟子,是他们说起你——”邵成小心翼翼的觑着秦无咎,秦无咎一摆手,“无妨,我早就更云岚宗恩断义绝了。”   邵成犹豫了一下,才道:“那几个人一直在恭维邵嘉音,说她资质卓绝,深得掌门和少主喜爱,走出门来也有足够的能力代表云岚宗,比起掌门曾经的女儿,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废柴强上百倍不止,亲生女儿又如何,没本事还不是被赶走了。如今云岚宗八峰近万弟子,哪个不知道掌门的爱徒邵嘉音呢?谁还记得华清幽是谁。”   “我才知道坐在上首的那个女子竟然是邵嘉音,当时有个云岚宗女修非常羡慕的说,邵嘉音不仅掌门视为掌上明珠,少主更是青眼有加,说不定不久就能喝上她与少主的喜酒,邵嘉音就是未来的掌门夫人了。”   “不过邵嘉音好像并不喜那女修的话,她让那女修不要胡说,拧着眉斥责的样子跟小时候如出一辙,再加上她长大后跟我父亲有几分相像,是以我更加确定她就是邵嘉音。我没有跟她相认,她连亲娘都不要,怎么会认我这个从没正眼瞧过的兄弟。”   “再后来,我遇到了穆大哥,之后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秦无咎没急着发表意见,按说这是邵成的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他们把得到的传承都学到手,把境界提上去,再去探寻这件事的真相肯定易如反掌。不过牵扯到邵嘉音,不知为何,总让她有些在意。   秦无咎琢磨着邵嘉音,尽力回想关于邵嘉音的一切,可她却发现,不知是不是原身下意识回避关于邵嘉音的事,关于邵嘉音的记忆,出了陷害欺负她这种事,其他的都似隔着一层雾气,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秦无咎不知道的是,不仅她在琢磨邵嘉音,在一艘雕梁画栋如同画舫一般的飞舟上,刚刚败退而走的云岚宗护法扶摇真人,也正与弟子班云中说起邵嘉音。   “云中啊,今日嘉音师侄对待那秦无咎的态度怪怪的,为师总有种她用力过猛的感觉,咱们是来拿混沌功法的,又不是来跟人打机锋唱对台戏的,何必费那些口舌,平时嘉音师侄目下无尘,根本不会言语撩拨刺激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人的。”   班云中倒是不以为意,“师父,那不是嘉音认错人了吗,她以为那是华清幽,难免给她留几分面子,想跟她解释解释,谁知那秦什么竟然给脸不要脸,竟然还伤了嘉音的脸!回去我一定禀明掌门师伯,带人杀上青云岭,替嘉音报仇雪恨!”   扶摇真人不赞同的看着班云中,“嘉音师侄一口咬定那秦无咎就是华清幽,虽然秦无咎不承认,但为师觉得是真的。你可还记得,那一年我带着你们师兄弟几个,曾亲眼目睹秦无咎是如何重创鸿宣真人的,一个元婴大能就那样被她给废了。那是我就觉得她面善,虽然当年华清幽被掌门约束在主峰的偏院里,为师没怎么见过她,但秦无咎那眉眼跟掌门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想到当时自己直接忽略了这一点,扶摇真人暗叹一声不应该,“只因华清幽是个五灵根废柴这件事无人不知,她当时重创鸿宣真人的那一手又着实惊艳,为师就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看错了。”   班云中撇撇嘴,“那又能说明什么,运气好罢了,不然就死在鸿宣手里了。”   “说明什么?若她真是华清幽,一个五灵根废柴短短十几年就进入了金丹境,你说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混沌功法确实能让没有仙根的凡人修炼啊。”扶摇真人恨不得撬开自己徒弟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她能自创功法,掌门把她逐出云岚宗,对云岚宗来说是件多大的损失!”   扶摇真人一拍脑袋,“不行,我得赶紧回去跟掌门师兄说一声,说什么也得把华清幽接回来。” 第144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12   班云中愕然,“师父你说真的?那嘉音师妹怎么办?当年华清幽就因为掌门宠爱嘉音而心生嫉恨,多次欺负嘉音,要不是掌门师伯明察秋毫惩治了她,还不知道嘉音要受多少委屈呢,现在您怎么能想着把那么个祸害接回来呢!”   扶摇真人抬手就拍了徒弟脑袋一巴掌,“你个傻小子!你不想想,华清幽被逐之后,谁得了好处?还不是邵嘉音!别管你眼中看到的是什么,只看最终是谁得利,那得利这个就不无辜。我不知道掌门师兄是怎么想的,华清幽提出断绝关系,他就顺水推舟的把亲女逐出家门,我是没孩子,要是有,女儿再不成器,哪怕白养着她呢,也不能把亲女赶走,反过头来对外人好,不怕你吃心,亲徒弟也不行。”   班云中赶紧赔笑,“看师父说的,我吃什么心,师父对我已经顶顶好了,徒儿都记在心里呢。掌门师伯怎么想的咱们那儿知道,或许他有他的道理。”   扶摇真人蹙眉,“原本我以为掌门师兄是打着撮合邵嘉音与华扬的谱,既然是当做儿媳,那看得比女儿重要也正常,可这些年看下来,但却并无这方面的端倪,华扬虽然处处护着嘉音,但也不像个谈情说爱的样子。”   见班云中直撇嘴,扶摇真人恨不能打醒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收收你的心,即便不是华扬,邵嘉音也看不上你!”   “难道是她看不上华扬?”秦无咎也正在纳闷此事,她从原主记忆中看到不少华扬处处护着邵嘉音的画面,以为是两个人看对了眼,掌门华卓乐见其成,才在邵嘉音与原身冲突的时候偏向邵嘉音,用个废柴女儿换个资质卓越的佳媳,对华卓这种人来说,绝对是个赚大了的买卖。   但如果只是作为弟子,华卓夫妇对邵嘉音百般爱护到为了她迫害亲女,要说只是因为爱才,秦无咎是不相信的。   这里面必然有个她所不知道的缘故。   不过秦无咎不是个庸人自扰的性子,只要云岚宗不再来她青阳岭发疯,她也懒得理会,原身在决定离开云岚宗的那一刻,就对云岚宗、对华卓夫妇没了执念,而对秦无咎来说,那就是俩陌生人,连想想都嫌多余。   虽然直觉上邵嘉音让她有点在意,但只要自己能实力碾压云岚宗,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因此她直接把琅嬛中放出来,“都不用想太多,把各自的传承练到如臂使指,比什么都重要,都跟我进琅嬛,该养伤的养伤,该修炼的修炼,功法传承不得大成谁也别想出来,等能出来了,报仇也好,探求真相也好,到那时岂不是事半功倍?”   大家都没异议,秦无咎开启琅嬛,四个人进洞天福地,各选适合自己的地方,开启了不问世事流年的修炼岁月。   在这个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地方,岁月对他们来说既短暂又漫长,闭关出关,仿佛一瞬,出阴入阳,犹如万年。   秦无咎一门心思修炼,实不知岁月几何,经过分神、合体、洞虚几个境界,她顺利在大乘期稳定下来。   秦无咎从闭关的地方出来,转了一圈才找慕景行,他正在河边炼器,秦无咎走近了才发现,他炼制的是一条火红的鞭子。   见她过来,慕景行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冲她扬了扬手中的鞭子,“你一直也没有趁手的兵刃,我见这仙藤柔韧坚固,便取灵髓配合炼制了这条鞭子,以此恭贺无咎突破大乘之境。来,试试是否趁手。”   秦无咎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发现慕景行已经是大乘中期,她彻底放下心来。因为他们几个人中,只有慕景行不是五灵根,境界越高,馄饨功法在他身上越不能发挥最大作用,她一直担心会影响到慕景行的进度,不过现在看来并没有给他造成困扰。   秦无咎接过朱光流润的鞭子,顺手一挥,原本平静的河水立时波翻浪涌,凝结成数条水龙呼啸着冲向空中。   秦无咎收起鞭子,笑道:“甚好,境界上去了,这炼器的能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里面的仙藤和灵髓是何等的坚不可摧,你竟然也能给炼制出来,真个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慕景行对她的调侃无奈的摇摇头,“一直未见萧泰和邵成,看来他们还在闭关,不知何时能出来。”   秦无咎想了想,“不如我们出去,我们出了琅嬛,他们自然也就出来了。”不管在琅嬛中待的时间长短,出去的时间点永远是进来的那一刻,不管谁先谁后,他们总会在在原点相遇。   果然,秦无咎与慕景行一步跨出琅嬛,刚刚站定身形,萧泰和邵成已经出现在面前。   感受着二人身上熟悉的大乘期气息,秦无咎忍不住翘起嘴角,四个大乘期修士,放在哪里都是让人惊掉下巴的组合,从今以后,再也不用遮遮掩掩的普及混沌功法,再有人敢来青阳岭挑衅,管教他有来无回。   放眼整个修仙界,也没有几个大乘期修士,而所谓的渡劫期,两千多年前倒是出过一位,甚至摸到了飞升的边缘,但很不幸,那位渡劫期的大能在飞升时被九九八十一道神雷给披的灰飞烟灭。   而他们四人的大乘境界,跟那些修士又不尽相同,他们所修正道,从未引来所谓劫雷,因此也就不会有专门等雷劈的“渡劫”期。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再努力一把就能直接摸到飞升的门槛。   他们的大乘境,比之那些仙门中的大乘境还要更强一些,因此即便整个修仙界联合起来针对他们,如今秦无咎也是不惧的。   当然了,并不是他们简简单单的时辰一到就能简简单单的飞升了,大道的检验无处不在,以秦无咎现在越发强大的感知天地、沟通大道的能力,她恍恍惚惚感知到,何时把此方世界的修仙途径和世界秩序扳回正途,何时就是他们功德圆满飞升上界之时。   几个人一商议,事不宜迟,说干就干,没了顾虑,就从大张旗鼓的传授混沌功法,引导愿意修仙的凡人走上证道开始。   只是他们刚刚放出消息,还没等来学生,先等来一群颠倒是非、找茬讨伐他们的人。 第145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13   看着面纱覆面,露在外面的双眼满是阴毒愤恨的邵嘉音,那种不可言说的怪异感感觉又来了。   秦无咎忍住要揉额角的冲动,她才自琅嬛中出来几日,也就是说,再琅嬛外的时间线里,邵嘉音被赶出青阳岭也不过几天的时日,是什么让一个对自己容貌万般爱惜的女郎,不顾脸上的伤,冒着不好好疗伤很可能留下丑陋疤痕的风险,一定要千方百计的把她除之而后快呢?   虽说被五行之力所伤,伤口完全恢复如初需要的时日不短,但若用上品灵丹调养,也就一两个月的事,云岚宗肯定是不缺灵丹的,但显然邵嘉音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多大仇多大恨?   秦无咎心思百转,却并无线索可寻。原身经历磋磨对父母兄长失望后,心灰意冷,便不肯再于他们身上浪费心神,在原主心中,与他们那些人置气,还不如多看两本书。   这样一来,就造成了除了原身亲身经历的那些陷害和苛待,秦无咎从原身的记忆中很难搜索到有用的逻辑链。   信息不对等,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过这阵势,为了一个混沌功法,貌似把修仙界数得上的宗门都来强取豪夺了,再加上谄媚讨好大宗门或者想趁机跟在后面捡便宜的小门派、散修等众,乌泱乌泱的人群堆满了青阳岭前的地上和半空中。   为什么是青阳岭前呢?因为他们进不来。   邵嘉音本以为像上次一样,不用费什么劲就能进入青阳岭,结果被打脸了,接连几波试图破开青阳岭护山大阵的人都伤的七七八八,铩羽而归,最后连以阵法机关闻名的天机宗都没讨着便宜,差点被困在阵中出不来。   萧泰对上次云岚宗轻易就破了他的护山大阵一直耿耿于怀,从琅嬛出来的第一件事就重新摆阵。大乘期修士,彻底传承了上古神祇留下的阵法,精心设下的阵法,秦无咎目测,以如今修仙界的实力,是破不开的。   其实在秦无咎的计划中,这些宗门包括云岚宗虽然不干人事都该死,但她并不想费时费力的去讨伐,因为他们早晚会完蛋。   只要数量远比修士庞大的普通人以混沌功法修炼有成,人人都是修士之后,自然不甘于受修仙界的趋势奴役,全民反抗就会到来。修仙界那些歪门邪道修炼进度缓慢,元婴往上的屈指可数,他们还继续强取豪夺的话,早晚被他们眼中的“凡人”所反杀。   但是呢,人家都送上门来送经验值了,秦无咎觉得她可以笑纳一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于是,当云岚宗不死心的再一次攻击护山大阵的时候,秦无咎等人冯虚御风,穿过护山大阵,从空中落至青阳岭前。   邵嘉音被护山大阵折腾的极为焦躁,一见秦无咎,立时找到了发泄口,一脸嘲讽的开口:“哟,缩头乌龟出来了呢,怎么没在里面缩到死呢?”   秦无咎眼皮子都没抬,广袖轻舒,一道重若千钧的威压对着邵嘉音当头压下,远远近近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邵嘉音嘲讽的话音未落,突然双腿一曲跪在地上,深深低头弯腰,就像有一座山压在肩背上一样。   萧泰乐了,“你谁啊?这不年不节的,用不着给我师父行此大礼。”   一直跟在邵嘉音身边的年轻男子正用手去扶她,不但扶不起来,而且发现邵嘉音挣的青筋毕露,满面狰狞。   年轻男子正自心疼,就听见萧泰开嘲,不由心中大怒,忽的旋身,抬手一道剑气直奔萧泰而去。   这一剑下了狠手,竟是元婴初期的境界,不少人幸灾乐祸的看向萧泰,大声嚷嚷,“嘴贱就要有挨揍的觉悟,华真人可是最年轻的元婴大能,一剑就能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贱种劈成两半!”   “真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都敢出来丢人现眼了,自己出来送死怪不得别人,能死在华真人手中,也算是他祖坟上冒青烟了。”   “就是,几个五灵根的废柴还想翻天?老实趴在咱们的脚下好好侍奉,咱们高兴了赏他们口饭吃不是挺好?非得不自量力跟咱们对着干,只能落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嘿嘿,等华真人发泄够,诸位师兄弟,不如咱们把他们制成傀儡伥鬼,至于那个女娘,长得不错,不如炼成炉鼎,大家都来尝尝滋……”   大放厥词的人突然没了声音,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人正要出声动问,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七窍流血,从面上开始,浑身上下的肌肤寸寸崩裂,眨眼间成了一堆烂泥样的血肉。   一时间阵前雅雀无声,越发显得华真人和萧泰交手的声音惊天动地。只是此时修士们都没心思看谁胜谁负了,幻雪宫金丹巅峰的低嫡传弟子,竟在他们一众修士面前被碾碎,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谁都没有察觉!这得何等境界才能做到这一步?   慕景行捻了捻修长的手指,重新负手而立。萧泰一眼瞥见,见慕景行出手如此干脆利落,原本想洗刷华真人一番的心思便淡了几分,两手快速掐了一个法诀,冲华真人打了出去。   华真人一声闷哼,忙丢出一件法器抵挡,法器“咔嚓”碎裂,华真人身子倒飞出去老远才堪堪停下,落地的同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顿时委顿在地。   惊呼声此起彼伏,“师兄!”“师侄!”“师弟!”一帮人围了上去。   “竟然一招就把华真人打吐血!”   “何止吐血!没看华真人一动不动了吗?”   “华真人……还活着吗?”   “对方到底什么来历?”   “谁散布的谣言,说这人只是金丹境,华真人可是元婴大能,我看这一招的威力,对方得化神期了吧?”   “不,不是化神,起码是合体期!”   这句话一出,议论声就是一静,合体?整个修仙界合体期的大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么个据说几十年前还个不能修炼的凡人,混乱练了个功法就合体了?这不可能!众人都想向个样貌保持在三十左右的人看去。   放出神识笼罩住整个青阳岭的秦无咎,自然也发现了那个惊呼“合体”的人,这么一看还是个熟人,正是昔日鸿宣真人的朋友华阳子,一个助纣为虐帮着鸿宣谋算原身的帮凶。   秦无咎的目光犹如实质,让华阳子不由自主的看过来,一对上秦无咎的视线,华阳子蓦然一惊,这双看似包罗万物,又似空空如也的凤眼,与他当年一口一个“嫂夫人”叫着,满含羞涩幸福的那双凤眼完全不一样了。   当年他表面恭敬,实则心里怀着隐秘的兴奋,不止一次想象有朝一日她面对真相时,这双凤目中的光彩崩溃的动人画面。   他等到了那一天,可是为何从那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呢?那一日漫天的功德金光中龙吟凤鸣,被金光笼罩的秦无咎犹如神祇,而现在,她明明面上无波,但那凛然杀意却刺痛了他的双眼。   想到鸿宣真人的下场,华阳子暗恨自己多嘴,明明知道秦无咎是个多么邪门的人,为何自己还要好端端的送上门来?不行,赶紧走!   秦无咎不知道自己一个眼神就吓得华阳子急欲脱身,见他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去,踏上飞剑抽身要走,还以为他是被华扬的惨状惊着了,毕竟他不过跟华扬一样是元婴境。   但是秦无咎又怎肯让他逃走?既然与鸿宣是好友,让他变得跟鸿宣一样也不错,好朋友就该同甘共苦。   我真是个好人呐,秦无咎边感叹边把神识一凝,化成无形的利刃刺入华阳子的太阳穴,在他识海中一阵横冲直撞,直到那识海中一片破碎荒芜,她才满意的收回自己的神识。   华阳子只觉得识海中剧痛,痛得他神志都模糊了起来,等他再次有了意识,迎接他的是废掉的识海,以及从四肢百骸散掉的修为和飞速下降的境界。   秦无咎刚废掉华阳子,云岚宗那边救起昏迷不醒的华扬,仗着人多势众,叫嚣着要为华扬报仇,更有两个长老满脸不虞的要教训秦无咎。   “华清幽!你这个不孝不义的孽畜!竟眼睁睁看着你兄长被人打成重伤,你今天要是不给个交代,本座就替掌门清理门户,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对嘉音做了什么?还不赶紧放开她!若不然掌门知道了,定不能饶你!”   秦无咎看着两个自说自话的所谓长老,一脸的莫名其妙,“你谁啊?别睁眼说瞎话,胡乱认亲戚!我乃青阳道院山长秦无咎,与你们又一文钱关系?再者,你们打上我门来,反倒跟我要交代?一把年纪了,脸皮也忒厚!”   那两个长老被骂的脸皮紫涨,“无知鼠辈,学了点东西就敢在本座面前卖弄,今天本座就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说着就动了手,一出手就是杀招。   秦无咎啧了一声,一面迎敌一面啐道:“一群入了魔道而不自知的东西,还教别人做人?我觉得你们还是重新投胎回炉重造的好。”   秦无咎自然知道这两个长老的底细,云岚宗有五大长老,代表着云岚宗的最高水平。大长老非常神秘,秦无咎在云岚宗待了十四年,愣是从来没见过那位大长老。   今天来的这两个,分别是三长老和四长老,修为确实很高,一个化神,一个合体,不仅在云岚宗,就是在整个修仙界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掌门华卓对邵嘉音真不是一般的看重,不但让自己儿子跟着,连这这两个轻易不出山的老家伙都给支使动了。   她轻松化解了化神期三长老的杀招,而合体期的二长老则被慕景行拦下,那么高的修为,竟被慕景行压着打。   秦无咎一与三长老交手,就故意放开了对邵嘉音的压制,她想看看面对根本不能撼动的对手,邵嘉音有何反应,说白了,秦无咎还是有些在意邵嘉音,总觉得她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   邵嘉音满眼惊惧,大口大口喘着气,连重伤昏迷的华扬都顾不上,阴毒的目光紧紧盯着秦无咎,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不能这样下去!邵嘉音感到了强烈的危机,她稳住狂跳的心,不能慌,不能慌,一定有办法的,她一定能杀了华清幽!   有了!邵嘉音回头看了看身后黑压压的的修士,修为高又怎样,她这边人多啊,人多势众,对方只有区区四个人,只要大家一拥而上,她就不信了,华清幽能跟整个修仙界对抗! 第146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14   从开始到现在,邵成没管别的,只盯着邵嘉音了,他眉头微皱,如果刚才他没看错的话……但是,不可能啊,修士的神魂一般都很强大,难道是修炼出了岔子?按照无咎的论断,他们修的绝非正道,出了岔子也不算稀奇。   那边邵嘉音被秦无咎解了压制后,惊恐了片刻后,突然站起身,冷静的指出青云岭这四个人的古怪之处,恐已堕入魔道,语调激昂的号召修士们守望相助,一起去助两个长老一臂之力,合力剿灭这几个邪魔,护佑修仙界的太平。   “诸位可能不知道,这个秦无咎,其实是我师父云岚宗掌门的亲女,因忤逆不孝,被掌门逐出云岚宗。没想到她仍不知悔改,竟是偷走了我云岚宗记录功法的典籍,如今竟然又出手伤了师兄,那可是她的亲兄长!我以云岚宗的名誉保证,只要诸位助我云岚宗拿下这个忤逆之人,云岚宗必以重礼相谢,并且甘愿把那混沌功法送与诸位每人一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人虽然有些忌惮青阳岭几个人的手段,但想到云岚宗的数不清珍宝丹药和无上秘法,修士们的心即刻活泛起来。   所谓人多势众,人一多就把那几分胆怯抛到了脑后,终是在邵嘉音的游说下,各持法器兵刃,一拥而上,杀向秦无咎等人。   四个人一下子就被包围了,慕景行一剑逼退四长老,冲秦无咎三人做了个手势,三个人心领神会,都不再留手。   大乘境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大多数人直接给跪了,少数几个元婴及以上的修士,虽然还能支应几下,但也只是强弩之末,根本不敢恋战,再顾不得别的,徒子徒孙也不要了,奋力向外逃去。   神特么的最厉害的只是一个元婴,这四个大乘境界的高人是打哪来的?他们可被云岚宗坑惨了,宗门主力说不定就折在这儿了。要是早知道,别说四个大乘,哪怕是四个分神,他们也不敢来找茬啊。   三长老、四长老手忙脚乱,转眼身上就带了伤,这没法打,境界上的势力碾压任他们又多少机巧都毫无用处,四个大乘,太吓人了,得赶紧把这个消息送回宗门。   云岚宗到底是第一大宗门,两个长老不缺法宝,他们扔出几个防御法宝,趁着秦无咎、慕景行被法宝一阻的工夫,猛然后撤,捏碎了手中传送符的同时,顺手捞起邵嘉音和华扬,这两人可是掌门的心肝宝贝,也是下一辈里最出色的弟子,能救自然要救一下。   至于别的弟子,只能自求多福了。   邵嘉音几个人逃出生天,秦无咎也没在意,以邵嘉音的秉性和她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认识到她与自己之间无法逾越的差距后,巨大的打击和无边的忌恨将天天啃噬她的心,这重折磨,可比一死了之痛苦多了。   对逃不掉的那些跪了一地的修士,秦无咎表示对待上门打劫的强盗,处理方式再简单不过,就像对付华阳子一样,放开神识把他们笼罩住,一举摧毁他们修炼的根基,然后把他们悉数赶走。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以前他们随意殴打谩骂的“贱民”,甚至还不如那些普通人,起码普通人只要心思正,都可以修炼混沌功法,而他们根基已毁,已经是废人一个。   秦无咎不管他们如何心痛欲死,还好心好意的告诉他们,混沌功法在南诏国每个州府的书肆中都能买到,能用银钱换来的东西,竟拿命来换,落得这般下场,何苦来哉。   在修士们的观念中,资源、功法、天材地宝等等等等,都是需要你死我活的争抢才能得到的,从来没有“卖”这一说,因为真正有用的宝物,一眼都不肯给人看去,怎会卖?所以他们一听说有能让五灵根的废柴迅速结丹的功法,什么都顾不得了,第一时间就抢夺。   然而你说什么?给钱就可以卖?我们就是为了这么个随便就能买来的东西,落得个修为尽废的下场?   杀人诛心,秦无咎几句话,当场就让一些修士呕了血,她没事人似的与慕景行一起做法,把这颓废如废人的人全部扔出了青阳岭所在的地界。   秦无咎心情不错,她早就想把这帮没人性的东西狠揍一顿了,今日得偿所愿,顿时神清气爽。   抬眼对上慕景行满含笑意的双眼,秦无咎挑眉,“怎么了?”   慕景行道:“别只顾这高兴,接下来咱们可有的忙了,青阳岭可以说今日一战成名,我都能想见求法拜师的人潮水般涌来的景象。”   秦无咎摆手,“不是还有青阳道院的那些弟子么,怎么说他们也学了这么些年了,引领后学入门还是能胜任的,我们只要关键时候给指导下就行。不是我不想亲自来,一来人多了顾不过来,二来我总有种预感,邵嘉音被救走,作为”我“的对照组,她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邵成听不太懂秦无咎的意思,但却能听出来秦无咎对邵嘉音的在意,他本来还在犹豫说不说,怕自己看错了,说出来反而无益,现在看秦无咎的态度,还是说出来大家判断一下的好。   “我方才一直在观察邵嘉音,”邵成一开口,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到他的身上,邵嘉音斟酌着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她被无咎压制到最后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觉察到了她灵魂的波动,说不上来那种感觉,非要形容的话……魂魄不稳?”   萧泰挠挠头,“不能吧?那什么邵嘉音是金丹巅峰的修为对吧?快要结婴的魂魄已经和强大了,怎么会不稳?师父不过是用威压压制住她而已,有没攻击她的魂魄。”   “所以我一直在想可能是我看错了。”邵成无奈,就一刹那的感觉,他也提供不了更多的参考。   秦无咎脑中一道灵光倏忽而逝,她一下子没抓住,再仔细去想的时候,却又什么都不没有了。算了,实在没有头绪,秦无咎对邵成摆摆手,“别管她了,如果她就此老实了,那算她走运,自此两不相干,也省得你为难;如果还不消停,以后有的是机会发现端倪。”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如慕景行所料,怎一个忙字了得。   青阳岭前一战,让青阳道院名声大噪,青阳道院传授普通人修仙功法的消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遍传天下,被修士欺压多年的普通人终于看到了希望,纷纷涌向青阳岭。   也不是没人质疑,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功法,不拘什么人都可以学,可以修炼,听着怎么那么像骗人呢?是个人就能修仙的话,就不会有千万年来修士高人一等的超然地位了。   不过马上就有人拿出证据:前阵子修仙界各仙门联合起来讨伐青阳岭,几乎所有去了的修士,都被青阳岭四个大乘境大能废了修为。那些修士镇日里横行霸道,不知道手里有多少人命,他们废了修为后,父老乡亲们可是能报仇了,最近除了往青阳岭跑的,其他人都在忙着痛打落水狗,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   四个大乘境大能啊,厉害不?告诉你,他们几十年前还不过是跟你我一样的凡人!你就说这功法行不行!哪怕咱天分不好,学来大能的十分之一呢,这一辈子也尽够用了,再不用提心吊胆的害怕有落到修士手中的那一日。   最后不管信不信,只要不是离着青阳岭山遥水远的,大家抱着有枣没枣打先一竿子的想法,都奔着青阳岭来了。   幸亏早先悄悄收的那批弟子,听说师尊们悄没声儿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后,都纷纷从隐藏的地方赶回了青阳岭,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很是为秦无咎他们分忧。   即便这样,秦无咎还是有点发愁,普通凡人被修士压榨的太久太惨,一听有摆脱他们的机会,太多人想尽快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第一时间蜂拥而至,来得太集中,就是把青阳岭全拿出来住人,那也住不下。   正思索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山下有人送上一封信来,正是南昭国皇帝,当年的端王殿下送来的。   南昭皇帝在信中表示,他如今年纪大了,但因为多年来一直修习混沌功法,身强体壮看上去跟当年没甚区别。如今南昭国百姓习练混沌功法的越来越多,他有些担心,怕习得功法走上修仙路的南昭百姓,等有了呼风唤雨的本事后,有朝一日也变得与原来他们讨厌的那些人一样,去掠夺、去欺压比他们还弱小的人。   南昭帝就请教秦无咎,如何才能避免发生这样的事。   秦无咎想了想,提笔给南昭帝回了信。避免重蹈覆辙的办法就是,让尽可能多的人参与到修炼中来,最终让修仙成为每个人都会的技能。拥有稀世珍宝的人趾高气扬,但当珍宝成了人手一块的土坷垃,就再也抖不起来了。   当然,因为人的天分有差异,每个人手中的土坷垃有大有小,但太大的和太小的都是少数,大多数人手中的土坷垃都差别不大。   不拔尖也不拖后腿的大多数人,就是让家国天下保持正常状态的主力。   少数的那些,就需要国家、需要律法来规范,作为皇帝,以前怎么治理普通人的国家,以后就怎么治理修仙者的国家。   只要没有天差地别的两个极端,没有无论如何都打不破的壁垒,就能最大可能的避免步上原来修仙界的后尘。   有希望、有出路,这个世界就是活的。   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秦无咎当然不是只为了教人怎么治理国家,她给南昭帝解了惑,南昭帝自然也要替她解决麻烦。   没多久,人们发现,南昭国各地官学都开始招收学生,教授青阳岭所传混沌功法,也不收真金白银做学费,只要求学生们按照官学的安排,有组织有计划的参与农桑、建造等相应的劳作。   这样一来,南昭人基本上就很少往青阳岭来了,毕竟在家门口就能学,谁还乐意抛家舍业远赴青阳岭?   这让青阳岭的压力减轻不少,秦无咎总算是清闲了几日,没事与慕景行喝喝茶,赏赏景,朝游北海暮苍梧,两个人总算是体会了一把当神仙的乐趣。   她这边逍遥快乐,云岚宗内的气氛却压抑的让人难耐,自前一阵子三长老、四长老从青阳岭逃回来,整个宗门就陷入了这种压抑中。   去往青阳岭的弟子机会全军覆没,虽然说青阳岭把他们都放了,可都被费了修为,云岚宗又怎么肯认一群废物做弟子?所以也没派人去青阳岭接应,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可这些人本来都是云岚宗的精锐,一下子都没了,云岚宗肯定元气大伤,不知何时才能缓过劲儿来。   更要命的是,本来寄托着宗门全部希望的资质最好的华扬与邵嘉音,虽然被救回来了,但一个昏迷多日将将醒来,成天有气无力,像个久病的痨病鬼。   另一个虽然看上去问题不大,苍白的脸色很快就复原如初,但掌门华卓落到邵嘉音身上的目光,时不时就露出关切与忧虑来,并带她去了两次大长老隐居的剑阁峰。   当再一次从剑阁峰下来,华卓回到自己的住处,沉思半晌,大长老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人除掉,功德留下。”   这是个好主意,华卓起身打开了那间许久未曾涉足的密室。   在密室的隐蔽之处,华卓拿起面前灰扑扑的圆镜样的东西,袍袖自它上面拂过,那圆镜上灰暗一扫而空,镜面上竟腾起七彩光华。   过了一会儿,圆镜上光华隐去,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镜中传出,“华掌门?”   圆镜竟是一个传音法器。   华卓冷淡的“嗯”了一声,直截了当的吩咐道:“听说青阳岭的事了吧?去把你儿子邵成接回来,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的声音里饱含狠意。   树欲静而风不止,元气满满的青阳岭上,邵成并不知道有人要算计他,他忙着在青阳道院传道授业解惑,闲来就炼上一炉丹,分给他的学生们当糖豆吃。   当有人来报山下来了人,指名道姓要找邵成时,他正在往丹炉里添火,听到“西林国邵相府”几个字,他手一抖,一炉但彻底报废了。   邵成抿着唇清理了丹炉,这才让把人带到隔壁静室,原以为会见到故人,没想到那却是一张生面孔。   那人急忙自我介绍一番,邵成才知道这个叫邵承嗣的人,是他父亲邵丞相的续弦生下的嫡子,出生于他离开相府后的第二年。   邵成握紧了隐在袖中的拳头,既是续弦所生,根据时间推算,他一离开,嫡母就过世了,邵丞相接着就续娶,才赶得及在来年就生下孩子。   父亲……果然是薄情寡义的紧,嫡母辞世这件事,又有什么内情呢?   邵承嗣话里话外对邵成满是艳羡,直言一听话自己的兄长已经是大乘境界,几乎是仙人一样的存在,他就激动的睡不着觉。邵成配合着回答两句,既不热情,也不冷淡。   说着说着,邵承嗣话音一转,说起自己的来意,“当年大兄你无辜失踪,这些年来父亲每每想起来,都顿足捶胸,难受不已。幸亏老天怜见,叫咱们知道了大兄的所在,承嗣才匆忙赶来相见,欲请大兄归家,与父亲见上一面。父亲,已经垂老,以前即便有什么不虞,也请大兄原谅则个,父子哪有隔夜仇呢?”   邵成暗自挑眉,口齿倒是伶俐的很,就是不知道是抱着什么目的来请自己回邵府的,他可不信他那冷心冷情的渣爹,还能惦记着他。   邵成没有拒绝,不管对方在算计什么,他都决定将计就计。他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嫡母明知有性命之忧,却不逃不避,既然能让人救出自己,为何不与自己一同逃走,反而留下悄然赴死?   他更想知道,嫡母之死,是否与她那个修仙的亲女有关,换言之,这里面是否有云岚宗的手笔。   秦无咎等人知道他的打算后,倒是都支持他走这一趟,只嘱咐他带好传音的玉简,有什么事及时联系。   邵成走后,青阳岭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秦无咎除了每天在道院里指导指导学生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琅嬛里,在里面做着各种试验,以期能尽快掌握琅嬛这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的特性。   慕景行自然是无条件的支持,时不时的握着秦无咎的手跟她一起进去,亲密无间的姿态每次都让萧泰觉得自己很多余。   唯有“多余”的萧泰是个忙人,作为秦无咎唯一有名分的亲传弟子,有事弟子服其劳,青阳道院别人处理不了的事,都报到他这由他来决断。别人都羡慕他一言九鼎,萧泰自己却只想甩手不干,他也想向他无良的师父那样,优哉游哉的同时,还能潜心修炼。   所以当华卓这个恶客登门之时,萧泰把他晾在山门外,自己用师父留下的方法联系上她,把她从琅嬛里请出来处理不请自来的亲爹,他自己则高高兴兴的进了琅嬛。   秦无咎面无表情的看着山门外昂首站立的华卓,语气随意的问道:“不知华掌门来此贵干?莫不是大了小的,来了老的,要与你那两个心肝宝贝报仇?”   华卓神色复杂的看着秦无咎,叹道:“你变了很多。”随即又摆摆手,“你们兄弟姊妹打闹,为父哪有仇可报?不过是多年未见,知道你的音信后便来看看你。”   一副慈父面对叛逆子女又心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秦无咎不动声色,“华掌门说笑了,我无父无母,华掌门还是不要乱认亲戚的好。”   “看来你孩子在怪为父,”华卓一脸痛色,“当年是为父想差了,只想着嘉音肩负着宗门未来,对她多看重几分,却忽略了你,最后造成了那般严重的后果。都是为父不好,为父现在也想明白了,只想你活得好好的。你娘也很想你,回头你跟我回家一趟吧,让她看看你,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们的女儿。”   “你现在真把我当做女儿么?”   “那是自然。”   秦无咎似笑非笑,“容我提醒华掌门一句,当初断绝父女关系,我是发了天道誓言的,如今你反悔,算算几息能劈下天雷来。”   然而并无天雷打下来,秦无咎奇怪,“难道你是天道亲儿子,亲到违背天道誓也要护佑你?”   随即想到这不可能,她能感应天地,自然是知道并不是天道在护佑华卓,“还真是奇怪了,天道誓不约束。不应该啊,除非誓言本身就无效,你我本就没有父女关系誓言才无效。”   一句话脱口而出,秦无咎当时就愣住了。 第147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15   秦无咎本是话赶话下意识的顺嘴秃噜出来的,可这句话的意思把她自己都给惊着了,还没等她深想,对面华卓眼神一闪,斥道:“胡说八道!哪怕我们父女之间有点误会,你与我和你母亲生出嫌隙,但那也改变不了你我之间亲父女的关系!血脉摆在那儿,你就是再不想认我这个父亲也抹杀不了!”   是啊,怎么可能不是呢?秦无咎自己心里也摇头,大乘期,离着飞升还有一步之遥,她如何能看不出血脉牵系来?可她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说出不是亲女的话来,要知道修为到了她这个程度,每句脱口而出的话、下意识的动作,都有玄妙的奥义在里面,或是给予某种提示,或是预兆未来祸福,她这句话要不是字面意思的话,又是预示何事呢?   秦无咎一时疑惑,不觉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华卓,让华卓如芒在背,竟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但他到底是第一仙门的掌门,化神巅峰的大能,只一息之间华卓就收起那一样的感觉,神色如常的对秦无咎道:“毕竟是亲生骨肉,自你走后,我和你母亲时常挂念,特别是你母亲,想起来就掉眼泪,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希望你赶快回来,谁知你这孩子气性如此大,竟一去杳无音信,倒叫父母日夜悬心。”   掉眼泪?秦无忌一脸佩服的看着华卓,这瞎话张口就来,都不待打哏的,原身在她母亲跟前连个使唤丫头都不如,还掉眼泪,打骂得原身掉眼泪还差不多。   “不如你随为父回云岚宗见见你母亲……”   秦无咎抬手止住了华卓的倾情表演,“让我算算你们是从何时对我日夜悬心的,是护法扶摇真人带着伤了脸的邵嘉音狼狈逃回云岚宗的时候,还是前一阵子你心爱的儿子昏迷不醒被抬回去之时?抑或或是知道我已臻大乘之后?”   说到此秦无咎声音陡然一冷,“我不管你打的是何主意,只明白告诉你一句话,我是不会去云岚宗,这辈子也不会再与你扯上什么关系,断了就是断了,覆水难收,就别枉费力气了。”   华卓脸色一沉,“清幽!你如何变得这般不通情理,为父好话说尽,还如此不依不饶,哪儿有半点为人子女的样子!”   秦无咎眸光一冷,“听不懂人话是吧?你若还在这儿胡搅蛮缠,我倒是很想与你、与云岚宗算算旧账。”   她身上气势放出来,一向少有敌手的华卓实实在在的感受了一把境界上的绝对碾压。他丝毫犹豫都没有,直接扯碎了传送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乌鸦般聒噪的人逃得倒挺快,秦无咎嗤笑一声,有的人就是不能给他留一丝儿余地,不然总想着能从你这里捞到好处。还是直接实力碾压,这不,马上就成了识时务的“俊杰”。   然而这次秦无咎却想差了,华卓根本就不是识时务,而是想了别的法子让秦无咎就范。   青阳道院的执事弟子来报的时候,秦无咎正与刚刚从入定状态出来的慕景行诉说她面对华卓时的奇怪反应,她见执事弟子急的鬓角见汗,忙止住话头,询问弟子出了何事。   执事弟子急急地告诉秦无咎,今日有十个新来不久的学生结伴去山外的城镇上添置东西,却一去不返,他正要遣人去迎一迎,却收到了纸做的青鸟送来的一封信。   秦无咎接过信快速一扫,信上说他们绑了青阳道院的是个学生,要想让学生平安无事,秦无咎就于今夜子时,一个人只身赴约,到青阳岭北的黑松坡一晤。   信中再三强调,必须要秦无咎一人前往,如果让他们发现有别人跟着,定叫那十个学生身死魂消。   秦无咎抖了抖手中的心,对慕景行道:“真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华卓还真是不怕死,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难道他以为他以父亲自居,我就不敢弄死他?”   虽然信上没有署名,但秦无咎无比明确的知道这是华卓的手笔,原身经过多年的悲惨生活,才看清华卓此人,表面上仙风道骨,实则最阴险狡诈,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样的手段他都能使得出来。   “我跟你去。”慕景行把那封信拿过去,无咎虽然强到傲视群雄,但那边明摆着是陷阱,他自然不肯让她独自涉险。   “去哪儿?”萧安风风火火的一脑袋扎进来,“别忘了带上我啊,虽然不是很想被你俩卿卿我我的闪瞎眼,但我这个徒弟不能总让师父冲在前头。”   秦无咎挑眉,“那就都去吧。”   子时夜半,秦无咎御风立于黑松坡的上空,俯首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密林,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今夜乃是晦日,泼墨般的夜色浸入每一个角落,一丝光线也无。虽然黑夜挡不住大乘期修士的目光,但黑松林却很好的把某些气息掩藏了起来。   秦无咎放出神识感受了一下,不觉蹙眉,她的神识就像扫过黑松林,除了林子中间位置比绑在树上的那十个学生外,竟没觉着有其他异常,但她知道,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与身在琅嬛中的慕景行与萧泰说了说情况,慕景行判断这里面应该设置了幻境或者阵法,不过对上他们三个,肯定讨不了便宜去。   一脚踏进黑松林,秦无咎直觉眼前景物一变,一股似拉扯又似挤压的力量充斥在周围。不出所料果然是个阵法,在她进来的一刹那,阵法启动了。   那股力量朝着秦无咎直压过来,周围的空气都被撕扯的变了形,静心感受了几息的秦无咎一皱眉,这股力量撕扯挤压的目标竟然是她的魂魄!   琅嬛中的萧泰恍然大悟,“师父,这是天魔追魂阵,能深深拘走人的生魂,然后于阵中把生魂炼化,成为受设阵人摆布的傀儡。”   好阴毒的阵法!秦无咎紧了紧手中的鞭子,就听慕景行问萧泰,“可有破阵之法?”   萧泰一脸轻松,“按说天魔追魂阵早就失传了,我有幸得到阵法传承,才识得此阵,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用。此阵阴毒无比,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阵中你越施法使力,此阵的威力就越大,让困在阵里的人被自己的修为反噬,毁掉身体,从而轻而易举的夺取魂魄。要想破阵,难。”   “不过这是对一般人而言,现在有师父你跟慕大哥在,破阵就是个简单事儿。所谓物极必反,当抗击的力量瞬间暴涨到一定程度,此阵不但不能再遇强则强,反而会脆弱的像个蛋壳一样,一碰就碎。慕大哥修炼的是至刚至阳的路数,我找到阵眼,慕大哥全力一击,师父从旁协助,此阵必颇。”   果然如萧泰所言,三人合力,天魔追魂阵应声而破,两个身影被震飞了出去,落地后马上就要仓皇逃窜,被秦无咎用神识一下子禁锢在原地。   她走到那两人近前,冷眼看向狼狈不堪的华卓,“拘魂摄魄?我是不是要感谢你给我提了醒?父女?呵,好一个父女!” 第148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16   做了几辈子凡人的秦无咎,受思维惯性的思维的影响,下意识的把血缘作为衡量亲子关系的标准,当然了,像她自己这种穿来穿去的特殊个例除外。   可这是个修仙世界,血脉固然重要,但相对于血肉之躯来说,元神、魂魄才是最最重要的东西。   这具躯体的确与华卓血脉相连,这个做不了假,然而神魂呢?   就比如说,秦无咎她自己穿越而来,接手原身的躯体,无论这一世还是以前的任何一世,她都不会在自己和原身之间画等号,也不会把原身的亲人真的当做自己的亲人,借尸还魂而已,她只能是她自己。只不过她带着替原身活出不一样的人生的责任,不得不以原身的身份行事罢了。   所以虽然前几日她对华卓没有收到天道誓言的约束,出尔反尔来认自己这个女儿心生疑惑,但因着一眼就能看出的血脉牵连,秦无咎也就把这个疑惑给忽略过去了。   方才这个拘魂摄魄阵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让秦无咎拨云见日。刚入阵时感受到的要把神魂挤压出躯体的力量,让她深切体会到,夺舍都不新鲜的世界,跟一个躯壳换个魂魄是件难事吗?   华卓脸色灰败,却还是咬牙说道:“拘魂摄魄又怎样?我是你爹!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我不过是只要你的神魂一用,你将我伤成这样,难道还想弑父不成?”   秦无咎见华卓装傻充愣还再做垂死挣扎,也不再跟他废话,转眼看了一下另一个动弹不得的人,那人须发凌乱,遮住小半张脸,奇怪的是,从那张脸竟然看不出那人的年岁来。   修士的实际年龄当然不能以皮相来判断,就如华卓,他看上去也就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但实际上已经是三百多岁的老妖精了。   但是,虽然皮相不能反映真实年纪,但总能让人分辨得出这副皮相的表象。比如,华卓一看就是个中年人,鸿宣真人的面貌维持在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而这个人的这张脸,却是让人无从判断,说他年纪大吧,却黑发无须,面皮紧致光滑;说年轻吧,则身形佝偻,暮气沉沉。   这人秦无咎不认识。   原身在云岚宗生活十四年,虽然偏居一隅,但云岚宗的重要人物也基本都认识,此人既然能被华卓当做帮手,那就不是默默无闻的人物,这个人,要么不是云岚宗的,要么就是原身不曾见过。   云岚宗内,有本事有地位而原身又未曾见过的,只有一位,那就是一直隐在剑阁峰从不出山的大长老。   秦无咎挑挑眉,若此时是大长老,那是否说明,大长老就是华卓的底牌?   “无咎。”慕景行过来扫了一眼那两个人,冲秦无咎点了点头,意思是一切顺利,青阳道院的学生已经都救下了。   人没事就好,至于这两个作恶的——秦无咎自琅嬛中取出一条不看不出是何材质的锁链来,抖手把华卓二人捆了个结实,随即收回控制他们的神识。   那二人身上禁锢一去,便要奋力挣扎,秦无咎摆手,“别费力气,那是捆仙索,神仙都逃不掉,何况你们连个半仙都不是。”   华卓挣红了脸,呼呼只喘,而另一个人见挣扎不开,阴狠恶毒的目光透过垂落的发丝,直直落到秦无咎身上。   秦无咎“啧”的一声,“怎地?这就受不了了?对上仙家手段毫无反抗余地的滋味怎么样?你们把普通人玩弄于鼓掌的时候,是否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落到那种境地。”   慕景行一挥手,用长刀把捆仙索挑起,“走,回去再说。”   活到青阳岭,安抚学生的事交给萧泰,包括仔细检查他们是否受到伤害,以及被抓走的来龙去脉,秦无咎则把华卓他们押至灵都封审问。   此时秦无咎结合原身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已经对自己的推测极为肯定,只是不能确定其中的细节,以及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华卓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好像吃准了秦无咎不能对他怎么样一样。   秦无咎若有所思,转头问另一个人,“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位就云岚宗的大长老了,据我对华卓的了解,他还没能耐动活人的神魂,看今日大长老出现在拘魂摄魄阵中,想来这是大长老的本事?”   那人翻翻眼皮哼了一声,“不过是云岚宗出来的小辈,既然知道本长老的大名,还不把我放了,说不定我一高兴,会告诉你点你想知道的东西。”   秦无咎挑眉,“好啊,不如你来说说,你是如何伙同华卓给我换了个壳子的?”   大长老眼神一闪,“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慕景行摇摇头,这是还看不清形势,竟觉得自己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或者,他还有后手?   “不说是吧?”秦无咎无所谓的摆摆手,“以为你们不说我就没办法?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垂死挣扎却最终无可奈何的样子罢了。我现在也不想听你们说了,嘴里说出来的总不如心里记得的牢靠,不如你们来试试搜魂?”   大长老和华卓脸上终于变了颜色,想来是没想到秦无咎竟然能搜魂,搜魂原本在修仙界不算罕见,但自五百年前,当时两大仙宗一场混战之后,搜魂失传,这门法术就无人会用了。   搜魂,不但让人把自己所有的隐秘看去,还会让元神受到重创,轻则境界下跌,重则成为痴傻废人,他们怎能不怕?   华卓大叫,“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你爹!你怎么敢!你哥不孝的东西!”   “啪!”秦无咎一鞭子甩过去,又准又狠的抽在了华卓的嘴上,“嘴巴放干净点,再让我听见你胡说八道,我割了你的舌头!”   华卓满嘴是血,她对上秦无咎冰冷的目光,终于正视了这个现实,眼前之人早已不是那个任由他摆布的华清幽,而是能掌握他生死的大乘境的大能,还是与他有仇的大能。   华卓瞥了眼大长老,一咬牙,“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此事说来话长,不全是你想的那样,你容我想想当初的事。”   他眼珠子乱转,好似正在努力回想当初的事,“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都不知的该从何说起。”   慕景行负手来到华卓面前,低头看着他,“你再拖延时间。”   这不是疑问,而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华卓眼瞳一颤,急忙分辨道:“不,不是,我没……”   “他就是在拖延时间!可惜,没用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满面寒霜的邵成自门外一步跨了进来。   慕景行注意到,华卓和大长老在看到邵成的那一刹那,面上齐齐闪过一抹喜色,却又掩饰般垂下头去。   难道他们拖延时间等的是邵成?这个念头才自慕景行心头划过,邵成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他神色难明的看了眼低着头大长老和华卓,口中嘲弄道:“是不是在等‘我’来救你们?可惜,你们这次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就是我,现在想的是,如何杀了你们,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大长老和华卓霍然抬头,惊疑不定的看向邵成,等他们在邵成的眼中只看到了仇恨和厌恶之后,他们眼中本来升起的光芒一寸一寸灰败下去,两个人像是被打断了脊梁,直接委顿在地。   什么情况?秦无咎眨眨眼,和慕景行有志一同的以目询问邵成,回家一趟这是碰上事了啊。   邵成苦笑一声,“有些人,果然不该对他们有一丝儿幻想,想着说不定他们真的对自己的骨肉有了愧疚之情,谁知道,他们有的,只是算计,他们在乎的,只有利益。”   “若不是我因为嫡母的事一直心中警醒,可能如今我已不是我,还会给青阳岭带来劫难,他们的算计又差一点就成功了!” 第149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17   邵成向来情绪内敛,今日这边浑身冒着寒气的样子,饶是与他做了多年兄弟的慕景行也吃了一惊,这一定是遇到了触动他底线的事情。   “来,先消消气,”慕景行走上前拍了拍邵成的肩,“然后再说说发生了何事?”   邵成缓和了面容,冲华卓扬了扬下巴,“这位就是云岚宗张萌华卓吧,好个老匹夫!不仅害了我嫡母我长姐,竟是指使邵相府设下陷阱,诱我还家打算把我当做对付慕大哥你们的工具!”   秦无咎心下了然,“你也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邵成面相秦无咎,端端正正行了礼,“长姐,并非是我猜到的,小弟愚钝,差点着了邵家的道,发现他们设下陷阱害我,我才顺藤摸瓜逼问出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邵成跟着邵承嗣回到西林国都,见到久违的邵丞相,按说邵丞相已经是耄耋之年,但从面相上看,也就五六十岁的样子。看来应该是有些奇遇,邵成暗暗记在心中。   邵成可以说是衣锦还乡,邵相府所有人都对他高接远迎,言辞恭敬,他父亲邵丞相也是难得的慈和,先是一番久别重逢两泪流,又是嘘寒温暖顿足捶胸懊恼当年邵成被人掠走,只决口不提邵成嫡母的事。   邵成并不相信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被嫡母送走的,现在嫡母已然亡故,当年的一切都被尘封在岁月之中,他此次回来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揭开岁月的遮掩,还他当年的真相。   邵丞相大概是没想到邵成如此执着于嫡母之死,面对他的追问,只含糊说她思女成疾,不治而亡,各种细节,则以日久年深已然淡忘搪塞。   或许是邵丞相并没有真正认识到,曾经轻如草芥的庶子到大乘大能的转变意味着什么,他的谎言和他以为的情真意切、推心置腹,在邵成的眼中都赤裸裸的原形毕露。   千里迢迢请他回来难道就是为了看他拙劣的表演?   这样过了几天,邵成越发感觉到了不对。对他再恭谨的态度,再隆重的招待,都仅限于相府中,也就是说,他回来这件事,除了相府中人,外面并无人知晓。   这就不对了,以邵丞相当年对云岚宗的巴结,云岚宗来人他每次都是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扒上了云岚宗,特别是邵嘉音去了云岚宗之后,他更是宣扬的人尽皆知。   一个最高修为不过化神期的云岚宗,又只是邵嘉音的师门,都让邵丞相如此宣扬,那他这个大乘期,还差一步就可飞升的亲子,有什么拿不出手的么?   最起码,邵丞相应该把他引荐给西林国皇帝,因为有邵成这么一个儿子,能让他在西林帝那里讨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别的不说,可以让他到死都能坐稳丞相的宝座。   以邵成对邵丞相的了解,热衷于权势的邵丞相,绝对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然而邵丞相就是坚决的拒绝了这个诱惑,这让邵成心中的弦又紧了紧,也更加快了他调查嫡母死因的脚步。   许是他的举动刺激了邵丞相,或者是邵丞相自己等不及了,在又一次阖家团聚宴饮时,邵丞相出了大招。   看着眼前这杯加了料的酒,邵成心中一片悲凉,果然不能对人渣报以任何希望。若不是他得了琅嬛中丹法的传承,又从一开始就被秦无咎带偏了,喜欢炼制各类毒药,他肯定辨别不出这里面的蹊跷。   这种无色无味可以完全遮掩住气息的霸道毒药,如今却逃不过他的眼,邵成很容易分辨出其中的几味原料,药不死人,但却可以重创元神,禁锢一身修为。   从药效上看,这绝对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要知道,要想让大乘期大能陨落,哪怕是同一境界的出手,都是件极为困难的事,何况境界比他低的,更是想都不要想,除非,像这般下黑手,试图用药来控制他。   为了探查这背后之事,邵成假装饮下毒酒,在他倒地的那一刻,“慈父”邵丞相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也敢让我低声下气!要不是看在你这身皮囊还有用,能帮得上嘉音,哪里值当的我费心!”   邵成闭着眼,却放开了神识。他被抬进了一间位于地下的密室,空荡荡的密室中竟然摆着一个阵法,四周是几个身着云岚宗弟子服饰的人,阵眼中还躺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对邵丞相与云岚宗狼狈为奸,邵成并不惊讶,让他惊心的是,密室中央这个大阵,与萧泰跟他讲过的天魔追魂阵极为相似。   他与萧泰经常结伴进琅嬛,相互之间难免交换感悟,谁得了难得的宝贝,都要与对方说上一说。他没少送萧泰稀奇古怪的丹药,萧泰也少不了拉着他排演阵法。   天魔追魂阵,就是萧泰与他演练过的几个失传的上古阵法之一。   虽然眼前这个与天魔追魂阵有点区别,邵成也不敢大意,毕竟与拘魂摄魄的阵法有八九分相类,恐怕也与人的神魂有关。   装不下去了,事关神魂邵成是慎之又慎,在被往阵眼扔的瞬间飞身而起,落在阵外的同时抬脚把一个云岚宗弟子踢入阵眼中。   那人落下的同时,“咔嚓”一声,大阵立即启动。   “不!”邵丞相惊慌失措的大喊,“停下,停下,快停下!”   然而大阵已然开启,除非有人破阵,不然只能到它运转结束,大阵才能停止。   邵成嫌他聒噪,也被他彻底了断了父子亲情,于是抬手一掌平劈在他脑后,把邵丞相劈晕在地。   大阵运转小半天,才终于停下来,邵成见躺在阵眼中的两个人缓缓醒来,在一刹那的迷糊之后,面具人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尖叫。   被邵成扔进去的那人先是面露喜色,当他转面看到战在阵外一脸若有所思的邵成后,发出了更为高亢的尖叫声,几欲掀翻屋顶。   那人手忙脚乱的连爬带滚的来到还昏迷着的邵丞相跟前,惊慌失措的摇着邵丞相的身体,“爹!你醒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邵成还好端端的站在那儿?我不要换成别人啊爹,爹你醒醒啊!”   他这么一摇晃,邵丞相呻吟一声醒了过来,等看清眼前口口声声唤他爹的人那张脸,邵丞相险些又晕过去。   邵成凉凉的声音传来,“你再晕过去,我保证等你醒过来,你的相府就没了。”   刚才的一幕让邵成又后怕又愤怒,后怕的是如果自己着了道,后果不堪设想;愤怒的是,他似乎碰触到了嫡母死亡真相的核心。   邵丞相果然被威胁到,他满脸怨毒的盯着邵成,“孽畜!你竟敢反抗!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你不听父命,害得你兄弟变成这般模样,果然被那疯妇教的一身反骨,早知如此,就该在那疯妇死前,提前了解了你!”   邵成攥紧双手,“我娘的死果然与你有关!你这个杀妻灭子的人渣,岂配为人夫、为人父!我的命是我娘保下来的,与你何干?”   他上前一步,一把薅住邵丞相的衣领子,“你给我交代清楚,我娘是怎么死的?长姐又是怎么回事?”   邵丞相被勒得直翻白眼,张口吐出的断断续续的话语却透着恶毒,“偏,偏不,不告诉你,你就,就带着一肚子疑问,去,去,去阎王爷那问那疯妇去吧。”   邵成突然笑了,“你以为,你不说我就奈何不得你?被做梦了,醒醒吧,云岚宗救不了你,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你。”   他手腕一翻,一颗泛着乌黑光泽的丹药出现在他手中,不等邵丞相有所反应,丹药已经被投入他的口中,入口即化作津液,顺着喉咙进了肚子。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邵丞相话音刚落,就见他目光一下子直了,眼睛呆呆的盯着正前方,再没有一点声音。   邵成拍拍手,“这不就安静了?好了,现在回答我,我娘是如何死的,长姐又是怎么回事?”   邵丞相嘴一张一合,机械的说着过往,“你娘死是因为你长姐,你长姐的事则是因为云岚宗。” 第150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18   那一年,邵丞相还不是丞相,他还在为了一个吏部侍郎的位子的在与人斗智斗勇,家中一直没有身孕的夫人终于开了怀,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生下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但这个唯一的嫡女并未让邵丞相多看一眼,他正焦心于争权夺利中的失利,眼看吏部侍郎的位子就要不翼而飞。况且他早已有了好几个庶子庶女,对多个可有可无的女儿根本无动于衷。   而他的夫人却对这个来之不易的亲骨肉稀罕的不得了,亲自为孩子取名邵嘉音,一点都不夸张的的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有女万事足,夫人对于邵丞相的冷淡毫不在意,她早已学会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然而这个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的女人,压根没有想到,一场灾难马上就要降临在她与女儿的身上。   她还是错估了男人的心狠程度,虎毒不食子,而邵丞相却能为了前程权势,却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   孩子满月的那天,邵丞相要抱走孩子,说是有仙人看上了孩子的根骨,要收她为徒,他要带孩子去仙门拜师。   夫人直觉不对,除非孤儿弃子,谁收徒会收将将满月的婴孩?母性的直觉让她坚决阻拦,然而她又如何拦得住?邵丞相只留下一句“妇人之见”,就夺走孩子扬长而去。   孩子离开之后,夫人日日以泪洗面,日夜思念女儿,渐渐病体支离。就在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女儿一面的时候,邵丞相脸色难看的带着孩子回来了。   夫人大喜过望,然而她只看了一眼襁褓中婴孩,便怔住了,伸出去要抱孩子的双臂也僵在了半空。   这不是她的孩子!   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她却知道这已经不是她的孩子了,她的孩子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恶鬼占据了躯壳!   她虽然是个凡人,但她父亲靖远将军护国有功,用军功自国师那里换来一道心印,分别施在父亲与她身上,使他们父女之间可以时刻感受到对方的安危,以减轻驻守边疆的靖远将军对女儿的担忧。   父亲靖远将军去世后,心印便都到了她手中,生下女儿的第一时间,她就把心印用在了自己与女儿身上,因此女儿被带走的这些日子,她虽煎熬,但感受到女儿并无性命之忧,这才让她稍稍安心。   然而,夫人虽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但本该是她女儿的婴孩身上,她感受不到心印的呼应,这个孩子从头到脚,都透着陌生的气息。   夫人几欲与邵丞相拼命,甚至要破门而出前去面圣。靖远将军虽然已逝,但一辈子忠君爱国,功绩在哪里摆着,如果让西林帝和满朝文武知道了他唯一的骨血出了大事,哪怕就是为了面子好看,西林帝也要追究一番。   邵丞相虽然笃定西林帝不敢招惹仙门,但这事传出去对他本事并不是好事,他所求的仕途通达便会受阻。况且仙门也不想此事走漏风声,否则就不会让他把这个孩子带回来了。   “你不想让你女儿活了吗?”邵丞相以亲女性命相威胁,总算止住了夫人的脚步,为了不让夫人再有发狂之举,邵丞相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夫人。   在邵嘉音出生的同一天,千里之外的云岚宗也降生了女婴,她是云岚宗掌门和夫人的孩子,是他们自百年前生下长子后,好不容易又生下的第二个孩子。   然而新生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他们探查孩子的根骨发现,这个孩子竟是五灵根,压根不能修炼,别说飞升成仙,就是如他们一般长寿都不可能,只能像普通人一样,在几十年间生老病死。   掌门夫人反应尤为剧烈,随着修为的增高,她孕育子嗣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好不容易生下了心心念念的女儿,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生老病死?   掌门华卓也舍不得自己的女儿,除此之外他还有个不能为外人道之处,那就是,他堂堂云岚宗的掌门,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生下一个五灵根废柴的事实,这简直就是天道对他赤裸裸的嘲笑。   他云岚宗千年来别说飞升,就连渡劫都没人能达到,如今又生下个五灵根,这难道不是天道跟他云岚宗过不去?   不过修仙界的宗旨就是缺少什么就去夺去抢,他要让他的女儿成为修炼天才,他倒要看看,到时候天道又能如何。   华卓去了趟大长老的剑阁峰,等他笑容满面的从剑阁峰下来,千里之外一个无辜的女婴,已经被注定了悲惨的命运。   华卓与大长老一番推算之后,径奔西林国都,没费什么劲,就找上了邵丞相。   后面的事在华卓看来顺理成章,邵丞相拿他女儿水灵根资质的躯壳,从他这里换得云岚宗的庇佑、延年益寿之法以及仕途的顺畅通达。   两个女婴满月之后,邵丞相带着女儿邵嘉音被接上了云岚宗,大长老在剑阁峰摆下易魂阵,以华卓和邵丞相这两个血亲的血为引,把邵嘉音与华清幽的神魂换了过来。   从此后,名义上是华卓之徒的邵嘉音,实际上是他的亲生女儿;而名义上的女儿华清幽,实际上却是邵丞相之女。   本来不用这么麻烦,最初依着华卓的意思,找到合适的驱壳,直接把原魂打散,把他女儿的神魂安放进去就好,但大长老告诉他,他女儿刚刚出生,即便有他们相助,也并无夺舍的能力,只能依靠大长老由天魔追魂阵演化出的易魂阵,通过一命换一命的办法,才能让华卓女儿的神魂顺利进入新的身体。   华卓极其不愿把自己女儿的身体给别人用,但又无可奈何,便想着等换完魂,就把女儿的身体与那魂魄一起处理掉,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自己女儿就是天生的水灵根资质。   哪知中间出了问题,谁也没想到,那个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死人的小婴儿身上,竟然打上了一道心印,而那心印以西林国的国运加持,一半在身一半在魂,要是神魂灭了,原本的身体也会在心印的影响下遭受重创,反之亦然。   并且还会惊动与西林国运牵系颇深的几个人:西林帝、西林太子、国师。这是大长老不愿意看到的,具体原因邵丞相不得而知,只是从中猜测,大长老并不想让人知道他能拘摄神魂。   当然了,这里面最容易察觉有异的,应该是邵丞相夫人,但包括邵丞相在内的这些人,都没把她放在心上,一个凡女不值当的他们费心,不过因为她设下心印让“邵嘉音”不能顺利成为华清幽,让华卓夫妇记恨上,以至于等邵嘉音长大,大长老想办法把她身体中半个心印与原身神魂的半个心印断掉后,华卓即刻遣人弄死了邵丞相夫人。   邵丞相夫人的确是被云岚宗的人所杀,作为夫君的邵丞相,非但没有阻拦求情,反而恭恭敬敬的把来人引到夫人面前,眼睁睁看着她殒命。   邵丞相的原话是:“你能靠着心印牵系嘉音身体的时候,仙长们容你活着,我就好吃好喝的当你是夫人供养的,现在你的死活碍不着嘉音的事了,仙长们要你的命,我也痛痛快快奉上,省得你苟延残喘活受罪。”   在感受到心印失效之后的短暂时间里,夫人也只来得及安排亲信把养子邵成送走,甚至至死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死是活。   当时无法之下,新换的神魂又不稳固,大长老说需要离原本的躯体越远越好,他又想暂时保守这个秘密,须得防着真正的邵嘉音回到邵丞相夫人身边后,她没了顾忌,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因此最后商议的结果,就是让邵丞相又把“邵嘉音”抱回了家。   而真正的邵嘉音,也就是原身,在被当做人质,以华清幽的身份留在了云岚宗,受尽苛待与鄙薄。特别是当“邵嘉音”被华卓收为弟子带回云岚宗后,华清幽过得更是惨淡。   后来原身忍无可忍,决定与华卓断绝关系离开云岚宗,其时恰逢大长老找到办法斩断了邵嘉音与原身心印的联系,华卓是想暗中处置了原身的,邵嘉音却觉得那样便宜了原身,占了她那么多年的身份,一死了之也太容易了些。   邵嘉音让华卓顺着原身的意思,放她离开云岚宗,因为邵嘉音知道,一个一点修为都没有的美丽少女,流落在外将会遇上什么,那将是比死更残酷百倍的黑暗世界。   然而邵嘉音没想到的是,原身非常聪明,自幼独自艰难求存的生活,更是让她学会了如何在夹缝中生存。因此磕磕绊绊的,原身竟也几次化险为夷,改名换姓后,辗转来到兴陵城,非但过得不错,还得了鸿宣真人的青眼。   刚刚知道鸿宣真人求娶原身的时候,邵嘉音差点气死,那贱人贱命一条,凭什么有那般造化!直到听华卓说鸿宣真人修无情道,需要杀妻证道时,她才舒了口气。   虽然与自己替那贱人谋划的死法不同,但最终乐极生悲,新婚之际死在自己爱人手中,也勉强算得上不得好死,邵嘉音心中总算是舒坦了。   “你们两个讨债鬼,该死的时候都乖乖死了多好?给我省去多少麻烦?就算没死,也合该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苟且度日,非得弄出些动静来,还妄想与整个修仙界为敌,荒唐!幸亏华掌门给了补救的法子,才免得你们两个孽畜连累我邵氏满门。”邵丞相仍在直眉瞪眼的说着。   邵成恨攥紧双手,指甲陷入了手心都一无所觉,嫡母何其不幸,他与长姐何其不幸,遇到这么群人渣,三番五次面临死境,差一点就活不下去。幸亏他们咬牙坚持了下来,才迎来了翻身的机会。可是他嫡母,那个和善忧郁的妇人,永远沉没在了那片黑暗之中。   想到那次在灵都峰前他还对邵嘉音多有避让,邵成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竟然就那样放过了祸头子。   邵成紧紧等着邵丞相的眼睛,“你说的补救法子,就是照搬昔日的法子,把我跟邵承嗣换魂?邵承嗣的身体承受不住我强大的神魂,我自然会身死道消,而邵承嗣却得了我大乘期无坚可摧的肉身,是打算做什么?”   邵丞相仍是那副机械般的强调,“让承嗣以你的身份打入青阳岭内部,大长老有的是法子,只要承嗣能近身秦无咎等三人,大长老就能通过承嗣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听他说道此处,我惊出了一身冷汗,”邵成面对秦无咎和慕景行道:“万一我着了他们的道,你们和青阳岭就危险了,因此我给邵相府立了结界,匆忙赶了回来。”   他瞥一眼瘫在地上的华卓和大长老,满眼厌恶的转头,“幸好没有酿成大错,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虽然秦无咎已经猜了个差不多,但这里面的细节是她无从猜测的,如今被邵成补充完成,秦无咎再看这两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渣滓,觉得弄死他们也不解恨。   秦无咎正在想是先给他们抽一顿鞭子,还是撒点毒药之时,突然想起在邵成的叙述中,大长老几次三番不想让人知道他会拘魂换魂之术,以云岚宗彼时在修仙界的实力,大长老应该没什么担忧的才对,看来这里面还藏着东西呢。   确定了大长老是造成原身悲惨命运的祸首之一,秦无咎当然再无所顾忌,她倏忽放出神识,皆化成箭雨刺向大长老的头部,在触到他头部的时候,箭雨皆没入大长老的脑中。   大长老立时就不能动了,脸上露出时而痛苦、事儿癫狂的神色。   秦无咎在搜魂。   等搜完魂,秦无咎把神识自大长老身上撤回来,神色莫测,对着慕景行和邵成询问目光,她“啧”了一声,“怪不得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因为他修炼换魂的邪术,害死的人不知凡几,从各个仙门里有名有性的大人物,到普通凡人,太多了。你道他为何看不出年纪老幼来,因为他这张面皮,已然不知换了多少次!” 第151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19   被搜过魂的大长老已经昏了过去,秦无咎的目光去冰冷异常,谁能想到,大长老常年躲在剑阁峰不不见人,是因为他修炼出了岔子,靠着移魂夺舍,才安稳活到现在。   大长老按说是千年以来,云岚宗修为最高,最有修为飞升的人,曾经在三百年前就进入大乘境界,只是到了这个境界之后,感悟天地的能力也随之上升一大截,大长老也就发现了他所修炼之法的偏颇,境界越高,就越偏离大道,最终会毁在渡劫这一步,根本没有突破飞升的可能。   大长老急于寻找改变这一结局的办法,忙中出错,反而导致进一步走火入魔,肉体被摧残的残破不堪,已经不能承载神魂。   他岂肯任由自己泯灭,就此彻底走上邪路。   大长老曾经偶然得到了天魔追魂阵的传承,这本就是上古魔修拘摄人生魂的阵法,他稍加改动后,成了专门为自己夺舍所用的利器。   他当然看不上一般人的躯壳,便选中当时云岚宗一个后起之秀,诱他入阵,夺舍成功后,竟把那生魂炼成了傀儡供他驱使。   然而他强大的神魂,让夺舍不能一劳永逸,没过多少年,这个原本只有金丹后期的躯壳,已经承受不住大长老的神魂,他只得再次寻找合适的猎物。   三百年来,几十个各个宗门出类拔萃的弟子成了他的牺牲品,身躯、神魂都成了大长老的“用品”。他原本还要靠法术改变容貌,后来占用的躯壳多了,他的修为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跌落至元婴巅峰,大长老的面容就变成了现在这幅老幼难辨,晦暗不明的状态。   邵成了然,“怪不得这老狗不敢让人知道他精通换魂之术,原来是拍被那些莫名丢失本门精英子弟的门派注意上,从而暴露他的恶行。被数十个宗门群起而攻之,饶是云岚宗号称第一宗门,也保不了他。长老与掌门狼狈为奸,云岚宗还真是烂到了骨子里。”   慕景行一摆手,“你以为他为华卓之女换魂是白帮忙的?一个为了活命肆意屠戮的人,会干没好处的事?恐怕这位华掌门到现在还不知道大长老要的是什么吧?”   华卓戒备的看了眼慕景行,低下头去,这个人狠话不多,凭一己之力一刀就破了天魔大阵的人,让华卓都有心理阴影了。   慕景行问邵成,“你方才言道,大长老给邵嘉音换魂的时候,用到了华卓的血?啧,哪怕华卓修为现在比大长老高,但有了他的血,再加上阵法加持,想要夺他舍也不是不可能。”   他俊颜上露出一丝嘲讽,低头看向华卓,“若不是我们插手,你这幅皮囊倒是可以让大长老一劳永逸了。”   华卓霍然抬头,一脸的惊疑不定,下意识的挪动身体离大长老远了些。   邵成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害人害己,还真是……活该啊。   正在此时,桌案上的传音玉简却亮了起来,秦无咎拿起轻轻一扣,就挺玉简中传来青阳道院掌事弟子急切的声音,“秦师尊,您快来看看吧,方才萧师尊下山抓回几个人来,他现在正把人往死里揍——”   秦无咎讶然,萧泰虽然性格爽朗,但并不是暴躁易怒的性子,这是发生了何事?她收了玉简就要过去,被慕景行一把拉住,“我去看看,你考虑下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慕景行去了一会儿的工夫就把萧泰带回来了,萧泰手里提着两个人,一进门抬手就把人砸到了地下。那两个人就如两滩烂泥一般,堆在哪儿动都动不了。   萧泰脸上难看的紧,一双虎目眼白上尽是红血丝,衣袍散乱,衣襟上溅满点点血迹。   秦无咎扶额,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上手揍了,拳打脚踢的那种,但凡用点修为仙法,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景行指了指那俩,“杀父仇人。”   秦无咎了然,当年她初见萧泰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少年的萧泰被几个修士差点打死,起因就是萧泰想要为父报仇。他父亲只是没有及时为那几个修士让路,就被打的奄奄一息,没等送到家就咽了气。   今日这是在哪儿遇上的?   原来,萧泰把救回来的学生安顿好之后,仔细询问了他们的遭遇,才找到他们这么多人之所以悄无声息就落到了华卓手中,是因为他们去青阳岭外的小镇上买东西时,救了一个腿脚受伤的人,毫无防备的他们稀里糊涂就中了那人的算计,迷迷糊糊就被掠到了黑松坡。   恰好有个学生当时顺手把给那人擦拭血迹的帕子揣袖袋里了,萧泰就用那血迹做法,确定了那人的位置,直接过去抓人。   谁能想到他找到的那两个人竟然就是他的杀父仇人呢?仇人见面,萧泰恨得血灌瞳仁,上手就揍,拳拳到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积压了多年的心头只恨。   把这两个人抓回青阳道院,让学生确认过之后,他忍不住又往死里揍,掌事弟子这才通知了秦无咎。   他们俩确实是云岚宗的人,确切的说,是大长老的走狗,主要任务就是到处游走,为大长老物色合适的俊彦,登记在册,以备大长老选择下一个夺舍目标。   有大长老那样的主子,他们有样学样,根本不把人当人看。在各处游荡的时候,看谁不顺眼随手取人性命,就如家常便饭一般,萧父不过是他们弄死的无数个凡人中的一个。   萧泰的意思是,看秦无咎还有没有要问的,如果没有,他就动手了解了他们为父报仇。邵成自然也是想取大长老与华卓的性命为嫡母伸冤,但有秦无咎这个长姐在,她是嫡母的亲女,因为还是要看秦无咎的想法。   秦无咎便道:“这几个人,个个死有余辜!只不过就这么一死了之太便宜他们了,如此恶人,便是死,也合该物尽其用方可。”   无论是萧泰还是邵成,以他们的修为,想要弄死这几个阶下囚跟碾死几只蚂蚁没甚区别,然而这般报仇的方式,是建立在他们是强者的基础上,如果他们现在还是弱者,这仇能报得了吗?杀人者是否仍旧没人能奈何得了?恶人还会逍遥法外?   秦无咎把自己所创的功法公开,并不是希望以暴制暴,那还是脱离不了弱肉强食状态,她是希望通过缩小差距,以此为震慑,以求得公平正义。所谓止戈为武,大体就是这个意思。   在这个崇尚丛林法则的世界,只有当作恶者得到应有的下场,不是因为屈服于强者,而是仅仅因为他的恶行本身所导致结果的时候,这个世界才能出现秦无咎所希望的改变。   那就从华卓这里开始吧。   这一年秋霜初降之时,两个震惊世人的消息,分别从西林国与南昭国飞向天下的每一个角落:有第一仙门之称的云岚宗,其掌门、长老,以及两个金丹弟子,分别被西林国与南昭国的大理寺收押,原因是有人状告他们杀人害命。   世人的反应皆是,开什么玩笑?凡人的官府什么时候能审判修士了?不怕被云岚宗和修仙界给灭了?   然而两国的大理寺很快贴出了告示,说明这几个人所杀之人皆是本国百姓,国法森严,西林国和南昭国势必要替子民讨回公道。   因为证据确凿,这两个案子很快就判决落定,西林国以华卓和大长老杀害邵丞相夫人极其亲随,替换其女神魂入罪,华卓被判斩立决,大长老以为牵扯出更多恶行,被判腰斩之刑。   邵丞相也没能逃脱,被西林帝消掉官职,流放北荒。   南昭国也判定身负多条人命的那两个金丹修士戮刑,深受这两个恶人所害的南昭国民奔走相告,弹冠相庆。   行刑的那一日,观看的人人山人海,曾经不可一世的华卓被扔了满头满身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华卓万万没想到,他一个堂堂的化神修士,竟然被凡人的官府判了死刑,还被这些蝼蚁一般的法人折辱,这是比死还让他痛苦的地方。   然而无论他如何痛恨,如何不甘,被秦无咎毁去丹田的他,都不能改变他既定的命运,他死了,成为修士因触犯律法而死的第一人。   随着华卓等人被正法,普通人终于意识到,修士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哪怕如今他们与修士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但他们有自己的国家,有数量庞大的正在成长起来的全新的修士,有被国家凝聚在一起的力量,总有一天,他们将不再受制于修仙界。   “是啊,哪怕这才他们还要借助我们的力量才能处死华卓,但总有一天,每个国家的律法将成为约束所有的存在,无论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是人、仙,还是鬼、怪。”秦无咎远远注视着华卓神魂俱灭的尸体,希望以后如原身般不幸的女子,都能摆脱被人支配的命运。   处理完了这些事,秦无咎他们便回了青阳岭,按照既定计划继续轮流在青阳道院传功法,或者进入琅嬛修炼,以期有朝一日突破大乘境,得道飞升。   这一日,秦无咎在琅嬛中入定,杳冥之间看到了原身那一世她死后的境况。   原身被鸿宣真人杀妻证道而死,鸿宣真人果然突破至化神境,然而这都是虚假的繁荣,这个世界果然如秦无咎感应天地所得的那样,修士的修仙途径与大道相背驰,越修离大道越远,最终导致世界崩溃,天下归墟。   秦无咎从入定中出来,不觉唏嘘不已,好端端一个世界,亿万生灵,就这么被这些修仙者给玩没了。她以绵薄之力让这个世界有了一点改观,但她也不知道新一代修士会让这世界向何方发展,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比归墟更差了吧。   秦无咎在琅嬛中感慨的时候,慕景行却去了一趟姑射山,从那里寻来一棵鲜果栽种到琅嬛中,这种仙果食一颗可以月余不饥。他们现在是能辟谷的,但是秦无咎知道慕景行这么做的目的,他这是在为了以后打算。   慕景行出去一趟,不但带回了仙果,还带回了邵嘉音的消息。 第152章 震卦 被杀妻证道的妻20   这颗叫凤实的仙果就载在了她书房的窗外,坐在书桌前,抬眼就能看到朱红的果实隐在翠玉般晶莹剔透的枝叶间。   秦无咎自从穿越伊始,小易开辟出的空间,从她的书桌,慢慢扩大到整个书房,乃至最终她原来的家完整的显露出来。   自秦无咎炼化琅嬛,这一方小世界就与她的空间融合在一起,如今小巧玲珑的四合院安静的坐落在琅嬛的一隅,屋后树木环绕,屋前芳草萋萋,再往前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河水潺潺,远山如黛,如今在加上窗前这棵品相绝佳的凤实,宜人的景物更是让人心旷神怡,秦无咎往往在这里一住就是很久。   慕景行就坐在凤实下,漫不经心的讲起他得到的有关邵嘉音的消息。   华卓和大长老死后,云岚宗很是混乱了一阵子,华扬于青阳岭受伤之后,境界下跌,如今能力不能服众,包括各位长老在内的有点头脸的人都要争一争掌门的位子,互相倾轧你争我夺之后,掌门之位最终落到了护法扶摇真人的手中。   云岚宗重新洗牌,华扬母子被排挤出了权利中心,搬到云岚宗外围潦倒度日。邵嘉音失去庇护,舒坦日子没了不说,还整个云岚宗被视为为云岚宗招来祸患的灾星,被人各种奚落欺侮。   失去了掌门高徒、云岚宗最有前途的弟子等光环,原本围绕在她身边的一众舔狗有变了脸。原本被邵嘉音呼来喝去的现任掌门的嫡传弟子班云中,得势后很快对邵嘉音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邵嘉音被班云中强行收入房中,成了没名没分的玩物。一开始,班云中对邵嘉音还算不错,毕竟是多年的执念,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人。然而时间一长,新鲜感淡去,班云中不为人知的一面就成立邵嘉音的噩梦。   谁都不知道,外表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班云中,在床笫间却是个恶魔,对付女人的手段花样百出,邵嘉音被他被各种折磨,几次都差点死在床上。   要不是扶摇真人的另一个徒弟与班云中争夺掌门大弟子的地位,故意撞破此事,这件事估计即便是邵嘉音死了,都不会为人所知。   此事闹得极难看看,云岚宗让人看足了笑话,最终是华卓夫人和华扬拼死把邵嘉音救了出来,但此时邵嘉音的神志已经出了问题,不久之后趁人不注意离开了云岚宗,就此失去了踪迹。   而班云中出了丑,让扶摇真人颜面扫地,渐渐为扶摇真人所厌弃,终于被华扬抓住机会给杀掉了。华扬也被班云中重伤,愈发泯然众人矣。   秦无咎听过也就罢了,她已经了却了原身的心愿,罪魁祸首也已伏法,那些人是好是歹与她都无任何关系。   秦无咎再次从琅嬛出来后,便一直待在青阳岭。时光荏苒,倏忽百年已过,青阳道院的学生来来去去已经换了几茬,甚至邵成和萧泰都已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成了亲。   听说一百年的时间,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随着普通人的修炼进阶,原来的修仙界早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们与凡人界的差距泯灭,与绝大多数人一样,在各行各业中,靠自己的勤奋努力谋生。   秦无咎起了兴致,便与慕景行出了趟门,到处游历。   春暖花开,惠风和畅,秦无咎与慕景行出现在南昭国中一个偏远州府的街头,一路行来欣赏着市井中生机勃勃的明媚春景。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秦无咎看过去,原来是不知从哪里跑出一个乞丐,在街边乞讨,但奇怪的是,并无人肯施舍与他。   那乞丐乱发遮脸,低着头,麻木的向行人行乞,一个年轻温柔的女郎路过,颇为不忍的取出一角银钱来欲要给他,却被走在前面的同伴回头劈手夺下,“他是甚等样人,你也肯舍了银钱与他!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此话果真不假,像他这种祸害,与其活在世上,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   女郎奇道:“我看他无人理会甚是可怜,听阿嫂所言,却非如此?”   “你还是年轻,只看见表面,却不想想为何大家都绕着他走,连口饭都不肯与他,皆因此人是个要杀妻证道的混蛋,女郎夫人们尤其厌恶他,听说这混蛋曾经是极厉害的修士……”   秦无咎不觉对看了两眼,心道真是冤家路窄,这也能碰上。不过昔日高高在上的鸿宣真人,如今沦落至街边乞讨,还真是……大快人心呐。   鸿宣似有所觉,抬头望过来,隐在乱发后的目光将将落到秦无咎身上,便被慕景行上前一步挡住。   但鸿宣显然看到了秦无咎,他连摆在路边乞讨的破碗都顾不得拿,转身往身后的小巷跑去,一瘸一拐的背影仓惶如丧家之犬。   秦无咎挑挑眉,并没有赶上去把鸿宣如何,让他这般毫无尊严的或者,远比一死了之要痛苦地多,从云端跌进泥泞,再也挣扎不出来,这才是对鸿宣最大的惩处。   回到青阳岭,秦无咎把萧泰和邵成带进琅嬛。一进去萧泰和邵成就呆了呆,两个人甚至四处看了看,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原本仙境般的地方,如今竟然种满了……庄稼?   慕景行摆了摆手,“无咎种的。”   受慕景行栽种凤实的启发,秦无咎想起她在各个世界培育的良种,收了不少在空间中,她便找出来,试试这种良种能否在琅嬛中生长。反正岁月尤其漫长,飞升遥遥无期,闲着也是闲着。   还别说,洞天福地就是不一样,种下的庄稼不但长得好,成熟的也快,一茬茬种下来,可不就成邵成他们看到的景象,目之所及,稻浪翻滚,稷麦相接。   萧泰痛心疾首,自家师父竟然把仙云缭绕的洞天福地,生生弄成了庄稼地,简直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然而萧泰做不了他师父的主,只得化痛心为力量,四个人开始新一轮修炼切磋,一步步向大道靠近。   当小易的身影从《易经》中化出的时候,秦无咎知道离开的日子到了。   一朝飞升,脱离世界。   “咣!咣!咣!”震耳欲聋的响动让躺在摇椅上的秦无咎紧皱了眉头,她试图睁开眼睛,可疲累不堪的身体让眼皮有千斤重,她用力试了好几次才半睁了双眼,下一刻却蓦地紧缩了瞳仁。   这是她的书房。   不是识海中的书房空间,跟随了她几世的书房空间几经变化,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而现在她身处的书房,却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书桌上胡乱堆放的化妆工具,右手边盛着半杯水的紫砂杯,身上的衣物,都更印刻在她脑海中的景象重合。   她这是穿回来了?   秦无咎忙向识海中探去,果然书房空间人就好好待在琅嬛中,只不过琅嬛貌似缩水了很多?   但她现在顾不得探寻这个问题,因为秦无咎才察觉那“咣咣”的声音,是有人在砸门。许是因为她一直没有回应,只听外面有人粗声粗气的喊道:“秦无咎,死了没?还喘气的话吱一声,赶紧开门,咱们教授还等着你这个新娘子洞房花烛呢!”   紧跟着外面响起一阵猥琐的调笑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说不定已经没活人了……再打不开门咱们就先撤吧……万一被……围住就危险了……”   秦无咎目光一寒,怎么着?他都回来了,还上这熟悉的配方,她倒要看一看,这不怕死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153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1   秦无咎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身体,慢慢起身,双手撑在书桌上缓了缓。书房内的窗帘是拉着的,屋内光线昏暗也看不出是什么时辰,秦无咎目光下意识的扫过书桌一角的电子日历,她不觉就是一愣。   十月二十日,这串红色的阿拉伯数字下面,是几个汉字数字:农历九月十三。   这不对!她清楚的记得,她离开的那一天,是重阳节,九月初九。   虽然隔了好几辈子的时光,但因为这间书房从一开始就跟跟着小易在她空间里,她并没有遗忘当初的记忆,除了少了那本祖传《易经》,书桌上的摆设跟她空间里的几乎一样。她穿越的当天,因为是重阳节,她白天去了南山登高赏菊折茱萸,累得够呛,所以才在书房里就睡了过去。   她这是睡了将近四天?难怪浑身酸软无力,三四日水米没沾牙,没饿出个好歹来,已经算是幸运了。   秦无咎心中一动,朱红色的凤实便道了她手中,等一颗凤实下肚,那种无力感终于消失不见,浑身上下舒畅起来。   此时外面砸门的动静越发剧烈,秦无长眉微皱,她直觉外面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不会她一觉醒来,自己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别人口中的新娘子,对方还如此的粗鲁无礼。。   这可是个法治社会,不是有权有势就可以任意胡为的古代和乱世,她住的这片儿四合院,周围邻居非富即贵,治安一向很好,平时外人很难进入这片区域,更别说闹事了。   秦无咎拉开窗帘,外面天阴沉沉的,砸门声还在继续,因为一个人独居,她家的安保措施还是不错的,外面的人一半会儿的很难闯进来。   秦无咎不自觉地动用神识,她惊喜的发现,神识还是能用的,并没有因为回到本源世界而消失,不过她也觉察到,运用神识的能力比起在修仙世界要大打折扣,像原先那样动辄覆盖方圆几百里是不可能的了。   想到琅嬛也大大缩水,秦无咎明白这是不同维度世界的自我修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很大程度上挥被限制。   想到这秦无咎就要放出神识试试现在是个什么水平,顺便看看外面是怎么个情况,她是报警还是先揍一顿出出气,被人打上门来这种事,秦无咎多少年都没遇到过了。   然而有人打断了她。   小易的声音自识海中传来,“无咎,我们终于回来了,可以说是功德圆满,不过如今这个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当初与你说的不可抗的灾难已然发生,你所面临的凶险程度很高,可惜具体是什么我并未推演出来,接下来一切你都要小心。好了,用神识仔细看看外面的情况吧。”   秦无咎点头,口中却问小易,“他跟过来了么?”   “自然,”小易当然知道她问的是谁,“上个世界你们俩同登道岸,神魂牵系,大道证盟,便是我不插手,你们也分不开。”   秦无咎心中一松,放开神识往外探去,首先便看清了她家门外的情况。   门外黑压压的站着少说也有二十几个人,一个粗壮的彪形大汉正举着斗大的拳头擂门,见擂了这半天也没人应答,大汉转头问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斯文男人,“教授,这老半天也没人应声,怕是里面没活人了,您看……”   那男人抬眼看了看院墙上的电网,薄唇勾了勾,金丝边眼镜后面的桃花眼满含玩味,“死了?那就不好玩了,毕竟娶回个活的玩起来才有意思不是?不过我觉得她不会这么弱,既然不出来,那就先礼后兵吧,来,把电网毁了,闯进去。”   这个人怎么在这里?秦无咎“盯”着斯文男人纳闷,这人她认识。神识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动荡,跟在斯文男人身边的一个竹竿样的高瘦青年,抬手自手心中扔出一个火球,甩手往墙头上的电网落去。   秦无咎用神识把那团火一卷,径直扔回了那伙人中间,面对飞回来的火球,人群中就是一乱。搁秦无咎的脾气,就该控制难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么多人在这里闹事强闯民宅竟然无人理会。因为秦无咎放开火球,神识继续往外探去。   这一看不要紧,秦无咎着实吃了一惊,大街上人影晃动,确切的说,那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们步履蹒跚,动作僵硬,青白的皮肤上布满黑斑,有的满脸血污,口角滴滴答答的流着粘稠的涎水,眼眶中只剩一派灰白,泛着死寂暗沉的气息。   忽然,不远处路口的几个“人”发出兴奋的“嗬嗬”声,都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姿势怪异而迟缓。   街角,一个人倒在地上,一只黑色脏污的手爪轻易的插进了那人的头颅,流着涎水的嘴一张一合,正在那人身上撕咬。   跑过来的那些东西一拥而上,不过片刻,地上就只剩下了几段血淋淋的骸骨。   饶是秦无咎,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玩意?丧尸?关于末世,秦无咎自然是有所了解的,但亲眼目睹丧尸吃人这种场景,震撼与不适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终于理解小易所说的“不可避免”是怎么回事了,末世的爆发毫无征兆,但这种天与地的变迁动荡,成因复杂而漫长,等到要爆发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   末世初临,每个人都面临着生死存亡,秦无咎觉得小易所说的她要遭遇的凶险,更加不可测了。整个世界在死亡阴影笼罩下的时候,凶险随时随地可能降临,哪个是致命的,她上哪儿去判断去?   “秦无咎,我知道你在里面,这个时候还有我惦记你,有没有感到很荣幸?是啊,第一时间就来接你,我都快被自己感动了,跟我走吧,末世中没有丧尸化不容易,但一个弱女子肯定难以活下去,你也看见了,我这个团队很强大,跟了我你就安全了。我也不是乘人之危,你看,我都肯给你个名分呢。”   斯文男人的话把秦无咎的心神拉了回来你,她皱眉听着此人自说自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不但如此,这欠揍的口气真是讨人嫌啊。   这个看上去极其斯文败类的男人,秦无咎还真认识,但也只是认识而已,并不熟,甚至还有些过节。   南乔,某研究院知名科学家,在生物工程领域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有一次秦无咎参加一个高端哲学论坛,好巧不巧的碰上南乔在同一酒店参加有关基因工程的会议,会议结束后,在酒店的休闲区,包括秦无咎在内的几个文化学者和南乔带领的几个生物科学家碰了面,不知怎地就科学技术的人文引导问题起了争执。   虽然不是一个领域的人,但之前秦无咎也多少听过南乔的事迹,说实话,对于南乔这样强调科学技术的绝对力量,狂热追求科技力量的科学狂人,秦无咎是拒绝的。   当科学缺乏人文关怀,法律又跟不上科技发展的步伐的时候,不顾一切的科学狂人,给人类和社会带来的不一定是福祉。   过度推崇物化的力量,削弱人文精神被,这种单极世界,往往会让一些人更相信尖端技术的威力,从而使全球人类处在一种危险的境地。   对科技的盲目崇拜,或者说对科学荣誉的狂热追求,让有的人采取非科学甚至反人类的手段,毫无底线的违背社会伦理道德。   说白了,科学不能保证本身的正确使用。   比如说,基因工程,正确使用可以使器官再生,挽救无数生命,而一旦滥用,可能会改变人类的生物特征,把人变成不人不鬼的存在。   而南乔这个人,秦无咎从某些途径得知,就是个为了科研而不择手段的人,据说他曾违背科学伦理通过编辑胎儿基因,为某些权贵定制完美婴儿。这件事小范围内暴露了,才不得不中止,但有人保南乔,他全身而退不说,实际上这项研究都不一定真的停止了。   因此那天南乔大放厥词的时候,秦无咎没忍住,狠狠的怼了他一番,两个人的梁子就此结下,但毕竟很少有交集,秦无咎也就没把那次冲突当回事。   但显然南乔不是这么认为的,这不末世爆发,社会动荡,没了各种顾忌,他就忍不住找上门来了。   虽然秦无咎不知道乔南此举意欲何为,但肯定没安好心,秦无咎当然不可能如他所愿。   秦无咎取出藤鞭,拿在手中掂了掂,对着智能控制系统说了声“开门”,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 第154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2   正在砸门的大汉猛然间砸了个空,他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一声,晃着膀子就往里闯,前脚刚进去,后脚就惨叫一声抱头窜了出来,手臂上两道红肿的鞭痕正往外渗着血迹。   门外就是一静,南乔本来意气风发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嘴角微微往下耷拉着,目光阴沉的盯着从大门里缓步而出秦无咎,忽而勾唇笑出了声,“无咎啊,你果然没事,太好了,我真怕我来晚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扛过去,不会丧尸化,毕竟你是不同的。只是,我们来救你,老胡一直冲在前头,你打他做什么?”   说完最后一句,南乔的脸“呱唧”一下子又撂了下来。   啧,不去演川剧可惜了的,这变脸的速度,切换起来无缝衔接。   秦无咎倒提着藤鞭,哼笑道:“恶客上门,不请自来,私闯民宅,别说我就抽了两鞭子,哪怕打残打废了,那也是活该,我特别愿意用一下正当防卫的权力。听着,你们这帮人赶紧给我离开这儿,再在我门前喧闹,挨的可就不是鞭子了。”   南乔不赞同的看着秦无咎,声音沉郁,“你过分了。”   秦无咎上下打量他两眼,疑惑道:“你谁啊?”   跟着南乔的这帮人面面相觑,南教授志得意满来接了人回去暖床,他们还以为早就勾搭上了,合着人家压根就不认识他?   南乔脸色难看,“当真不认识我?别装了秦无咎,无论你怎么想,今天你都得跟我回去,老老实实的当新娘,不失为这末世中的一条活路。”   秦无咎对这种听不懂人话自说自话的人极为讨厌,她一抖手中的藤鞭,把一片飞舞而下的落叶搅碎,“非但我不认识你,我手中的鞭子更不认人,都麻溜给我滚,再在我门前撒野,少不得要拿你去喂丧尸。”   狠话谁不会说?但加上秦无咎一鞭搅碎树叶的举动,让这话的可能性大幅度提高,就连一直自视甚高的南乔也不由得瞳孔一缩。   “果然你是不一样的,”南乔低喃,“那我就更不能放手了。”   他声音极低,就连跟在他身边的人也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可却逃不过秦无咎强大的五感,不一样……这是要从她这儿得到什么的意思?   就见南乔翘了翘嘴角,那落在秦无咎身上毫不遮掩的目光,就像在打量评估一件货物一样,“知名学者竟也有了这样的身手,看来你也觉醒了异能对不对?不过我没看出来你这是什么异能,力量系的?还是说,你的异能与众不同?”   秦无咎心中一动,她还真没想到觉醒异能这件事,刚才试图用火球攻击电网的人,想必是觉醒了火系异能者,那她自己呢?昏睡多日,既然没有变成丧尸,那肯定有觉醒异能的几率。   她一动念,马上就有所感应,秦无咎挑眉,这异能与上个世界的灵根有异曲同工之妙,倒是让她省了适应的时间。   南乔身边竹竿样的火系异能者有点不耐烦,他翻了翻眼皮,“教授,跟她费什么话,您要是真看上了,抓住就是了,抓回去想怎么样还不是您说了算,还给什么名分?她也配,敬酒不吃吃罚酒,只配当个低贱的玩物!”   刚挨了鞭子的砸门大汉连声附和,“嘶……赵哥说的是,教授您结什么婚,直接上……”   秦无咎一抬手,伴随着一声霹雳,一道银白的电光直直劈向南乔的面前,在他前面的留下一溜焦土,“不会说人话就闭嘴,再让我听见不爱听的,那就先劈了你们这个领头的。”   这伙人包括南乔都愣了,雷系异能,本身攻击性很强,觉醒就不容易,到目前为止他们就见过一个雷系异能者,并且那个异能者如同小蛇般的闪电,跟秦无咎一比简直就像过家家。   一时间都闭嘴了,末世了,实力就是一切,不服不行,因为他们这几天就是这么干的,弱者随意被他们掌控生死,现在碰上硬茬,让他们极不适应。   南乔目光沉沉,“无咎啊,虽然你异能看上去不弱,可你得知道一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你一个人想抗住我们这二十几个异能者,怕是不能够。”   “就是,怕个球,弟兄们一起上,拖回去给教授开开荤……啊……”砸门壮汉的叫嚣声未落,鞭尾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膀大腰圆的一个壮汉,转瞬就被甩了出去,噗通一声砸在了对面的绿化灌木从里。   秦无咎抬抬下巴,“滚吧,这才末世几天呐,一个个的就想着称王称霸,抢男霸女了,都至少够判二十年的,趁着我没改变主意,赶紧滚。再让我听到结婚、新娘这些词儿,你们就是想滚都滚不了了。”   竹竿男大怒,受伤聚起火球,“二十年?满大街丧尸了你跟我说判刑?太可笑了,大家一起上!把她收拾完,让她看看法律管不管她!”说着手中的火球直奔秦无咎。   秦无咎一道雷电劈下去,火球立刻就湮灭了,再一道,竹竿男头上就冒了烟,“我这可是正当防卫,不犯法。你是不是对我种花家强大的国家机器有什么误解?一个末世就能让秩序溃散,天下大乱?呵呵。”   短时间内会乱,但混乱的时间绝不会太长。   秦无咎态度无比强硬,出手又稳准狠,按说南乔就该识时务,趁着没闹到不可收场赶紧离开,但他实在是不甘心,要是错过了今天,在想拿下秦无咎,可就更没机会了。   如今大乱刚起,秩序崩坏,几乎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他原本以为秦无咎即便觉醒了异能,也不过是最弱的时候,怎么能对付得了他手下这么些异能者?可万万没想到,秦无咎竟然一觉醒就这么强。失算了,他应该第一时间就过来,没觉醒还子啊昏睡的秦无咎,还不是任他摆布?   可那边的事更重要,那是以后的根基,不能有一点闪失。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自己不够强,一股暴虐的洪流在血管中涌动,南乔眼眸发红,心中发狠,自己一定一定要成为最强者,站在金字塔尖上俯视众生,掌控他们的贫穷富贵,生老病死。   末世就是自己等待了多年的机遇,秦无咎就是最好用的踏脚石。   所以,现在不能就这样收手,总要搏上一搏,二十多个异能者对付一个,还是有胜算的。   想到这南乔问秦无咎,“我再问最后一次,这姻缘你接不接?不是我非你不可,也不是我凭空捏造,实话跟你说,这桩姻缘是你的亲人长辈亲口定下的,你不是研究《易经》国学的么?怎么,不研究研究‘孝’字怎么写?”   秦无咎笑了,“编理由也编个靠谱的,还长辈定下的,无稽之谈!一来我祖父不会这么做,自从我成年,他就不再替我做任何决定;二来就你这样的,我祖父看不上;这三么,你听好了,没人任何人可以代表我许诺,便是祖父也不行。”   所以你胡说八道的意义在哪里?   “你不知道的是还多着,被把话说那么满。”南乔嘴角勾起一抹诡厄的笑,“世界那么大,说不定就有那个能替你做主的人。”   “谁?说来听听。”   “跟我回去,你自然就会知道。”   “滚吧。”秦无咎见再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也没耐心再跟南乔周旋下去,直接赶人。   南乔抬眼盯着她看了几息,到底是不肯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冲手下人比了个手势,“上!把她给我绑回去!”   二十多个异能者一拥而上,霎时火光、水箭、风刃等各色异能全都往秦无咎身上招呼。秦无咎左手使异能,右手挥鞭,冲在前头的几个瞬间就浑身冒烟的飞了出去。   秦无咎的藤鞭是琅嬛中的仙藤所制,慕景行亲手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刀砍不断,水火不侵,甩开了风雨不透,无论何种异能都近不了秦无咎的身。   南乔冷眼瞧着,慢慢把手伸进腰间,拔出一把枪来,抬起枪口指向秦无咎的大腿,嘴角噙着笑意喃喃道:“打断你的腿,你就听话了。”   眼看南乔就要扣动扳机,三把闪着冷冽寒光的飞刀自斜刺里飞出,直奔南乔持枪的手臂。   一排水箭劫住了飞刀,水系异能,这是南乔的异能。他一边施展异能挡住飞刀,一边仍然扣动了扳机。   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枪管竟然诡异的弯了,虽然乔南眼疾手快的即刻松了手,但炸裂的枪管依然把他手右手炸的血肉模糊。   南乔也是个狠人,愣是头上疼出了冷汗都没坑一声。砸门壮汉早早被秦无咎打伤,一直心有余悸没有太上千去混战,此时一样看见乔南受伤,马上叫道:“教授受伤了!教授受伤了!老段,赶紧来给教授疗伤!”   老段是木系异能者,赶紧过来用异能给南乔治手,他才觉醒异能没两天,只是最初级的水平,施展了半天也就仅仅让南乔的皮开肉绽的手不那么吓人。   而此时围攻秦无咎的人群中惊呼惨叫声此起彼伏,密密麻麻的牛毛细针自四面八方袭来,根本防不胜防,   几乎每个人都中了针,被刺中时那一刹那间的阻滞,让秦无咎逮住机会,二十几个异能者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漫天鞭影中倒飞出去。   “金……金系异能?”南乔这边一个金系异能的青年都磕巴了,他虽然是金系,可从未想过金系异能还能这样用,他也做不到这么精准的驾驭。   南乔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紧紧盯着街头,拐角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从一辆越野吉普中出来,看似如闲庭信步,浑身却裹挟着无边煞气,无端让人心头一窒。   来人剑眉鹰目,轮廓深邃,鼻梁高挺,眼神犀利,充满张力的身躯裹在黑色长袖T恤内,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白皙有力的小臂,同色的工装裤衬的他双腿尤为修长,矫健的步伐迈开,眨眼就来到了近前。   南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谁?难道不知道,多管闲事容易死得快!”   来人根本不理会他,仍旧不疾不徐的往前走,南乔的人被他的气势所摄,竟不自觉的往两边退开,任他走至秦无咎面前。   “我回来了。”他微微一笑,刀锋般的目光竟化作万缕情丝,原本摄人的鹰眸里盛满柔和与温情。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秦无咎就有点发愣,无他,眼前人除了一头精干的短发和休闲衣裤,容貌举止,一颦一笑,都是当年初次相逢时的模样。   秦无咎只觉眼睛酸热,张了张嘴,嗓子却似哽住了一般,竟发不出声来。她用尽力气平复心情后,才声音低哑的唤了声,“柏卫率?”   柏擎苍伸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沉稳清越的声音满是重逢的欣悦,“无咎。”   秦无咎有许多话想问柏擎苍,他是怎么来到她的世界的?为何是他自己的本来的相貌?怎么找过来的?路上可有危险?然而不行,扫一眼那帮无耻之徒,秦无咎突然觉得他们面目可憎到让她手痒。   柏擎苍拍拍她的手,上前一步,转身与秦无咎并肩而立,鹰眸中的温情一扫而空,只剩睥睨与寒意。   “不是问我是谁吗?听好了,我是无咎的爱人,趁我不在家,打上门来欺我妻,如此横行张狂,谁给你们的胆子!既如此,就别走了,我家院子里的花正好缺花肥。”   从柏擎苍现身开始,南乔对他就充满忌惮,现在听他这么一说,面色铁青而扭曲,只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冒犯,本是自己囊中之物的秦无咎,竟早已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贱人!水性杨花,毫无廉耻!与人苟合还这样理直气壮!果然这样的贱人天生没有资格在婚床上与他颠鸾倒凤,只配躺在试验台上与冰冷的器械为伍!   南乔眼中的恶毒犹如实质,柏擎苍心中火起,左手手指微微动了动,一蓬牛毛细针只奔南乔的面门而去。 第155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3   南乔忙使出水系异能,调动周围的水元素抵挡,然而那牛毛针又多又细,根本没办法全都击落,哪怕南乔的水系异能跟别人比已经强很多了,但也做不到全方位防御抵挡,手忙脚乱中还是被无数细针刺中。   虽然没有刺中要害,并无性命之忧,但全身上下,就像刚从仙人掌丛里捞出来一样,扎满了刺儿,令人难受又难堪。   其他人也好过不哪儿去,刚才被柏擎苍无差别攻击,身上多少都中了招,牛毛细针陷入肉中,只隐约看到一点银光闪耀的针尾,偏偏稍微一动就更往里去了。   一直跟在南乔身边的一个胖子低声劝道:“教授,今天这事怕是不成了,没必要非得今天把人弄到手,回头有的是机会,况且咱们还占着理,长辈许下的婚约她不认,在道义上就不占理,这里面可操作的地方就多了,真没必要非得今天正面杠。”   南乔忍着身上又痛又痒的难熬滋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秦无咎并没有拦着,南乔如此怪异的举动,总是要留着他抽丝剥茧寻个真相出来才好。   一眨眼的工夫,那些人走了个精光,秦无咎握紧柏擎苍的手,两人携手并肩,一起回了家。   秦无咎仔细端详了一番,柏擎苍虽然精神抖擞,但实则风尘仆仆,应该是赶了很远的路。她也不忙着问了,先让他去沐浴更衣,自己则去准备午饭。   等柏擎苍神清气爽的出来,两个人一起吃过饭,这才互相说了说别后的情景。   上个世界飞升之后,柏擎苍的神魂便离开躯体,来到一处一片虚无的所在,也不知在那里过了多久,久到他重塑了肉身,恢复本来模样,再次掌握飞升境界的能力,这才感应到秦无咎的所在,踏破虚空,来到这个世界。   之前柏擎苍在琅嬛中留下一抹神识,从而能感应琅嬛的所在,从而保证了在身穿的情况下,不会迷失在浩荡时空中。   只是不巧的是,他初次踏足这个世界的位置,是在西北大漠之中,离秦无咎比较远,一东一西有数千里之遥。而自从到了这里,他朝游北海暮苍梧的神通又被限制无法施展,只能先耐心走出大漠,再感应琅嬛的所在,一路向东来寻秦无咎。   结果半路上,末世降临,柏擎苍昏睡三日醒来,许是上辈自金、火灵根的影响已经深入神魂,他一下子觉醒了金系、火系双系异能,并且一路走来,柏擎苍发现,他异能的等级要远高于其他人刚刚觉醒的异能。   这一路上,不仅要打丧尸,还是应对来自幸存者的算计,一时半会儿的又了解不透这个世界的规则,柏擎苍也不好大开杀戒,因此他着实走的艰难。   不管怎么说,两个人终于顺利会师,且都是最真实的本来面目,心情自然是无比愉悦。柏擎苍用手指细细描画着秦无咎的眉眼,笑叹道:“我一直在想,你原本的模样该是什么样,每次脑海中出现的都是我最初与你相遇的那一世的模样。果然,与那时还是很像的,只不过那时你扮作男子,比现在英气几分,如今你敛着气势,反而显得更加冷清淡漠。”   秦无咎往他胸前靠了靠,耳边听着他胸腔中传来的坚定有力的心跳声,心中无比安宁。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一些事来,“或许是因为我自己一个人生活的缘故,又做的是故纸堆里的学问,时间久了,可不就只剩下冷淡了。”   柏擎苍是知道秦无咎曾经独身一人,只是他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从未详细问过,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他突然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过往。   秦无咎便细细说与他,其实也很简单,她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除了世代传承的易学,秦无咎没觉得她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家人口简单,从她记事起,就只有她与祖父相依为命,父母在她出生不久就相继病逝了。她大学毕业的那一年,祖父去世,打那时候起,家中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那个南乔居然说我家长辈跟他许婚,所以说他是撞鬼了么?”见柏擎苍眼中闪过心疼,秦无咎岔开话题。   柏擎苍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南乔是谁?”   “刚刚被你差点把手废了的那个。”秦无咎便把南乔的背景,以及她与南乔的那点过节都告诉了柏擎苍,“也不知道南乔发什么疯,竟然莫名其妙的来娶亲,我都怀疑他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柏擎苍用修长的手指抚平秦无咎蹙起的眉头,“不用多想,无非是执念或者利益作祟,无论是哪种,他还能从我们这里讨得便宜去不成”   “嗯。”秦无咎揉揉额角,“对这个人真没多少交集,倒是无从推断。”   柏擎苍忽然不满,“在穿越的那些世界也就罢了,与人定下婚约的本不是你,如今来到你这儿了,竟然还有人抢在我前面打你的主意,刚才我不该废他的手,就该废了他的命根子。”   面对柏擎苍突如其来的直白情绪,秦无咎苦笑不得,只顺着她的话头道:“你说的对,幸甚至哉。”   “嗯?”略微压低的声线充满磁性,尾音带着说不清的诱惑。   秦无咎不觉心头一颤,耳后发热,忙装作若无其事,正色道:“割以永治。”   柏擎苍垂眸看着她耳后泛起的霞色,俯首在她的颈侧低低的笑了开来。   秦无咎心跳愈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老夫老妻几辈子了,竟是难得的有些失控。   她用力推开柏擎苍,逃也似的离开他炽热的怀抱,“你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来,趁着现在还有电,我们先把你的身份落实。”   柏擎苍作为天外来客,总得有个合法身份才能安稳,这个混乱的时刻正是处理这件事的好时机。   秦无咎打开电脑,手指轻快的敲击键盘,一番操作之后,柏擎苍的户籍身份信息已经真实的毫无纰漏。   她再次入侵系统,等她从电脑上抬起头,面上露出清浅的笑意。秦无咎把电脑推向柏擎苍,“来,看看。”   柏擎苍俯身看过去,电脑当前页面上显示的是……结婚证书?   秦无咎道:“合法有效,等秩序恢复了,我们去领证就可以了。”大乱之后,多数身份证件肯定要补办,他们趁机补办一个就行。   看着柏擎苍使劲压制却依旧止不住翘起的嘴角,秦无咎戏谑的挑眉,“这回高兴了?这个世界只认结婚证,法律可不承认婚约。不过想想挺可笑的,竟然还有人造谣出婚约来说事,真是乱世。”   柏擎苍真心实意的赞她,“未雨绸缪,无咎此举甚合我意。”现在丧尸横行没人追究身份,等以后安定下来,没有身份就是大麻烦。   只是如今天地间死气弥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生机。   秦无咎肃然,“现在的情况,正由安泰到混乱,天地失常,泰去否来,还有比否卦更能说明现状的吗?”   天地否,乾上坤下,乾阳在上而升,坤阴在下而降,阴阳不交,天地相离。实际上天地二气交易互通,才是万物生长的原动力,天地仳离则万物失序,凝滞不通,必然就引起小人道长,君子道消。   柏擎苍点头,“不但出现了丧尸这种有形的小人,实际上还不知有多少隐形小人藏身人群中,比如今日这些欺上门来的那些人。”   秦无咎揉了揉额角,否卦啊,由泰入否易,想要否极泰来可就难了。坐等肯定不行,必须以人力加速否极泰来。   所以,待在家里虽然安全,但不行,只有走出去,增长见识,去了解,去体悟,才有可能发现“去否”的路径。   柏擎苍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想得更多一点,秦无咎曾经跟他说过她之所以穿越,是小易察觉到了她将遭遇大凶,末世爆发,可以说每个人、每一天都会面临无数凶险,虽然柏擎苍不认为他们应对不了丧尸,但在这种万事万物都失去秩序的情况下,诸事不可测,他难免有所忧虑,就担心秦无咎万一碰上凶险。   秦无咎摆手,“不要紧,闭门家中坐,说不定也会祸从天上来,真有凶险躲是躲不过去的,多加小心也就是了。”   定好明天出去,两个人先检查了一遍家里,看看缺什么,明天好一并带回来。   家里粮食不多,但琅嬛中有,足够他俩吃很长时间,并且可以继续种植。虽然琅嬛缩水了很多,但跟一般的空间比起来,还是相当大的。   日用消耗品、衣物等是需要搜集的东西,还有一些常用药品,也要备下,特别是中药饮片,对秦无咎来说,是多多益善。   秦无咎又去检查了一遍屋顶上的太阳能电池板,倒是都可以正常使用。她家是四合院建筑,前几你那国家号召环保节能的时候,她安装了小型的分布式太阳能发电站,发的电是直接并入电网的,现在这电早晚得停,需要把电站改装成自给自足的模式,虽然这样电压会很不稳定,但聊胜于无,总比没有强。   再把家里大大小小的能盛水的容器都找出来,全部接满水存着。虽然琅嬛中有河,清澈甘甜的河水是泉水所汇聚,直接就可以喝,但以后不知是什么情况,她不想露出破绽,总要做做样子。   傍晚时分,忙活的两个人正准备弄点吃的,却隐约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在奔跑,伴随着敲门呼救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很快,自己家的门被敲响了。 第156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4   秦无咎住的这个别墅区,是在京市的郊外,都是独门独户的四合院,依山傍水,属于稀缺资源,能住在这儿的非富即贵,当然了,秦无咎除外。   她家传承千年,底蕴是有的,但不要指望一家子做学问的人会大富大贵。她之所以能在这儿拥有一座四合院,是她祖父拿位于市中心的祖宅换的。秦家祖宅不大,远没这边宽敞,但因为修建的年代久远,已经被作为文物级别的建筑保护起来,之后祖父便接受提议,置换到了现在这里。   因为都是有钱人,所以这边每栋住宅的安保都做得非常好,除非里面开门,否则是难以非法进入的。这也是为什么秦无咎白天放出神识查看的时候,探到街上才发现丧尸的原因,住宅里的人如果全部丧尸化了,失去神志的丧尸是打不开智能控制的防护的。   如果有部分幸存者,估计他们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马上跑出去逃命,把已经成为丧尸的亲人锁在家里,困住它们。   再有就是秦无咎这样的,家中不管几口人吧,最终都没事,甚至有人觉醒成异能者,这种情况的,家里最安全,在没弄清楚外面的情形之前,应该是先待在家中静观其变。   现在天都擦黑了,外面敲门的不管是人是鬼,谁肯冒着丧命的风险来开门?   秦无咎与柏擎苍的五感灵敏,他们能清楚的听到女子的呼救声,能说话肯定不是丧尸,这就不能不管,柏擎苍按住就要起身的秦无咎,“我去。”   他与秦无咎一样,在这个世界,原本强大的神识虽然大打折扣,但还是可以用的。柏擎苍边往院子里走边放出神识查看外面的情况,然后他身形一顿,带着点无奈回身招呼秦无咎,“还是一起吧。”   刚收回神识的秦无咎冲柏擎苍挑挑眉,还怪谨慎的。她也没耽搁,迅速打开大门,外面扑在门上正快速敲门的人被忽然打开的大门闪了一下,往前踉跄两步就要扑倒在地,秦无咎顺手给接住了。   扶好哪怕差点摔倒还紧紧抱着怀里孩子的年轻女子,秦无咎看了一眼柏擎苍,柏擎苍摸了摸鼻子,心说就知道会这样,反正他不想接住个陌生女性,这种有潜在风险的事他向来会保持距离。   满身狼狈的姑娘想必是硬撑着一口气跑到这里,此时这股劲儿一泄,顿时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搂着怀里的孩子看向秦无咎,嘴里只反复说着“救命”两个字。   “救命?谁敢?别以为你跑到这里就能逃出我的手心,我倒要看看,谁敢救你!”刺耳的咆哮声在门外响起,一个神情阴郁的男人出现在门外,显然是追着这姑娘过来的。   男人无视柏擎苍和秦无咎,一点停顿都没有,就要往里闯。柏擎苍目光一厉,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男人惨叫一声,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门外的青石台阶上,听那动静,秦无咎觉得一定很疼。   不过那男人很快就缓过劲来了,恶狠狠的爬起来,冲着柏擎苍一抬手,一排尖锐的冰锥直奔柏擎苍的要害。男人表情阴狠狰狞,嘴巴更恶毒无比,“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把你戳成筛子,再拖去给丧尸啃!”   年轻女子嘶哑的声音响起,“小心!”   男人盯着射向柏擎苍的冰锥,细长浮肿的眼睛里露出兴奋的光芒,浑身上下都透出杀人的快意,嘴里还念叨着:“去死吧,谁敢挡着老子快活,谁就去给老子死!”   就在冰锥靠近柏擎苍的一刹那,一道火墙倏然燃起,细小的冰锥立时化成了水,不等滴落在地,就被烈火烧成了一缕白气,消散的无影无踪。   男人恶毒的话语戛然而止,就像被卡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干张嘴发不出声来,刚刚还满是快意的双眼泄露出一丝惧意。   瘫坐在地的姑娘眼神却一下子亮了,意识到自己有救了,她缓过一口气,嗓音有些颤抖的开口,“谢谢你们救我,他是恶魔!这几天杀了不少人!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可外面全是丧尸,我差点就死了。他还追着我不放,幸亏恩人是有本事的,不过还是要小心,他有异能,可以把人冻住!”   男人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眼珠转了转,对着那姑娘张口就骂,“闭嘴!你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别胡说八道。”   转头对上柏擎苍马上换了一幅温和的嘴脸,“误会,误会,您二位可别听她胡说,这女人是我老婆,以前就爱勾三搭四,现在世道一乱,她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了,勾搭上奸夫要跟着奸夫走不说,还要带走我闺女,您说,我能干吗?起码闺女不能叫她这样的人带走吧。这外面乱的,我带老婆孩子回家,没毛病吧?您可别被她骗了,好心帮忙还要惹一声腥。”   那姑娘气得浑身哆嗦,抖着嗓子骂道:“你胡说!你个无耻下流的垃圾,谁是你老婆!你这样的这辈子都不配有闺女!”   又急忙转向秦无咎,“您别听他胡说八道,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顶多算是邻居——他租住我们邻居家房子,跟我家中间隔着一户,平常出来进去的能碰到,也就混个脸熟,给人的印象就是不言不语比较内向,都以为是个老实人,没想到,没想到末世一来,他就换了魔鬼般副嘴脸……”   姑娘说的气急,剧烈咳嗽起来,秦无咎伸手打算扶她起来,她腾出一只手握住秦无咎的手,却没有借力起身,而是急急的说道:“您信我!末世来了,我家里人都没了,父母兄嫂都成了丧尸,”她猛地哽咽了一声,“我带着六岁的侄女从家里逃出来,外面也是丧尸,正走投无路,这人开门让先到他家躲躲,我真傻啊,一点都没怀疑,就去了他家,还对他感恩戴德。”   “一开始他就像个热心的邻居,再加上我侄女陷入昏睡,还发了烧,我把注意力都放到孩子身上了,我一点都没多想!我实在是怕孩子烧坏了,就跑出去找退烧药,结果碰上丧尸我只得逃回去,正撞上这畜生光着身子在扒孩子的衣服,我要是在晚回去一会儿,我侄女就……她才六岁啊,这个畜生!”   “我跟他拼命,这畜生也翻了脸,毫无廉耻的说他就好这一口,鲜嫩的小姑娘……我这样的老梆子他看一眼都嫌多,还说我要是不听他的把侄女送给他,他就给我找个好去处……我拼了命才逃出来,小区里一个奶奶好心,我在她家里藏了两天,被这个畜生发现了,我怕连累奶奶……这两天奶奶听来的,别的异能者都在杀丧尸,这畜生专门杀人抢物资!我带着侄女又逃了,路上找到一辆车,可开到这边就没油了,这畜生追上来,我没办法,只得抱着侄女跑进这里面呼救……”   “胡说八道!”阴郁的男人慌乱了一瞬,下一刻就竖起了眉毛,“你们就是我的老婆孩子,想逃?门都没有!”   说罢又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对柏擎苍道:“真的!她们是我的家人,外面这么乱,我必须带她们回家。那什么,你要是喜欢,老婆我可以不要,送给你!但闺女是我的,我一定要带走的。”   他隐晦的扫了秦无咎一眼,给柏擎苍使了个自以为心照不宣的眼色,把柏擎苍恶心的,差点忍不住就把他人道毁灭。   秦无咎相信姑娘说的话,她神识外放,这姑娘心思浅,说没说谎一目了然,况且刚刚姑娘握住她手的是,秦无咎手指搭上了她的脉门,从脉象上看,这姑娘最近悲伤过度,一直处于惊恐之中。   这么大的动静,姑娘怀中的小女孩安静的半躺半靠她身上,仍旧陷在深睡中没有醒来。秦无咎手上用力,另一只手护着孩子,把姑侄两个从地上扶起来,扭头去跟柏擎苍说话,“不如把他扔给丧尸?”   柏擎苍一摆手,意思是你别管,交给我了。   秦无咎从姑娘手中接过孩子,示意姑娘跟着她进屋,那男人张嘴还要大放厥词,被柏擎苍拎着脖领子给拖了出去。   稍微洗漱了一下,喝下一杯热水,长相清秀,有一双大大的杏眼的姑娘才平静下来,详细给秦无咎说了说她的情况。   这姑娘名叫梁越,今年二十五岁,是一家国营单位的会计,平时自己住单位宿舍,周末一般和兄嫂一家一起回家陪父母,结果这次就碰上末世降临,一大家人只剩下她跟小侄女梁粟了。   侄女一直昏睡不醒,又碰上这样的糟心事,她是身心俱疲,差一点就撑不下去了。梁越对秦无咎是千恩万谢,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却硬是憋着没掉下来,只郑重的拜托秦无咎能收留她们,她不是异能者,打不了丧尸,但她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都拿手,这些都可以交给她来做。   秦无咎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半天,觉着梁越还是合她的眼缘的。才从生死一线中挣扎出来,现在已经能用严谨客观的语言,言简意赅的诉说过往,并在短暂的时间内,快速对眼前的情况作出判断,在自己毫无优势的情况下,拿出自己目前能做到的、秦无咎可能需要帮忙的地方来作为筹码,为自己和侄女交换一席之地。   梁越没说“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之类的话,却让秦无咎更高看她一眼,在秦无咎看来,那都是客套话,说的做不到,听的也用不着,她不过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拉了别人一把,做什么让人做牛做马?梁越这种才是实实在在对双方都有帮助的做法。   秦无咎喜欢这样眼明心亮又知道进退的人,在秦无咎眼中,弱不是问题,只要肯踏踏实实做事,再弱小的人也有适合她做的事,只要肯塌下身子做事,这个人就是有价值的,别人就没资格嫌弃指摘。   但你弱你有理的那种就不行了,秦无咎非常讨厌那种以弱小为由的道德绑架,动不动就我弱我有理,别人不让着帮着就是罪过。其实自己却以弱为借口,什么也不付出,甚至以弱为武器,擎等着捡馅饼不说,那馅饼还是别人被迫无奈拿出来的。   上个世界秦无咎看不惯处于弱势一方的凡人饱受欺压,为此寻求大道至理,杠上了整个修仙界,那是因为她自己愿意做这件事,而不是被谁要求这样做。   梁越相对异能者来说是弱者,但她却是个勇敢的人,为了侄女敢于跟冰系异能者拼命,带着侄女在到处丧尸的街上狂奔,生死关头能孤注一掷,挨家挨户敲门求救。梁越身上的这些品质,都是让秦无咎肯定的地方。   因此,秦无咎愿意接纳梁越,让她安心住下来,好好照顾梁粟,并且告诉她,梁粟昏睡这么长时间不是坏事,小姑娘应该在觉醒异能。   梁越长长得舒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然后乐极生悲的听见肚子很是响亮的“咕噜咕噜”了几声,梁越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秦无咎拿出一盒饼干来让她想垫吧垫吧,她起身去做饭。之前她和柏擎苍就在准备晚饭,俩人打算做打卤面,食材都准备好了,多一个梁越,也就是加一把面条的事,做起来也不费事。   梁越紧着吃了两块饼干,也到厨房来帮忙。   做好浇头,面条都煮到锅里了,柏擎苍还没回来,秦无咎蹙了蹙眉,把那个猥亵女童的畜生扔到丧尸出没的地方,对柏擎苍来说就是出去转一圈的事,按说早该回来了,这是遇到什么事了不成?   等面条都盛到碗里摆上桌了,才听见院门一响,柏擎苍回来了。   虽然他面上不显,但秦无咎与他心意相通,还是能看出不一样来的。她就问:“遇上什么事了?”   柏擎苍也没瞒着,“没什么,不相干的,就死碰到一伙儿脑子不清楚的人。” 第157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5   柏擎苍拎着那个畜生出了这片别墅区,这一带住户少,丧尸并不是很多,他在街上转了一圈才发现几个呆滞迟缓的丧尸在一个小区门口晃悠。他抬手就把人扔过去了,重重的落地声马上惊动了那些丧尸。   那畜生可能是摔懵了,等她晃晃悠悠的爬起来,就对上了几张腐烂不堪的脸。吓得他嗷一嗓子,拼命的打出冰锥攻向那些丧尸,趁着丧尸们被冰锥阻得一滞的工夫,他赶紧在自己周围竖起一圈冰墙,把自己和丧尸隔了开来。   柏擎苍没打算看下去,这人异能才觉醒几天,就是个初级水平,这么大面积的冰墙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丧尸多了一围攻,很容易就碎裂掉,这人哪怕侥幸从丧尸口下逃生,也会因为过度使用异能让异能枯竭毁掉。   就凭他前几日的嚣张跋扈,没了异能,他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分分钟被人寻仇。   柏擎苍转身就走,然后他就被人拦住了。   “喂,站住!”一声娇软的呼喝,柏擎苍充耳不闻,脚步不停往回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一侧传来,一个娇小的身影拦在他面前,“说你呢,你这人怎么这样,听不见吗?”   柏擎苍顿住脚步,莫名其妙,“你在跟我说话?我又不叫‘喂’,再说了,我与你素不相识,大晚上的,你觉得随便在街头喊住个陌生男人合适?瓜田李下,你一个女孩子不懂得避嫌?”   今天刚刚见到秦无咎,急于回家陪媳妇的柏擎苍非常不耐烦,说话也就没给人留面子,本来除了对秦无咎,柏擎苍从来不是个会惜香怜玉的人,再说了,也是这女孩不客气在先。   那女孩却一时没有言语,直愣愣的看着柏擎苍,眼中全是惊艳。   这时,应该是跟在女孩后面的一伙儿人跟上来,正好听见柏擎苍怼那女孩的话,那些人立时不干了,一起拦在柏擎苍面前,“你怎么说话呢,赶紧给小朵道歉!”   柏擎苍愈发不耐烦,“让开!一个个都眼瞎吗?是她上赶着找我的麻烦。”   那叫小朵的女孩委屈的瘪瘪嘴,指了指远处,“谁找你麻烦了,还不是因为你胡作非为,我看的真真的,是你把那个人扔到丧尸堆里的,害得他被丧尸围攻,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你凭什么这么对他啊,你不能走,要走就把他从丧尸堆里带出来。”   女孩身后那伙儿人七嘴八舌:   “你怎么这么恶毒!”   “还不赶紧想办法救人!”   “就是,救人赎罪!”   “我们小朵这么善良的人,对你这种人都看不过眼了。”   任谁被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指责,都难免不爽,柏擎苍鹰眸一眯,浑身的气势就是一变,拦着他的那些人哪里经受的住,很多人脸都白了,特别是直面柏擎苍的小朵,两股战战都要站不住了。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这伙人,也不敢拦着了,都往一旁让了让,柏擎苍抬腿就走,走了几步还是回身解释了一句,“那是个杀人放火的恶人,如果你们想救,我不拦着。”   说罢大步流星的走了。   可能是因为在女孩子面前失了面子,有个年轻小伙子不甘心的嘟囔,“救就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异能者,还救不下一个人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近不闻,柏擎苍转过街角的时候往那边看了一眼,忍不住挑挑眉,怪不得不放话逞能了,这是遇强就怂了吧。   又有一个新来的丧尸去攻击冰墙,这具丧尸显然与那些呆滞笨拙的丧尸不同,它行动灵活,动作迅速,它一过来那些丧尸都往旁边躲了躲,很有些惧怕的意思。   以柏擎苍的目力看得很清楚,它一爪下去,冰墙上就出现了长长的裂缝。   柏擎苍一皱眉,这具丧尸应该是进阶了,这才几天,就出现了二阶丧尸,形势不容乐观。   显然小朵那些人也发现了不同,对这具丧尸心生惧意,有志一同的忘记了被丧尸围攻的“可怜人”,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在那丧尸一爪击碎冰墙的瞬间,呼啦一声望风而逃。   柏擎苍却停住了,冰墙里那货连一个照面都没撑过,就被那具丧尸爪断了脖子,丧尸一顿猛啃之后,把剩下的残骸一扔,缓慢的转动头颅四下里看了看,好巧不巧的就往柏擎苍这个方向走来。   虽然走路的姿势还有点蹒跚,但的确比其他丧尸要快上许多。   等它走出一段距离了,躲在一边的其他丧尸才一拥而上,抢夺撕扯剩下的残骸。   柏擎苍抬手,金系异能凭空凝出一把匕首,他屏息隐在墙角后,等那丧尸走到近前,柏擎苍悄然欺身而上,自丧尸身后风一般掠过,手中匕首已然自丧尸的太阳穴插入了头颅中。   一击毙命,这个二阶丧尸倒在地上不动了。   柏擎苍回想了下自己作为祝长风那一世时,所了解到的文学影视作品关于丧尸的描述,慢慢走到倒毙的丧尸跟前,用异能指挥匕首撬开了丧尸的颅骨,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枚小小的晶核。   柏擎苍嫌弃的一把火把丧尸烧成了灰烬,才从灰烬中把那枚晶核捡起,这才回了家。   柏擎苍是吃过饭才拿出晶核把这事说了一遍的,秦无咎还好,梁越却听得差点吐了,柏擎苍暼了她一眼,梁越捂着嘴摆手,“您说,我没事。”   她知道,像这种情形,以后她不仅仅要听说,还会直接面对,再血腥恶心,自己也要尽快适应,她不再是被家人护着的女儿、小妹,而是能为侄女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对着那颗小小的晶核,秦无咎和柏擎苍对了下眼神,她拿起晶核托在掌心,“试试?”   柏擎苍伸手自她掌心把晶核取过来,“我来。”   说着,他收拢手掌,把晶核握于掌心,片刻之后,柏擎苍张开手掌,原本晶莹剔透的晶核已经黯淡无光,用手指轻轻一捻,便化作了一撮粉末。   秦无咎问他,“感觉如何?”   柏擎苍点点头,“确实对异能的提升有帮助,这东西以后可能用处很大,要是碰上丧尸就留意一下。”   秦无咎点头,梁越也把这话记到了心里。   两个人把注意力放在了晶核上,至于那个所谓的小朵,他们谁也没往心里去,一个分不清好歹的圣母白莲花,不是一路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秦无咎把梁越姑侄安排到了东厢房,这几天担惊受怕,梁越看上去憔悴的很,秦无咎便让她早点歇着去了。   柏擎苍当仁不让的进了她的卧室,似笑非笑的看着有些无措的秦无咎,“你紧张什么?”   秦无咎也纳闷,几世的夫妻了,她有什么好紧张的,但对上柏擎苍深邃的眉眼,酥麻战栗的感觉就在心头升腾。   柏擎苍就笑,“是不是不好意思对柏卫率下手?”   秦无咎恍然,柏擎苍恢复了本来的样貌,但那一世他们并不是夫妻,虽然都把对方放在了心里,但谢探花与柏卫率,从始至终都是之交好友,至死没越雷池一步。   这么一想,倒不是下不去手,而是找回了暗恋时的甜蜜与忐忑,仿佛他们两个走过千山万水,历经艰难险阻,至今日方于百转千回中重逢,终得正果。   柏擎苍一步一步走进秦无咎,轻舒猿臂,把她拥入怀中,低低喟叹一声,“无咎,那一世孤独,换永世相伴,我知足。”   夜色已深,缠绵的身影终于隐入夜色之中,小院中的安宁与甜蜜,在末世的阴影笼罩下,更加让人刻骨铭心。   第二天一早,秦无咎浑身酸痛的不想起床,柏擎苍倒是乖觉的早早起身做好了早饭,又一脸神清气爽把秦无咎自床上挖了起来,这个过程中免不了上下其手,惹得秦无咎上手反击,他才消停了。   吃过饭,他们俩按照计划要出去,秦无咎让梁越安心在家待着,只要她不出去,没人能进来。   倒不是秦无咎托大,未免再有不长眼的来骚扰,今日一早,柏擎苍就在外面围着自家院落,仿照昔日青阳岭的护山大阵,布下了阵法,虽说不能像修仙世界那样可以绞杀闯阵只人,但挡住他人的窥探,让人永远走不到门前,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   在修炼飞升的漫长时光里,秦无咎、柏擎苍、萧泰、邵成四个人,潜心修炼之外,也有充足的时间互相切磋交流,以至于时日一长,每个人都把四个人各自的传承学了七七八八。像布阵这件事,虽然柏擎苍和秦无咎在这方面赶不上阵法第一人萧泰,但要想布阵,那也是随手就来。   等出来转了一圈,所见所闻,让他俩对末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秦无咎他们不缺吃喝,没有这方面的压力就轻松很多。别人却不行,民以食为天,到什么时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然而这年头很少有人在家里存下多少粮食,末世一爆发,个个危机感爆棚,最怕的就是没了吃食挨饿。   因此但凡有点能力的,都想方设法的出来寻找物资,尽可能多的收集食物,手里有粮心中不慌这种朴素的认知,在生存面前简直是刻在种花家人的骨子里。   这样一来,所有人露出了最真实的面目,有团结互助,结伴求生的,也有为了一点物资就大打出手,甚至害人性命的。千姿百态,百样人生,就在短短的半天内,赤裸裸的呈现在秦无咎的面前。   越靠近城里,丧尸越密集,他俩在经过一条小巷时,听到里面有打斗声,从巷子口望进去,有五只丧尸正在攻击两个年轻人。   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大男孩,一个使土系异能,一个使木系异能,勉强支应,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柏擎苍指了指中间的丧尸,秦无咎了然,这个明显比其他几只灵活凶猛,看来又是一个进阶了的二阶丧尸。   既然碰上了,就不能不管,秦无咎和柏擎苍同时出手,几息之间,干净利落的把那只二阶丧尸给解决了,顺手又爆头了两只。   两个年轻人压力骤减,一人一个也撂倒了最后两只丧尸。   秦无咎看着这两个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但眼神明亮,手底下又有点功夫的年轻人,她通过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心中一直酝酿的想法逐渐清晰起来。 第158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6   十月底的天气本来就该转凉了,今年天时不正,白天还带着点燥热。两个年轻人头上都见了汗,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来跟秦无咎和柏擎苍道谢。   一交谈,秦无咎感觉有点奇怪,两个年轻人是京华大学大四的学生,身材魁梧的叫宁开诚,清瘦白皙一些的叫贺鸣。京华大学离这边有点远,他们收集物资的话,到这边来不但舍近求远,其间的风险也大大增加。   宁开诚解释了一下,他们出来,收集物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寻找同学。   自从末世爆发以来,他们学校有不少同学丧尸化了,幸存下来的同学们开始自发的组织起来自救。他所在的宿舍楼聚集了一部分幸存者,关上门窗,用桌椅堵住楼门等待救援。   可过了两天,大家发现陆续有同学失踪,最多的一天,不见了十多个同学。一开始以为他们耐不住饥饿出去找吃的去,不幸遇见丧尸丢了命,这种情况大家除了难受也没有什么办法。   直到他们宿舍的另两位同学也不见了,宁开诚和贺鸣觉得不对了。其中一个叫白冰的同学,家里有钱,算是富二代,他比较爱吃,平时在宿舍里放了不少吃食,目前还不缺吃喝的白冰,按说不可能出去冒险。   好在白冰佩戴的吊坠其实是个定位器,跟他关系好的贺鸣可以给他定位。   白冰没回来,贺鸣就查了他的定位,发现这个定位竟然在移动,速度之快,不像是遭遇了丧尸。可是没等贺鸣为兄弟还活着高兴多长时间,定位就不动了。   贺鸣跟宁开诚一商量,俩人抱着一线希望出来寻找白冰,按照定位的指引,他们找了过来。他俩一直在练自由搏击,身手不错,再加上觉醒了异能,一路上有惊无险来到定位的最后地点,也就是这条小巷附近。   宁开诚拿出在巷子口找到了白冰的吊坠,给秦无咎看上面的裂痕,“吊坠的链子是硬生生扯断的,吊坠像是被脚使劲踩过。”   贺鸣皱着眉头,“我们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了,没发现白冰他们,活的死的都没有,最后转了一大圈又绕回来,没想到没这几只丧尸给围攻了。”   秦无咎仔细看了看吊坠,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想,梁越的经历,以及她自己被南乔带着人围堵,无一不说明了,末世的危险并不全部来自于丧尸,最险恶的往往人心,丧尸在明处,人人都防范这它们,而险恶的人心却隐在人模人样的皮囊里,让人防不胜防。   扪心自问,如果不是被小易带着去经历了各色人生,她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会的秦无咎,就昨天那个情况,十有八九,不,百分百她会被南乔那伙儿人劫持走。   就是不知道白冰遇到了什么,京华大学莫名失踪的还不是白冰一个,只宁开诚知道的就有将近三十个。   小人道长,君子道消。秦无咎揉了揉额角,秩序的崩坏比之丧尸的横行更能加重末世的混乱。   秦无咎与柏擎苍对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这里面肯定有事,已经失踪了的学生他们一时间也无从下手,但帮帮眼前这俩还是可以的。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宁开诚他们会学校的话,路上不安全,回到学校也不见的安全,柏擎苍便问他们要不要先到他家待一晚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宁开始和贺鸣求之不得,其实现在他们也心中惴惴,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办一点章程都没有,秦无咎和柏擎苍不但救了他俩,而且柏擎苍弹指间就让一个进阶了的丧尸灰飞烟灭,只这武力值就让人心里踏实。   秦无咎是开车出来的,回去的路上虽然时不时碰到丧尸,但并没有再遇到进阶了的,那些初级丧尸只会对着越野车咆哮,追是追不上的。   一进家门,梁越就从屋里兴冲冲的跑出来,“小米醒了!”小米是她小侄女梁粟的小名。   看到宁开诚和贺鸣,梁越愣了愣,秦无咎给他们简单一介绍,提步往东厢房里去,“我先去看看小米。”   小姑娘正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听见秦无咎进来,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跟进来的梁越招呼小米,“小米呀,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秦姨姨,给姨姨问好。”   小米细声细气的问完好,又去看自己的手指。秦无咎心中一动,也凑上去跟她一起看,“小米看的什么呀?”   长睫毛忽闪了两下,小米困惑的举起手,“这里有水,水洒了,衣服湿了。”   她话音还没落下,就见小米的手指尖上流出汩汩的水流来。   “水系异能!”秦无咎和梁越异口同声道。之前秦无咎就觉得小米可能会觉醒异能,如今真的顺利觉醒了,还是能提供珍贵水源的水系异能,她自然很高兴,拉着小米的手说道:“小米真厉害,想用水的时候在叫它出来呀,你试试,这样就不会弄湿衣服了。”   小米来回失了几回,很快就找到了控制异能的窍门,高兴的爬起来,围着姑姑又蹦又跳。梁越眼圈都红了,这些天她的心一直揪着,现在看着小米活泼可爱,她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另一边,柏擎苍正在征求贺鸣和宁开诚的意见,问他们愿不愿意跟自己组队,并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详细跟他们说了说,如果愿意的话,他们也不必回学校了,留下来一起行动。   柏擎苍与秦无咎心意相通,自然知道秦无咎的想法,他也比谁都清楚,想要在末世立足,必须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无论以后国家如何着手恢复秩序,目前起码自己要有足够的实力保证不被各方势力所左右。   贺鸣与宁开诚对视一眼,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柏擎苍与秦无咎的实力是他们亲眼所见的,现在又见他们能收留没有异能的梁越,说明品行上也没问题,与这样的人共事,还是自己沾光了。 第159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7   这天晚上,各处透出零星灯火的窗口都陷入了黑暗,勉强支持了几天的供电彻底停掉了。好在让人感到安慰的是,政府通过无线电广播,通报了目前的具体形势。   政府正在距离京市一百公里的南郊建立临时居住点,驻京市附近的军队也已经开始搜救幸存者,希望大家前往临时居住点,那里有军队驻守,比之外面要安全许多。   同时,广播号召异能者组织加入搜救队伍,协助军队对身陷市区的幸存者施以援手。   围坐在一起听完广播,秦无咎便道:“大家都说说,要不要参加搜救?参加的话咱们怎么行动?”   宁开诚和贺鸣都是阳光向上、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致表示要参加搜救,新时代的大学生总不能总不能畏畏缩缩,白瞎了觉醒的异能。   梁越也表示,她和小米负责后勤,让大家无后顾之忧。   柏擎苍点头,“那我们现在成立雷霆小队,从这一刻开始,团结互助,永不背叛。”他看向秦无咎,“雷霆小队由无咎来负责,你熟悉京市的情况,一切行动你来统筹安排。”   对柏擎苍的话,大家都没有异议。   秦无咎微微一笑,“好,那今天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咱们进市里。除了搜救幸存者,搜集物资,大家要注意下进阶的丧尸,杀掉后记得取出晶核。还有,”她望向宁开诚和贺鸣,“再注意下还有没有像白冰那样蹊跷失踪的情况。好了,现在都回去休息。”   京市作为一个人口上千万的大城市,市里的人口密度可想而知,因此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眼前惨烈的景象还是让人倒吸口凉气。   成群结队的丧尸,随处可见的断指残骸,空气中弥漫的腐烂腥臭的气息,都令人窒息压抑。   秦无咎驾车,与柏擎苍、宁开诚和贺鸣一路杀进来,救下人就送到军队设立的临时集结点,那里停着一排军用卡车和装甲车,用来接送幸存者。   几天下来,四个人已经配合默契,救人越来越顺手,往返送人的趟数多了,引起了不人注意,其中就包括负责搜救行动的指挥官铁岩。   铁岩三十岁左右,生得高大魁梧,一身军人的铁血气质,可能是在柏擎苍身上感受到了相似的气息,铁岩非常看好雷霆小队,他亲自邀请雷霆小队到定居点居住,秦无咎出面婉拒,但承诺如果铁岩有需要用到雷霆小队的地方,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铁岩虽然感到可惜,却仍然爽快的表示,如果雷霆小队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可以来定居点找他,并送了他们一个类似信物的徽章。   这一天,秦无咎他们的目标是一个孤儿院,这个孤儿院不算大,但因为是靠近市中心附近的老牌孤儿院,里面的孩子却很多。今天一早他们偶然从一个救出的人口中得知,这个孤儿院的院长带领老师们拼命与丧尸搏斗,硬是从丧尸的魔爪下救下了大部分幸存的孩子。   孩子是未来和希望,负责任的老师让人敬佩,是一定要救出来。秦无咎深知早救一会儿就能有更多的人的活下来,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   一开始比较顺利,他们很快就进入到孤儿院里面,找到了被院长和老师们紧紧护在食堂内的一百多个孩子。   孩子们的情况不太好,饱受惊吓之下,不少孩子都生了病,如果得不到妥善治疗,不用等丧尸冲进来,孩子们的身体就得先垮了。   秦无咎了解了下情况,学校有两辆大巴车,想要安全的把孩子们带离这里,这两辆大巴必不可少。但是车停在后院里,那边全是丧尸,要想拿到车,少不了一场恶战。   孤儿院的院长和一个老师立刻站出来表示,他们两个是异能者,二话不说就带路往停车的地方走,雷霆小队急忙跟上。   他们四个人已经打出了经验,贺鸣用土盾掩护,秦无咎雷电开路,柏擎苍和宁开诚从两翼掩杀,眼看就要杀到大巴车跟前。   就在此时,情况突变!一只高阶丧尸突然出现。秦无咎无从判断它的等级,但宁开诚和贺鸣的攻击对它毫无用处!   要知道,经过几天搏杀,雷霆小队收集到不少晶核,秦无咎与柏擎苍暂时不需要,晶核全部被宁开诚、贺鸣以及小米吸收了,宁开诚他俩的异能都进到了二阶,在多数异能者和丧尸都处于初级的现在,绝对是鲜有对手。   结果他们两个的攻击对对面的丧尸一点儿作用都没有,这说明对方比之他们不是高出一点半点的事,而是要高出一大截。   秦无咎和柏擎苍不敢怠慢,同时出手,那丧尸仰头发出一声极难听的嘶吼,一瞬间,秦无咎和柏擎苍同时感受到了一种类似神识的波动。   随着那声嘶吼,原本被秦无咎他们打得远远退开的丧尸,突然舍死忘生的朝着刚才他们还畏惧不已的四人扑过来,而宁开诚和贺鸣却突然住了手,呆愣的站在那儿,任由丧尸们的爪子往他们身上招呼。   精神力!秦无咎与柏擎苍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了然,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住周围数十个丧尸和异能者,这只丧尸不知遭遇了什么,竟是比其他丧尸高处了是少三个级层不止。   柏擎苍左手一挥,在扑过来的丧尸和呆愣的宁开诚二人之间竖起一道火墙,同时右手抬起,一排飞箭直射过去。   同一时间,秦无咎的神识铺陈开来,把那控制神志的精神力吞噬的一干二净。紧跟着,淡紫色的霹雳在那只丧尸头上炸响。   从呆滞中猛地醒过来的宁开诚和贺鸣,眼中一片茫然,他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眼前隔着火光的丧尸,下意识的甩出异能,藤蔓与土石倾泻而出。   秦无咎掂了掂手中核桃大的晶核,皱眉,估摸着这只精神力异能的丧尸差不多得有五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异能类型的关系,才进化的如此之快的。   不管怎么说,灭了这只丧尸,其他丧尸也都死的死跑的跑,他们终于拿到了大巴车,把孤儿院的孩子们和老师都安全送到了南郊的居住点。   然而秦无咎不知道的是,在孤儿院对面的一栋高楼上,一脸阴沉的那人收起望远镜,语气森然的吩咐身后的人,“秦无咎不能再留了,虽然我没看清她是怎么制住高阶丧尸的,但这么强的破坏力,放任她成长对咱们是个隐患。不过她这个现成的研究材料死了太过可惜,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把她握在我手心里物尽其用的好。这样,你去安排……” 第160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8   雷霆小队激战高阶丧尸之事,随着深陷丧尸堆的孤儿院幸存者毫发无伤的被救出来而广为人知,名声鹊起的副作用,除了越来越多的人想加入雷霆小队之外,就是秦无咎他们接手的救援任务越来越难。   当然了,任务也不是白做的,铁岩跟上级汇报了雷霆小队的情况,负责居住点的首长表示,即便雷霆小队不在居住点居住,他们出任务也能在居住点换取信用点,用以在居住点内购买生活物资。   秦无咎和柏擎苍用不着信用点,但其他人需要,再说了,过了这个明路,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从琅嬛中往外拿东西,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信用点和收集来的物资都交给了梁越负责,梁越充分发挥了她会计出身的专业性,把收支打理的井井有条,确实做到了让秦无咎他们毫无后顾之忧。   这场搜救行动持续了一个多月,能救出来的差不多都转移到了南郊定居点,救不出来的,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基本上已经凶多吉少。   大规模的搜救渐渐停止,因为聚集了近百万人的定居点需要全力建设,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都要从零开始一一解决。   与末世刚一开始时气温偏高不同,立冬之后气温急转直下,没几天就严寒迫人,缺衣少穿住房紧缺,不抓紧解决这些问题,即便是人救出来了,也得冻饿而死。没办法,只能把更多的人力物力投入到新家园的建设中。   此时雷霆小队已经成为几支声名赫赫的行动小队之一,战斗力惊人的同时又特立独行,他们并没有像另外几支小队一样,住进居住点提供的舒适房子,被或敬畏或艳羡的目光所围绕,而是一直住在距离南郊居住点五十公里外的西山别墅区。   这段时间内,又有几个人陆续加入了雷霆小队:木系异能者万东来、治愈系异能者章晴和空间异能者怀若谷。   万东来的木系异能与宁开诚不同,宁开诚的异能是攻击型,藤蔓、木刺等木元素都是他的武器;而万东来的木系异能则偏向于催化生长,能快速催生种子,缩短植物生长期。自从万东来加入后,雷霆小队的餐桌上就从没缺过豆芽和绿叶蔬菜。   一言以蔽之,万东来和宁开诚的木系异能的不同,是“生”与“死”的区别。   而章晴的治愈系异能虽然还是初级,但治愈一般的伤口还是够用的。   至于怀若谷的空间异能,倒是与秦无咎之前没有与琅嬛融合的空间类似,只能装载物资,除此之外,怀若谷自己也没发现还有无其他功能,毕竟空间系异能者比较少,偶尔遇到一个,也只是用来装装东西,一般都归类为辅助性异能。   在搜救行动减少之后,雷霆小队把西山别墅清理了一遍,挨家挨户检查,丧尸全部清楚,幸存下来的人仍然住在自家家中,还是愿意前往南郊居住点,随意,但是留下的人必须尽自己所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西山别墅面积不算小,但因为都是特别占地的四合院,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家。幸存者拢共就二十来个人,最后有九个去了南郊,其他的都愿意留下来。   留下来的人有他们的考量,这边人虽然少的可怜,但雷霆小队战斗力强,跟着他们安全保障不会比南郊差。再者西山别墅的这些人原本过得都是富贵日子,与其去南郊跟人挤在小房子里,还不如留在自己家中,反正无论待在哪里,现在都看不见希望。   留下的十二个人中,只有三个异能者,分别是精神系异能、火系异能和冰系异能,其中精神力异能者并不能随意使用异能,秦无咎推测是因为精神力对身体素质要求高的原因。精神力与神识有相通之处,神识的使用必须与境界相配合,如果超越境界强行催动神识,大概率会反噬身体,想来精神力也是如此。   这三个异能者都愿意留在西山守护家园,因为他们家中都还有亲人,自然想时刻守护着。秦无咎没意见,家里有异能者守着她也更放心,这也梁越、小米她们也更安全。   其实西山别墅外柏擎苍也布了阵,进了阵就如遇到鬼打墙,一般是走不出来的,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个万一,末世中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根本无法预料,因此不能把别墅里所有人的安全,都寄托在阵法上。   生活暂时安定下来,因为物资丰富,秦无咎他们除了出任务,并不经常用信用点到南郊居住点去换物资,这也就导致了大部分人对他们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不过再怎么不招摇,时间长了,遇见雷霆小队的人也多起来,冷不丁就会有意外情况发生。   “司大哥!”身材干瘦,一脸精明样的男人急匆匆的走进了南郊居住点为数不多的一栋别墅,熟门熟路的进了书房,急切对坐在书桌后正在写写画画的男子说道:“靖宇!我手下的人看到了靖宇!”   原本沉稳的男人豁然站起,“你说什么?靖宇?不可能!靖宇明明,明明落入了丧尸堆,我亲眼所见,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精明男人急忙道:“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不过手底下的人信誓旦旦说就是靖宇,不是一个人看见了,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今天他们去帮着转移那些……路上遇到了雷霆小队,雷霆小队大哥您听说过吧?靖宇就在雷霆小队里。”   男人一皱眉,“既然确定是靖宇,为什么没把他带回来?”   “这,嗐,听手底下人说,不知道靖宇出了什么事,他们喊了靖宇好几嗓子,想把他带回来,可靖宇就跟不认识他们一样,连个眼神都没给,跟他们的车一交错就过去了。”   男人眉头皱得更深,“难道他被人劫持了?谁那么大胆子,敢劫持我们司家人!”   精明男人道:“也不好说,那个雷霆小队不受居住点管辖,又凶名在外,最重要的,他们跟铁岩走得近,难说不是那头布下的暗棋……要是那样的话,靖宇会不会有危险?”   “那就直接找他们要人,”男人,也就是司开宇冷声道:“我们司家的二公子,量他们也不敢扣着不给。自明,你带上我的卫队,这事交给你去办,我去通知父亲。”   张自明带着人,匆匆忙忙往外走,上了两辆越野车,一脚油门就疾驰而去。   被几个人拥簇着的女孩子恰巧从外面回来,好奇的看了眼疾驰而去的越野,嘟囔了句,“自明哥这么着急的干什么去了?都没跟我打个招呼。”   正从屋里出来的保姆凑过来小声说道:“李小姐,我刚才听了一耳朵,说是有靖宇的消息了,张少爷正去找呢。”   “真的?”被叫做李小姐的女孩瞪大了眼,“这可太好了!”   “靖宇,你没事,这可太好了!”张自明一件柏擎苍,兴冲冲的冲过去,就要给柏擎苍一个拥抱。   柏擎苍脚下一错步,轻易的躲开了张自明,拧眉抬手制止,“张先生是吗?不知你找我们雷霆小队又什么事?我们队长不在,我是副队长柏擎苍,有事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张自明一下子就愣了,“你说你是谁?”   柏擎苍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说过的,雷霆小队中,除了队长秦无咎,最厉害的就是柏擎苍了,拥有火系和金系双系异能,战斗力惊人,以至于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么厉害的人为何甘心屈居人下,跟着个女人混。   可是这不应该啊,他怎么能是柏擎苍呢,这明明是司靖宇啊!   柏擎苍看他这样子,明白了几分,“我是雷霆小队的柏擎苍,听李先生刚刚叫我‘靖宇’?莫非是李先生认错了人,我从落生就叫柏擎苍,从来没有过别的名字。”   柏擎苍难得解释了几句,倒不是因为司家高高在上,而是他最近见多了生离死别,不想让人空欢喜一场,更不愿意因为这个误会跟司家有什么牵扯。   可是张自明却难以接受,他兴兴头头得来,一无所获的回去,让他怎么跟司征宇交代?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虽然以前他们张家跟司家是世交,虽然在前程上差点,但基本上是平等论交。可到了末世,司家现在掌握了南郊居住点二分之一的权力,他如果不做点什么让司大哥刮目相看,以后真就沦为下属跟班了。   不行!他就是司靖宇!   毕竟哪有陌生人长得如此之像的,身形五官几乎一模一样。虽然面对面看,气质上确实大相径庭,但末世之后,激发异能的人都少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杀了那么多丧尸,靖宇怎么能还是以前温文尔雅的样子?   张自明笑了笑,“靖宇啊,不是我认错了,肯定是你失忆了,异能激发有各种后遗症,你可能就是失忆,估计你是失忆后让人骗了。这么着,你先跟我回去,见到司伯伯和司大哥,就就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靖宇了。”   他朝后面一挥手,“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请二公子上车?” 第161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9   趁着卫队的人还没上来的空儿,张自明往前倾身,压低声音对柏擎苍道:“靖宇你失忆可能不记得了,司家可是顶级家族,末世前就不说了,现在老爷子和你大哥手握南郊居住点的大权,你回去可就什么都不愁了,哪儿还用得着舍死忘生的出任务?”   话里话外利诱的意思明显,柏擎苍垂眸看着张自明,眼神中不带一丝情绪,“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也从没失忆过,赶紧带你的人走,须记住,不是谁都可以让你吆五喝六的。”   张自明没出口的一句话噎在了嗓子里,毫无防备的呛咳起来,他没想到会被人当面下脸面,恼恨的冲卫队做了个“拿下”的手势,那些人往上一围,二话不说就动手。   可惜连柏擎苍的边儿都没沾着,张自明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躺倒一片。   张自明心里咯噔一下子,这小子不但脾气硬,手底下更是硬茬子,人是带不走了,但自己却得留下个活扣。   想到此他马上挤出个笑脸,“你看看,靖宇啊,我也是好意,你怎么就真下狠手呢?消消气,你信不过我不要紧,我回头让开宇大哥来接你,你自己的亲大哥,这总行吧?”   柏擎苍冷下脸,“滚。”   张自明带上人麻溜滚了。   今天秦无咎带着万东来和贺鸣出去了,回来就听了这么一出,她来气,没想到柏擎苍真身穿越还能有这样的副作用,“他们不会放弃的,你表现的越强大,那什么司家越想把你握到手心里。现成的理由都不用编的,能一开始让他们认错,看来确实长得像,我估摸着司家的小儿子已经遇难了,正好拿你充数,还有什么比你是司家的儿子更让你逃不出他们的手心的?”   柏擎苍深以为然,但是他并不把这当回事,自身身份经得住推敲,司家想做什么也得看他同意不同意。   他更在意秦无咎出去一趟的收获,“如何?外面情况怎么样?”   秦无咎略皱眉,“不容乐观,跟东来发现的情况的差不多,土壤的功能确实在退化,我们在五个不同的地方取样,只有一处东来能正常催发种子,还有两处催发出来的都是病弱植株,另外两处是怎么使用异能都不能催生种子的。”   在种菜的过程中,万东来发现,他的异能虽然越来越强大,但是催生蔬菜的过程反而越来越艰难,而作为土系异能者的贺鸣,也感觉土壤有些不对劲。秦无咎偷偷自琅嬛中拿出土壤实验,再加上今天外出考察,基本可以确定,末世的危险不只是丧尸,土壤变性,植物无法生长,这才是最要命的事。   毕竟人类还没发展到可以喝西北风就能生存的高度。   况且气候也在进一步恶化,恐怕西北风也喝不成。   秦无咎把这些发现系统整理好,第二天便和柏擎苍一起就见了铁岩,把这些资料都交给他,希望他能通过上层调动所有可用力量,群策群力,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   末世爆发不是一个人造成,新纪元的诞生也不可能靠哪一个人就能实现。秦无咎有预感,只有从最基础的地方做起,一步步改变人类对待自然的方式,重新思考天人合一的哲理,才有乾坤归正的可能。   坤上乾下,由否入泰,天气上升,地气下降,天地相交,万物生焉。   铁岩对此非常重视,立时就要向他的上级,居住点的另一个掌权人何立华汇报,秦无咎他们也不多留,起身告辞,有什么需要的,铁岩随时可以找他们。   从铁岩那出来,他们就被人跟踪了,二人不动声色的往前走,等离铁岩那远了,果然就被人给拦住了。   张自明带着比昨天多至少两倍的人拦在前面,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请吧,司部长要见你。”   柏擎苍与秦无咎对视一眼,来之前他们就想到了这一点,却也不会因为怕麻烦就躲着,但对方这种强硬的做派让秦无咎极为不爽,她一抬手,一道电光直直在张自强面前炸开,吓得张自强好悬没摔个跟头,幸亏后面的人扶了他一把,才收住踉跄的脚步。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好半天惊魂未定的张自强才缓过劲来,“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秦无咎嗤笑一声,“甭管这是哪儿也管不到我的头上,我一没犯法,二不是你们辖下,好狗不挡道,打狗难道还要看主人的?醒醒吧,大清早亡了。”   “你!”张自明咬了咬牙,指了指柏擎苍,“这里没你什么事,我们找的是他,识相的就赶紧走。”   秦无咎似笑非笑,“你找我爱人跟我没关系?你不会不懂得什么叫夫妻一体吧?还是说,支走我,你们好光天化日下抢人?”   张自明明显愣了下,显然不并不清楚秦无咎与柏擎苍的关系。   实际上张自明确实在暗暗叫苦,谁能料到这位司家打定主意要将错就错认定的“小儿子”是结过婚的,司开宇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势压,利诱,再不济咱们送他个美人,小朵本就是老一辈定给靖宇的未婚妻,多少才俊围着小朵转呢,便宜那叫柏擎苍的小子了,沾了靖宇的光还不识趣的话,就只能吃罚酒了。”   可能是被柏擎苍与司靖宇极为相似的面貌禁锢了思维,他们只觉得备受人追捧的李小朵是个不错的筹码,愣是没一个人想到要是柏擎苍已婚该怎么应对。   要是对方是个普通女人也好说,明显秦无咎不但不普通,还极其不好惹,她的凶名甚至比柏擎苍还响亮,为数不多的雷系异能者中,还没听说有能出其右的,据说她雷系异能等级已经达到四级了,四级异能者,据她所知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看来不但李小朵这枚棋子算是废了,秦无咎还是个大麻烦,就凭她刚才一言不合就动手,压根没把司家放在眼里的做派,这事不好办呐。   得勒,这不是自己能料理的事,相必司大哥另有安排,他只要尽职尽责的把柏擎苍带回去,就算完成任务。   想到这张自明干笑两声,“那两位一起请吧,老爷子跟司部长都等着呢。”   柏擎苍沉声道:“头前带路。”   嘿,他还摆上谱了,张自明转身就走,“跟上。”   到了司家别墅门前,柏擎苍和秦无咎停住脚步,柏擎苍叫住张自明,“哪位要见我,请他出来,我们当面说清楚。”   见张自明要说什么,柏擎苍抬手制止,“要是不行,那也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请以后不要再骚扰我们。”   这一路走来,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张自明眼神一扫,街头巷尾都有人探头探脑的张望。居住点人口密集,任你再高的地位,也不可能周围没有人,住独栋别墅已经是特权了。   因为在司宅门口反而不好用强,张自强只好进去找司开宇。   一会儿的工夫,张自强陪着一个中年男人从别墅中出来,男人保养的不错,看上去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不过从骨相上来看,起码得四十岁左右了。想来这就是司家的继承人司开宇,别说,与柏擎苍确实有两三分相似。   看见柏擎苍,司开宇严肃的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惊喜,“靖宇!你没事太好了!上次遇险,我和父亲以为你遭遇了不测,为此父亲吃不下睡不着,憔悴了许多,幸亏你没事,太好了!”   司开宇惊喜又激动,柏擎苍却不为所动,他冲司开宇微微颔首,“司部长是吧?我来此就是为了跟你澄清一下,我名柏擎苍,并不是你要找的司靖宇,人有相似,认错人也不稀奇,今日把误会说开也就是了。”   司开宇眼神一闪,随即露出一脸痛心疾首,“大哥知道你伤了头失去了记忆,但没没关系,等你多见几个自家人,慢慢就能想起来。”   柏擎苍眼神冷漠,“自身过往,明明白白的在我脑子里,司部长就不要乱认弟弟了。你们想什么,我很清楚,但是,恕我不能答应。现在当面把话说清楚,请适可而止,别做多余无谓的事。告辞。”   “站住!”一道娇软的声音传来,从司开宇身后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孩,“原来是你啊,怪不得那天我看着面熟,靖宇哥哥,我是你的未婚妻小朵,我看过你的照片的。”   竟是那天他处置欺负小米的畜生时,出面阻拦的那个女孩。   柏擎苍脸色更冷了,“慎言!这位小姐,我与你素不相识,不要胡乱攀扯,我妻子就在我身边,你安的什么心?”   李小朵瘪了瘪嘴,泫然欲泣,“靖宇哥哥,你怎么这么说我,我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妻,那个野女人是谁?我知道了,她肯定是趁你失忆骗了你,还把你带坏了,不然上次你怎么会把人往丧尸堆里扔?靖宇哥哥明明是那么温文尔雅的人。”   女孩看上去委屈又无辜,说出的话却惊人,什么叫把人往丧尸堆里扔?这也太恶毒了吧?不知不觉间凑过来围观的人虽然不敢靠的太近,但这几句话还是能听见的,顿时看柏擎苍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秦无咎拍了拍手,“演技不错,远看倒是像夺白莲,只是不能近观,离近了看那是黑心烂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呵,我们这领了结婚证的反而是名不正言不顺?果然是末世了,有人已经不把种花家的法律放在眼里了。”   “至于把人仍丧尸堆里,”秦无咎声音一厉,“怎么?恶匪上门杀人放火,我还要高接远迎不成?” 第162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10   秦无咎三言两语把那畜生的所作所为一说,冷笑道:“要不是怕脏了我门前的地,我能活剥了他!你同情这么个畜生,口味还真是独特,也是,要是知道礼义廉耻,也不会上赶着给人当小三。况且什么叫把人往丧尸堆里扔?擎苍不过是把那畜生扔到街上而已,至于他一个异能者还被丧尸吃了,只能说是报应不爽。”   柏擎苍点头,“我记得这位小姐当时带着十几个人远远的看着,你如此同情他,也没见你带人上去解救一二,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迎着各处看过来的鄙夷目光,李小朵难堪的快要哭出来。司开宇也没料到柏擎苍连半点怜香惜玉的心肠都没有,美人计还没使就要夭折,只得开口道:“靖宇,过分了。”   秦无咎也烦了,她上前一步,皱眉看向司开宇,“司部长若是说令弟,随便,要是说我们家擎苍,我可不答应。”   李小朵抢在司开宇前面跳出来说道:“你神气什么!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呢,自己脚踩两只船,还有脸在这里胡说八道。”   秦无咎气笑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脚踩两只船,船在哪儿呢?你拉出来遛遛啊。”   “你既然不怕丢人现眼,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话音落下,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男人,虚扶着一个面貌威严的老者自别墅中走出来,金丝边眼镜后的桃花眼配上一身略显阴郁的气息,让他身上充满让人不适的违和感。   他用中指推推了眼镜,“秦无咎,你我自幼定下的婚约,婚约一日不解除,你一日是我南乔的人,另嫁?也得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秦无咎挑眉,“我当是谁,果然是末世,连精神病都可以出来高谈阔论了。怎么,上次疯疯癫癫带人杀上我家,没捞着好处,现在更疯了?胡言乱语张口就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有婚约!”   南乔勾了勾嘴角,“你不承认也没用,我说有就肯定……”   一道灼目的火光直扑南乔的面门,他忙不迭的后退,一旁司开宇全力使出冰系异能,才堪堪把这道火蛇截住。这一交手,真切体会到柏擎苍异能的强大,更坚定了司开宇要把柏擎苍收归己用的打算。   柏擎苍收起异能,淡淡道:“再有一句对我爱人不敬,下一次就不一定有命躲过去了。”   跟南乔一起出来的老者怒道:“司靖宇!你个不孝的东西,为了个女人,连爹都不认了吗?”   秦无咎凤眸微眯,心说这是司家家主司栋吧,厉害啊,一句话,就把柏擎苍不肯承认自己是司靖宇的原因,归结为是为了女人而忤逆不孝,自己就是哪个闹得人家“父子”不相认的祸水呗。   秦无咎慨然而叹,“怪不得末世爆发,就是因为有这么些心思龌龊的人,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只听说过为了利益认爹的,没见过硬拉着别人认儿子的,这不是讨打么,末世前,要是有人在大街上随便拉住个人就管人叫儿子,迎接你的肯定是‘我打死你个孙子!’现在趁着社会秩序还没恢复,就可以仗势欺人,随便指着谁就说是自己儿子,自己未婚夫、未婚妻,啧啧,随便抢男霸女啊。”   秦无咎扬声对着远处围观的人道:“诸位,要小心了,没事别出来,省得碰上恶人拉住非说是他儿子、媳妇的,拉走不定给拐卖到哪里为奴做婢,甚至挖肝挖肾呐。”   围观的人中爆出几声惊呼,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恐慌与愤恨,显然秦无咎的话让他们心生警惕。   司栋鹰隼般的目光盯住秦无咎,久居上位的气势压迫感极强,“好厉的一张嘴。”   秦无咎一摆手,“不然呢,难道由着你们胡说么?”说着秦无咎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那威压比之司栋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有如实质的压迫感,老狐狸般的司栋都不由得心惊,这种气势可不是虚张声势就能有的,只这收放自如的劲儿,那必然是经历过腥风血雨,见过大世面的。   在此之前,司栋还真没把秦无咎放在眼里,年纪轻轻还是个女人,哪怕雷霆小队被吹的神乎其神,他也不认为秦无咎在这里面占多大分量。再说了,落在他手里的强大的异能者还少吗?也就那样。   但现在看来,秦无咎竟在意料之外,异能强大不过匹夫之勇,但在异能强大的基础上有头脑、有手腕,那就太危险了。   原本他还想,为了顺利收服“小儿子”,不防留着这个女人,登堂入室就别奢望了,“儿子”喜欢留着解闷也不是不行。   这一刻他却无比清楚的意识到,秦无咎这个人,不能留。   他背在身后的手冲南乔摆了摆,南乔眼神一闪,冲秦无咎开口,“我可不是信口开河,想不到吧,我是可以证明的。”   “倒要请教,花多少钱可以弄个假证明?要是不贵的话我也弄一个,证明我是你……祖宗?”秦无咎从南乔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就看他不顺眼了,非要跟她扯上关系,不如就从当孙子开始吧。   南乔面孔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只片刻的工夫就恢复如常,甚至还嘲讽的冲秦无咎笑了笑。   “我可以证明!”伴随着这道带着些嘶哑的女声,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自司家别墅里走了出来。   秦无咎目光一凝,不知为什么,她明明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却对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再三打量,秦无咎的目光自中年女人的脸上划过,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姿容不俗,但确实不认识。   中年女人的目光在秦无咎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在她身上寻找什么似的,然后才道:“我可以证明,这个婚约真实有效。”   秦无咎笑了,“真实有效?这位大妈,容我提醒你一句,我国法律规定,婚姻自由,任何人不能干涉,只要没有争得我的同意,管你是哪儿来的金科玉律,都是违法的,都是无效的。”   中年女人一摆手,“金科玉律没必要,我说它真是有效是因为这是我定下的婚约,而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法律也要照顾公序良俗,不求你事事孝顺,但我这个决定,你得听。”   这么大个雷扔下来,饶是秦无咎也愣了愣,直到柏擎苍握住了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中年女人,秦无咎非常认真的问了个问题,“你这是癔症?还是借尸还魂?能给个科学的解释么?”   司栋斥道:“怎么跟自己的母亲说话呢?这就是你为人子女的态度?教养这么差,还想着扒着靖宇进我们司家的大门,我看可以省省了。”   柏擎苍鹰眸危险的眯起,“靖宇是什么东西?哪个要进你司家的大门?你司家门庭高贵也好,蓬门小户也罢,还真入不得我的眼。”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他与无咎都坐过了,司家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司栋脸颊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他没想到柏擎苍敢这么下的面子,在司栋的看来,哪怕柏擎苍一开始拒绝承认司靖宇的身份,但等他了解并亲眼看到司家的权势之后,毫无背景的柏擎苍会顺水推舟认下司家,而有假身份这个致命弱点在手,柏擎苍也只能任由司家摆布,全心全意为司家卖命。   他根本没想到会被拒绝,还被拒绝的这么干脆利落,不屑一顾,高高在上的让人捧了多年的司栋不觉恼羞成怒,熄了把柏擎苍从接下来的事件中摘出来的心思,敬酒不吃,那就好好尝尝刻骨铭心的教训的滋味。   司开宇也面沉似水,他这是已经意识到,他们太想当然了,对柏擎苍和秦无咎了解的太少,以至于这么下不来台。好在还有戚红枫,他瞥了一眼自称是秦无咎母亲的女人一眼,总归能让柏、秦二人派上用场。   戚红枫眼角的余光接察觉到司开宇的意思,她叹了口气,对秦无咎说道:“你教养有欠缺,这不怪你,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没能从你小时候就陪在你身边,缺少母亲的教导,也难怪你是现在这副样子,只知道喊打喊杀。但你得体谅下我,我是因为搞科研才离开你的,我日日夜夜的在实验室中拼命,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顾大家难免就顾不上小家,你能理解吗?”   “别,我还真理解不了。”秦无咎一挑眉,戚红枫跟司开宇的眉来眼去怎么能逃过她的眼,“即便现在是末世了,去打听一下也不难,哪怕我这个所谓的‘知名学者’知道的人不多,但我祖父作为国学大师,他的生平还是很多人耳熟能详的。多的是人知道他老人家的儿子儿媳——也就是我父母——早年不幸罹难,在我三岁那年俱丧于意外事故。所以,我理解不了我母亲是怎么由一捧骨灰变成活生生的人的?”   戚红枫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祖父跟你这么说的吧?一点都不稀奇,他看我不顺眼,诋毁而已。你想不想知道事实?” 第163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11   戚红枫一脸惆怅,好似陷入某种回忆中,“我与你父亲感情很好,可是你祖父是个一头扎进古书堆里的老顽固,他不满我一心扑在科研上不顾家,在他心中,女人就该好好的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可是以我在智能科学领域的成就,我怎么可能如他所愿放弃呢?特别是有了你之后,矛盾加剧,我和你祖父闹掰了。”   “我一度离开家住到了单位,你祖父逼我们离婚,你父亲心性单纯,受这件事影响,他那两年状态不好,精神恍惚下坠了楼。而我那时正在参加一项国家保密研究,跟外界断了联系,你祖父联系不上我,别人问起了,他就恼怒的说我也一去死了,想来他也是这样对你说的吧。等我从实验室出来,一切都晚了,你祖父根本不让我出现在你的生活圈内,我也心灰意冷,就这么着吧,就让你当没我这个妈好了。”   戚红枫说话的声音不小,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反正都听到了。秦无咎哪能不懂她的意思,果然,离得稍近的围观者不少对戚红枫露出来同情的目光。   “那你可真是太惨了,”秦无咎毫无诚意的送出廉价的同情,“可惜,我一个字都不信。我祖父是最开明的长者,岂容你随意诋毁,也是你这种肆意诋毁,完全暴露了你造谣中伤的险恶用心。”   戚红枫对秦老爷子的诋毁真惹着秦无咎了,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感情相当深厚,她哪能让别人对祖父随意褒贬。   秦无咎冷声道:“奉劝几位一句,别仗着有点权力就胡作非为,想当父母就自己努努力去生去,别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就想给人当爹妈,小心被人揍了没地方哭去。”   戚红枫脸色难看,“你这是不孝!你不认我也是你母亲,我给你定下的婚约就得算数!你身边那个我不承认,以后你就跟在南乔身边,他会照顾你。”   “一个个的都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身边是我爱人,法律承认,用的着你承认了?再说一遍,我母亲去世二十三年了,不是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冒充的!”秦无咎虽然察觉到其中的蹊跷,但她绝对不会给对方一点机会。   戚红枫还要说什么,只听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来,“老头子我来作证,秦家小姑娘说的对,她父母当年确实是一同辞世的。”   人群分开,铁岩和何立华护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过来,开口说话的正是那个老爷子。   “何首长,铁指挥。”秦无咎点头致意,她在铁岩的引荐下,与何立华有过一面之缘,何立华是居住点的另一个掌权者,与司栋几乎平分秋色。能让他和铁岩恭敬护持的老者,不用说身份是相当不一般。   果然,铁岩跟秦无咎、柏擎苍介绍,“这是赵老,是我们的老领导,前几年退居二线,这不,末世一来。老领导还是我们的主心骨。”   “赵老。”秦无咎一下子想起来,头些年,赵老是经常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的人物。   司栋也马上摆出谦逊有礼的样子来,“赵老,您怎么来了?”   赵老笑笑,“没事溜达溜达,看看居住点建设的怎么样了,看你这边热闹,就顺路过来瞧瞧。”   他指了指秦无咎,“这孩子刚才的话我听见了,恰巧这事我知道一二,这位女士就不要冒认亲属了,我与这孩子的祖父秦老有些交情,那时候他不幸丧了子、媳,我还让秘书代表我去慰问了秦老。”   “这孩子的父母早没了,”赵老略看向戚红枫的目光颇有深意,“这件事到此为止,这位女士好好搞你的科研,别光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戚红枫变颜变色,却难得的没有出声,司家父子也脸色难看,只有南乔还是那副不阴不阳的样子,微微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似乎要盯出一朵花儿来。   赵老话里有话的敲打完戚红枫,回头对秦无咎道:“秦家的小孩儿心里也别有负担,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只须知道,你母亲戚红叶这个人,的确已经不在了。”   秦无咎觉得这话意有所指,又一时想不明白,也就先放在一般,不再去想。她也不想再在这儿浪费时间,既然铁岩和何首长肯为她解围,她就势离开,司家也不好在老领导和死对头眼皮子底下再生事。   半天没言语的南乔此时却出声道:“正好领导们都在,有件极其重要的事的事跟领导们回报一下,然后还要麻烦雷霆小队帮忙,雷霆小队各方面都是最强的,这件关系到解决丧尸病毒、拯救全人类的任务,只有雷霆小队能完成。”   南乔指了指戚红枫,“末世来临之前,我跟戚阿姨带领团队正在研究的一种尖端科技,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研究,发现理论上是可以有效克制丧尸病毒的,接下来需要进一步实验验证,必须要用我们那套最精密的实验仪器,可是仪器在我们研究所的实验室里,那边是市中心,丧尸太多,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雷霆小队的战斗力如雷贯耳,我斗胆请你们出出力,为了国家,为了人类,请雷霆小队帮我们把仪器运出来。”   对上秦无咎的目光,南乔无声的笑笑,却恰到好处的让秦无咎看清了他眼神中的挑衅与势在必得。   秦无咎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前面那些都是铺垫,认柏擎苍做司家子也好,冒出个所谓母亲来摁头让她认下婚约也罢,都是障眼法而已。   当然了,如果前面成功了,对他们来说是意外收获;如果不成,正好落脚到这个所谓在“拯救全人类”的任务上。   人们往往有这么个心理,位高权重的司家连提两个要求都被你们毫不留情的否定了,可这再一再二不再三,这第三个要求你怎么也该应下了,何况这个要求有着这么高大上的名头,算得上是家国大事,伟光正到比道德绑架还要理直气壮。   果然,一听说关系到能否解决丧尸病毒,在场的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盯着秦无咎,秦无咎知道,要是她不答应,这些目光立时就会变得如箭矢一般,恨不得把她这个不肯为大家出力的罪人穿透。   没看就连赶来给她撑腰的赵老和何首长都露出了恳切与希冀的目光么。   当然了,秦无咎真要拒绝,他们也对她造不成实质性的影响,但面对这个明显的局,回避不是上策,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她要做的事情很多,没必要把精力长期浪费到这些勾心斗角上去。   将计就计,一次性解决掉对手,反而是目前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通过末世一来发生在她身边的事,秦无咎已经可以确定,当初小易推演出的她所面临的凶险,应该是与南乔相关,或者再加上几日出现的这个声称是她母亲的女人。   秦无咎跟柏擎苍对视一眼,目光交错间两个人统一了意见。秦无咎连个眼神都没给南乔,而是冲赵老等人微微一笑,“好,这个任务我接了,希望真的对解决丧尸病毒有用。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前头,并不是所有的佼佼者都愿意救世,或许,有人更愿意灭世也未可知。”   赵老与何立华面上不显,但秦无咎知道她这句话总会让他们心中多一些思量。而铁岩却面露关切,他与柏擎苍颇为投契,会更多的考虑他们的安危。   柏擎苍冲他轻轻颔首,意思是不用担心,雷霆小队自由应对之策。   司开宇插言道:“那你们就尽快吧,能早一天研发出克制丧尸病毒的制剂,就能多救下无数条人命。”   秦无咎淡淡扫了一眼,目光在南乔似笑非笑的脸上稍作停顿,露出一个冰凉的笑意来,“可以,今天太晚了,明日一早,雷霆小队就出发。”   回到家之后,秦无咎给雷霆小队的所有成员开了个会,把情况一说,她的意思是,这次任务可能有陷阱,风险比较大,她接下任务有她的目的,但却不能让大家都跟着她涉险,因此去与不去,大家考虑清楚后自行决定,当然她与柏擎苍会尽力护大家周全。   没有一个人退缩,经过商量后,最终确定,宁开诚、章晴、怀若谷跟着一起去,万东来、贺鸣留在家中,抓紧推进对土壤和催发种子的实验。   现在外面已经很少有干净的水源了,小米的水系异能就尤为可贵,但作为小朋友,是不能让她去外面的,况且她也要用水辅助万东来。这次为了以防万一,小米催出几桶水,全部放入怀若谷的空间里。   柏擎苍重新把外面的阵法布置了一遍,又祝福留在西山别墅的另外几个异能者加强警惕之后,柏擎苍和秦无咎才腾出空来思索今天发生的事。   别看秦无咎当时态度强硬,对自称是她生母的戚红枫不屑一顾,但实际上她心里并不平静,“我有感觉,那种陌生的熟悉感,有很大的可能性,她真是我母亲。”   “但除了她的身份,她说的其他的那些,我一个字都不信。”秦无咎微蹙双眉,“可是为什么呢?祖父,包括周围的人,都说她跟我父亲一起去了,是她诈死瞒过了所有人,还是所有人在瞒着我?让每个知道她的人都瞒着我,可能吗?再说了,她真要是活得好好的,以祖父的性子,是万不肯瞒着我的。”   柏擎苍想了一会儿,才斟酌道:“无咎,你有没有想过,祖父之所以不告诉你,并不是为了隐瞒什么,而是……为了保护你,不让你收到伤害。”   秦无咎醍醐灌顶一般,她真是当局者迷了,关于她的事,祖父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是把保护她放在第一位的。那这件事背后的隐秘,会伤害她么?   秦无咎豁然起身,“祖父虽然一心护着我,但他不会让我做个糊涂虫,肯定会考虑最坏的情况,祖父一定会给我留下谜底的。”   秦无咎快步走到祖父曾经的书房,这里的东西她基本都没动过,放开神识之后,很快就从一个红木盒中发现了一封信。木盒放得位置极为巧妙,要不是秦无咎有神识这个外挂,还真容易忽略过去。   秦无咎打开信快速浏览之后,霍然色变! 第164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12   柏擎苍心里咯噔一下子,要说他们两个经历几世风霜,什么惊涛骇浪没见过,能让秦无咎勃然色变的事情,如今是少之又少,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只见秦无咎又从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色难看的厉害,几页薄薄的纸张好似重逾千钧,十分艰难的递给了柏擎苍。   等柏擎苍看完了信,他也呆怔了半晌,才强迫自己从震惊中抽离出来。   秦老爷子在这封留给孙女的信中,以无比沉痛的笔触,向孙女诉说了当年她父母之间的惨痛过往。   秦无咎的母亲戚红叶,当年是智能科技领域的佼佼者,她的几项科研成果,可以说推动了当时人工智能的跨越式发展。   秦无咎的父亲承继家学,是温文尔雅的青年学者,他被戚红叶身上那种对事业、对科研极度热爱所表现出来的耀眼魅力所吸引,深深得爱上了戚红叶。   风度翩翩的如玉公子,自然也赢得了戚红叶的青眼,两个人顺理成章的恋爱、结婚、生子。   对他们的婚姻,秦老爷子是持保留态度的,因为他从戚红叶她的科研领域近乎狂热的热爱中,看出她是一个性格极端的人。   作为一代易学大家,秦老爷子深谙“极端”所造成的危害。无论亢龙有悔还是龙战于野,否极泰来还是泰极否生,追求极致的结果往往是走到所期冀的反面。   但是他并没有反对儿子结婚,堵不如疏,再说他也不愿意过于干涉孩子的生活,毕竟每个人的人生选择和对生活的期望并不相同。他能做的,就是以后多看顾一些。   然而老爷子还是没料到戚红叶的极端程度,有朝一日竟到了如痴如狂的状态。   她不满足于人工智能只是冷冰冰的机器,开始尝试把人工智能技术用到人身上,希望制造出拥有超级大脑和体魄的“超人”。   没有合适的试验品,戚红叶最终把魔爪伸向了自己的爱人。   秦父虽然学识出众,但他性格中天然带着一种天真纯然,从未提防过枕边人,轻易就让戚红叶得了手,等他发现不妥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逃出戚红叶的手心了。   戚红叶以让秦父陪着她出国做学术交流为由,带走了秦父。其实她并没有出国,而是躲在某个资本大鳄给她提供的实验室里,向她的梦想冲锋。   彼时秦老爷子忙于照顾才一岁多的秦无咎,难免疏忽了儿子那边,悲剧就此发生。   秦父并不傻,相反天性纯然的人都自有一股灵性,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后,马上就意识到戚红叶所谓的超级科技,践踏伦理和道德不说,更没有相应的法律来规范,对社会来说,不是福音,反而是灾难。   在无数次的实验中受尽苦痛的秦父,未了制止戚红叶,最终拖着部分异化的身躯,与实验室以及戚红叶的实验成果一起同归于尽。   夫妻一场,秦父最终还是没忍心把戚红叶一起带走,但秦老爷子却无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让这个一向圆融的国宝级大家凌厉了一回,把戚红叶送进了监狱。   但秦父最后并不是死于戚红叶之手,戚红叶判不了死刑,不过以她的危险性,却会在狱中待一辈子。   为了降低这件事的不良影响,避免造成普通民众不必要的恐慌,戚红叶的案子并未公开审理,秦老爷子更是为了避免对秦无咎造成伤害,便对外宣称儿子、儿媳在外地因意外不幸遇难。时间久了,秦无咎父母双亡这件事在人们的印象中,就成了事实。   依着秦老爷子,这件事一辈子不给秦无咎知道才好,只所以最后留下了这封信,是因为在老爷子去世的前两年,戚红叶重病,送往医院后病逝,然而那具差点以假乱真的尸体并不是戚红叶。秦老爷子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有一天戚红叶出现在秦无咎面前,这封信能叫孩子提高警惕,别被戚红叶骗了去。   怪不得赵老说戚红叶这个人的确已经没了,戚红叶这个身份确实已经被认定死亡,现在以戚红枫身份出现的女人,只要秦无咎不认,她无论从法律还是人情上,都没法跟秦无咎扯上关系。   把信往桌子上一拍,柏擎苍一下子没收住浑身的煞气,迫人的威压让秦无咎都有些不适。戚红叶,不,戚红枫此人对无咎来说太危险了,她不仅仅是无情,而是没有人味儿,她不曾顾念夫妻情分,也同样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对秦无咎出手。   何况老爷子在信中最后写道,他曾质问戚红叶怎么就忍心把深爱的丈夫当做试验品,身陷囹圄的戚红叶还振振有词道,她也不想这样,可谁让你们秦家祖祖辈辈精研易学,对天人合一有这深刻的体悟,脑电波更容易接驳融合智能元件,她为了人类的进步,只能牺牲自己的丈夫,这是她为了人类做出的伟大牺牲。   用老爷子的话讲,秦无咎在易学上的造诣远超其父,要是戚红叶一直抱着这种观念,秦无咎就危险了,要是有朝一日戚红叶出现,一定一定要当心再当心。   柏擎苍有一瞬间的冲动,想立时去把这个危险的源头掐灭,无咎不好亲自动手,他来。   秦无咎已经缓过神来,她握住柏擎苍的手,“不要冲动,你让我再从头捋一捋这件事。”   哪儿是头呢?祖父心中所写的这些么?不,这都是她不曾经历过的前尘往事;她穿越回来的时候?不,一睁眼已经是末世了,这个节点有点晚。   是了,再往前,虽然是她历经的七世,但就这个世界而言,往前追溯,不过是她在书房睡着了而已。   把她穿越的这段抹去,那就是普通平凡的她,在末世来临时,可能直接丧尸化,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秦无咎不得不承认,戚红叶说的有一定道理,她学易,参悟宇宙万物的规律,确实让她更能适应这种天地间的巨变。   那她会成为普通人,或者幸运的觉醒异能,但即便觉醒,也肯定要在弱鸡一样的初级挣扎很久。   而现在的不同,都来自于那七世的穿越。   小易之所以要带她穿越,是因为他推演出大凶险,这个凶险不是末世,因为末世的凶险对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并不是只落到她身上来。   除此之外的变数,就目前看来,会对她造成影响的,就是死而复生的戚红叶,如今的戚红枫。   一个曾盯上她秦家人的特殊之处,把相爱的丈夫当做实验品的疯狂女人,再加上一个不顾伦理、痴迷于基因改造,试图把秦无咎当做自己所有物的南乔……   一步步捋到此处,秦无咎与柏擎苍对视一眼,心中明悟的同时,也升起了无边的愤怒。   若是没有小易,等待秦无咎的,将是与其父一样的不行遭遇,不,多了一个南乔,她要比父亲更加悲惨。她父亲还有机会求死,她到那时,恐怕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小易清越的声音自识海中传来,“无咎,若不是你勤学肯悟,每日不辍研易之功,我也没有机会醒来;若不是你与旁边这个痴心的傻大个积下累世的功德,我们也不可能顺利回来;若不是你每一世都不肯放松,学得诸般本事,我们即便回来,也无应对之法。诸般变数,皆在自身。”   把小易的话转述给柏擎苍,才让他对怒火消了点,却越发的心疼秦无咎。他展臂抱住秦无咎,“别难过,你还有我。”   秦无咎轻轻笑起来,“嗯,幸亏有你。我没事,要是没有那些经历,或许我还会被血缘所囿,可经历了那么多,早就明白血缘有时候什么都不是。戚红枫于我不过是陌生人罢了,我不会在她身上浪费一丝感情,所以我们只需仔细应对就好。”   柏擎苍心中松了口气,双臂却再度收紧,他最怕自幼丧母的秦无咎心中还对母亲有所期待,那样的话,他不敢想象那种伤害有多深,多重。   厘清了这些事,明天的陷阱有多深就不言而喻了,不过秦无咎并不是很担心,要是七世历练加上柏擎苍这个铁血将军还不能叫她翻身,那也太离谱了。   第二天一早,难得是个大晴天,虽然严寒逼人,但灿烂阳光还是照的人心里亮堂了不少。这让看了一个冬天灰蒙蒙天空的大家心情愉悦,梁越哼着歌把准备好的装备给秦无咎他们带上,站在大门口冲他们挥手,“早点会来啊。”   “肯定会让他们回来的,不说秦无咎和柏擎苍,其他几个也都异能强大,都是极好的实验材料,我怎么舍得让他们死呢?”面对司开宇,南乔金丝眼镜后的双目精光四射,志得意满之势溢于言表,“为了得到秦无咎,我费了多少心血,这次她跑不了,有了秦无咎在手,我的研究成果问世的时间将大大缩短。”   戚红枫点头,“虽然说起来与不是那么科学,但秦家人身上的奥妙之处,只要试过你就会知道。”   然而他们想不到的事,设下的局有时候会是把双刃剑,当反噬来临的时候,这把剑同样会把主人屠戮殆尽。 第165章 否卦 成为试验品的末世女13(全文完)   京市东部,曲折的小巷深处,是看上去毫不起眼,外墙陈旧的某生物研究所。   如果这时有人自紧闭的金属材质的大门外走过,就会听见,从研究所灰扑扑的高墙内,传出的此起彼伏的丧尸嘶吼声。   然而这个京市的曾经充满烟火气的老城区,除了形容可怖的丧尸,再不见一丝人气。   而在研究所的院内,却有几个人被层层怒吼的丧尸围住,要不是他们分别使出异能,身前雷电、烈火翻飞,身后箭矢、木刺成排,那些丧尸肯定立时扑上来把他们撕碎!   这些丧尸明显不对劲,它们比一般的丧尸更疯狂,攻击力也更强,秦无咎目测,这些丧尸起码都在五阶以上。   被几个人围在中间的掌晴脸色发白,她的治愈性异能没有攻击性,但却能让她对异常情况更敏锐,“没想到这个研究所里圈养了这么多丧尸,他们更对对丧尸对了手脚,队长,这些丧尸进化的太快了。”   秦无咎点点头,“进化却没进化好,这些丧尸这么疯狂,已经不受他们控制,所以废物利用,拿来对付我们。”   柏擎苍一阵箭雨放到离得最近的一排丧尸,“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他与秦无咎的异能现在达到了什么级别,他们自己也不清楚,毕竟他俩虽然被世界压制,但还是带着上个世界的余威,要是放开手脚,眼前的丧尸根本不够看。   便是宁开诚他们,在足够的晶核支撑下,异能也是突飞猛进,现在都是四级、五级的水平。   “全部消灭,一个也不能放出去。”秦无咎手底下雷光越发猛烈,这些丧尸犹如疯狗,绝对是大祸害。   她与柏擎苍火力全开,灭掉一院子的丧尸没费什么劲,章晴猛地松了口气,宁开诚的异能在激战中升级,怀若谷的空间系异能攻击性也不强,看上去脸色比较凝重。   研究所内危机四伏,秦无咎没有像往常一样让队员们去挖晶核,而是率先往实验室走去。   在实验室所在的楼道,他们就再次受到袭击,这次却不是丧尸,而是活生生的人。   “白冰!”宁开诚惊呼一声,“你怎么在这?”   然而白冰就像不认识他一样,手底下的异能攻击越发猛烈,风刃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他们冲过来。   柏擎苍沉声道:“他神志错乱不认人,跟刚才那些丧尸一样疯狂,大家小心。”白冰是宁开诚的同学,要不是他和贺鸣冒险出来找失踪的白冰,柏擎苍和秦无咎还碰不上他俩。   可白冰不是丧尸,不能下狠手,而更多的如白冰一般的失控的疯子从楼里各个房间冲出来,狂乱的像他们几个人挥出异能。   最终,还是柏擎苍暗自动用神识,趁着控制住那些人发狂的瞬间,他和秦无咎欺身上前,用手刀挨个劈晕了那些人。   足足有十一个人,晕过去面部不在狰狞,其中有几个秦无咎看着面熟,这几个人竟是南郊居住点那边的异能者,以前出任务的时候有过交集,他们异能都比较强大,所以秦无咎有点印象。   显然柏擎苍也认出来了,他略皱眉,“怪不得,铁岩说不断有高阶的异能者失踪,还以为是不幸丧命于丧尸之手,没想到却是被南乔一伙儿关在这里。”   因为白冰,宁开诚非常忧虑,“看情况,他们身上都被动了手脚,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有没有救的,显然现在也顾不上,秦无咎让大家把这些人都移到旁边的意见空屋子里,“先安置在这里,我们先去实验室。”   她落后一步,悄悄撒下迷药,保证一时半会儿这些人都醒不过来,这才出来,顺手把门锁了。   这次他们很顺利到了实验室,把那些实验仪器收入怀若谷的空间,就可以撤离了。   然而正要动手的怀若谷突然抱头痛呼,宁开诚和章晴也面露痛苦之色。秦无咎和柏擎苍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精神力波动,虽然比起他们的神识来,还算不得什么,可这个程度的精神力异能,已经足以杀死大多数异能者。   用神识攻击,本就是秦无咎的强项,在她面前动用精神力伤人,那叫班门弄斧。她神识化为利刃,直刺精神力波动的中心。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实验室的储物柜后面,滚出一个人来。   这是个什么东西!所有人都倒吸口凉气,看上去是个人形,可这脸,一半人脸,一半烂成丧尸,而四肢,长而扭曲,末端成爪状,竟呈机械状态!   这东西虽然叫得凄惨,精神力却在短暂的停顿后,更加猛烈的输出,其强度哪怕是居住点最厉害的异能者都在这儿,也能被它击溃。   可惜,它碰上了秦无咎和柏擎苍。   在异能核破碎前,那怪物有瞬间的清醒,它口中“嗬嗬”有声,机械手臂砸向储物柜的一角,然后轰然倒地不动了。   它砸那一下子,储物柜旁边的墙壁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扇暗门,柏擎苍拦住想要过去看看的秦无咎,“我来。”   柏擎苍进了暗门,片刻他的声音传来,“他们做人体试验的地方,里面都是残破的尸骸和标本。”   秦无咎举步往里走,却突然心中一凛,猛地往旁边一闪身,抬手就是一道电光劈了出去。   霹雳声中,怀若谷倒在地上,身上冒着烟,一股烤肉味在实验室中散开。   柏擎苍从密室中抢步出来,就见秦无咎满目冰寒,轻轻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怀若谷颤抖这声音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南乔用我弟弟威胁我,我没办法,才……”   “你可以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秦无咎冷声道:“可是你却选择了背叛。”说罢她再不看怀若谷一眼,“我们走。”   宁开诚和章晴都惊呆了,他们只看见跟他们在一起的怀若谷突然消失,下一瞬就出现在了秦无咎身后,冲她举起了屠刀。   秦无咎在他们面前晃晃手,“回神了,他用的空间瞬移,怀若谷这是从一开始就留着一手,让我们以为他的空间异能只有储物功能。”   怀若谷嘶声道:“你们不能不管我,没有我,你们带不走这些仪器。”   秦无咎嘴角挑起,“谁说的?”她手一挥,所有的实验器材都消失不见。   “你也有空间异能!”还若谷不可置信的声音里含着深刻的绝望,“不!为什么会这样,求求你们带我走,对比起,对比起,求你们救救我!”   然而谁也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秦无咎用神识把研究所仔细查看一番,“这里已经很干净了,刚才精神系的那个怪物,精神力极其强大,应该就是他们最厉害的武器,看来是南乔他们的实验并不成功,活下来的实验品全部都又缺陷。”   宁开诚心有余悸,刚才他的头就像要炸裂一般,“幸亏我们赢了,可白冰那些人怎么办?”   “你留下照看,现在研究所是安全的,我去通知铁岩和何首长,别让南乔他们跑了。”   正志得意满的等着拿下秦无咎的好消息的南乔、戚红枫等人,等来的却是铁岩率领的军队,那一刻南乔与戚红枫无能狂怒的样子,让秦无咎心情愉悦了好几天。   研究所内的罪恶大白于天下,罪证确凿,连司家也牵扯在内,南郊居住点内迎来一场大清洗。   残害了那么多人,南乔等人引起了公愤,乱世用重典,他们的罪行审结后,南乔和戚红枫执行了死刑,背后支持他们的司家,也都被关进了临时监狱。   这些风风雨雨跟秦无咎他们无关,她一直在寻找破解末世的办法,在南乔、戚红枫执行死刑的这天,终于让她找到了出路。   “我是受万东来和贺鸣他们启发,”他们配合用异能净化土壤和种子,就可以种出东西来,其实就是造出一个微型的新世界,那么,催生一个可以自我成长的新天地,就是目前的出路。   秦无咎把雷霆小队的异能者都聚集在一起,柏擎苍的火系异能(离),贺鸣的土系异能(艮),小米的水系异能(坎),被救治好的白冰的风系异能(巽),秦无咎自的雷系异能(震),再加上“泽”象征少女,小米的水系异能还可以当做“泽”(兑),还差乾、坤,就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八卦。   可代表乾坤的天与地去哪儿找呢?柏擎苍看向胸有成竹的秦无咎,忽然心中了然,琅嬛!那本就是一方小世界,若能与这个世界融合,那就会慢慢成长为适合人类生存的新世界。   需要大家怎么做,秦无咎都交代明白后,心中默默对小易说道:“开始吧。”   琅嬛中,小易盘膝而坐,广袖无风而动,巨大的太极图虚影自他身上升起,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极图越转越快,小易喝一声,“起!”   外面,按照先天八卦方位站好的秦无咎等人都倾力使出异能,震、巽、坎、离、艮、兑归位,渐渐被太极图的虚影笼罩。   一旁全身关注等待的万东来和宁开诚,此时向其中注入木系异能,一时绿芒大盛。木为生机,绵绵不绝,为即将新生的囊括宇宙中万事万物的八卦,注入初始动力。   秦无咎只觉识海中一阵动荡,琅嬛从她识海中剥离,霎时间乾、坤归位,八卦成型,太极图凝实。   太极图凝实,又瞬间飞散,化作点点星光飞向四面八方,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   秦无咎长吁了一口气,成功了!琅嬛与这个世界融合在一起,以此地为中心,大地将逐渐恢复生机。当然了,并没有坐享其成这种好事,还是要所有人一起努力,一点点种植庄稼、草木,不断往远处推进。类似于在沙漠中植树造林,从而逐步把沙漠变成绿洲。   让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大地重新点燃希望之火,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秦无咎明白,之后这个世界将走向何方,如何发展,就要靠幸存下来的所有人的力量了,不是某一个人或者一小撮人所能左右的。   二十年后,秦无咎站在浩劫之后新建成的高楼窗前,眺望着远处生机勃勃田野,听见身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她回身对柏擎苍笑道:“都办好了?”   柏擎苍落到她身上的眼神柔和起来,“嗯,都告辞过了,咱们走吧。”   二十年的时间,顽强不息的人类已经开辟了新纪元,早在十五年前,种花国集举国之力,在全国顶尖科学家的夜以继日的研究下,终于成功开发出阻断丧尸病毒传播的药剂,再不会有新丧尸诞生。   之后又用了五年的时间,在人类聚居区,丧尸被消灭殆尽,社会秩序走上正轨,生产生活全面恢复。   如今,除了人口锐减,其他方面已经恢复的与末世之前大差不差了,秦无咎便想到各处走走,看看这来之不易的大好河山。考虑到短期内不会回来,今天就与柏擎苍出来把手头上的都料理妥当。   琅嬛剥离后,她的空间又恢复成原来的书房大小,别的做不了,存储东西还是很方便的,特别方便她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小易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自从他拥有了充足的能量,就时不时的穿梭时空去别的世界游玩,偶尔回来看看,打个招呼就又没影了。   秦无咎有不舍,但并不伤感。她紧了紧自己与柏擎苍握在一起的手,侧头看着他轮廓深邃的侧颜,不觉微微一笑,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